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湾的政审应该很顺利，但是她也禁不住很紧张，疑神疑鬼地怀疑自己哪里会不过关。 一天，她一个人坐在那里想政审能不能通过，突然，她想起来同学们的议论：“她妈是窑姐儿。” 而且，那个资本家小老婆尚宛儿滴着血的嘴角里吐出来的话也突然进入的浅湾脑子里：“你去问你妈。” 浅湾觉得不是什么好事儿，一定要问问妈妈会不会影响自己的政审。
晚上吃完饭，浅湾看到母亲一个人在洗碗，就走过去问：“妈，窑姐儿是干什么的？” 忆荷像被雷击中一样，僵在那里！ 她半天才用蚊子一样的声音说：“你，你从哪儿听来的？” “我们同学说你是窑姐儿，怎么回事儿啊？ 你是窑姐儿吗？ 我听着不像个好词儿呀，会不会影响我政审参军？”
林忆荷完全被击晕了，她浑身颤抖着，说：“那，那，都是以前的事儿了，湾湾，妈对不住你。”
浅湾愣住了：“真是不好的事儿呀？ 是什么呀？ 你快告诉我！” 忆荷无力地摇了摇头。
“你们都拿我当小孩，什么都不跟我说，五宝哥知道了也不告诉我，你也不告诉我！我政审肯定通不过了！” 说罢扭头回了自己的屋子，哐当一下一摔门，哗啦就把门闸上了，忆荷一下子坐在了地上！
那天晚上廖凯回来得很晚，回来一看，家里窗明几净，几样小菜摆在桌上，还有一瓶二锅头和两个酒盅。廖凯笑道： “哟，今天什么日子？ 家里收拾这么干净，还摆酒。 我都吃了饭了。”
“吃了也再喝点儿，陪我喝点儿。” 忆荷说。
“湾湾呢？ 你今天怎么了？” 廖凯说。
“湾湾累了，让她睡吧。我今天就是想跟你喝一盅。”
廖凯只好坐下。 忆荷一边倒酒一边说：“还记得咱俩在一块儿吃的第一顿饭吗？ 哎呀，那两碗碗馄饨把我香的，一辈子忘不了那两碗馄饨。 第一碗我狼吞虎咽根本就没吃出味儿，第二碗才知道有多香！”
廖凯笑了：“你倒是足足吃了两大碗，害得我就吃了半碗，光顾了看你了，那半碗我都忘了吃了！”
“娶我后悔不？” 忆荷笑着问。
“我看你今天是神经了。 还后悔？ 你当时要是说不嫁给我，我死的心都有！”
夫妻俩人说着，笑着，吃着，喝着，廖凯把忆荷拉到怀里，抚摸着她身体的曲线说：“这阵子就瞎忙了，一堆糟心事儿，都忘了家里还有这么个钩魂儿的老婆呢！” 进了屋，廖凯一下子压到忆荷身上，忆荷却推着他躺平，说：“你躺着，你不用费一点力气，今天我伺候你。”
微醉的廖凯仰面躺着，忆荷已经轻轻地替他脱了衣服，他的脸颊上是忆荷垂下来的柔软发丝，他的唇舌间是忆荷像熟透的葡萄一样的乳头，他的手掌中是忆荷仍然玲珑柔软的腰身。 他仿佛回到了新婚之夜，整个人在融化，任凭忆荷灵动的指尖，温润的身体和她无与伦比的唇舌把他送上极乐巅峰。
这一夜廖凯睡得像婴儿一样沉静，他没有做梦，没有翻身，甚至都没有改变一下睡姿，睡得只有满足和香甜。
早晨的阳光刺眼地照进来，廖凯揉揉眼睛坐起来，发现自己竟然是一丝不挂，想到昨夜的缠绵，偷偷笑了笑，赶紧把衣服穿上。 饭厅里，昨晚的酒菜已经收拾了，早饭摆在桌上。 廖凯想，忆荷可能去买菜去了，就坐下自己吃早饭。 奇怪湾湾怎么从昨天晚上到现在不出屋？ 廖凯敲敲她的门，湾湾说：“我不想起床！” 就没有声音了。 廖凯也没办法，只好又回到饭厅，走过厨房门口的时候，看到厨房的台子上有一张纸，廖凯拿起一看，上边写着：
老廖，
我刚见你的时候说，这辈子遇到你这么个贵人，我死也瞑目了。这话我今天还想跟你说一遍，这辈子遇到你，我没啥不满足的了。 以后你还要在军队里奔前程， 湾湾还要参军，还要嫁人，没我这样的老婆，没我这样的妈更好。 我对不起你们，我不给你们添乱了。
忆荷
廖凯一个趔趄栽出厨房：“忆荷！ 忆荷！ 湾湾！ 快出来！你妈呢？”
廖凯疯了一样跑出去，先到各个门卫那儿查了出入记录，并没有忆荷出大院的记录。 廖凯跑遍了整个大院，雨绸，响儿，老吕，和各家的警卫员们都帮着找。 湾湾也哭着到处喊：“妈 -----， 妈 ----- ” 吕启明和肖秋叶也到处喊着：“林姨！ 林姨！”
大门门卫最后在一个小偏门的铁栅栏上发现了一个很小的小布条，廖凯一看，像是忆荷衣服上刮下来的。 廖凯当时腿就软了，如果忆荷没有出大院，他撅地三尺也能把她找出来， 可是忆荷一旦出了大院，就是茫茫人海，乱世嚣尘，到哪里去找她呀？！
下午，廖浅湾频临崩溃，雨绸不住地给她擦眼泪。 廖凯呆坐在自己家门前的台阶上， 老吕已经联系了北京市公安局，在火车站，长途车站都做了查询。军区已经派出去一个警卫班，分头在北京各个大街小巷寻找，肖秋山也找了广播电台的人给播放了寻人启事。
最后大家都散了，只剩下廖凯，浅湾，吕启明和雨绸。 浅湾这时实在受不了心里的煎熬和自责，她走到爸爸面前说：“爸，都赖我，是我把妈逼走的，你打我吧。”
廖凯难以置信地看着女儿，吕启明紧张地站到浅湾身边。 “我们同学说我妈是窑姐儿，我就问我妈到底是不是，她说她对不起我，可她不告诉我窑姐儿是干什么的，我就摔门不理她，是我把妈逼走的。” 说罢浅湾放声大哭！
廖凯的眼睛里冒出要杀人的光，一步一步逼近女儿。 “廖叔，廖叔！” 吕启明紧张地过去拦，雨绸也拽着廖凯的袖子：“老廖，你冷静，冷静！” 廖凯一个大巴掌向浅湾扇过去，吕启明来不及拉，只好自己往前一扑抱住浅湾，那个大巴掌着着实实地落在了吕启明的后脑勺上！ 吕启明眼冒金星，差点倒下去。 可是他挣扎着扑到廖凯身上，雨绸也死死抱住廖凯的一只胳膊，他俩齐声喊：“湾湾快跑！ 去我们家！”
那个晚上，廖凯像僵尸一样倒在沙发上，两眼死死盯着白色的天花板，觉得眼前像过电影一样。 忆荷的一袭粉色旗袍，下摆从大树后飘起来，她吃馄饨时的样子，她那能把廖凯瞬间淹没的眸子，她在廖凯手臂上写下的字，他们第一次的热吻，她昨夜的温情 。。。。。。 然后，廖凯的思绪定格在忆荷曾经说过的一句话上：“一字入耳，绝不苟活！” 现在，忆荷不但是字字入耳，而且这致命一击竟然是来自忆荷用命爱着的女儿！ 想到这里，廖凯嚎啕大哭。
玉渊潭的湖中，浮起了一具泡发了的女尸。 在那个年代，死人是家常便饭，自杀的事几乎每天都有。 一具女尸，也大不了就是哪个受不了批斗游街凌辱的女人罢了，一般来说警察都不管。 但是因为吕战国把林忆荷的事报了北京市公安局，公安局这几天特别注意着有没有符合特征的女尸出现，才收了尸，把廖凯找来鉴定。 廖凯一看白布单下露出的那双布鞋和那两个裤管，还有布单没有盖住的一缕头发，直接就栽倒在了停尸房。
忆荷丧事过后的第二天，就是浅湾，五宝和秋叶入伍的日子，本来应该喜庆的日子，却让人挤不出一丝笑容。 浅湾右臂上带着黑纱，黑纱上还别了一朵小白花，廖凯没有出现在送别的人群里，自从上次那一巴掌，浅湾就没有回过家，一直住在雨绸这里，廖凯也没有来找过她。
去部队的大卡车马上就要开了，浅湾东张西望盼着能看到爸爸的影子，可是一直到最后一分钟也没有。 她哭着对雨绸说：“陆姨，我没妈了，我爸也不要我了！”
“哎哟傻孩子，你爸他怎么不要你？你是他亲闺女，他是你亲爸呀。 他要你，要你！ 别哭了，啊？ 回头你爸一准儿上部队看你去。”
大卡车启动的一刹那，浅湾突然看到拐角处，年近六十岁的老父亲一只手扶着墙，一只手耷拉着，佝偻着背，在目送她！ 父亲似乎一夜间变得花白的头发在阳光下格外刺眼，父亲忧郁的眼睛紧跟着卡车看着她。 浅湾一跃而起，大哭大喊：“爸！ 我对不起你！ 爸！”
吕启明赶紧一把把浅湾拉回到座位上，一边紧紧抱住浅湾，一边说：“湾湾，是我把你害了，你打我吧，你恨我把，以后五宝哥一辈子守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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