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寇群英录》 第二十一回 另有所图郕王聘护卫 深夜追踪乘云遇高手

 

话说乘云想了想﹐道︰“于世伯﹐江湖之上杀人手法所在甚多﹐有点穴的﹐有下毒的﹐但只要是杀人﹐便一定留下痕迹﹐就如下毒的﹐必有中毒之征象;点穴的﹐必是血脉被阻﹐以至于死。”

于谦道︰“那这人是如何致死?连有经验的仵作也无法验出。”

乘云正要答话﹐突然一人闯将进来﹐叫道︰“大人﹐大事不好了!”

于谦回头一看﹐却是林焕南急奔进来﹐于谦道︰“林捕头﹐別急﹐发生何事?”

林焕南道︰“大人﹐小人带着两个仵作到那坟上﹐挖开坟墓﹐却不见尸首。小人要仵作再三辩认﹐确定没有错。只是坟里无尸﹐岂不怪哉?”

于谦道︰“有此等怪事?”

林焕南道︰“大人﹐莫非……莫非……”

于谦瞪着林焕南问道︰“莫非什么?”

“莫非是诈尸?”林焕南说出诈尸二字﹐不自禁打了个寒颤。

“胡说!这世上岂有诈尸之理!”于谦喝道﹐却转向乘云﹐道︰“贤侄﹐有何高见?”

乘云道︰“世伯﹐诈尸乃怪力乱神之说﹐依小侄所见﹐莫非此人尚有同党?”

于谦闻言浑身一震﹐道︰“同党就一定有的﹐只是他们把此人尸首盗走﹐有何目的?”

乘云道︰“世伯﹐此人身份不明﹐身上又藏有这等绝密地图﹐可见﹐其图谋必定非比寻常。因此﹐其同党将尸首盗走﹐一来可能尸首还有我们不知的秘密﹐二来也怕我们醒悟过来﹐会循尸首身上线索追查。因此将尸首盗走﹐毁尸灭迹﹐不就断了追查线索﹐以保其秘。”

于谦嘉许地望着乘云﹐微笑道︰“好好﹐贤侄分析入情入理﹐真个难得。”

乘云逊谢了几句﹐于谦便对林焕南道︰“林捕头﹐你且先回去罢﹐有事再请你前来相商。”

林焕南道︰“是﹐小人告退。”转身自去了。

于谦便辞了金濂﹐带着乘云回到兵部衙门﹐向邝埜一一禀告查验结果。又拿出那二张图来﹐给乘云观看。乘云细细观看﹐边看边记。

于谦与邝埜谈毕正事﹐出来对乘云道︰“贤侄且回去罢﹐日后还多有用得着贤侄处。”

乘云道︰“世伯说那里话﹐世伯但有用着小侄处﹐小侄绝无推辞之理。”

于谦赞许道︰“好好!”

乘云告辞了﹐自回天安楼。

乘云刚回到天安楼﹐王显忠便接着﹐说道︰“大哥﹐怎地去了这么久才回?郕王府总管左栖凤来了﹐正在后堂与玄灵姐姐等人说话哩﹐就等你回来了。”

“哦﹐左总管来有什么事吗?”

“不清楚﹐好象是要请你到王府去﹐干什么就不知道了。”王显忠言罢﹐自去料理生意。

乘云进了后堂﹐却见玄灵﹑禤而立﹑不隐正陪着左栖凤说话﹐一见乘云进来﹐禤而立就站起身来﹐道︰“贤弟﹐左兄已来多时了﹐单等你回来哩。”

乘云向左栖凤抱拳道︰“左兄找在下有何事吩咐?”

左栖凤笑道︰“在下哪敢有事麻烦龙兄?这不﹐上次王爷言道﹐有空请龙兄过府﹐一来陪王爷解解闷儿﹐二来也想请龙兄指点在下几招功夫。”

乘云道︰“陪王爷谈天说地﹐倒是应该的。只是这功夫﹐在下怎敢在左兄跟前托大?”

左栖凤道︰“龙兄﹐別耽搁了﹐在下来了很久了﹐恐怕王爷也等得不耐烦了。”

乘云便进內换了套干净衣衫﹐对左栖凤道︰“左兄﹐请吧。”

左栖凤道︰“王爷有命﹐请龙姑娘﹑禤少侠﹑不隐大师﹑谷姑娘一并前往。”

玄灵道︰“我们去干什么?”

左栖凤道︰“王爷说﹐人多点也热闹一些。”

芄兰插嘴道︰“姐姐﹐王爷整天闷在王府內﹐自然喜欢多几个人陪着热闹热闹。”

玄灵一想也对﹐便道︰“如此﹐左兄少待。”与芄兰回房中换了衣裙。

芄兰换了一套杏黃衣裙﹐显得活泼娇俏;玄灵则是一套白色衣裙﹐端庄大方﹐一派大家闺秀风范。

左栖凤请两位姑娘上了马车。自己在前牵马﹐乘云﹑不隐﹑禤而立于车旁步行。不久﹐进了郕王府﹐郕王朱祁钰早己在正殿等候了。看到乘云﹑玄灵五人到来﹐高兴地走下王座﹐迎将上前道︰“乘云﹐玄灵姑娘﹐本王等候多时了。”

乘云道︰“草民日间有事外出﹐累王爷等候﹐实在是草民之过﹐请王爷降罪。”说着便要跪将下去。

郕王连忙扶着﹐道︰“不妨不妨﹐何罪之有?各位请坐。”

五人落座﹐侍婢奉上香茗。茶罢﹐郕王开口道︰“乘云﹐日前曾答应本王﹐有空便来本府行走﹐指点栖凤几招﹐怎么好些日子不见?”眼睛却望着玄灵。

玄灵被郕王看得不好意思﹐便低了头﹐装作品茗﹐避开他目光。乘云道︰“回王爷﹐草民武功低微﹐怎敢与左兄相比?”

郕王道︰“乘云﹐不可太谦了。你在瓦剌连败两大高手﹐这等身手﹐也叫作低微?栖凤﹐你且先使一套功夫﹐让乘云品评品评。”

左栖凤道︰“是!王爷。只是在此殿中击拳踢腿﹐多有不妥﹐如若传到宫內……”

郕王道︰“嗯﹐栖凤所虑甚是。那就请诸位移玉后花园﹐如何?”

左栖凤道︰“王爷﹐小的这就先去准备了。”

郕王待左栖凤走了﹐这才道︰“诸位请随本王来。”教两名侍婢前面引路﹐众人跟在郕王身后﹐来到王府后花园。左栖凤已在园中摆了数把椅子﹐几个几案﹐上面摆了疏果﹑茶点。

郕王教乘云坐在右首﹐玄灵坐了左首﹐不隐﹑禤而立﹑芄兰分左右坐了。郕王对玄灵道︰“玄灵姑娘﹐请随意用疏果茶点。”

玄灵抱拳道︰“谢王爷。”

却见左栖凤换了一套黑色短打衣装﹐去郕王跟前空地上一立﹐抱拳向郕王道︰“王爷﹐小的就使一套师门拳法﹐请龙兄及在座诸位指点。”

郕王点点头﹐道︰“开始吧。”

左栖凤双拳在腰间一收﹐摆了个架势﹐然后双拳齐出﹐使将起来。但见拳影如山﹐拳风呼呼﹐拳出处﹐打倒南山猛虎﹐脚起间﹐踢翻海底蛟龙。一招一式﹐刚猛绝伦﹐使至力发﹐一拳打在身旁一块假山石上﹐那石被击得粉碎。左栖凤收拳﹐脸不红﹐气不喘﹐抱拳道︰“王爷见笑了。请龙兄指点一二。”

郕王面露微笑﹐道︰“栖凤﹐你且先喝口水歇息一会。乘云﹑玄灵姑娘﹐你们看栖凤此套拳法如何?”

乘云道︰“王爷下问﹐草民就只好不自量力地说上几句了。”

郕王道︰“好好﹐栖凤正须你指点哩。”

乘云道︰“草民观此套拳法﹐乃是虎豹拳也。此拳共有七十式﹐因仿虎豹搏击之形而名﹐其拳法出自峨嵋派。此拳法刚猛有余而柔韧不足﹐耗气而费力﹐如遇高手﹐恐不能久战。”

郕王拍手赞道︰“乘云所言非虚﹐栖凤亦自知有此敝端﹐然则如何方能持久?”

玄灵道︰“王爷﹐各家流派﹐自有各家流派一技之长﹐这虎豹拳虽则不能持久﹐但就一般交手之时﹐皆电光石火之间便见分晓﹐此拳刚猛快捷﹐自可速战速决﹐也可弥补不能持久之敝。”

玄灵话音才落﹐郕王立马鼓掌喝采道︰“玄灵姑娘所论极是高明。来人﹐将本王的礼物呈上。”

郕王话落﹐早有两名侍女手上托着托盘﹐盘上以红布覆盖﹐莲步搖曳﹐走到郕王跟前。郕王将其中一个托盘上的红布一掀﹐露出一把匕首来﹐只见那外鞘却是铜胎掐丝珐琅所造﹐手柄上一面各嵌了一颗红宝石。郕王拿起来看了一看﹐把匕首放回托中﹐示意侍女端到乘云跟前。

郕王道︰“乘云﹐此柄匕首乃先皇所赐﹐用上等铁打造﹐端的削铁如泥﹐锋利无匹﹐今日就送给你了。”

乘云连忙离座拜道︰“王爷﹐草民未有尺寸之功﹐焉敢受如此厚礼?”

郕王道︰“所谓宝剑赠英雄﹐此兵刃也只有你这等英雄方配佩带﹐况且﹐小王与你一见如故﹐就送与你作见面礼亦不为过。你且收了﹐本王尚有一不情之请。”

乘云见郕王如此说﹐只得拜谢﹐收了那柄匕首﹐道︰“王爷但有吩咐﹐就请示下。”

郕王一招手﹐左栖凤便递上一块青色玉牌﹐上以红绳绾着。郕王道︰“乘云﹐小王与你甚是为缘﹐实是想请你到本宫﹐作本王之贴身护卫﹐你可愿意?”

乘云此时﹐既收了重礼﹐不好驳了王爷的面子﹐忖道︰原来这匕首却是聘礼。于是朗声道︰“既蒙王爷青眼有加﹐草民愿随侍王爷左右。”跪下﹐双手接了玉牌。

郕王喜上眉梢﹐道︰“快快请起﹐无须多礼。乘云﹐今后就是一家人了﹐就不要再称自草民了。”

乘云道︰“是﹐草……属下遵命。”

郕王道︰“本王与你年纪相若﹐乃兄弟之交﹐有外人在﹐你可称属下。私下嘛﹐你就将本王以兄事之﹐如何?”

乘云得郕王如此看待﹐不知何故﹐心中一片茫然﹐只得答道︰“是王爷哥哥﹐小弟尊敬不如从命。”

郕王大喜﹐教乘云回座﹐又招另一侍女上前﹐揭开红布﹐拿起一块玉佩﹐看了看﹐放回盘中﹐教侍女端至玄灵跟前道︰“玄灵姑娘﹐本王既已与令弟兄弟相称﹐你这做姐姐的﹐自然不能没有礼物。此块玉佩﹐亦是先皇所赐﹐乃用上等羊脂白玉由高手名匠雕琢而成﹐请玄灵姑娘笑纳。”

玄灵搖手道︰“王爷﹐民女怎敢受此厚赐?既为先皇御赐﹐王爷还宜自珍。”

郕王道︰“玄灵姑娘﹐令弟既已与本王定交﹐则不宜再自称民女了。至于此块玉佩﹐本王也不曾佩带过﹐送与姑娘﹐相得益彰﹐请姑娘勿嫌礼轻。”

玄灵不好再强拒﹐只得拿起那块玉佩﹐道︰“既如此﹐小女子深谢王爷厚礼。”拿来细细把玩﹐只见那玉佩晶莹剔透﹐果是玉中上品﹐玉佩上镌刻着一龙一凤﹐却是龙凤呈祥的图案。

郕王见玄灵收了玉佩﹐心中大喜﹐道︰“乘云﹐适才栖凤演练了一套拳法﹐不如你也使上一路拳法﹐让为兄的开开眼界﹐也好让栖凤见识见识。”

乘云既已受聘为王府护卫﹐郕王之言﹐便是命令﹐因此道︰“小弟遵命!”将外衣脫了﹐走到场中﹐抱拳道︰“王爷哥哥﹐小弟就使一套师门所授拳法﹐以博众人一笑。”

于是摆个架势﹐使开齐云山拳法﹐虽不见如何刚猛威势﹐却是圆转如意﹐如行云流水﹐其势不绝﹐毫无破绽。正使到好处﹐郕王却向左栖凤一使眼色﹐左栖凤会意﹐突然低喝一声﹐跳将下场﹐飞起一脚﹐向乘云踢去。

乘云见左栖凤一脚踢来﹐不慌不忙﹐略退半步﹐避开来势﹐右手一搭便抓住了左栖凤脚踝﹐左栖凤暗道︰糟了!尚未有所反应﹐一股大力传来﹐人便如腾云驾雾一般﹐跌出一丈远近。左栖凤摔在地上﹐却半点疼痛也无﹐就好似是被人轻轻放在地下一般。

左栖凤站起身来﹐抱拳道︰“谢龙兄手下留情!龙兄功夫神乎其技﹐在下佩服得五体投地。”

郕王道︰“栖凤﹐如何?这回服气了吧?”

左栖凤禀道︰“王爷﹐龙兄功夫远在小人之上﹐小人与之相较﹐便如萤火之与皓月﹐望尘莫及。”

郕王听罢﹐喜之不胜﹐叫道︰“拿酒来!”身后侍女立即就托着一个银壶﹐两个玉盏半跪在郕王跟前﹐郕王亲自酙了两盏酒﹐将一盏递与乘云﹐自己拿了一盏﹐道︰“乘云﹐今日为兄的得你这等高手相助﹐真是三生有幸﹐来!与为兄的同饮一盏!”

乘云双手接了酒盏﹐道︰“小弟受王爷哥哥如此恩遇﹐实是小弟无限之福。”

二人对饮了一盏﹐郕王示意乘云坐了﹐对玄灵道︰“玄灵姑娘﹐观乘云之武艺如此了得﹐令师必为当世高人无疑。”

玄灵道︰“家师闲云野鹤﹐平素只爱读书饮酒﹐至于武功﹐却是深藏不露。”

郕王道︰“如此说来﹐姑娘身手﹐也绝不比乘云差了多少。”

玄灵尚未答话﹐芄兰忍不住插嘴道︰“王爷﹐玄灵姐姐的功夫﹐比乘云的还好!”

玄灵瞪了芄兰一眼﹐道︰“王爷﹐別听这不懂事的孩子说﹐小女子一介女流﹐哪有什么真功夫?”

“这算什么话?自古多有巾帼不让须眉﹐姑娘英姿飒爽﹐风华绝代﹐又有一身真功夫﹐本王真个羨慕之至。”一通话﹐将玄灵夸得满脸红霞。

芄兰见郕王夸赞玄灵﹐又道︰“王爷﹐不如就让姐姐使上几路拳法﹐王爷就知道民女所言不虚。”

玄灵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芄兰吓得一吐舌头﹐不敢再言。玄灵对郕王道︰“王爷﹐小女子乃女流之辈﹐怎可在此使拳踢脚﹐有失体统。”

郕王笑道︰“对对对﹐使拳就免了﹐本王自然相信姑娘身手绝对不俗。”

“谢王爷。”玄灵舒了一口气﹐又瞪了芄兰一眼。

郕王不再谈论武功﹐却转问不隐一些佛家谒语。不隐一一回答。末了﹐又分別送给不隐﹑禤而立﹑芄兰一份礼物︰禤而立是一套护臂皮革;芄兰是一把精巧的宮扇;而不隐却是一串沉香念珠。

玄灵看天色不早了﹐便向郕王告辞。郕王也不强留﹐便教左栖凤送客。玄灵等人出了王府﹐一行人走在灯火阑珊的京城大街上。玄灵责备芄兰﹐在王爷面前轻言乱语﹐芄兰自知失语﹐低了头不敢作声。

乘云道︰“姐﹐算了吧﹐芄兰妹子快人快语﹐未加深思﹐虽说不当﹐但也无大碍。”

芄兰听到乘云为自己说情﹐心中感动﹐道︰“姐﹐小妹以后都听你的﹐不会再多口多舌了。”

玄灵笑道︰“嗯﹐这才是我的好妹子。”

不隐道︰“阿弥陀佛﹐你们说了这么多话﹐肚子不饿吗?”

不隐这么一说﹐众人果然觉得肚子饿了﹐禤而立肚子更是不争气﹐咕咕噜地一阵响。逗得大伙一阵大笑。

玄灵道︰“不如就附近找家酒家吃喝一顿?”

芄兰马上就道︰“好!咱天安楼的酒菜都吃了﹐正要换换口味哩。”

禤而立向前一望﹐只见一面酒旗在飘动着﹐便道︰“前面有家酒肆﹐不如就去那里吃喝吧。”

不隐道︰“阿弥陀佛﹐有酒就好。”

五人三步并作两步﹐进了那酒家﹐寻一靠窗的座头坐了﹐禤而立敲着桌子道︰“店家﹐先拿一坛好酒来﹐然后你家拿手的菜肴﹐挑好的来四荤四素。”

店小二远远应了﹐只一瞬功夫﹐便提了一坛酒上来﹐乘云把坛子提了在手﹐自个将五人跟前酒碗都酙满了酒。

不隐端起酒碗﹐连喝两碗﹐这才道︰“阿弥陀佛﹐贫僧真个口渴的紧。”

芄兰笑道︰“大和尚﹐你这是骗酒喝吧?”

说话间﹐酒菜全都上好了。众人开怀吃喝﹐只有玄灵﹐闷闷不乐﹐似有无限心事。禤而立看在眼里﹐问道︰“玄灵姑娘﹐身体不舒服吗?怎地吃得这么少?”

玄灵朝禤而立笑笑道︰“多谢禤大哥关心﹐小妹并无不妥。只是……”

芄兰问道︰“只是什么?”

玄灵道︰“各位不觉得今日王爷请我们过府﹐很是奇怪吗?”

“有何奇怪?”乘云问道。

“对呀﹐有何奇怪?”芄兰也问道。

玄灵道︰“按说﹐王爷要请乘云做护卫﹐也不须如此隐晦﹐先是以指点武功为名﹐然后又是赐这赐那的﹐如此大费周章。”

禤而立深深看了玄灵一眼﹐悠悠地道︰“只怕另有深意。”

乘云道︰“姐﹐且勿理会有何深意﹐先吃饱了再说﹐回去再慢慢想不迟。”

不隐道︰“乘云所说有理﹐来来﹐喝酒!”

五人饱餐一顿﹐这才施施然地回天安楼去。才一进门﹐王显忠就急迎上来道︰“唉呀﹐你们怎么这么晚才回来?这里有事想找你们都脫不开身。”

玄灵道︰“有什么事吗?”

王显忠将五人拉到后堂﹐这才道︰“上次在这吃饭的那个军官﹐今天又来了。”

芄兰道︰“这有什么稀奇?他要来就来呗!”

王显忠道︰“这次跟他喝酒的﹐也是两个人﹐但那二人甚是奇怪﹐虽是汉装打扮﹐但相貌不象咱中原人氏﹐特別是身上有一股极浓的羶味。”

“哦?难道是鞑子?”乘云道。

禤而立道︰“俺看八成也是。这鞑子长年以牛羊为食﹐身上的羶味是很难除去的。”

玄灵道︰“这鞑子与这军官什么关系?难不成这军官是他们的人?”

乘云一听﹐浑身一震﹐想起于谦要他看的那图﹐暗忖︰莫非这二人是为这张图而来?却不露声色地道︰“姐﹐赵﹑祝二位大侠处﹐也有些日子没去了﹐俺想去看看他们有什么发现﹐再看看他们需要些什么。”

“好!也应去看看他们了。明天你再带点银两过去吧。”玄灵道。

“姐﹐俺现在就去。”

芄兰道︰“现在与明天去不一样吗?又不差在一时。”

乘云笑道︰“左右睡不着觉﹐出去走走﹐正好消消食哩。”

玄灵没再拦阻﹐转身取了五十两银子给了乘云﹐乘云把来揣进怀里﹐起身要走﹐芄兰道︰“乘云哥哥﹐小妹陪你去。”

乘云道︰“这大天黑的﹐你女孩子家不宜外出﹐还是在家好生歇息吧。”

芄兰道︰“不好嘛﹐小妹也要去走走消消食。”

玄灵道︰“妹妹就別缠着他了﹐在家陪姐说说话。”

芄兰听玄灵如此说只索罢了。

乘云从后院出了天安楼﹐直奔城东﹐不久便到了﹐乘云敲门﹐看门的打开门﹐见是乘云﹐拱手为礼﹐乘云问道︰“赵大侠﹑祝大侠在吗?”

门內的人人答道︰“正在里屋哩。”                                   

乘云便径自走到正堂﹐叫道︰“赵大侠﹑祝大侠。”

赵不弃与祝一丁闻声出来一看﹐祝一丁喜道︰“龙公子﹐大晚上的来此﹐有何要事?”将乘云迎进屋里坐了。

赵不弃道︰“龙公子﹐令姊有何示下?”

乘云道︰“两位大侠﹐没什么事就不能过来走走?”

祝一丁呵呵一笑道︰“这说哪里话?俺们欢迎还来不及哩。”

乘云道︰“俺代家姊过来看看二位﹐再送五十两银子过来用度。”

赵不弃道︰“令姐客气了﹐哪用得了这许多?上次的银两还没用完哩。”

乘云笑道︰“哪有嫌银子多了的道理?对了﹐那边可有动静?”把嘴向着院后方向一努。

祝一丁道︰“也没什么动静。”

赵不弃道︰“只是约十日前﹐有一人外出﹐至今不见回来﹐不知是否深夜越墙而进﹐也未可知。”

“哦?”乘云细细算了一下﹐忖道︰那林捕头捕得的人也是十日前的事﹐怎么这么巧?莫非那死了的人就是这里出去的那人?

祝一丁见乘云沉吟不语﹐问道︰“龙公子﹐这其中可有问题?”

乘云道︰“暂时还看不出有何问题。不过还请二位大侠再费点心﹐自明日起﹐要将那边出入的人﹐细细记录﹐以便将来对照。”

赵不弃道︰“这有何费心?明天就让几个弟子做就是了。”

乘云道︰“如此甚好!”便与赵﹑祝二人聊起闲话﹐无非是些拳脚枪棒﹐江湖趣事。聊了半晌﹐乘云告辞出来。走了十数步远﹐忽然一个念头心中升起︰不如再进那院中看看。主意打定﹐乘云故意绕了一段路﹐穿过几条小巷﹐折身来到那院子后门﹐四周察看一番﹐却见二丈外一株高大的槐树﹐浓荫蔽天﹐乘云心下喜﹐正中下怀。于是悄无声息地窜到树上﹐寻一个可以看到那院中情景的树杈隐好身形﹐听城中打更的更点﹐却是刚好更交子时。乘云并不急着下去﹐只在树上伏着﹐单等那夜深之时行动。

守了半个时辰有多﹐看看四下寂静﹐乘云撕下衣摆﹐将脸蒙上﹐正要有所行动。却听一阵轻微的衣袂带风之声传来﹐乘云急闪眼看时﹐只见那院中一条黑影一跃上了屋顶﹐只一闪身便掠到邻近房舍屋顶﹐向北而去。看那轻功身法﹐显然功力不俗。

乘云不加思索﹐从树上一跃而起﹐衔尾追去。追了三数里远近﹐那黑影跃入一处民居﹐消失不见了。乘云跃下地来﹐四周一打量﹐原来此处竟是胡人混居之处。有明一代﹐大明国力昌隆﹐四海来华经商贸易者云集京城﹐因而在京中形成数处杂居之地。

乘云纵高跃低﹐在黑影消失之处细细搜寻﹐来到一处院落﹐那院中杂物胡乱堆放﹐院子正中却晾着一块巨大的白布。乘云忖道︰却是作怪﹐这么晚了晾一块白布作甚?是了﹐莫不是指示黑影﹐此处便是接头之地?

乘云一念至此﹐便掠将进院中﹐借着暗影﹐悄然接近那院中房舍。只听得一个房中有细碎的声音传来﹐乘云赶紧掩至那房子窗戶下﹐侧耳细听起来。

只听一个生硬的声音道︰“豹将军﹐你家主人所要之物现在何处?”

一个声音道︰“二位﹐那物事本已送出﹐不料途中出了意外﹐本将军正在追查出事原因。”说话的显然就是豹将军了。

另一沙哑的声音道︰“上峰派我等前来﹐就是要问问将军﹐那物事什么时候能再制作一份送出!”言语生硬﹐不似汉人说话。

豹将军道︰“二位勿急﹐本将军幸而留有一手﹐还有副本在此。”

沙哑声音道︰“快快拿来!”

只听得纸张悉嗦之声﹐显然是豹将军拿出什么东西。乘云不觉就凑近窗戶往里望去﹐不期然弄出一点轻微的声响。那豹将军甚是机警﹐低喝一声︰“谁?”手一抬﹐一枚暗器猛然穿窗射出﹐人便向窗戶一扑﹐撞破窗戶﹐穿窗而出。

却说乘云一仰身﹐躲过暗器﹐足下一蹬﹐人如游鱼一般﹐滑离窗戶一丈有余﹐马步一扎﹐稳住身形。只此一瞬间﹐豹将军已然立在对面﹐显见其功力甚是不弱。

只见那豹将军一身紧身黑衣﹐头上蒙着黑布﹐只露两只眼睛﹐冷冷地看着乘云﹐森然道︰“阁下何人?”

乘云不答﹐忽听身后有响动﹐把头微侧看去﹐却是另两人也已掩至身后﹐手持利刃﹐成包围之势。乘云看见对方现身出来﹐心下反而踏实不少。

豹将军嘿然冷笑道︰“天堂有路你不走﹐偏要来此送死!”话落﹐脚下一滑﹐突然就来到乘云跟前﹐起手一掌﹐直击乘云前胸。乘云不闪不避﹐照着来势也拍出一掌﹐两掌相交﹐只听啪的一声脆响﹐只见乘云浑然无碍﹐那豹将军却被乘云掌力震得倒退了数步﹐方才拿桩站稳。

也是那豹将军自视甚高﹐浑没将乘云放在眼里﹐因此只使了四成功力出掌﹐故而栽了个斤斗。豹将军恼羞成怒﹐咬牙道︰“看不出阁下还有点功夫!”双掌一起﹐挟着风声﹐急速向乘云击去。

乘云更不闪避﹐双手在身前一圈一划﹐使一招从南宫不妥处学来的招式﹐迎着豹将军双掌﹐猛击过去。豹将军见乘云来势凶猛﹐不敢硬接﹐招式一变﹐改掌为拳﹐侧击乘云肋下。乘云将身一侧﹐让过豹将军拳头﹐伸手去豹将军肩头一推﹐那豹将军怎禁得乘云这一推﹐不觉向后就倒。

乘云借着豹将军倒地这一刹那﹐一旋身﹐向着身后二人猛扑﹐开声道︰“把东西留下!”十指如勾﹐向着二人当头抓下。那二人怎料对方会突然转身?急挥利刃护住头顶﹐沙哑声音急道︰“豹将军快来!”

那沙哑声音似是二人中为首的﹐那生硬声音道︰“快快退后!”拼死往乘云身前一撞﹐乘云哪里能被撞到?改抓为掌﹐一掌拍在生硬声音的脑门上﹐只听一声闷哼﹐那生硬声音的倒在地上﹐显是活不成了。

乘云一掌毙敌﹐身形不停﹐直扑那沙哑声音的人。只此缓得一缓﹐豹将军已然从后扑来﹐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柄奇形兵器﹐名曰鸡爪镰﹐那兵器长约二尺余﹐乃一短矛﹐矛头尾端橫置一镰﹐形似鸡爪。

豹将军手持鸡爪镰﹐疾扑乘云身后﹐恨不得一镰将乘云捅上几个窟。乘云听得身后兵刃带风之声﹐不及擒拿沙哑声音那人﹐霍地转身﹐左掌一格镰柄﹐右拳便直捣过去。

豹将军一击无功﹐只得回镰护身。那沙哑声音的因此捡了条性命﹐兀自惊骇不已。豹将军舞起鸡爪镰﹐口中道︰“还不快走!速将物事交与我家主上!”

那沙哑声音的如梦方醒﹐将手中利刃一拋﹐转身就跑。乘云被豹将军一轮急攻﹐苦于身上没带兵器﹐被豹将军死死缠住﹐不能脫身﹐眼看着沙哑声音的消失在黑暗之中﹐只有徒呼奈何。

乘云一腔怒火﹐全都转到豹将军身上。于是打点起精神﹐将功力提至六成﹐也不使师门拳法﹐只把西门不通三老平日里过招的招式使将出来。斗不过十招﹐豹将军料想一时难以取胜﹐加之自己人也已去得远了﹐便萌退意。于是鸡爪镰一挥﹐幻起一片光幕﹐左手一扬﹐喝道︰“看暗器!”

乘云听得暗器来了﹐急腾身闪避﹐只这一缓﹐豹将军已向后一跃数丈﹐掠上房顶﹐往西遁去﹐只几下功夫﹐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乘云也不追赶﹐走到那尸身旁边﹐只见那人死相狰狞﹐身上发出一阵浓烈的羶味﹐细看相貌﹐正是瓦剌鞑子无疑。乘云去他身上搜了一遍﹐一无所获﹐歪着头想了想﹐便把院中那块白布取下﹐将那尸首包得严严实实的﹐往肩上一扛﹐施展轻功﹐掠上房顶﹐往天安楼疾驰而回。

回到天安楼外﹐乘云越墙而入﹐众人早已安歇了。乘云将尸首放到自己房里﹐然后到王显忠房外﹐悄悄地弄开门栓﹐轻轻地将王显忠唤醒﹐王显忠正在梦中﹐被乘云弄醒﹐正要声张﹐却被乘云捂任了嘴﹐道︰“不要声张﹐快随我来。”

王显忠下了床﹐睡眼惺松地跟着乘云来到乘云房中。乘云打开布包﹐露出那具尸体﹐问道︰“你快看看﹐这人是不是今晚跟那军官一起吃饭的人?”

王显忠一看是一具尸体﹐吓了一跳﹐困睡也醒了大半﹐哆嗦着说︰“大哥﹐怎……怎么弄具死尸回来?”

乘云道︰“你快看看﹐是不是这人?”

王显忠壮了胆子向那尸首上看了看﹐道︰“大哥﹐正是此人!还有一个呢?”

乘云道︰“被他溜了。”边说边将尸首重新包裹了﹐轻轻一提﹐将尸首放在墙边。道︰“你回去睡吧。”

王显忠道︰“你将这尸首放在房中﹐也不怕晦气?再说﹐明天怎么将他弄出去?”

乘云道︰“这你就不要理会了﹐俺自有办法。”

王显忠搖搖头﹐自回房中睡了。乘云和衣倒在床上﹐呼呼大睡起来。天刚破晓﹐院中听得玄灵﹑禤而立﹑不隐﹑芄兰等人已在院中练功﹐乘云起床﹐打开门叫道︰“姐﹑立兄﹑不隐大师﹑芄兰妹子﹐都到我房中来一下。”

玄灵道︰“咦?乘云﹐你昨晚什么时候回来的?我怎么一点也没发现?”

芄兰看见乘云﹐高兴地跑将过去﹐道︰“乘云哥哥﹐有什么事呀?”

禤而立对不隐道︰“看来乘云昨晚必有收获。”

四人来到乘云房中﹐乘云一指那白布包裹着的尸首道︰“昨晚俺本想去那宅院中探一探﹐不想却有个意外的发现。”于是便把如何发现豹将军﹐如何跟踪﹐又如何被发现﹐如何打斗﹐一一说了一遍。芄兰听得紧张万分﹐最后听到乘云杀了一人﹐却让豹将军逃了﹐这才吐了口气道︰“乘云哥哥﹐吓死小妹了。”

禤而立调侃道︰“芄兰妹子不是吓的吧?是关心死了吧?”

芄兰被禤而立说中心事﹐故作嗔道︰“怎么不是?乘云哥哥一人犯险﹐你们就不替他担心一下?”

不隐笑道︰“芄兰姑娘﹐你乘云哥哥的武功好的很﹐你又不是不知道﹐这几个小兵小卒﹐怎奈何得了他?担心什么?”

玄灵道︰“乘云﹐有什么发现吗?”

乘云道︰“此人便是显忠昨天说的与那军官一道吃酒的二人中一个﹐俺已让显忠辩认过了。俺听得这人向豹将军索要一件物事﹐豹将军说物事已然送出﹐只是出了点意外﹐又把备用的副本给了这二人﹐俺搜过这廝身上﹐不见有任何特別的东西﹐想必那物事是在那逃走的人身上。”

“那会是什么物事?”玄灵问。

乘云道︰“姐﹐昨天一早﹐于世伯不是请俺过府一趟吗?原来是京城捕快无意中截得二张地图﹐一张绘着京城地形﹐一张绘着京城周遭的山川地理。那带图的人却于牢中离奇毙命﹐于大人是想请俺去参详参详。俺猜想﹐那豹将军口中的物事﹐是否就是这二张图?”

玄灵不无担心地道︰“乘云﹐如若真的是这二张图﹐那事体就大了。试想﹐这两个鞑子不远万里来到京城﹐行踪如此诡秘﹐就为获得这二张图﹐其图谋必大!如果这图落在也先手上﹐后果不堪设想。”

乘想一听﹐暗暗心惊﹐道︰“姐﹐俺这就去求见于世伯﹐将你的意思转告于他。”

禤而立道︰“贤弟﹐先将这尸首处理了﹐不然会招至不必要的麻烦。”

乘云道︰“大哥﹐你等好生看守着尸首﹐小弟这就去找京城捕快林捕头﹐让他来将尸首运走处理好了。”

玄灵道︰“那你快去快回。”

乘云梳洗罢﹐换了件衣服﹐出门直趋兵部衙门﹐到得门外﹐那守门的衙差却是认得他﹐乘云央衙差进內通传﹐不一会﹐衙差出来道︰“于大人不在﹐只有邝大人正在堂上办公。”

乘云道︰“求见邝大人也行﹐烦请大哥再辛苦一趟。”

衙差进去一会﹐出来道︰“邝大人有请。”

乘云谢了﹐急趋入內﹐只见邝埜端坐在正堂上﹐乘云拱手道︰“小侄拜见邝世伯。”

邝埜放下手中案卷﹐离坐相迎﹐道︰“贤侄﹐这一大早的﹐来见老夫所为何事?”

乘云道︰“邝世伯﹐小侄昨晚遇一怪事﹐不知当说不当说。”

正是︰只道一句平常语﹐引出惊天图谋来。欲知乘云所说何事﹐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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