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寇群英录》 第三十一回 中奸计英宗被俘 土木堡全军覆没

话说王振揭起帐幕﹐甘继祖便从帐下钻将出去﹐只几下纵跃﹐便消失于黑夜之中。王振听得他远去﹐这才放下心来。

次日一早﹐王振侍候英宗起居毕﹐便传令大军起程﹐走了两日﹐终于抵达大同。大同守军望见皇驾﹐尽皆山呼万岁。

英宗进大同﹐就总兵府内驻跸﹐聚众臣商议。张辅出班奏道︰“皇上﹐今既至大同﹐宜速战。臣请皇上恩准﹐领兵前出五十里﹐与也先一决胜负。”

英宗道︰“张阁老﹐朕怎忍心汝以古稀之年尚冲锋陷阵?成国公朱勇﹑恭顺侯吴克忠﹑都督吴克勤﹑永顺伯薛绶﹐汝四人领兵四万﹐为先锋﹐前去迎敌。其余各部﹐扎下营寨﹐且看朱勇等交战如何﹐再作定夺。”

朱勇等人领旨﹐点起兵马﹐前往迎敌。

王振看英宗略有疲态﹐便道︰“皇上路途疲惫﹐各位大人就散了吧。”

众臣都跪安了﹐退将出来。待众臣都散了﹐王振引一太监至英宗跟前﹐道︰“皇上﹐此乃奴才派至大同监视那物的锦衣卫佥事郭敬﹐有机密事面奏皇上。”

英宗道︰“郭敬﹐那物事还在大同否?”

郭敬跪下道︰“启禀皇上﹐那人二日前尚在大同城中﹐后闻皇上御驾将临﹐便于昨日突失踪﹐奴才已派手下四出侦查﹐现今尚未回报。”

英宗一听﹐把脸一沉﹐道︰“郭敬﹐你这差是如何办的?一个人也看不住吗?”

郭敬一听﹐冷汗冒将出来﹐叩头如捣蒜﹐道︰“奴才该死!只因那人武功极高﹐奴才等人不敢用强﹐王公公又下严命﹐不得惊动此人。因此……”

王振道︰“皇上﹐那人狡猾机警异常﹐稍有不慎﹐便将遁去﹐那时要找就不易了。因此奴才命郭敬等人不可惊动之。今闻皇上驾临﹐其人摄于皇上天威﹐自必回避﹐以臣之见﹐其人在此等候良久﹐定是欲待也先破城﹐再亲往见之﹐如此﹐则其宝方可万无一失。”

英宗听王振替郭敬一番辩解﹐脸色稍霁﹐道︰“你且起来吧。”

郭敬一听﹐如获大赦﹐叩头谢恩﹐站了起来﹐道︰“皇上﹐奴才还打听得也先消息﹐不知当讲不当讲。”

英宗道︰“讲!”

郭敬道︰“是!臣打听得消息﹐也先闻皇上圣驾抵大同﹐不敢与天威相抗﹐已暗中命大军北撤﹐此时估计已离大同甚远矣。”

英宗一听﹐心中一喜﹐道︰“郭敬﹐此话当真?”

郭敬道︰“奴才不敢欺君。”

英宗正要再问﹐却听门外值守太监高声道︰“成国公朱勇有军情急报!”

英宗道︰“宣!”

只见一个裨将模样的军官急趋而进﹐跪下道︰“启奏皇上﹐成国公有军情命未将上奏。”

英宗道︰“讲!”

裨将道︰“成国公率兵远出五十里﹐不见也先兵马﹐遂令斥候前哨。斥候回报﹐也先兵马已北撤四十里。我军如何行动﹐请旨定夺。”

英宗喜动颜色﹐对王振道︰“先生以为如何?”

王振道︰“就令朱国公一鼓作气﹐向前追杀﹐一战而令也先胆寒可也。”

英宗道︰“准了。”

裨将道︰“未将得令!”又跪下叩了三个头﹐起身退了出去。

却说成国公朱勇与吴克忠﹑吴克勤﹑薛绶﹐在营帐中待命﹐裨将回报﹐有旨令朱勇立即追杀瓦剌兵马。

朱勇道︰“诸位将军﹐现今天色将晚﹐此去道路形势不明﹐恐有不测。”

吴克忠道︰“将军﹐圣上有令﹐不可违旨。”

朱勇道︰“本将军又如何不知道圣旨不可违?”

薛绶道︰“未将愿领一枝兵马在前﹐将军率大队随后跟进﹐若有不测﹐亦可全身而退。”

朱勇道︰“此计甚好!泰宁侯陈瀛﹑平乡伯陈怀﹐你二人领兵一万﹐立即向前追击!本将军在后策应。”

陈瀛﹑陈怀二人领命﹐即点起兵马﹐往北追去。兵马行走三十里﹐斥候来报︰前面数里之内﹐不见瓦剌人马。

陈瀛听得﹐于马上向陈怀道︰“朱将军也太过小心了﹐瓦剌听闻圣上御驾亲征﹐恐怕吓得肝胆俱裂﹐望风而逃了。”

陈怀道︰“将军还是小心为上﹐不如就地扎营﹐再派人回报朱将军﹐再定行止不迟。”

陈瀛道︰“陈将军何必太过小心?此时瓦剌兵马必然无心恋战﹐不就这里追将上﹐一战而威震敌胆﹐建不世之功﹐更待何时?”

遂不听陈怀谏言﹐驱兵急进。人马疾行三十里﹐天色已暗﹐陈怀又谏道︰“将军﹐不可再进﹐免中敌计。”

陈瀛道︰“好﹐就此扎营﹐埋锅造饭。派人回报朱将军。”

陈怀传令教军士扎营。众军急趋六﹑七十里﹐正是人困马乏﹐纷纷下马﹐扎营埋锅。突然﹐一声号角声起﹐便听得喊杀声四起﹐只见四面八方﹐瓦剌兵马如潮水般涌来。陈瀛大惊﹐急上马时﹐瓦剌兵马早已杀入营中﹐可怜陈瀛﹑陈怀二将﹐未及列阵应敌﹐便死于乱兵之手。不到半个时辰﹐一万人马被瓦剌兵将屠戮殆尽。

只有数名士兵﹐见机得早﹐拼命狂奔﹐方才捡得性命﹐奔回大营﹐急报朱勇得知。

朱勇大惊!急退三十里下寨﹐一面火速修筑营寨﹐准备对敌﹐一面令人飞马奏闻天子。

却说英宗正准备就寝﹐突闻成国公紧急军情奏闻﹐急忙召见﹐裨将禀道︰“朱将军派泰宁侯陈瀛﹑平乡伯陈怀追袭瓦剌﹐不想中了埋伏﹐一万人马全军覆没。现今瓦剌兵锋正盛﹐朱将军退三十里下寨﹐请旨定夺。”英宗一听大惊﹐道︰“快!快!请众臣进见!”

王振慌忙出帐﹐命人四下火速请众臣见驾。不多时﹐众臣齐集总兵府内﹐英宗命王振将朱勇兵败一事说了﹐道︰“众位爱卿﹐如之奈何?”

张辅出班奏道︰“皇上﹐瓦剌兵锋刻下便可直抵城下﹐请皇上下旨﹐立即班师﹐以保万全。”

王直等人齐声附和。英宗便道︰“如此﹐就班师回京罢。”

邝埜奏道︰“皇上﹐此处往蔚州﹐再往京城﹐路途最近﹐且瓦剌兵马不敢过分深入﹐请皇上恩准从此路返京。”

英宗沉吟不答﹐王振心中一喜﹐那蔚州正是其家乡﹐暗忖︰正好让皇上驾幸吾宅﹐也显我威风。便道︰“皇上﹐往蔚州甚好﹐此处正是奴才家乡﹐山川道路奴才皆熟﹐可保万无一失。”

英宗听得王振这般说﹐便道︰“好!朕准了。”

于是令朱勇等为合后﹐广宁伯刘安镇守大同﹐大军即时开拔﹐连夜向蔚州进发。离城三十里﹐王振怱然醒起﹐甘继祖曾嘱咐﹐须往宣府原路返京。不觉急出一身冷汗。赶忙命御者停銮﹐低声对英宗道︰“皇上﹐奴才适才一急﹐把重要的物事忘了。”

英宗问道︰“先生忘了何事?”

王振道︰“郭敬曾向皇上密报﹐那宝物现在宣府﹐圣驾须急往宣府﹐若有迟缓﹐则那物必落入也先之手﹐那时再要夺回﹐就难上加难了。”

英宗一听﹐也是吃了一惊﹐道︰“幸亏先生提醒﹐不然朕也忘了。”一顿﹐便道︰“传旨﹐驾幸宣府!”

王振立即传旨﹐教兵马折而向东北﹐往宣府奔去。

张辅发现兵马方向改变﹐立即与一众大臣赶至銮驾前﹐张辅道︰“皇上﹐不可往宣府!请收回成命。”

王振斥道︰“英国公﹐你敢抗旨?”

王直怒道︰“王振!生死存亡之际﹐圣驾安危之时﹐岂容你一阉人在此置喙?”

英宗不悦﹐道︰“王直!此乃朕之旨意﹐不须再谏﹐直往宣府。都退下吧!”

众臣力谏无果﹐只得簇拥着銮驾﹐急急往宣府前行。

正是八月天气﹐暑热难当﹐兵无斗志﹐众军迤逦而行。走了六﹑七日﹐丁巳日﹐到得宣府。王振传旨﹐只教樊忠﹑郭登率锦衣卫﹑御林军进城﹐其余兵马尽于城外驻扎。

英宗喘息方定﹐便召郭敬进见﹐问道︰“那人现在何处?”

郭敬道︰“只在城中一寓中﹐臣已命人将之团团包围﹐只待皇上令旨。”

英宗道︰“去吧﹐万万不可损伤那宝物。”

郭敬领旨而出﹐急至城中一宅院前﹐手下锦衣卫前来禀道︰“那人尚在宅中。”

郭敬一挥手﹐发声啸﹐众锦衣卫齐吶声喊﹐越墙的越墙﹐破门的破门﹐一齐攻将进去﹐只见里面奔出四﹑五个人来﹐全身黑衣﹐黑头巾﹐黑巾蒙面﹐手中各挺单刀。为首一人﹐背上背一个包袱﹐手拿一双鸡爪镰﹐嘿嘿冷笑。

郭敬大喝一声︰“上!”

众人一涌而上﹐各展兵器﹐群殴起来﹐斗了一柱香光景﹐互有死伤。为首黑衣人道︰“停手!”

郭敬把手一举﹐示意停手﹐道︰“阁下有何话说?”

黑衣首领道︰“尊驾可是为此物而来?”从背上取下包袱﹐提在手里。

郭敬道︰“阁下果然聪明!识相的﹐交出物事﹐咱家可放你一条生路!”

黑衣首领道︰“欲取此物﹐须拿点本事出来。”

郭敬冷冷地道︰“咱家依旨办差﹐却不跟你说什么江湖规矩!兄弟们﹐上!谁夺得包袱﹐便是大功一件!”

众锦衣卫一听﹐立即展开攻势﹐围着黑衣人狠砍狠杀。黑衣首领眼看不支﹐将包袱往空一抛﹐喝道︰“给你!”

一众锦衣卫一见黑衣人抛出包袱﹐那还顾得围攻黑衣人﹐都来抢那包袱。黑衣首领低喝一声︰“走!”领着手下﹐跃上屋顶﹐只三﹑五个纵跃﹐便消失在城中。

郭敬眼见被黑衣人逃逸﹐只得徒呼奈何﹐好在将那包袱夺下﹐也可向皇上缴旨了。于是喝令手下将包袱交出。

郭敬打开包袱一看﹐只见一方黄绸﹐包着一个锦盒﹐郭敬不敢擅自开盒看视﹐仍将那物包好﹐背在背上﹐急急回行营向皇上缴旨。

宣府行营﹐英宗端坐龙椅之上﹐龙案之上摆放着一个锦盒;英宗跟前跪着郭敬。只听郭敬奏道︰“奴才率锦衣卫攻入那宅院﹐对方只有五人﹐但武功却是极高﹐杀死打伤七﹑八个兄弟﹐我等只杀死对方一人﹐伤一人。贼首见势不妙﹐将此物抛出﹐众兄弟为怕损伤了此物﹐不约而同都来护卫此物﹐那贼因此趁机逃脱无踪。”

英宗道︰“郭敬﹐只要夺下此物即可﹐其余不究!”

郭敬道︰“谢皇上不责之恩!”

英宗道︰“郭敬﹐本次夺得此物﹐乃大功一件﹐朕封你为锦衣卫都指挥使﹐赏银一千两﹐金一百两;所有参与此次行动人员俱各升一级﹐每人赏银二百两﹐金三十两。”

郭敬一听﹐心中大喜﹐跪下谢恩道︰“奴才谢皇上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英宗道︰“你且退下吧!”

郭敬又叩了三个头﹐这才喜孜孜地退了下去。

英宗待郭敬走后﹐又教王振屏退左右﹐这才打开锦盒﹐小心翼翼地从盒中取出一方印玺来﹐只见那玉玺通体洁白﹐纽交五龙,上镌“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个虫鸟篆字。

君臣二人不禁一齐失声道︰“传国玺!!”

英宗兴奋莫名﹐道︰“自太祖始﹐苦苦追寻此宝﹐八十有一年矣!今终归我大明﹐实乃列祖列宗庇佑﹐我大明之福!”

王振跪下道︰“恭喜皇上!皇上洪福齐天﹐方有此祥瑞。”

英宗回过神来道︰“先生建此不世之功﹐待朕回京﹐好好赏赐于你。”

王振道︰“谢皇上!此乃老奴份内之事﹐不值一提。现今既得此宝﹐皇上目下须急速返京﹐以免生变。”

英宗道︰“先生所言甚是﹐明日就议回京之事。”

次日﹐英宗于行营中召众臣商议返京之事。突见薛绶急奔前来禀道︰“启奏万岁!大同为瓦剌所破﹐镇守总兵广宁伯刘安战败!今瓦剌兵马大至﹐距宣府已不足五十里矣。”

英宗一听大惊﹐急道︰“王振﹐瓦剌怎地来得如此之快?”

王振道︰“皇上﹐请火速起驾返京!”

英宗连忙道︰“起驾﹑起驾!”

英宗急急逃离宣府﹐旋即宣府陷落。英宗弃了銮驾﹐乘马急往怀来奔去﹐途中邝埜谏道︰“皇上﹐如此急行﹐非善之法﹐须派兵将断后﹐方保无虞。”

英宗道︰“爱卿有何良策?”

邝埜道︰“可令朱勇领吴克忠﹑吴克勤﹑薛绶断后﹐节节阻击也先﹐皇上奔怀来﹑入居庸关﹐此为上策。”

英宗道︰“准奏!爱卿速往传旨。”

邝埜领旨﹐拍马就往朱勇军中。朱勇接旨﹐聚众将商议道︰“今也先大举来犯﹐皇上危在旦夕﹐众将有何良策?”

吴克勤道︰“将军﹐不若我等分成两队﹐前后互应﹐此为上策。”

朱勇道︰“吴将军所言极是。吴克忠﹑吴克勤﹐你二人引二万五千兵马﹐吾与薛将军引三万兵马渐次而进﹐不可轻敌冒进﹐须时时保持联络。”

四人商议毕﹐整顿兵马﹐返身向瓦剌兵马迎去。却说吴克忠﹑吴克勤行了三﹑四十里路﹐不见瓦剌一兵一卒﹐吴克忠心下狐疑。却好斥候来报︰前面二十里路﹐名为鹞儿岭﹐只有一千瓦剌兵马驻守。

吴克忠一听﹐道︰“传令众军﹐杀奔鹞儿岭﹐列阵以待。”

众军得令﹐急奔鹞儿岭而来。看看距鹞儿岭尚有二里多路程﹐吴克忠令旗一指﹐众军吶喊一声﹐尽皆向鹞儿岭冲去。待众军杀入瓦剌营寨﹐却是一坐空营﹐吴克忠大惊﹐道︰“中计了!众军快退!”

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得四面号角齐鸣﹐大队瓦剌兵马﹐四面八方合围而来﹐只眨眼功夫﹐把那鹞儿岭围了个水泄不通。

吴克忠心知今日必是一阵恶战﹐便令向南冲杀﹐却被瓦剌兵将乱箭射了回来。无奈﹐吴克忠道︰“列阵!”

吴克勤将令旗一展﹐列成阵势。吴克忠马上以鞭指瓦剌阵中道︰“请主将说话!”

只见瓦剌阵中飞马冲出一员大将﹐手提大刀﹐胯下一匹黑鬃烈马﹐扬声高叫道︰“某乃也先太师帐前大将赛刊王是也﹐来将通名!”

吴克忠道︰“赛刊王听好了﹐本将军乃恭顺侯吴克忠是也!可敢与吾独战?”

赛刊王哈哈笑道︰“有何不敢!”言罢﹐骤胯下烈马﹐舞手中大刀﹐径直来取吴克忠。

吴克忠更不打话﹐拍马舞刀来迎﹐二人马上斗了四十合﹐吴克忠力怯﹐虚晃一招﹐回马便走。赛刊王把手一招﹐瓦剌兵马喊声大振﹐四面合围而来﹐吴克忠﹑吴克勤拼命抵敌﹐怎禁得住瓦剌兵马人多凶悍?

正斗之间﹐只见南面尘头起处﹐一彪军马杀奔而来﹐认军旗上大书一个朱字。裨将报道︰“吴将军﹐成国公来救我们了!”

吴克忠大喜﹐拼死抵住赛刊王﹐两家混战。

却说朱勇领军杀至垓心﹐来救吴克忠﹐无奈瓦剌兵马越战越多﹐一层一层﹐不知多少人马﹐将明军围了个水泄不通。朱勇见瓦剌兵势攻击凌厉﹐便思突围之策。

朱勇道︰“吴将军﹐赶紧收拢兵马﹐照南面拼死突围﹐庶几可冲出重围。”

吴克忠道︰“主将在前﹐未将断后。”

朱勇便命亲兵将令旗一招﹐领兵当先往南便冲。那知半路上﹐斜刺里杀出一彪军马﹐却是也先手下大将伯颜帖木儿领兵杀到﹐将朱勇兵马拦腰截成两半。薛绶拍马来战伯颜帖木儿﹐却被乱兵杀死。

朱勇一杆大刀在阵中左冲右杀﹐身被数创﹐血染战袍。直战至单人匹马﹐力尽坠马﹐被众兵戮于阵中。

却说吴克忠﹑吴克勤兄弟﹐被围在垓心﹐身边只剩百十亲兵兀自死战﹐赛刊王于高埠处望见﹐便令放箭﹐可怜吴克忠﹑吴克勤二人﹐死于乱箭之下。

明军五万余人全军覆没于鹞儿岭中。朱勇﹑吴克忠﹑吴克勤﹑薛绶战殁消息传来﹐英宗大惊﹐荒不择路﹐只顾向前策马奔逃。

八月辛酉﹐英宗逃至土木堡﹐人困马乏﹐下旨稍歇。吏部左侍郎兼翰林院学士曹鼐跪进食水。喘息稍定﹐英宗问道︰“此处离京尚有多远?”

邝埜答道︰“此处离居庸关尚有于五﹑六十里远近。请皇上稍忍饥渴﹐急速东进﹐入居庸关﹐方保无虞。”

王振道︰“皇上此时疲惫万分﹐如何还能急驱五﹑六十里?”转向英宗道︰“皇上﹐就在此屯扎﹐歇息一晚再返京不迟。”

邝埜道︰“皇上﹐此处无险可守﹐万一也先兵马大至﹐难以抵敌﹐圣驾危矣!”

王振道︰“此处地势甚高﹐我们占住高处﹐也先若来﹐正好居高临下﹐势不可挡﹐于我军有利。”

邝埜道︰“此处无泉缺水﹐只得南面十五里处有河可取水﹐万一也先以兵塞吾取水之路﹐我军不战自乱﹐那时悔之晚矣。”

英宗道︰“邝爱卿﹐也先虽然兵多﹐但也不敢轻骑深入吾境﹐况这里离京已近﹐料无大碍。”

邝埜道︰“皇上﹐还是火速起驾﹐驰入居庸关以保万全。待圣驾入关﹐臣再重整兵马﹐与也先决一死战﹐方解臣心头之恨。”

王振道︰“邝大人请勿再言﹐皇上急待歇息﹐你且下去吧。”

邝埜苦谏无果﹐只得退下。王振便教选高埠之处﹐支起御帐﹐扶英宗进帐歇息。

那土木堡﹐其形似船﹐长约两里﹐宽约一里﹐城高二﹑三丈许﹐如何容得如此多兵马?况城中无水﹐军士挖井二丈﹐不见有水﹐无奈﹐只得往南面河中取水﹐一来一回﹐甚是不便。

次日﹐军士早起﹐突然惊呼!王振急出帐﹐在高埠处一望﹐只见土木堡外﹐层层叠叠﹐尽是瓦剌旗号﹐那土木堡已被也先大军团团围住。

王振大惊﹐急入内禀道︰“皇上﹐大事不好!我们被也先围住了!”

英宗大惊﹐出帐一看﹐不觉一跤坐倒于地﹐道︰“悔不该不听邝爱卿之言﹐以至于此。”

正悔恨间﹐张辅率众臣前来﹐道︰“皇上﹐危急矣﹐臣请死战﹐保皇上突出重围﹐再图后计。”

君臣正商议间﹐忽闻也先有使者到﹐英宗便道︰“宣!”

王振便教使者进见﹐那瓦剌使者跪下道︰“瓦剌太师﹑敬顺王也先再拜致意大明天子﹐今两家因误会而兵戎相见﹐实伤两家和气。太师愿与大明议和﹐因此遣微臣前来通告﹐如陛下恩准﹐太师愿先撤围﹐再议和﹐不知陛下意下如何?”

王振一听﹐大喜﹐道︰“皇上﹐此乃天佑大明﹐陛下洪福齐天。”

英宗本以为难逃一死﹐今见也先主动求和﹐如何不喜﹐便道︰“使者请起﹐便请回报敬顺王﹐如若也先先撤围﹐朕即准议和。”

使者道︰“谢陛下天恩﹐臣即回禀太师。”

英宗便命翰林院学士曹鼐送使者出堡。不到一个时辰﹐果见也先大军移动﹐撤围而去﹐英宗大喜﹐便命曹鼐草诏﹐准备议和。

王振见此良机﹐便命众军移营就水。众兵士饥渴难当﹐一哄而起﹐人喊马嘶﹐奔向河边。正扰攘之中﹐突然号角四起﹐瓦剌兵马去而复返﹐高声吶喊﹐杀将而来。

明军立时大乱﹐将寻不着兵﹐兵寻不着将﹐识相的拔腿便逃﹐有走得慢的﹐早被瓦剌兵马踏为肉泥。

众将各自为战﹐怎敌得瓦剌兵多?

却说张辅见敌兵涌来﹐手提大刀﹐拼命砍杀﹐正遇一番将追杀明兵﹐张辅拍马赶上﹐一刀将其挥于马下﹐瓦剌众兵急将张辅围于垓心﹐张辅手杀十数人﹐终因年老力衰﹐被众兵戮于马下。

樊忠﹑郭登护着英宗且战且走﹐樊忠回头对郭登道︰“郭大人﹐你护着皇上﹐老樊在前杀条血路。”郭登道︰“好﹐樊将军保重。”

樊忠使开手中铁锤﹐骤胯下马﹐望南就冲。樊忠锤起处﹐敌兵脑浆飞溅﹐锤落时﹐敌兵骨肉如泥。樊忠杀开条血路﹐回首一看﹐不见了郭登与皇上。樊忠大喝一声﹐返身杀入重围﹐急寻之下﹐不见皇上﹐樊忠大急﹐正厮杀间﹐正撞见王振在锦衣卫郭敬护卫下﹐仓惶而逃。

樊忠拦住王振﹐问道︰“皇上何在?”

王振胆战心惊地道︰“皇上不知何往。”

樊忠怒道︰“王振!你这厮平日里仗着皇上恩宠﹐作威作福。现今混战之中﹐却不顾皇上安危﹐独自逃生﹐该当何罪!”

王振被樊忠一喝﹐不先自责﹐却抖起威风来﹐架子一端﹐喝道︰“樊忠﹐汝小小一个御林军统领﹐竟敢对咱家大呼小喝﹐莫非想造反不成?”

樊忠道︰“奸阉!天下人恨不得食汝肉寝汝皮﹐今日俺老樊就先杀汝以谢天下!”言罢﹐拍马向前﹐手起一锤﹐将王振天灵盖击个粉碎。

樊忠既杀王振﹐稍解心头之忿﹐于是拍马杀入阵中﹐只往人多处奔去﹐终因人单势孤﹐力战而死。郭敬无处可逃﹐亦死于乱军之中。

却说英宗由郭登护卫﹐跟着樊忠身后﹐向南突围﹐却被一队瓦剌兵马斜刺里一冲一裹﹐围在一处﹐郭登独力难支﹐身被十数创﹐流血不止而死。

英宗见突围无望﹐跳下马来﹐盘膝面南而坐﹐一小卒冲上前来﹐欲剥其甲冑﹐英宗虽龙游浅水﹐威势不减﹐怒目而视﹐喝道︰“休得无礼!”

小卒见英宗衣甲与众不同﹐气势不凡﹐吃了一惊﹐心知此人非一般人可比﹐不敢造次﹐急报赛刊王﹐赛刊王一听﹐飞马而至﹐问道︰“足下何人?”

英宗不答﹐反问道︰“汝乃何人?也先?亦或是伯颜帖木儿?又或是赛刊王?”

赛刊王摄于英宗威势﹐一边命人飞报也先﹐一边命亲随将英宗团团围了﹐以作保护。

也先闻报﹐急急赶至﹐看到英宗坐于地上﹐也先慌忙跪下请安﹐行君臣之礼﹐道︰“臣敬顺王﹐恭请皇上圣安!”

英宗昂头不理﹐也先只得自行起身﹐命亲随即进酒浆﹑野味美食。随即命枢密院知院阿剌﹐传令收兵。

也先看见英宗身后一小太监紧抱着一个包袱﹐便命亲兵上前夺下﹐打开包袱﹐取出一个锦盒来﹐也先一见﹐哈哈大笑。英宗见锦盒落在也先之手﹐怒目而视﹐道︰“也先﹐怎敢无礼?”

也先对英宗道︰“陛下﹐臣已猜得此乃何物。”

英宗奇道︰“汝怎知何物?”

也先道︰“此物乃臣命高手匠人所仿﹐如何不知?”

英宗道︰“胡说!此物岂有可仿之理?”

也先笑道︰“陛下﹐此物彻头彻尾﹐就是假货!”

英宗目露狐疑之色﹐却不说话。也先从盒中取出那传国玺﹐对英宗道︰“传说汉时王莽篡位﹐威逼太后交出传国玺﹐太后怒而将玉玺摔于地﹐因此损去一角﹐后经高手良匠以金嵌补﹐流传后世。陛下请看此玺﹐并无缺损﹐只因臣所聘匠人乃波斯人﹐不知其中因由﹐故未仿此缺。”

英宗听完﹐果然不假﹐长叹一声道︰“王振误朕!”

也先哈哈大笑﹐置玺于地﹐取卫士手中枪撞而碎之。

也先既俘获英宗﹐如获至宝﹐遂命伯颜帖木儿挟英宗北归﹐戊辰﹐至大同﹐辛未﹐至威宁海子﹐甲戌﹐至黑河。也先命伯颜帖木儿监守英宗﹐自此﹐英宗被也先所俘﹐淹留瓦剌﹐史称土木堡之变。

是役﹐明军二十余万人﹐三停中﹐一停殁于王事﹐伤者居半﹐瓦剌缴获马匹二十万头﹐衣甲器械辎重无数。英国公张辅,泰宁侯陈赢,驸马都督井源,平乡伯陈怀,襄城伯李珍,遂安伯陈埙,修武伯沈荣,都督梁成、王贵,户部尚书王佐,兵部尚书邝埜,吏部左侍郎兼翰林院学士曹鼐,刑部右侍郎丁铉,工部右侍郎王永和,都察院右副都御史邓栗,翰林院侍读学士张益,通政司左通政龚全安,太常寺少卿黄养正、戴庆祖、王一居,太仆寺少卿刘容,尚宝少卿凌铸,给事中包良佐、姚铣、鲍辉,中书舍人俞拱、潘澄、钱禺,监察御史张洪、黄裳、魏贞、夏诚、申佑、尹竑、童存德、孙庆、林祥凤,郎中齐汪、冯学明,员外郎王健、程思温、程序、逯端,主事俞鉴、张塘、郑瑄、大理寺副马豫,行人司正尹昌,行人罗如墉,钦天监夏官正刘信,序班李恭、石玉共五十二名随御驾征战大臣皆死于混战中。唯有大理寺右寺丞萧维桢、礼部左侍郎杨善﹑文选郎中李贤等数人侥幸逃出。

后郕王即位﹐将殁于土木堡众臣大肆追封︰英国公张辅,追封定兴郡王,谥忠烈。成国公朱勇,追封平阴郡王,谥武愍。泰宁侯陈瀛,追封宁国公,谥恭愍。驸马都尉井源,追封巨鹿侯。平乡伯陈怀,追封平乡侯,谥忠毅。襄城伯李珍,追封襄城侯,谥悼僖。遂安伯陈埙,谥荣怀。修武伯沈荣,追封修武侯,谥僖愍。其余各有封赏抚恤﹐此乃后话。

癸亥﹐大战后的土木堡﹐尸横遍野﹐血流成河﹐秋风悲鸣﹐一片肃杀。黄昏时分﹐残阳如血。三骑骏马驰至战场当中﹐看着满目惨状﹐悲愤不已。

当先一个中年文士﹐头戴文士冠﹐一身白衣。其余二人﹐一人一身紧身衣靠﹐披一袭玄色披风﹐腰悬利刃;一人身材肥大魁梧﹐背一只背篓。

三人于战场上搜索良久﹐突然﹐白衣文士急步趋前﹐来到一具尸体前﹐只见那尸首白发白须﹐仰卧于数具瓦剌士兵尸体之上。

白衣文士一见﹐失声叫道︰“张大人!张阁老!”双膝一软﹐跪倒在地。

白衣文士正是武林护国盟主原野草﹐另两人自然就是其贴身亲随涂向善﹑祝霸。原野草于西北闻说也先大兵来犯﹐便教虚相等人严阵以待。后听得也先寇大同﹐便带着涂向善﹑祝霸日夜兼程赶来﹐欲以自己神秘之身份﹐令英宗回师﹐免遭覆辙﹐怎知终是来迟一步﹐明军已然败绩。

原野草抚尸大哭一场﹐遂以兵器掘地﹐将张辅尸首埋了。三人合力搬来一块大岩石﹐以岩作碑﹐原野草运气于指﹐去那岩石上写道︰“大明英国公张公讳辅之墓”落款︰武林护国盟主立。

立罢碑﹐原野草又拜了数拜﹐仰头向天﹐思索良久﹐这才道︰“走﹐去京城!”

涂向善牵过马匹﹐三人上马﹐扬鞭往东狂奔而去。

甲子﹐土木堡大败第三日﹐京师闻败﹐圣驾被掳﹐朝野震动。群臣毕集于朝﹐议论纷纷﹐不知所措。御前侍讲徐珵向监国郕王朱祁钰谏道︰“瓦剌势大﹐京城危甚﹐请郕王南迁﹐以避锋芒。”

于谦即道︰“不可!万万不可南迁!此时南迁﹐则我大明半壁江山将沦于鞑子之铁蹄下矣!”

一时之间﹐有说南迁者﹐有说不可迁者。郕王无可奈何﹐只得道︰“众位大人﹐此乃国之大事﹐本王不敢自专﹐不如明日请太后临朝﹐各位大人廷议﹐如何?”

众臣再无良策﹐只得散了。

次日一早﹐太后临朝﹐众臣拜毕﹐太后开口道︰“众位卿家﹐皇帝北狩﹐也先虎狼之师仍环视京师﹐汝等有何良策可解此危难?”

于谦出班奏道︰“启禀太后﹐国一日不可无主﹐请太后下旨﹐另立新君﹐一则可绝也先之望﹐二则可安天下之心。”

太后道︰“于大人所见甚是!只是另立新君却于祖制不合。皇帝虽然北狩﹐却依然在位﹐怎可另立新君?”

于谦道︰“当务之急﹐就算不另立新君﹐国政也须有人主持。”

太后道︰“于大人果然高见。郕王﹐哀家便命尔监国﹐权摄国政!”

郕王跪下道︰“儿臣谨遵太后谕旨。”

太后道︰“哀家既已命尔摄政﹐则国家大事﹐尔与众大臣商议﹐勿失哀家之望。”

郕王道︰“儿臣定当夕惕若厉﹐勤勉国事。”

太后道︰“如此﹐则哀家可以回宫了。”

郕王道︰“恭送太后回宫。”

众臣一齐跪下﹐道︰“恭送太后。”

太后一走﹐众臣于南迁与不迁﹐便又吵将起来。郕王左右拿不定主意﹐于谦道︰“郕王爷﹐既然迁与不迁一时也无结论﹐便可稍后再议。现今也先大军在外﹐京师空虚﹐万一也先突然发难﹐则京师危矣。请王爷立即颁下谕旨﹐令天下兵马前来﹐拱卫京师;再令户部急调江南粮草﹐漕运进京﹐此乃当务之急也!”

郕王一听﹐便道︰“于大人﹐本王即颁谕旨﹐依所言行事。”

一连数日﹐众臣一面争论迁都之事﹐一面准备粮草﹐加固城墙。这日﹐太后又颁下懿旨﹐立英宗长子见深为皇太子。

却说于谦这日退朝回府﹐正思虑兵马调动之事﹐忽然管家赵存孝来报︰“龙公子﹑龙小姐前来拜会。”

于谦一听﹐连忙请二人到书房中相见。于谦道︰“贤侄﹐近日大忙﹐不知来见老夫﹐所为何事?”

玄灵道︰“于世伯﹐土木堡之败﹐天下皆闻﹐我姐弟二人前来﹐就是想看看有何事体可助世伯一臂之力。”

于谦道︰“千头万绪﹐不知从何说起。”

玄灵道︰“世伯﹐家师现为武林护国盟主﹐只要义旗一举﹐便可聚天下武林英雄共赴国难﹐不知世伯可会考虑这一支人马?”

于谦一听﹐大喜﹐道︰“现今正是用人之际﹐自无不允之理﹐只是此事老夫不能作主﹐还须禀告郕王爷首肯﹐方才可行。”

乘云道︰“世伯﹐小侄现今正是郕王爷身边护卫。如若由王爷提出此事﹐十分不便。如若世伯于朝廷之上提及﹐郕王无有不允之理。”

于谦一拍前额道︰“你看老夫都老糊涂了﹐把贤侄身份都忘了。好﹐明日早朝﹐老夫便向郕王面提此事。”

玄灵又道︰“世伯﹐国一日不可无君﹐克下正是多事之秋﹐世伯应向太后谏议﹐早立新君。”

于谦道︰“贤侄不知﹐老夫已于太后前提及此事﹐只是太后不允。昨日又颁下懿旨﹐立皇子见深为皇太子。老夫思忖﹐太后这是欲立太子为新君了。”

玄灵道︰“世伯可奏请郕王﹐请太后临朝听政﹐然后再向太后建议速立新君。届时﹐太后必有所示。”

于谦奇怪地望着玄灵﹐道︰“哦?贤侄似有深意﹐不妨与老夫说说。”

玄灵道︰“世伯﹐此事只管试试﹐小侄也只是建议而已。”

于谦道︰“好!为大明江山﹐为天下百姓﹐老夫就再试一试。”

玄灵﹑乘云见于谦主意已定﹐于是拜别了﹐自回天安楼去。

这晚﹐秋夜正凉﹐太后将身边侍女尽数遣开﹐于宫中独坐﹐想起亲生儿子英宗被俘﹐不知正受什么折磨﹐想到苦处﹐不觉垂下泪来。

正暗自悲戚之际﹐泪眼蒙眬中﹐只见一个人影无声无息地来到跟前站定。太后一惊﹐以香巾擦干眼泪﹐定睛看时﹐只见一个白衣中年男子﹐立在跟前。

正是︰家仇虽可抛﹐国难仍须赴。毕竟那男子是谁?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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