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玄灵道︰“成兄﹐些须小事﹐何足道哉?鞑子时常侵扰边疆﹐朝廷不发兵守御﹐必酿大祸。在下兄弟来京﹐便想探知朝廷是否接获边报?只是无处着手。”
“小生虽世居京城﹐却是无官无职﹐朝廷中事﹐一向不曾打听。”沉吟了一会﹐又道︰“不过小生倒是可以向龙兄推荐一人。”
乘云三人听了﹐大喜﹐玄灵急问道︰“成兄﹐却是何人?”
成钰道︰“此人姓于名谦﹐字廷益﹐号节奄﹐乃杭州府钱塘人氏。现官拜兵部左侍郎。于大人忠心朝廷﹐勤政爱民﹐甚得百姓爱戴。贤昆仲可去求见于大人﹐或许有所收获。”
乘云道︰“我等冒昧求见﹐于大人可会屈身赐见?不若成兄手书尺素……”
成钰不等乘云说完﹐便摇手止住他道︰“小生与于大人并无交情﹐也不曾相识﹐因此也就没什么手书可写。那于大人礼贤下士﹐只要贤昆仲投帖求见﹐必无不接之理。龙兄大可放心。”
乘云道︰“如此﹐多谢成兄指点。”举起酒杯﹐道︰“在下敬成兄一杯。如能拜见于大人﹐将西北边事上达天听﹐朝廷派兵驱逐鞑虏﹐还我边镇安宁﹐则我千万百姓幸甚﹐大明幸甚。在下在此﹐代西北众乡亲﹐谢过成兄。”说完一饮而尽。
成钰微笑着﹐也不谦让﹐道︰“龙兄豪气干云﹐真个人中才俊﹐如能效力朝廷﹐必为大明之栋梁。”
玄灵道︰“成兄谬赞了﹐所谓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愚兄弟不过是略尽绵力而已。”
乘云道︰“成兄﹐事不宜迟﹐在下兄弟这就赶回城中﹐争取早日得见于大人。”
成钰道︰“天色不早﹐小生也该回府了。贤昆仲请便﹐日后若有机缘﹐便可再会。”
四人施礼拜别﹐各自回城。
回到客栈﹐五人又胡乱吃了些酒食﹐芄兰道︰“今日真个憋死俺了﹐一句话都不敢说。”
王显忠道︰“俺也一样!”
芄兰横了他一眼﹐道︰“谁要跟你一样。”
玄灵道︰“俺看这成钰气度不凡﹐必是京中贵胄豪门中的公子。对了﹐乘云﹐你怎地不问问他家住何处?往后也好寻他致谢。”
乘云道︰“姐说的是﹐光顾说话了﹐却是忘了问上一问。”
玄灵把乘云埋怨一番﹐便各自梳洗歇息。
次日﹐玄灵﹑乘云打听得于大人府第所在﹐便教禤而立﹑芄兰﹑王显忠留在客栈中﹐换了干净衣衫﹐去求见于大人。
二人到得于府门前﹐只见那于府甚为寒酸﹐一点也不象是当朝三品大员的府第。二人递上拜帖﹐言道有事求见于大人。门子上下打量二人﹐见他们一面正气﹐便让他们在府门外等候﹐拿了拜帖往里面去了。
不一会﹐门子出来言道︰“不巧的很﹐老爷正在会客。两位请回下处﹐明日再来罢。”
二人无奈﹐只得先回客栈。
第二日﹐玄灵﹑乘云依旧前往投帖求见﹐门子道︰“老爷早朝未回。”
乘云问道︰“不知于大人何时朝散回府?”
门子道︰“这就难说了﹐老爷早朝﹐或被皇上留下或回官衙办差﹐不知何时回府。二位明天再来吧。”
二人问不出个所以然﹐只得回客栈。乘云道︰“那成钰言道于大人礼贤下士﹐不知是真是假。”
玄灵道︰“于大人公务甚繁﹐来往应酬必多。我们去得不是时候﹐见不着于大人﹐也在情理之中。”
乘云道︰“那如何才好?”
玄灵道︰“不如俺们明天一大早就来这里候着﹐一俟于大人早朝回府﹐我们便迎将上去﹐必能见着。”
“这办法虽笨﹐却是没办法之办法了。”乘云苦笑道。
次日一早﹐姐弟俩起了个大早﹐赶到于府门前候着。从卯时等到午时﹐也不见于大人回府。乘云耐不住性子﹐于是走上前去向门子打听﹐门子道︰“两位﹐你们来得真不是时候﹐老爷昨晚连夜就往京城外办差去了。”
乘云啊了一声道︰“那于大人何时回京?”
门子道︰“这就不是我等下人所能知晓的了。”
二人垂头丧气地回到客栈﹐乘云道︰“姐﹐怎地这等晦气?一连去了数次﹐都见不着于大人人影。”
玄灵忽然道︰“乘云﹐当日师父送我们起程时﹐不是交给俺们一封书吗?说道﹐如若无可奈何之时﹐便拆开来看。”
乘云喜道︰“对对对﹐俺都把这事给忘了。姐﹐快拿书信出来看看吧。”
玄灵从怀中拿出一个信封﹐打开封口﹐只见里面徐了一张信纸还有一个信封﹐玄灵抽出信纸一看﹐只见上面写到︰可持此信﹐往见此人。
二人大喜﹐当晚早早歇了。
次日﹐玄灵与乘云书生打扮﹐也不带剑。怀里揣着师父的手书﹐依信中所述地址﹐来到一个宅子前。只前那宅子大门上写着︰英国公府。
那英国公正是四朝元老张辅张大人﹐自杨士奇﹑杨荣﹑杨溥三杨辞世之后﹐张辅便是成祖以来﹐硕果仅存的老臣了。
乘云看了﹐道︰“姐﹐这可是个大官。师父一早有此门路﹐怎么不让咱们一早就来拜见?却教俺们在于大人宅前浪费了许多时日。”
玄灵道︰“乘云﹐师父如此安排﹐必有深意。你怎可这样埋怨师父?”
乘云道︰“姐﹐俺不是埋怨师父来着﹐俺这不是急着办事吗?”
二人走到英国公府前﹐向门子抱拳道︰“在下受人之托﹐前来送一封书信给贤主人﹐烦请代为转交。”
说着玄灵把那书递给门子﹐悄悄地塞了一块银子给他。门子接信在手﹐受了银两﹐笑眼如花﹐道︰“二位少待﹐小的这就替二位将书信交给老爷去。”
说完快步往里去了。门子走到正堂﹐正撞着管家张福﹐便道︰“张管家﹐门外有两个外地后生﹐说受人之托﹐前来送书给老爷。”
张福道︰“书信何在?”
门子将书信呈上﹐张福接了﹐把眼一看﹐只见封皮上写着︰张大人亲启﹐却没有落款。张福心下狐疑﹐不敢自主。于是道︰“你且在此等候。”说完转身往内堂去了。
张福转至书房﹐进门叫了一声老爷﹐只见一个七十多岁的老者转过身来﹐脸容清瞿﹐银须拂胸﹐眉宇间锁着忧愁。那老者正是英国公张辅﹐加授特进光禄大夫﹑左柱国。
张辅道︰“张福﹐可是朝廷有事?”
张福道︰“老爷﹐门外有两个后生﹐说受人之托﹐送来一封书信。”
“书信何在?”张辅问道。
张福双手把书信呈上﹐道︰“老爷﹐书信在此。”
张辅接书在手﹐看了一眼封皮上的字﹐咦了一声﹐便撕开封皮﹐从信封里抽出一张信笺﹐展开阅读。
张辅读着信﹐脸上满是惊疑之色。读罢﹐长叹一声﹐眼睛泛起泪光﹐喃喃地道︰“二十年了……二十年了……”
张福问道︰“老爷﹐什么二十年?”
张辅回过神来﹐急问︰“那两位后生现在何处?”
张福道︰“正在府门外等候。”
张辅道︰“快!去请他们进来!快去快去!”
张福不敢怠慢﹐连忙跑到府门外﹐对玄灵﹑乘云抱拳道︰“两位公子﹐请随小的来。”一让便将玄灵﹑乘云让进门内﹐带着二人径直到书房去。
进了书房﹐张福道︰“二位公子﹐这位便是俺家老爷﹐英国公张大人。”
玄灵﹑乘云见礼道︰“晚辈龙玄灵﹑龙乘云﹐见过张大人。”
张辅道︰“免礼罢。两位龙公子﹐令师一向可好?”一边说﹐一边让座。
姐弟二人客位上坐了﹐玄灵道︰“回大人﹐家师一向安好。”
“嗯嗯。”张辅极力掩饰激动的心情﹐道︰“二位一表人才﹐令师收得好徒弟。”
乘云谦道︰“大人过奖了。”
张辅道︰“令师要两位前来相访﹐不知有何事见谕?”
玄灵奇道︰“大人﹐家师信上没说什么吗?”
张辅道︰“令师信上只是叙述旧谊﹐并无什么特别之事相托。”
“哦……”玄灵略一思索﹐随即明白﹐于是道︰“大人﹐晚辈受家师父密嘱﹐前来京师打探消息。”
于是将西北边情一一详述﹐张辅听得﹐震惊不已。末了﹐玄灵道︰“因此上﹐家师招集武林正义之士﹐组成护国盟﹐现正在西北抵御鞑子﹐晚辈来京前﹐还跟鞑子打了一仗。”
张辅一脸赞许之色﹐道︰“令师真是大丈夫!当年京中剿灭那黑煞恶贼﹐亦是令师之功。”
玄灵续道︰“家师令弟子到京城﹐寻个机会﹐将西北之事﹐告知官府﹐上达天听﹐望朝廷整顿兵马﹐抵御鞑子﹐庶几方可保我大明疆土。”
张辅点头道︰“令师所虑极是。朝廷不出兵﹐光靠令师﹐无疑是杯水车薪﹐无济于事。”正说着﹐张福端了香茗上来﹐道︰“二位公子请用茶。”
张辅挥挥手道︰“张福﹐你且下去﹐不用侍候了。今日老朽不见客了。”
张福道︰“是!老爷。”退出书房去了。
张辅续道︰“令师当日与老朽相交﹐老朽以世侄相待。二位是他徒弟﹐老朽就托大﹐称二位一声贤侄孙可好?”
玄灵﹑乘云齐声道︰“正当如此。”
张辅道︰“二位贤侄孙﹐可有打探到什么门路?”
乘云道︰“前些日子﹐晚辈等到潭柘寺游玩﹐遇到一个叫成钰的公子﹐给晚辈指点﹐要晚辈去寻兵部左侍郎于谦于大人。”
“见着于大人了吗。”张辅问。
玄灵道︰“一连数日﹐都没有见到于大人。晚辈心急﹐想起临行前﹐师父有言︰实在无法之时﹐可前来送书给大人。因此今日才来拜访大人﹐请大人恕罪。”
“呵呵﹐令师真是诸葛再世……嗯﹐老杇明白了。”
玄灵﹑乘云奇道︰“大人明白了什么?”
张辅道︰“当日令师与老杇交好﹐令师是不想由老杇之口﹐上达天听。如果由老杇口中说出﹐必然牵涉到令师﹐反而不美。”
乘云道︰“大人位极人臣﹐由大人上达天听﹐不是更直接﹐更有份量吗?”
张辅摇了摇头﹐道︰“令师身份甚是微妙。”
玄灵道︰“大人也知道家师身份?”
张辅道︰“略知一二。”笑了笑﹐一副顽皮的样子﹐神秘地道︰“不知道更好!”
玄灵见他一把年纪﹐尚有如此表情﹐不禁莞尔。
张辅道︰“来来﹐待老夫给那于大人修书一封﹐你们拿着去见于大人﹐必然有所帮助。”
玄灵大喜﹐就在书房之中﹐乘云铺开宣纸﹐玄灵磨墨﹐张辅拿起紫毫﹐笔走龙蛇﹐写成一书﹐言道︰故交子弟﹐良材美质﹐老朽不敢藏私﹐荐与大人试之。云云。
玄灵收了书信﹐贴身藏好﹐便欲告辞。
张辅道︰“先别忙着去见于大人。听说他出京办事﹐恐怕也得数日后才能回来。你们见着于大人﹐千万别说出令师姓名。当年令师在京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玄灵道︰“那晚辈就说家师姓竺﹐名芝﹐如何?”却是师娘的名字﹐也不算欺骗于人。
张辅道︰“很好!来﹐且陪老杇小酌几杯﹐说说令师这些年的事体。”
玄灵﹑乘云不敢有违﹐只好说道︰“晚辈尊敬不如从命。”
张辅便令张福后堂罢宴﹐老少三人﹐张辅居中﹐玄灵﹑乘云左右相陪。酒过三巡﹐张辅开口言道︰“令师在京之时﹐与老杇同朝为官﹐私交甚笃。令师医术通神﹐老杇拙荆﹐得令师相救﹐才捡回了一条性命。”
玄灵道︰“惭愧!家师这些往事﹐从来不向晚辈说起﹐因而晚辈对家师一些事迹﹐不甚了了。”
“嗯。令师为人谦恭随和。自是不愿多谈自己往日善举。老杇最后一次与令师见面……”张辅举着酒杯﹐陷入回忆之中。
“大人﹐原来家师曾在京城中如此风光﹐弟子一直以为家师天涯亡命……”乘云正说着﹐玄灵打断他道︰“乘云﹐不可乱说。”
张辅回过神来道︰“令师并非天涯亡命﹐先帝早已收回追杀令。令师不过是龙隐于野而已。”
张辅谈兴甚浓﹐将原野草在京城中事迹一一述说﹐玄灵﹑乘云闻所未闻﹐惊奇不已。
这酒一直喝到午后﹐玄灵看着张辅略显疲态﹐便道︰“大人﹐晚辈酒足饭饱﹐叨扰多时﹐也该告辞了。”
张辅道︰“也好﹐待你们办好事之后﹐再请过府说话。”
乘云道︰“大人﹐晚辈必定再来探访﹐再听你老说家师往事。”
张辅道︰“好好!正合老杇心意。”
姐弟二人辞了张辅﹐张福直送出大门外方回。
一连数日﹐乘云五人不敢外出游玩﹐轮流打听于大人返京消息。这日﹐禤而立﹑王显忠急怱怱地回到客栈﹐禤而立道︰“龙姑娘﹐乘云贤弟﹐于大人回府了。”
乘云高兴地道︰“太好了﹐姐﹐咱这就去于府去。”
“且慢!禤大哥﹐你可打探得实﹐真个是于大人回府了?”玄灵问道。
王显忠道︰“千真万确!俺和禤大哥亲眼看见于大人官轿﹐还听得那门子叫老爷。”
“嗯﹐如此﹐于大人果真回府了。只是……”
“唉呀!姐﹐只是什么?于大人回来了﹐咱就赶紧去拜见于大人吧。”乘云急道。
玄灵道︰“乘云﹐那于大人办差回京﹐必然一路舟车劳顿﹐此时前往实在于情不合。”
乘云一拍脑袋﹐道︰“姐﹐还是你思虑周全。”
禤而立道︰“于大人既已回府﹐俺们都等了这许多日了﹐也不差在这一日两日。”
“对!不如今日俺们就放松放松﹐好好吃喝一番﹐明天晌午后再去。”玄灵道。
“姐﹐为啥要到晌午才去?”芄兰不解地问。
玄灵道︰“俺猜那于大人出京办事﹐明天必定要上朝缴旨﹐因此﹐晌午再去﹐庶几可以见得着。”
王显忠竖起大拇指夸道︰“姐姐高见!”
玄灵又对禤而立道︰“立兄﹐你与乘云兄弟相称﹐以后就不要叫俺龙姑娘了﹐直呼其名就好。”
禤而立红了脸道︰“是!龙姑……玄灵。”
芄兰笑道︰“禤大哥还会害羞?”
禤而立闻言﹐脸上更红了。
至晚﹐五人开心吃喝一番﹐又到城中热闹去处闲逛了一回﹐这才回客栈歇息。
次日晌午﹐玄灵﹑乘云打扮停当﹐便来于府门前相候。候至申牌时分﹐只见一顶官轿﹐四个轿夫抬着﹐径直便进了府门。玄灵喜道︰“乘云﹐于大人回府了。”
乘云点点头﹐二人快步走到于府门前﹐对门子道︰“这位大哥﹐于大人回府了?”
那门子这数日几乎天天见着他姐弟二人﹐也算是相识了﹐点头道︰“回了。”
玄灵便从怀里摸出张辅的书信﹐塞了一锭银子到门子手里﹐道︰“俺这里有封书信﹐烦请大哥转与于大人。”
门子接了书信﹐却把银子交回玄灵﹐道︰“书信俺就一定替二位送到﹐这银子却是万万不能收﹐若让老爷知道了﹐必定撵了小人出府。”说完自往府内去了。
乘云道︰“姐﹐依俺看﹐这于大人果然清廉﹐连门子也不敢收取银两。”
玄灵道︰“说的是﹐俺们算找对人了。”
约莫盏茶光景﹐门子出来﹐道︰“二位﹐老爷有请﹐请随小的进府。”
乘云道︰“有劳。”二人便跟着门子﹐到了客厅。门子对着厅中一人道︰“老爷﹐客人带到。”
那人和声道︰“二位高贤﹐请坐拜茶。”便有下人端了两盏香茗上来。
玄灵﹑乘云看那人时﹐五十不到年纪﹐穿一领圆领深青衣袍﹐细目高鼻﹐眉毛疏淡﹐三髭须﹐高颧骨﹐脸容清瞿。二人上前见礼道︰“草民龙乘风﹑龙乘云叩见于大人。”
于谦道︰“二位高贤﹐免礼罢。”
姐弟二人这才去客位上坐了。
于谦手上拿着张辅的书信﹐望着二人道︰“张阁老修书将二位荐与本官﹐不知二位如何与张阁老相识?”
玄灵编了个谎道︰“草民兄弟二人﹐从西北而来。家师竺芝﹐早年随张阁老征安南﹐乃阁老亲随﹐后阁老怜家师伤残﹐恩准回西北养老。因此上与阁老有些交情。”
“哦﹐阁老信中言道﹐二位高贤能文能武﹐不知二位所治何经﹐所学何艺?”
玄灵道︰“阁老谬赞﹐草民惭愧。草民兄弟随师习得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至于经史﹐四书五经诸子百家﹐也略略学了个大概。”
“好!既然贤昆仲从西北来京﹐可否为本官说说西北风土民情?”
乘云道︰“大人﹐那西北荒凉苦寒﹐人烟稀少﹐百姓多以狩猎﹑放牧为生。只有极少地方才可耕种。实在是贫瘠之地。”
“本官听闻﹐西北马匪猖狂﹐大户人家都自筑高墙城寨﹐蓄养家丁﹐人人自保。可有此事?”
乘云听于大人有此一问﹐正中下怀﹐道︰“大人﹐此乃实情。现今在西北较有名望的大户为豹子谷﹑白虎寨﹑巫家堡这三处。这三处主人皆是江湖上有名望之侠士﹐端的是除暴安良﹐侠名远播。”
“草莽之中﹐有这等人物﹐却是难得。”
“最是难得的是﹐这三位侠士﹐自动联合起来﹐屡屡与那犯界的瓦剌鞑子厮杀﹐救了无数百姓……”
“且慢!龙公子适才说鞑子犯界?”
“正是!草民兄弟﹐便亲身与鞑子交手不下三﹑四次了。”
于谦一脸严肃地看着乘云和玄灵﹐道︰“此事非同小可﹐龙公子所说当真?”
玄灵道︰“于大人﹐草民兄弟所说句句是实!不敢有半点虚言。”
“怪哉!本官身为兵部左侍郎﹐怎地半点边报也不曾接过?”
“大人﹐那鞑子或三数十人或百多人﹐侵我疆界﹐掳掠财物妇女﹐杀我百姓﹐殊属可恨。”乘云续道。
于谦拍案道︰“此等大事﹐朝廷竟然不知不闻﹐岂有此理!”
乘云道︰“大人﹐虽说草民等浴血死战﹐侥幸将鞑子杀败驱逐﹐但鞑子今日侵扰此处﹑明日又劫掠彼处﹐草民等疲于奔命﹐防不胜防。若朝廷不派兵戌边﹐则祸患不除﹐边疆永无宁日。”
于谦︰“嗯!”
玄灵道︰“于大人﹐草民兄弟此次进京﹐正是前来打探朝廷消息﹐寻找机会﹐将西北边事﹐上达朝廷知悉。请朝廷派兵抵御鞑子﹐拯百姓于水火﹐解黎民于倒悬。”
“好!二位且将这数次鞑子侵界之地点﹑人数﹐以及被劫掠村镇情况﹐详细说来﹐待本官查明事实﹐不日就具本奏闻皇上。”
于是玄灵﹑乘云便将双树镇﹑郑家铺﹑柳营子﹑仙女坳等处﹐与鞑子交战之事﹐备细说了一遍。
于谦听罢﹐道︰“贤昆仲侠胆仁心﹐本官好生敬佩。且两位乃张阁老所荐﹐本官托大﹐便称呼两位一声贤侄﹐也不为过。”
乘云道︰“大人﹐草民怎敢高攀?”
“哪里有什么高攀不高攀?贤侄昆仲舍生忘死﹐为国出力﹐老夫有幸认二位为侄﹐都已是沾光不少了。”
玄灵道︰“既大人如此说﹐小侄尊敬不如从命。”拉了乘云﹐以子侄礼向于谦拜了两拜。
于谦扶起二人﹐喜道︰“好好!乘风贤侄﹐既已认了老夫这个世伯﹐那你这真面目就可以让老夫看看了。”
玄灵满脸羞红﹐福了一福道︰“小侄为了行走方便﹐故而女扮男装而来﹐不想世伯早就看破小侄女儿之身。请恕小侄欺诳之罪。”
“哈哈哈﹐无妨﹐贤侄千里传警﹐功在国家﹐何罪之有?”
玄灵道︰“于世伯﹐侄女贱字玄灵﹐所谓乘风﹐乃临时杜撰的假名。”
于谦道︰“玄灵﹐好名字。这数日来﹐贤侄在何处投宿?”
乘云道︰“小侄在燕云客栈住了十数日了。”
于谦沉吟一会道︰“两位贤侄﹐京中物价昂贵﹐加之在客栈中也多有不便﹐不如便搬到寒舍居住如何?”
玄灵道︰“这如何使得?一来世伯公务繁忙﹐小侄不好打扰;二来﹐小侄还有三个同伴。都在客栈中同住;如果都搬来世伯处﹐更是不妥。”
“哦……这……”
“世伯无须操心﹐小侄此次进京﹐只要将西北之事上达朝廷﹐便算是大功告成﹐不日便可返回西北。至于盘缠﹐小侄也已带足﹐便在京中过上一年﹐也够使用的了。”
“贤侄果然是有备而来。那好﹐老夫就不再相强了。这样吧﹐贤侄且回客栈候着﹐一俟朝庭有消息﹐老夫便派人前往客栈知会贤侄可好?”
玄灵﹑乘云谢了﹐告辞出来﹐自回客栈。
却说于谦在书房中踱步﹐思虑再三﹐便唤管家赵存孝前来﹐吩咐备轿﹐换了官服﹐直往兵部官衙去。
到得兵部衙门﹐于谦下轿﹐直趋正堂﹐只见正堂上坐着一个六十多岁的官员﹐正在披阅案卷。于谦趋前行礼道︰“邝大人﹐下官有机密要事禀告﹐请借一步说话。”
那人正是兵部尚书邝埜﹐字孟质﹐号朴斋﹐那邝埜为人清正﹐深为于谦所敬服。
邝埜起身道︰“节庵﹐有何要事?”
于谦不答﹐携了邝埜手臂﹐走到后进密室中。邝埜见于谦如此小心﹐忍不住又问道︰“节庵﹐有何大事?”
于谦道︰“邝大人﹐可有西北边报?”
“不曾见。难道西北……你是说瓦剌?”
“正是!下官日前偶遇两位西北来的侠士﹐言道﹐鞑子多次犯界﹐杀我百姓﹐掳掠妇女财物﹐却不见我大明一兵一卒现身御敌。”
邝埜惊道︰“此事非同小可﹐节庵﹐你可打听仔细了?”
于谦道︰“大人﹐下官怎敢欺上?那二人现今就在京城之中﹐言道数度亲身与鞑子血战。”
“哦?看来真有此事?”
“大人﹐下官不敢自专﹐因此向大人如实禀报﹐请大人定夺。”
邝埜在房中来回踱步﹐不一会道︰“节庵﹐那二人想办法暂勿使其离京﹐以作人证。”
“下官也是这般心思。已吩咐此二人在客栈中等候下官消息。”
“另外﹐火速发文至陕西行都指挥使司﹐着令所辖甘州前﹑后﹑左﹑右﹑中五卫﹑肃州卫﹑凉州卫﹑西宁卫等数处卫所严加查证﹐着速回报。待西北边报一到﹐我等才好向皇上启奏。”
“大人﹐这一来一回就算是用六百里加急﹐也需数日。而且﹐这六百里加急一出﹐定必惊动朝庭﹐反而不美。”
“节庵所虑甚是。”
二人相对沉默﹐苦思良策。良久﹐邝埜道︰“节庵﹐不如先让老夫见见这两位侠士﹐再作定守如何?”
“大人要见此二人﹐不如就请到下官家中﹐然后招之前来﹐如何?”
邝埜道︰“如此甚好!”
二人立即起轿﹐相跟着来到于府。于谦便唤门子进来道︰“你马上就去那燕云客栈﹐请今日来的那两位公子前来相见﹐速去速回。”
门子领命﹐驾起马车直奔燕云客栈﹐见着玄灵﹑乘云﹐便道︰“两位公子﹐我家老爷有请﹐快随小的来。”
玄灵﹑乘云对望一眼﹐起身便随门子出了客栈﹐登上马车﹐扬鞭就往于府奔去。到得于府﹐管家赵存孝已在大门外等候﹐带着玄灵﹑乘云二人直趋书房。
赵存孝将姐弟二人让进书房﹐道︰“老爷﹐二位侠士到了。”
于谦迎上前来道︰“两位世侄﹐老夫来给你介绍﹐这位便是当朝兵部尚书邝埜邝大人。”转向邝埜道︰“大人﹐这位是龙玄灵龙姑娘﹐这位是龙乘云﹐龙公子﹐乃姐弟二人。”
玄灵﹑乘云抱拳见礼道︰“草民拜见尚书大人。”
邝埜道︰“免礼罢。龙姑娘﹑龙公子﹐于大人言道﹐二位数度亲身与那犯界鞑子血战﹐可有此事?”
乘云道︰“回大人﹐正是。”于是又把与鞑子如何交手﹐在什么地方打斗﹐细细说了一遍。末了﹐道︰“草民句句是实﹐不敢有半点妄言。”
邝埜沉吟道︰“二位﹐此事体大﹐本官不敢自作主张﹐须得上奏皇上才可定夺。因此﹐本官须派人往西北查证得实﹐手上有边关守将边报﹐方可上表奏闻天子。”
玄灵道︰“如何查证?”
“只能由兵部派员往西北走一遭了。”于谦道。
乘云道︰“那两位大人就请速派亲信之人前往。”
“只是这一来一回﹐需时多日。再者﹐如以六百里加急派员前往﹐必然惊动朝廷﹐实为不妥。”
乘云想了一想﹐道︰“两位大人﹐草民有一法子﹐不知当说不当说?”
邝埜﹑于谦对视一眼﹐邝埜道︰“但说无妨。”
乘云便道︰“草民坐下有两匹好马﹐一曰无影骓﹐一曰云雪驹﹐皆日行千里﹐神骏无比。若大人信得过草民﹐草民愿代大人送信往西北﹐一来不须惊动朝庭﹐二来只需七﹑八日就可回报大人﹐请大人照准。”
于谦喜道︰“大人﹐乘云贤侄所言﹐乃最佳之法﹐下官认为可行。”
邝埜想了想﹐道︰“也只好如此了。”向于谦耳边低低说了几句﹐于谦点点头。
邝埜就书房中书案上﹐写了一封书﹐于谦收了﹐对玄灵﹑乘云道︰“两位贤侄且陪邝大人在此说话﹐老夫去去就来。”说完自去了。
玄灵﹑乘云便在书房中﹐陪着邝埜﹐谈说些西北风土见闻。邝埜见玄灵﹑乘云姐弟谈吐不俗﹐心中又多了几分喜欢。
约莫过了大半个时辰﹐于谦回来﹐对邝埜道︰“大人﹐都办妥了﹐请你过目。”拿出一个印有兵部字样的信封﹐两个巴掌大的牌子﹐都交到邝埜手中。
邝埜抽出信纸看了看﹐又重新将它塞回信封里﹐就教于谦以火漆封好﹐于谦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印﹐在火漆上印了个印记。
邝埜将书信交给乘云道︰“龙公子﹐这封书你直送到陕西行都指挥使司﹐交给都指挥使胡清﹐他自会照办﹐你只管等着他回复即可。”
乘云接了﹐道︰“草民都晓得了。”
邝埜又将那两个牌子交给乘云和玄灵道︰“这个牌子乃兵部信使之信物﹐你们好生保管﹐不可丢失了。”
玄灵﹑乘云道︰“请大人放心﹐草民定不辱使命。”
于谦道︰“两位贤侄﹐这就请回去准备﹐明天一早出发吧。”
玄灵﹑乘云道︰“两位大人﹐草民这就回去准备。”
邝埜﹑于谦点了点头﹐管家赵存孝送二人出门。
玄灵﹑乘云回到客栈﹐乘云道︰“姐﹐这差事千里奔驰﹐你还是不要去了。”
玄灵道︰“怎么?你看不起姐姐?”
禤而立道︰“玄灵姑娘﹐乘云贤弟这是不欲你奔驰劳苦﹐这才有此一说。”
乘云道︰“立兄说得对﹐你女孩子﹐这样日夜不停的赶路﹐实在多有不便。”
玄灵道︰“这有何不便?俺又不是泥捏的。”
禤而立自告奋勇地道︰“玄灵姑娘﹐不如就让俺替你走一遭吧。一来可以与乘云做个伴﹐二来你在京城也可管住这两个捣蛋鬼。”
“谁是捣蛋鬼?”芄兰狠狠地瞪着禤而立﹐禤而立道︰“你看﹐我可管不住她。”
玄灵想了想﹐道︰“也好!禤大哥﹐就劳你陪乘云走一趟吧。”
禤而立满目笑意地望着玄灵﹐玄灵与他目光一碰﹐立即就转望别处。却听乘云道︰“姐﹐不如我们现在就走﹐神不知鬼不觉﹐又可多点时间赶路。”
“这……干粮都没准备哩。”
禤而立道︰“贤弟说的好﹐咱们马上就动身﹐至于干粮﹐只要有银子﹐哪里都能买到。”
二人怱怱收拾了行装﹐王显忠早已去后院牵出马来。
乘云道︰“兄弟﹐每天勤练武艺﹐不可偷懒﹐俺回来可是要考究一番的。”
王显忠笑道︰“大哥你放心吧﹐俺绝不会偷懒的。”
乘云﹑禤而立上了马﹐从西门出了京城﹐打马就行。入夜时分﹐已到居庸关了﹐那居庸关却早己关闭﹐二人无奈﹐只得寻个客栈住下﹐又置办干粮﹑马料﹐都料理妥当﹐早早就睡了。
次日卯时﹐关口一开﹐乘云﹑禤而立便打马出关﹐放马急驰﹐于路无话。二人晓行夜宿﹐那云雪驹﹑无影骓果然是波斯良马﹐神骏之极﹐日行千里﹐不在话下。京城至那陕西行都指挥司不下四千里﹐竟然五日就赶到了。
这日旁晚﹐乘云﹑禤而立来到陕西行都指挥司所在甘州城下﹐守城小校喝问﹐乘云拿出邝埜所给兵部腰牌﹐高声道︰“兵部特使﹐有要事求见都指挥使胡清将军!”
小校不敢怠慢﹐开了城门放乘云二人进城﹐又验看了腰牌﹐这才带着二人到指挥司衙门﹐门吏通报了﹐便听得衙门里面响了一通鼓﹐衙门大开﹐从门口到正堂石阶﹐排列着两行士兵﹐甚是整齐。只听那士兵齐声道︰“有请上差!”
乘云﹑禤而立右手高举着腰牌﹐从那两列军兵中间走将进去。只见那胡清身着铠甲﹐坐在正中堂上。
乘云﹑禤而立上前见礼道︰“兵部特使龙乘云﹑禤而立﹐拜见将军!”
胡清道︰“免礼!”
乘云﹑禤而立上前两步﹐将手中腰牌递上﹐两旁亲随接了﹐交给胡清验看。胡清验毕﹐将腰牌还给二人﹐开口道︰“两位上差到此﹐必有大事。”
乘云就怀中摸出邝埜书信﹐道︰“兵部邝大人有亲笔手书在此。”
胡清一听是邝大人手书﹐不敢托大﹐起身亲自来接书信。急开视之﹐看毕﹐铁青着脸问道︰“你们可曾听说近日有鞑子犯界之事吗?”
阶下众将齐声道︰“末将不曾接报!”胡清冷哼道。
“哼!封将军﹑班将军﹐你们看看这邝大人说什么?”
“是!”那封将军名唤封登﹐班将军名唤班凯﹐乃胡清帐下两名都指挥同知﹐官拜从二品。二人上前从胡清手中接过书信﹐一同观看﹐看罢﹐封登道︰“启禀将军﹐这信上只说要我等速查此事﹐并没有实指﹐因此……因此……”
班凯附和道︰“将军﹐封将军说的对﹐邝大人并无责备之意﹐末将认为﹐只须按邝大人书信中谕示行事即可。”
胡清收回书信﹐回到座位上端正坐了﹐一拍惊堂木﹐道︰“众将听令!”
一众将校齐声应道︰“诺!”
胡清抽出一支令箭往阶前一抛﹐道︰“着令你等从速查验此事﹐两日之内回报﹐不得延误!”
封﹑班二将接令﹐自去安排人手查办。胡清却派了一名都指挥佥事﹐名唤徐海﹐领着乘云﹑禤而立到那馆驿中安歇了﹐却撇下二人自去了。
一连两日﹐不见都指挥使司有任何人前来问候﹐乘云道︰“立兄﹐你看这胡将军也忒小气了。不就是要他查吗﹐邝大人又没有责备之意。”
禤而立道︰“贤弟﹐这鞑子犯界﹐正在那胡将军管辖之地里发生﹐他如何不急?若查有此事﹐恐怕他难置身事外﹐因此﹐他不敢有任何差池。你不听他说二日之内回报吗?这两日已过﹐早晚必来请我们去议事。”
正说着﹐都指挥佥事徐海扣门进来道︰“二位上差﹐都指挥使胡将军有请!”
乘云﹑禤而立相视一笑﹐站起来﹐道︰“请徐将军带路。”
正是︰贼寇侵扰浑不知﹐羞煞戌边领兵人。毕竟胡海请二人有何事相商﹐请看下回分解。
上一篇文章:《御寇群英录》 第十五回 大同城魔踪初现 潭柘寺喜遇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