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众多的水果当中,我对柿子有着特别的感情。看到柿子,我就会想起我在陕西的故乡以及小时候那些陈年往事。
陕 西关中一带盛产柿子,主要有两种:一种是小小的火晶柿子,是放软了吃的, 到了秋天,这种软柿子红彤彤的样子煞是可爱,吃的时候一只手拿着柿子,另一只手把上面薄薄的皮一剥,嘴巴一吸溜,爽在了嘴里,甜到了心里。另一种柿子是象 苹果那么大的硬柿子(如图所示),这种柿子在它呈金黄的时候收摘,然后去涩,就可以吃了。这种吃法不怎么甜,好象啥味儿都没有似的,但有一种淡淡的,滞后 的甜味儿。说来也怪,我就特别喜欢吃这种柿子。
多年前出国后,就很难见到柿子了。这里超市里偶尔有卖的,价格太贵。丈夫和儿子都不喜欢吃,只有我一人热衷,看到的时候赶紧买几个解解馋,怀怀旧。
在 那个荒唐岁月里,我的父亲因为被错划为五类分子,被开除了教职,遣返到我的老家 – 西安旁边的一个县的农村里当农民,受批判。因为我和大妹妹稍微大些,就跟着父亲回到农村。母亲带着两个小妹在离我们有500 里地的外地工作,也一样的艰难,受欺。这一家两地的生活一过就是10年。10年中,我和大妹每年只能见到母亲两次,寒暑假各一次。所以说我和大妹基本上是 由父亲带大的农村娃。以致于在后来很长时间里,我都不习惯叫“妈”。
我们祖上还是很殷实的,家里曾有很多土地和两大片竹园。解放后,地和竹园都成了公家的了,但竹园里几棵柿子树归我们。那棵结大柿子的树在那个吃不饱的年代可是起了大作用了。
每年秋天收获时,父亲就用一根长长的钩子把柿子一把一把地摘下来。我和妹妹把柿子检起来放进筐里。拿回家后,如果逢上大丰收,我们要分出一些柿子卖掉,剩下的柿子就一个一个地平平地摆在楼板上,用纸盖住存放。还有一些烂掉的柿子,我们把它放进一个罐子里做 醋。
要 卖掉的柿子需要放进一个大锅里脱涩,这可不容易。要是水温太高,柿子被煮死了,很难吃的。要是水温太低,涩味脱不掉,也一样难吃。柿子脱涩后,父亲会在第 二天骑上自行车到西安走街串巷地卖掉。然后父亲会给我和妹妹带回几个香喷喷的白面馒头。晚上我们高兴地数着卖柿子的钢币儿,计划着开学了用这钱买什么文 具。
放到楼板上的柿子则是我们过冬食物的一部份。那时候农村一年四季就是玉米和红薯,跟本没有其他可以吃的东西。白天父亲劳动,我和妹妹上 学,晚上我们坐在煤油灯下看书写字。过一回儿父亲说:韵儿,上楼去用碗检几个柿子下来。柿子检来了,我们父女三人在那个寒冷的窑洞里,借这些柿子充充饥。
日子一天天地过,后来知道,我们那地方还不是很差的,有很多地方人们都逃荒了。
物质上的贫困还不算什么,精神上的折磨,唉,一把辛酸泪啊!
(写于 2010 年4 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