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寇群英录》 第二十回 暗中监视乘云购宅院 偶得秘图于谦查奇案

话说荷官一把抄起骰子﹐喝声︰“豹子!”往碗里一撒﹐那骰子在碗里飞快地旋转﹐半晌﹐停将下来﹐却是十七点。荷官一见﹐虽感失望﹐却也觉着十七点﹐对方极难赶的了﹐除非对方掷出的是豹子。荷官暗忖︰这刘吉只是好赌﹐却并无赌术﹐要掷豹子却是万难。因此便放宽了心﹐道︰“庄家五六六﹐十七点。”

乘云道︰“这把俺亲自来掷。”拿起骰子﹐随手向骰碗里一抛﹐说来也怪﹐那三颗骰子就如用手摆放上去的一样﹐只听叮叮叮三声轻响﹐三颗骰子落在碗里﹐却是三个六点。

荷官脸色发白﹐颤着声音道︰“豹子!”

刘吉一见﹐高声大叫︰“豹子!豹子!赢了赢了!”一把将荷官跟前的银子一扫﹐死死地揽入怀里﹐哈哈大笑着。

乘云道︰“刘兄﹐把银子拿好﹐俺们走。”

“慢着!”只见一个瘦高个子的人走将出来﹐阴着脸道︰“赢了银子就想走?没那么容易。”

乘云道︰“哦?赢了不许走?这是哪家的规矩?”

瘦高个冷笑道︰“便是俺的规矩。”

乘云不怒反笑﹐道︰“难道你要强夺不成?”

瘦高个道︰“哼哼!来呀﹐教教这小子什么叫规矩!”

只见从里间涌出七八条大汉﹐啊的一声﹐就冲乘云扑来。乘云一闪身﹐道︰“立兄﹐都交给你了。”自己一拉刘吉与王显忠﹐背靠了墙﹐把手袖了﹐就好似与己无关一般。

禤而立道声好﹐拽开拳脚﹐三下五除二﹐那些赌坊打手﹐欺负一般赌客就不在话下﹐但怎奈何得了禤而立?不到盏茶功夫﹐早被打得鼻青脸肿﹐东倒西歪﹐捂着伤处﹐高声叫唤。

乘云哈哈大笑﹐当先出了赌坊的门﹐那赌坊中哪还有人敢阻拦?走了一段路﹐乘云便道︰“刘兄﹐把银子拿出来吧。”

刘吉依言将银子拿出来﹐乘云将两锭五两的银子取在手中﹐道︰“刘兄﹐俺不食言﹐俺取回本金﹐其余赢的都算你的。”

刘吉大喜﹐千恩万谢的﹐这才将银两揣入怀中﹐问道︰“尚未请教这位兄弟高姓大名哩。”

乘云道︰“俺姓龙﹐这两位乃俺兄弟﹐这位姓禤﹐这位姓王。”

刘吉作了个罗圈揖﹐道︰“刘某承蒙各位相救﹐又赢了这许多银两﹐不如就由刘某作东﹐请三位好汉吃酒﹐不知可肯赏脸?”

禤而立道︰“贤弟﹐既然刘兄一番心意﹐就吃两碗酒罢。”

于是刘吉带着﹐寻了一间酒肆﹐四人坐下﹐喝起酒来。乘云道︰“刘兄﹐听你谈吐﹐不象寻常百姓﹐怎地落得如此地步?”

刘吉被搔着痒处﹐喝了口酒﹐叹息一声道︰“不瞒三位﹐刘某祖上颇有家财﹐只是俺从小被父母惯着﹐又喜赌嗜酒﹐后来父母都亡故了﹐俺又不会营生﹐渐渐地就将这家业都败了。”

乘云道︰“刘兄既知这赌钱的害处﹐怎地就不戒掉?”

“唉……刘某也不知戒过多少回了﹐无奈总是管不住自己。及至现在﹐后悔也无用了﹐诺大一副家业﹐早被俺败个精光﹐只剩一个宅院﹐也早已徒空四壁﹐早晚也就卖了。”

王显忠一听刘吉要卖宅院﹐随口问道︰“不知刘兄宅院在何处?”

刘吉道︰“就离此不远处。”

王显忠道︰“不瞒刘兄﹐俺们也正想买一处宅院﹐这数日都在四处打听。”

刘吉一听﹐道︰“三位兄弟﹐刘某这家宅迟早都要败在俺手上的了﹐卖与他人﹐不如就卖与三位﹐再者三位对俺有恩﹐也算是刘家祖上积德﹐将宅子卖与三位﹐俺于心也安了。”

禤而立道︰“刘兄﹐可否先带我等去看看华居?”

刘吉道︰“好!且喝完酒再去不迟。”

四人喝罢酒﹐刘吉死活要会钞﹐乘云只好由了他。

会过钞﹐刘吉带着乘云三人﹐转了几个弯﹐穿过几条窄巷﹐来到一座宅院前﹐开了门﹐刘吉请乘云三人内进﹐那宅院甚大﹐可以看得出昔日宅子主人确实是殷富之人。

看完前院及各个房子﹐刘吉又带三人到后院各处看了看﹐那后院有一道小门﹐乘云问道︰“这后院通往何处?”

刘吉打开后院﹐乘云﹑禤而立大喜﹐原来这后门正正对着那炎夏帮的秘密宅院﹐正是踏破铁鞋无处寻﹐得来全不费功夫。乘云﹑禤而立正喜不自胜﹐刘吉问道︰“不知刘某这寒居﹐能入三位法眼否?”

乘云道︰“好!这宅院甚合我意﹐不知刘兄多少钱子才肯相让?”

刘吉道︰“祖上建这宅院时﹐说是花了五两金子才建好的。俺也不要这么多﹐有三两金子就足够了。”

乘云道︰“刘兄﹐你这价钱甚是公道。这样吧﹐俺也不压你价钱﹐就给你五两金子﹐不过﹐刘兄须得依在下一件事。”

刘吉一听乘云要给他五两金子﹐心中感激﹐流下泪来﹐道︰“龙兄不要说是一件﹐便是一百件﹐我刘吉也依得。”

原来大明自立国始﹐太祖便规定﹐一两金子折合四两银子﹐后来银子贬值﹐一两金子可以折合八两﹐到得英宗一朝﹐一两金子已可换十两银子了。在乡村﹐一两白银就已可盖一栋房子了。平常人﹐一辈子也赚不到一两金子哩。

乘云道︰“刘兄﹐你依在下一句话﹐拿了金子﹐便去寻一处好地方﹐盖个房子﹐娶个媳妇﹐置几亩田地﹐安心过下半辈子吧﹐别再在此赌钱了。”

刘吉抺泪道︰“龙兄﹐金玉良言﹐俺刘吉就再不堪﹐也知你是为俺好。从今日起﹐俺就依了龙兄之言﹐痛改前非。”

当下便在房契上签了字画了押了﹐乘云给了五两金子﹐又多送了五﹑六两散碎银两给刘吉。刘吉欢天喜地地拜别乘云﹐远走他乡去了。后来刘吉到了山东﹐果然依乘云之言﹐买了房子置了地﹐又娶了一房媳妇﹐安居乐业﹐自在快活不题。

乘云买下了宅院﹐便由玄灵﹑芄兰监工﹐请了工匠﹐将那宅院修缮一新﹐只待择了吉日﹐就搬进去住。

却说不隐去了一月有余﹐这日﹐不隐带着赵不弃﹑祝一丁﹐以乃四﹑五个弟子门人﹐回到天安楼﹐王显忠接着﹐都到后院坐地﹐乘云便备言不隐去后各种事情。

不隐道︰“俺回到西北﹐禀告了此间一切﹐盟主甚为嘉许﹐言道那炎夏帮如此诡秘﹐必有图谋﹐要你们不到万不得已之时﹐不要惊动他们﹐暗中查清其来历﹑图谋为上。”怀中取出一封书信﹐递给乘云。

乘云接过书信﹐却交给了玄灵。玄灵打开信笺﹐边看边点头﹐看罢﹐便将书信揣入怀中﹐却不说话。

乘云问道︰“姐﹐师父信中说什么来着。”

玄灵道︰“也没说什么﹐只要俺们细细查访炎夏帮来历﹐叮嘱不要采取行动﹐以免打草惊蛇。”

不隐又道︰“盟主恐你们人手不足﹐便派了赵﹑祝二位大侠及门人弟子前来﹐又道﹐此间事﹐由玄灵姑娘作主。”

赵﹑祝二人便道︰“盟主有令﹐愿受姑娘节制。”

玄灵道︰“小女子年轻识浅﹐还须二位大侠多多提点。”

赵不弃道︰“自当效力。”

祝一丁道︰“姑娘只管吩咐便是。”

禤而立道︰“玄灵姑娘﹐那新宅院不如就让赵﹑祝二位大侠住吧﹐他们是生面孔﹐不容易引起对方注意。”

玄灵道︰“好﹐俺也正有此意。这样吧﹐二位大侠就扮作兄弟俩﹐门人弟子都扮作家丁家仆﹐对外就说是做皮货生意的。不隐大师还是住在天安楼吧。”

分拨已毕﹐就天安楼中吃了接风酒﹐禤而立便送赵﹑祝二人到那宅院去了。

有事则长无事则短。这日﹐乘云正在院中教芄兰梨花枪法﹐先要芄兰将之前学过的招式都演练了一遍﹐然后再教新的招式﹐待教到“梨花纷纷”这招时﹐芄兰却故意不照乘云教的出招﹐乘云无奈﹐只得一次又一次地演练给芄兰看﹐芄兰仍然出招不准﹐枪头总是偏了数寸。

乘云只好捉了她手﹐教她如何出枪。芄兰放软了手脚﹐就势倚在乘云怀里﹐撒娇道︰“乘云哥哥﹐你就这样教﹐小妹就很快学会了。”

乘云大窘﹐连忙放开芄兰的手﹐芄兰娇笑道︰“乘云哥哥﹐快教呀﹐小妹喜欢这样教。”

乘云望着芄兰笑脸﹐脑中却浮现起怀春的娇靥﹐精神恍惚之间﹐却被芄兰推了一把﹐只听芄兰关心地问道︰“乘云哥哥﹐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乘云神情一肃﹐拉长了脸道︰“好好练枪法﹐不练好这招不许吃饭!”说完转身就回房去了。

芄兰被乘云这一举动闹得愣在当地﹐不知自己怎么就得罪了他。气的把那梨花枪一丢﹐撇在地下﹐气鼓鼓地跑回房中自个生起闷气来。

乘云回到房中﹐斜倚在床上﹐想起与怀春的点点滴滴﹐心中大痛﹐后悔当初自己没有用强﹐将她带走﹐与她远走高飞……只不知她现今如何了。

乘云思念之闸一开﹐思绪如奔流﹐一泄千里﹐不能自己。正伤心之时﹐门外有人敲门﹐乘云以为芄兰来寻他﹐没好气地道︰“去去去﹐别来烦俺﹐没练好这招不许吃饭。”

却听不隐的声音道︰“练什么招?贫僧正想了一招新招式﹐请你来看看行不行。”

乘云苦笑道︰“原来是大师﹐又想出什么高招了。”起身开了门﹐将不隐让进屋里坐了。

不隐道︰“乘云兄弟﹐俺想了一招﹐你来给俺看看成不成。”一把拉了乘云到院子里﹐也不管他看与不看﹐拉开架势﹐手中铁棍一起﹐使将起来﹐使到分际﹐大喝一声﹐一棍砸在地上﹐泥土四射。乘云击掌叫好﹐问道︰“大师这是什么棍法?”

不隐问道︰“这招如何?”

乘云道︰“刚猛绝伦﹐势如猛虎。”

不隐道︰“既乘云兄弟说好﹐那就一定是好了。还请给起个名儿。”

乘云也不谦让﹐想了一想道︰“俺看这招使开﹐如那孙大圣大闹天宫﹐独战十万天兵天将﹐不如就叫‘通天棍’如何?”

不隐尚未答话﹐却听一个声音道︰“不如叫‘翻天覆地’更好。”

乘云﹑不隐转头看时﹐却见玄灵﹑芄兰走将过来。

原来玄灵适才经过芄兰房前听得房内有声音﹐便推门进去﹐见芄兰脸上似有泪痕﹐便动问原委﹐芄兰便说﹐自己没学好一招枪法﹐乘云便生气不让吃饭。玄灵哈哈大笑道︰“傻妹子﹐乘云哪敢不让你吃饭?不过是吓唬吓唬你而已。”

芄兰问道︰“真的?”

玄灵道︰“姐还能骗你?乘云可是姐的亲弟弟。”

芄兰听罢转嗔为喜﹐却听得院中不隐使棍之声﹐便出来观看﹐因此接了一句。

不隐道︰“好好﹐还是玄灵姑娘起的名字好听。”

玄灵道︰“乘云﹐你教芄兰妹子枪法﹐不可使气﹐要耐心点儿。知道吗?”

乘云吶吶地道︰“是﹐姐。”冲着芄兰尴尬地笑了笑。

芄兰一见﹐心中所有委屈全化乌有﹐走过来扯着乘云的手臂道︰“乘云哥哥﹐俺也不使小性儿了﹐你再教小妹吧。”

玄灵道︰“现在就快吃午饭了﹐还教什么?乘云﹐吃罢饭﹐你与不隐大师去看看赵大侠处有什么消息﹐再给他们捎些银两过去。”

乘云道︰“好。”

芄兰道︰“姐﹐小妹也去看看。”

玄灵道︰“好﹐谷大小姐就去看看吧。”

芄兰娇笑道︰“还是姐好!”

饭罢﹐乘云取了五十两银子﹐与不隐﹑芄兰三人往城东而去。芄兰一路有说有笑﹐显得很是开心。乘云因一早无端向芄兰发脾气﹐心中略感愧疚﹐便也陪着笑脸﹐一路应承着。

到了东城宅院﹐赵不弃﹑祝一丁接着﹐都到客厅坐了﹐乘云问道︰“二位大侠﹐一切还都习惯否?”

祝一丁道︰“习惯了﹐不劳龙公子挂心。”

乘云道︰“如此甚好。那边可有动静?”

赵不弃道︰“没有动静。每天二人外出﹐晌午便回﹐没有生眼的之人进出。”

乘云又坐了一回﹐道︰“家姊恐二位手上用度短缺﹐教俺给二位送来五十两银子﹐请收下﹐日后一切用度﹐都由天安楼包了。二位但有所需﹐只管说一声便是。”

祝一丁道︰“深谢令姊关心﹐这已足够俺们用上好几年了。”

芄兰道︰“祝大侠不须客气﹐俺们都是替护国盟办事﹐此处乃京城﹐二位又住着这么大一宅院﹐自然要装出有钱人的样子﹐免得露了马脚。”

赵不弃道︰“谷姑娘一番言语﹐深有道理﹐俺们受教了。”

乘云等又寒喧数句﹐便告辞了。

出得门来﹐乘云笑着道︰“没想到谷大女侠一番话甚是得体﹐为兄的倒是要刮目相看了。”

芄兰被乘云一夸﹐不好意思起来﹐道︰“还不是平时跟着玄灵姐姐和你学的。”

不隐笑道︰“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谷施主这一句话﹐连带玄灵姑娘和乘云兄弟都夸上了。”

芄兰假作生气道︰“大师﹐连你也欺负俺?讨厌。”

乘云道︰“芄兰妹妹﹐大师又怎会欺负你?他这是夸你呢。”

三人不禁对视而笑。

不隐道︰“乘云﹐贫僧难得出来走动﹐不如你就带贫僧到城中逛逛﹐免得日后自个出来迷了路。”

芄兰马上就道︰“好好﹐大师﹐俺带你到城里转转。”

乘云看到二人如此高兴﹐不忍拂了他们兴致﹐便道︰“走﹐逛街去。”

三人在城东逛了一圈﹐不知不觉逛到一个去处﹐芄兰指着一处宫殿道︰“快看﹐乘云哥哥﹐那是郕王府。”

乘云猛可想起﹐这不是那自称成钰的郕王府第?不觉就走到府前﹐向门前府兵抱拳道︰“这位大哥﹐在下有位相识住在里面﹐叫左栖凤的﹐烦请大哥通报一声﹐请他出来相见一面﹐就说是龙乘云来访。”

那府兵上下打量了一会乘云三人﹐道︰“公子要找左总管?你且少待﹐小人这就进内通报。”

乘云道︰“有劳。”暗忖︰原来这左栖凤是个总管﹐难怪不离郕王左右。

不多时﹐只见左栖凤急趋而出﹐边走边高声道︰“龙公子﹐甚风吹来此处?”二人抱拳为礼。

乘云道︰“适才闲逛﹐不意经过此处﹐因此上前一问﹐果然左兄住于此处。”

左栖凤懵然道︰“在下并无告知龙公子居所﹐公子又怎知在下在此?”

乘云道︰“在下与成公子交谈两次﹐便已猜出﹐成公子必是当今天子御弟郕王﹐因此﹐左兄也必在此王府内。”

左栖凤道︰“哈哈﹐龙公子聪颖过人﹐果然瞒不过龙公子﹐当日王爷就曾言道﹐贤姐弟乃人中龙凤﹐王爷身份很快就会被看破。”

“那里那里﹐在下侥幸猜中而已。”

左栖凤道︰“龙公子既已到此﹐就请到府内一叙﹐王爷无任欢迎。”

乘云道︰“在下乃不速之客﹐怎敢到府内相扰?再说﹐未得王爷相邀﹐只怕令左兄难堪。”

左栖凤道︰“适才在下出来时﹐王爷已然示下﹐要在下邀请公子进内一叙。请!”

“如此﹐在下就尊敬不如从命了。”

于是左栖凤带着乘云三人﹐来到一个偏殿﹐请乘云三人客位坐了﹐又唤婢女献上香茗﹐道︰“公子请少坐﹐在下这就去请王爷出来。”说完转身去了。

乘云三人细细打量那殿内摆设︰正中乃一幅解缙的草书﹐四周都是名人字画﹐一式金丝楠木家具﹐案几上摆放着几个盆景﹐显得清雅脱俗。

芄兰看得称羡不已﹐悄悄然对乘云道︰“乘云哥哥﹐这王爷果然富贵非凡。”

正看间﹐只听脚步声响﹐左栖凤高声道︰“王爷驾到!”

乘云抬眼看去﹐只见那郕王朱祁钰一身王服﹐头带金冠﹐走将出来﹐去那正中王位上坐了。

乘云﹑芄兰二人连忙跪下磕头道︰“草民龙乘云﹑谷芄兰叩见王爷﹐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

不隐却是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贫僧不隐﹐拜见王爷。”

郕王哈哈一笑﹐一挥手道︰“免礼﹐都起来吧。”

乘云三人谢了﹐站起身来﹐不敢擅坐﹐郕王道︰“乘云﹐你等坐下说话。”

乘云三人又谢了﹐这才敢坐。

郕王道︰“乘云﹐今日怎地想起来本王府走动?”

乘云道︰“回王爷﹐草民自那日潭柘寺得见尊颜﹐深为王爷气度折服﹐实在是想与王爷结纳﹐彼时草民并不知王爷身份。及至王爷上回光临小店﹐家姊曾言﹐王爷必是皇室贵冑﹐因此才猜想到王爷身份﹐实在是不敢高攀。今日偶然经过王府﹐便想找左兄闲聊几句﹐不意王爷纡尊降贵﹐召见草民﹐草民真乃三生有幸。”

郕王笑道︰“令姊果然冰雪聪明。今日怎地不见令姊同行?”

乘云道︰“家姊在天安楼俗事缠身﹐今日让草民城中办些小事﹐故而未与草民同行。”

郕王听了﹐颇感失望﹐不过一瞬﹐神情便即恢复﹐道︰“原来如此!听栖凤说﹐你那天安楼生意极好﹐城中巨商大贾﹑高官显贵﹐都以到天安楼宴客为荣﹐可有此事?”

乘云道︰“王爷过誉了。小店虽则略有薄名﹐然则全是各位食客捧场而己。”

郕王道︰“最近有没有到于大人处走动?听栖凤说道﹐外间传言﹐那鞑子贪得无厌﹐朝廷今年将瓦剌之赏赐都减了一半了。”

乘云道︰“于大人公务繁忙﹐草民已有十数日没有前往拜访了。至于朝廷削减赏赐一事﹐草民就没听说了。”

郕王道︰“哦﹐乘云﹐那于大人是个好官﹐闲暇之时﹐多多走动。本王看你一身武艺﹐不为朝廷出力﹐却是可惜了。”

乘云道︰“禀王爷﹐家师平日里教训﹐只要安份守己﹐便是大吉﹐不必去谋求富贵官禄。”

郕王道︰“令师真个是世外高人也。这样吧﹐反正你姐弟在京中也是闲着﹐无事便可来本府中走动﹐栖凤一身功夫也甚不弱﹐你们可来切磋武功﹐一来让本王开开眼﹐二来也可教授教授栖凤。”

乘云道︰“草民功夫低微﹐怎敢在王爷及左兄跟前卖弄?”

郕王道︰“前所听你言道﹐于瓦剌一日之内两败其高手﹐这身功夫﹐放眼天下﹐也没几人了。本王难道没有知人之明?”

乘云道︰“惭愧﹐草民失言了。”

郕王哈哈笑道︰“就这么定了﹐到时本王就洗盏相候﹐见识一下你姐弟的真功夫。”

乘云只得答应了。又东扯西扯地说些民间掌故﹐江湖趣事﹐看看郕王有些倦了﹐乘云便告辞了﹐左栖凤直送出王府大门方回。

芄兰﹑不隐自始至终都不敢说一句话﹐才出大门﹐芄兰终于憋不住﹐道︰“这王爷和霭可亲﹐平易近人﹐一点王爷的架子也没人﹐真个难得。”

乘云苦笑道︰“只是他要俺们到王府中演武﹐不知是何用意。”

不隐道︰“王爷年青﹐不过是年青人好奇而已。再说﹐贫僧看那左栖凤虽有一身功夫﹐却也不一定好得过你。他身居护卫王爷要职﹐王爷自然是想让你教多几手功夫给他了。”

乘云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于路无话﹐回到天安楼﹐向玄灵﹑禤而立备言到郕王府一事﹐玄灵道︰“郕王爷说的没错﹐俺们也该到于大人处走动走动了。”

过了两日﹐玄灵打听得于大人在家﹐便备了礼盒﹐与乘云﹑芄兰﹑不隐往于府去﹐却留禤而立﹑王显忠在天安楼中照料。

到得于府﹐总管赵存孝亲自领了四人到于大人书房中﹐于谦一见乘云等人﹐甚为开心﹐道︰“两位贤侄﹐多日不见﹐今日怎地想起老夫这糟老头来了?”

玄灵道︰“于世伯﹐看您说的﹐您一点也不老﹐更不是糟老头。”

“哈哈﹐还是玄灵贤侄嘴儿甜﹐快请坐!存孝上茶!”于谦爽朗地笑道。

乘云道︰“世伯﹐小侄初到京城时﹐在潭柘寺遇见的成公子﹐原来是当今皇上御弟郕王爷。”

“哦?这倒真是意外。老夫听闻﹐这个郕王爷﹐聪明睿智﹐就连太皇太后都甚是喜爱。”

玄灵道︰“听说郕王生母出身低微﹐此事可真?”

于谦道︰“当日老夫随宣宗征讨汉王﹐汉王兵败投降﹐内中有一侍婢﹐受先帝宠幸﹐生下郕王。此事满朝皆知﹐也不是什么秘密。”

玄灵道︰“原来如此!难怪郕王爷虽贵为王爷﹐却无高高在上的感觉。”心下倒是对郕王有了几分同情。

乘云忽然道︰“于世伯﹐看到您都高兴得失了礼了。这位大师法号不隐﹐乃小侄江湖中结交好友﹐一身功夫实是不俗。今日带来拜见世伯﹐让他也认认门儿﹐日后世伯用得着时﹐也好让大师出力。”

不隐上前﹐宣声佛号﹐合十拜道︰“贫僧不隐﹐拜见于大人。”

于谦呵呵笑道︰“好好!大师请勿多礼﹐老夫又多认识一位江湖侠士﹐真是三生有幸。”

芄兰一直轮不到说话﹐此时抢着道︰“于伯伯﹐还有芄兰哩﹐俺也是江湖侠女呀。”

于谦笑道︰“对对对﹐还有芄兰大女侠﹐老夫怎么能不知道呢。”

芄兰道︰“于伯伯﹐自我乘云哥哥出使瓦剌之后﹐好象边塞便没了事儿了?”

于谦收起笑脸道︰“自皇上遣使相责﹐瓦剌倒真个老实了很多﹐其中乘云贤侄出力最多。”

乘云道︰“世伯﹐怎么又跟小侄有关?”

于谦道︰“老夫与你邝世伯曾细细分析﹐那也先一向狂傲﹐皇上一道圣旨相责﹐未必能让他完全收敛﹐倒是贤侄一日连败他手下两大高手﹐无形中震慑于他﹐倒是让他不敢有小视朝廷之心。”

玄灵道︰“如此说来﹐乘云无意之中﹐做了件大事?”

于谦道︰“正是如此。

芄兰高兴道︰“原来乘云哥哥立了大功﹐我们都不知道。”

乘云摸着头﹐不好意思地道︰“俺这算什么功?”

五人正在书房中说话﹐赵存孝进来﹐在于谦耳边低声道︰“老爷﹐兵部邝大人差人来﹐要大人即回衙门﹐邝大人有事相商。”

于谦点点头道︰“知道了。”便对乘云等人道︰“两位贤侄﹐邝大人差人来唤老夫回衙﹐老夫不能相陪了﹐实在失礼。”

玄灵见说﹐便道︰“世伯公事要紧﹐小侄等告退。”

于谦道︰“存孝﹐你替老夫送送。”

玄灵等人拱手告辞﹐赵存孝直送出门外方回。

却说于谦换了官服﹐乘着官轿回到兵部衙门﹐直趋正堂。却见邝埜正在踱步﹐于谦上前施礼道︰“大人传唤下官﹐不知有何事示下?”

邝埜道︰“节庵﹐适才刑部捕快转来一份密件﹐请老弟同来一观。”说完﹐带着于谦来到后堂密室﹐走到一张巨大的案桌后﹐从抽屉里取出一个卷宗﹐抽出一张折了好几折的纸张﹐摊在桌上﹐那纸上绘着两张图﹐却没有文字。

于谦细细看了一回道︰“大人﹐下官看这图上所绘﹐其一却是京城各门各路之图﹐这第二张﹐却甚象京师周遭关隘﹐山川形势。其精细之处﹐叹为观止。此图出于何人之手?”

邝埜道︰“好教老弟得知﹐此图乃数日前﹐刑部捕快于城中意外所得﹐不知出于何人之手。”

“哦?那此图主人呢?”

“刑部行文中说﹐那日在城中﹐有人口角﹐继而打斗﹐适逢京师衙门林捕头经过﹐便将那二人带回衙门﹐谁知其中一人意欲逃跑﹐被林捕头飞刀所伤。林捕头便搜其身﹐除此物及银两外﹐并无他物。其时﹐林捕头并未在意﹐于是将其关押于牢中。谁知当晚﹐那人便在牢中死了。林捕头大惊﹐这才细看搜来的物事﹐发现此图甚象京城形势图﹐于是上报﹐刑部感觉事体重大﹐便请高手复制了此图﹐送来与我﹐询问我部有无制过此图。老夫感觉事关重大﹐因此请老弟前来相商。”

于谦听罢﹐道︰“当时没问出那人姓甚名谁?”

“没有﹐林捕头只当一般街头斗殴案件而已﹐尚未审问。”

“那尸体现在何处?”

“这就不知道了。须再问刑部主事方知。”

“大人﹐依下官之见﹐这等精细之图﹐便是皇宫大内﹐也不会有﹐怎会在一个不知名的平民百姓手中?其中必有不可告人之秘。此图涉及京城﹐不得不细细查探。不如前往刑部﹐先验尸﹐看有无发现再说?”

“嗯﹐老夫也有此意﹐节庵﹐就烦你辛苦一趟吧。”

“是!下官这就前往刑部。”

于谦辞了邝埜﹐连忙乘轿来到刑部衙门﹐却好刑部尚书金濂在衙门办公﹐衙差进去通报﹐金濂急趋而出﹐降阶而迎。

于谦拱手道︰“下官于谦﹐见过金大人。”

金濂连忙还礼道︰“于大人﹐有失远迎﹐恕罪恕罪。”一让﹐将于谦让至偏室拜茶。

茶罢﹐金濂问道︰“于大人﹐有何事要事﹐需屈驾到前来?”

于谦道︰“金大人﹐日前贵衙派人送来一个案宗﹐内有京城图画两张﹐邝大人认为此事体大﹐因此﹐差下官前来了解情况。”

金濂道︰“于大人﹐本官也认为此事甚为蹊跷﹐正无从下手。于大人既来﹐正好为本官一开茅塞。”

于谦道︰“金大人过谦了﹐谁人不知大人手下办案能手如云?只是下官既受差遣﹐不得不问﹐请大人见谅。”

金濂道︰“于大人﹐那本官就不客套了。于大人想必也知晓事情经过了﹐不知于大人有何打算?”

“金大人﹐依下官所见﹐不如请办案的林捕头前来相询﹐再就是给下官数日﹐以便有时间查验。”

“好﹐本官这就差人去唤林捕头前来﹐此案一切查验﹐于大人皆可过问。”

“如此﹐谢过金大人。”

于谦在刑部等了半个时辰﹐衙差带了一个人来﹐只见那人一身捕快打扮﹐腰悬一口腰刀﹐手提一根水火棍﹐三十上下年纪﹐身高六尺﹐瘦长脸﹐细眼短须﹐一进门便向金濂行礼道︰“卑职林焕南拜见金大人。”

金濂道︰“林捕头﹐这位乃兵部左侍郎于谦于大人。于大人有话要问你﹐你好生回答。”

林焕南便转向于谦行礼道︰“林焕南见过于大人。”

于谦还了一礼道︰“林捕头﹐那两张图你是如何得来的﹐可否再细细说一说。”

林捕头尚未开口﹐金濂道︰“于大人﹐此事就有劳尽心查探﹐本官尚有公干未完﹐就不在此相陪了。”

于谦拱拱手道︰“大人请便。”

金濂吩咐道︰“林捕头﹐从现在起﹐你就听从于大人调度﹐好生侍候着﹐不得有误。”

林捕头道︰“是!卑职遵命。”

金濂与于谦相对拱手为礼﹐便出门自去了。

于谦回过头来对林焕南道︰“林捕头﹐咱们就开始罢。”

林捕头道︰“于大人﹐那日小人与两位兄弟正在城东例行巡察﹐却见前面围着一圈儿人﹐那圈中有人在高声争执﹐小人便与两位兄弟上前查问﹐却是二人互相扯着衣襟在叫骂。小人上前分开二人﹐问道因何事争吵﹐其中一人指称被偷了银两﹐另一人则说没有﹐因而争执﹐小人见在大街之上﹐不好审理﹐便让两位弟兄将二人扭住﹐要带回衙门﹐我等带着二人走了不到五十步远﹐其中一人突然挣脱﹐飞步而逃﹐当时小人没多思索﹐顺手就甩出一把飞刀﹐正中那人右腿﹐那人中刀﹐倒在地上﹐小人上前将其按住﹐为防那厮有兵刃伤人﹐小人便将其上上下下搜了一遍﹐搜出六七两碎银以及那两张图﹐当时小人并没看那是何物事﹐便都揣入怀中带回衙门﹐替那中刀的包扎了伤口﹐又给了饭食。然后小人便将二人分别关在牢中。次日一早﹐牢头来报﹐说是中刀那人死了。小人赶至牢里﹐唤仵作细细查验之下﹐却无任何发现﹐没有伤痕﹐没有中毒﹐更无打斗。小人实在想不出个所以然﹐只好让仵作运至城外草草埋葬了。回到衙门﹐小人越想越是不解﹐便打开搜来物事细看﹐这一看﹐才吓了一跳﹐于是便上报了。情况就是这样。”

于谦听罢﹐却不作声﹐来回地踱了一回﹐道︰“林捕头﹐你赶快去请当日验尸的仵作﹐你亲自带着﹐去将那人的尸首挖出﹐运回殓房来。本官要亲自验尸。”

林焕南道︰“大人﹐这……尸首恐怕早己腐了。”

“无妨﹐你只管把那尸首运回﹐便是大功一件。”

林焕南十二万分不愿意﹐却也无奈﹐只得照办﹐于是应了一声﹐自去寻仵作掘尸去了。

于谦待林焕南走后﹐便写了一封书﹐唤阶下一个衙差吩咐道︰“送到本官宅上﹐交给管家赵存孝便可。衙差接了书信﹐自往于府投书。

于谦独自一个在房中等候﹐约莫过了个多时辰﹐一个衙差来禀道︰“大人﹐贵府管家赵总管有事求见大人。”

于谦道︰“你着他进来。”

衙差应了﹐不一会便带着赵存孝进来﹐赵存孝身后﹐竟然跟着龙乘云。原来于谦写了书信﹐唤衙差到自己府上﹐教赵存孝前去天安楼请乘云到此﹐因此﹐赵存孝急急到天安楼寻着乘云﹐又马不停蹄地赶来。

于谦见到乘云﹐便道︰“存孝﹐你且回罢。”

赵存孝应了﹐自去不题。

乘云抱拳道︰“于世伯﹐不知如此匆忙地唤小侄前来﹐有何吩咐?”

于谦招呼乘云到房中坐下﹐道︰“贤侄﹐老夫有一疑难之事﹐想请你来参详参详。”于是便把林焕南所说经过﹐又转述一遍﹐最后道︰“贤侄﹐这江湖之上﹐有没有什么法子﹐将人杀死﹐却又一点也不露痕迹的手法?”

乘云想了想﹐道︰“于世伯﹐江湖之上杀人手法所在甚多﹐有点穴的﹐有下毒的﹐但只要是杀人﹐便一定留下痕迹﹐就如下毒的﹐必有中毒之征象;点穴的﹐必是血脉被阻﹐以至于死。”

于谦道︰“那这人是如何致死?连有经验的仵作也无法验出。”

乘云正要答话﹐突然一人闯将进来﹐叫道︰“大人﹐大事不好了!”

正是︰一图牵出惊天案﹐杀人无痕起疑云。欲知何人闯将进来又发生何事?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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