古巴探秘16:再见哈瓦那

《古巴探秘16:再见哈瓦那》

文 / 若敏

2024年3月11日18:45,哈瓦那的暮色温柔地笼罩着这座饱经沧桑的城市。当我们的车缓缓驶过国会大厦时,那座新古典主义的穹顶建筑在夕阳余晖中投下庄严的剪影。那一刻,一种难以名状的感动涌上心头——这座见证了古巴百年风云的建筑,仿佛正在为我们这段旅程谱写终章。

这次的民宿与初次到访哈瓦那时不同,依旧位于二楼,却多了几分精致与从容。

挑高的天花板与气派的客厅交相辉映,浴室则更显现代感,白瓷、玻璃与金属的线条将古老城市的沉淀轻轻划破。将行李提上楼仍颇费力气,好在箱子不大。同行的Rich与Rita请司机帮忙搬运行李,并以小费致谢,也就在这一刻,我们向这位默默陪伴我们的司机道别,送上一份小费表达由衷的感谢。

热水从花洒倾泻而下的那一刻,我忽然意识到:在经历了古巴多个城市的频繁停电后,能够享受一个完整的热水澡,竟成了最奢侈的慰藉。

洗去旅尘,躺在柔软的床上,相比古巴其他城市,哈瓦那的生活条件确实优越,简单的舒适,已足以令人感恩。

(Rich & Rita)

【离别的前奏】

3月12日,离别的钟声响起。

晨光中,民宿特意安排了一位厨师为我们烹制告别早餐——新鲜的水果、现烤的面包、香气四溢的煎蛋,这顿丰盛的早餐仿佛是哈瓦那给我们最后的温柔馈赠。

Sydney的航班安排在早晨,送别Sydney后,距离启程尚有些时光。

我、汪医生与Lynn决定再次走出门外,去与哈瓦那作最后的道别。幸而民宿位于市中心,只需步行五分钟,便能来到那座我在前一夜感动驻足的——国会大厦。

【国会大厦:时光的见证者】

国会大厦在晨光中熠熠生辉。这座始建于1926年的建筑,其91.73米的穹顶曾主宰着哈瓦那的天际线。

我们绕着它缓缓行走,看着阳光在科林斯柱廊上跳跃。从议会大楼到科学院,再到2019年修复后重新成为立法机构所在地,这座建筑的命运恰如古巴近代史的缩影。

这座宏伟的建筑,融合了新古典主义与古巴本土风格,被誉为拉丁美洲最壮丽的议会建筑之一。它的设计灵感源自美国华盛顿的国会大厦。

1929年至1959年,它是古巴议会的象征,而1959年革命之后,政治权力重塑,国会大厦被赋予全新用途,曾作为古巴科学院的所在地,逐步淡出政治核心。2019年,它又被重新修复启用,成为全国人民政权代表大会的办公地。这座沉默了半世纪的建筑,似乎又找回了些许话语权。

晨光洒落在洁白的外墙上,一道道柱廊如历史的节奏轻轻起伏。可惜未能入内一观,只能遥想内部那枚象征古巴“零公里”的24K金钻石、那尊高达17米的共和国女神雕像……它不仅是建筑的杰作,更是一部政治与历史的浮雕,映照着古巴百年风云变幻。

(国会大厦后面的门)

【唐人街:消失的东方印记】

紧邻国会大厦的,是哈瓦那的唐人街——Barrio Chino。这片街区曾在20世纪中叶熠熠生辉,是拉美地区最大、最繁荣的华人社区之一,鼎盛时期有十余万华人定居于此,开设餐馆、洗衣店、茶馆与报社,粤语与麻将声在街头巷尾回荡。然而,如今漫步其中,却再难寻当年熙攘的人潮。

历史如浪,一浪推过一浪。卡斯特罗革命后,国有化政策席卷全国,私人商铺被收归国有,大批华人被迫迁离,远赴迈阿密或返回祖国。唐人街从热闹走向沉寂,逐渐成为一个空壳化的文化符号。

而那条曾记录血泪与奋斗的路,从十九世纪的苦力贸易、二十世纪的繁荣,到如今的旅游景点,凝固的是时间,也是族裔文化的隐退。站在牌坊之下,我仿佛听见遥远的乡音隐隐作响,像是对过往千帆的低语,又如无声的告别。

【机场见闻】

9点20分,我们回到民宿。9:40,导游过来送我们到机场。

下车时,我们将剩余的药品赠与她,并送上小费。我还将所有剩余的古巴比索交给了司机,那是一种告别的仪式,也是一种彼此成就的谢意。

机场里人潮涌动,长龙蜿蜒,排队、安检、等待...哈瓦那用她特有的节奏拖延着我们的离去。

耗时一个半小时才拿到登机牌。再花二十分钟过海关与安检,抵达登机口不久,便开始登机。

直到飞机腾空而起,我才真正意识到:这段穿越时光的旅程即将结束。

飞机下的古巴国际机场,只有四架飞机,空旷而落寞。

古巴的机场服务效率低下,提醒一下,务必提前至少三小时到达机场,否则很可能错过航班。

(俯瞰哈瓦那)

【重回现代:落地的掌声】

飞机缓缓降落在迈阿密机场的一刻,机舱内爆发出热烈掌声。

我抬眼望向窗外,心中百感交集,迈阿密高楼林立,一派繁荣景象。

手机屏幕上突然跳出的5G信号让我恍如隔世。从物资匮乏的古巴回到现代社会,这种强烈的对比令人五味杂陈。告别了漫长的停电、不通网的日子,仿佛从70年代一跃回到21世纪——这是一场忆苦思甜的旅程,也是一场对自由与现代生活的重新体认。

古巴,是一片充满矛盾与魅力的土地。它以革命的名义冻结了时光,又用音乐、建筑和笑容包裹住苦难。它既曾点燃理想,也令人疲惫不堪。

而我们,作为旅人,只能在这残酷与浪漫交织的时光缝隙中,带走属于自己的记忆。这段旅程带给我们的不仅是异国风情,更是一次对生活本质的思考。

记得在去机场的路上,导游问我们是否愿意再回古巴看看,我含糊地回答着,等我们可以住上酒店再说。我其实想说,等真正的改革开放,让古巴人富裕起来再说。

最近,一部关于卡斯特罗将囚犯送到迈阿密的视频出现,高中同学群里有人问我迈阿密的古巴人如今怎样?城市是否被罪犯所影响,我特别上网查资料,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了解了一下。

【卡斯特罗的出口:一场驶向自由的航程】

1980年的春天,哈瓦那的空气里弥漫着不安与躁动。就在这个被加勒比海阳光炙烤的岛国,数千名绝望的古巴人涌入秘鲁大使馆,躲避压抑的生活,乞求一纸前往自由世界的通行证。面对突如其来的外交风波,菲德尔·卡斯特罗以一种近乎冷峻的姿态作出回应:

“你们想走?那就都走吧。”

于是,马列尔港开启了闸门——历史记下了这个名字:马列尔事件(Mariel Boatlift)。数以千计的船只,从佛罗里达的码头出发,逆风南下,驶向古巴接人;同样数以万计的古巴人,带着梦想、恐惧与不确定,踏上离开故土的航程。

在那五个月的疯狂期间,超过12万人离开了古巴,抵达美国的阳光之州——佛罗里达。迈阿密港口人潮汹涌,一时间仿佛成为古巴第二首都。

然而,这场人道主义迁徙的背后,也潜藏着复杂的政治算计。据说卡斯特罗下令将一些社会“边缘人”——罪犯、精神病患者与被视为“不忠”的人——也塞进了那些前往美国的船只中。对他来说,这不仅是一次人口清洗,更是一场“心理战”——将古巴的问题输出,转嫁到他的对手头上。

美国接收了这群“逃亡者”,但并未准备好迎接他们带来的挑战。媒体开始聚焦个别马列尔移民的犯罪行为,“卡斯特罗送来的罪犯”成为选举年的政治口号,马列尔人被贴上了“危险分子”的标签,迈阿密的社会结构也因此经历了激烈的震荡。

然而,大多数马列尔移民不过是寻常百姓——渴望自由的父母,追求未来的年轻人,试图逃离苦难的家庭。他们后来在美国落地生根,建构起今日迈阿密浓烈的古巴文化。

(汪策摄影)

时隔多年,马列尔事件仍是一道历史的裂痕:它既是对专制的控诉,也是对自由代价的沉思。正如有人所说:

“他们不是移民,而是被放逐的浪潮。有人借风上岸,有人随浪沉没。”

45年过去了,古巴的经济依然深陷泥潭,古巴每年的侨汇收入约为30亿美元,是该国继旅游业之后最重要的外汇来源之一。

侨汇不仅是古巴家庭的重要经济支柱,也是私人创业的主要启动资金来源。然而,这也加剧了社会不平等,因为拥有海外亲属的家庭更容易获得资金支持,而没有这种资源的家庭则更加依赖国家配给系统。贫富悬殊开始出现,我们居住的民宿,都是有海外关系的人。

目前,古巴约有三分之一的人口拥有海外亲属,其中大多数居住在美国佛罗里达州的迈阿密地区。这些侨汇资金通常通过正规汇款渠道、数字支付平台,甚至由“mulas”(携带现金的旅客)直接带入岛内。尽管美国对古巴的制裁政策限制了部分汇款渠道,但侨汇仍然是古巴经济的重要支柱,在当前经济困境中发挥着关键作用。当年卡斯特罗遗弃到迈阿密的古巴人,如今成为古巴经济的输血者,迈阿密成为古巴人向往的生活,命运的安排,从来不按常理出牌。

(汪策摄影)

再见了,哈瓦那。

愿你在风雨中,仍有光亮。

愿有一天,古巴人民真正拥有自由、富足、快乐和幸福。

(完稿于2025年5月16日,美国亚特兰大)

(感谢汪策医生、Sydney陈医生、Lynn等提供部分照片,谢谢校友同行,快乐倍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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