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事Eileen 的丈夫Bill Osinski 先生, 是一位曾经入围著名的普利策奖（Pulitzer))的记者和作家。因为对发生在俄亥俄州Logan 小镇的一起最终被证明是误判的凶杀案件的跟踪报道，而广受敬重。 去年年底，我们参加了他的新书《Guilty By Popular Demand》发布会 。 这本书写的就是那起经历了二十多年的时间才被完全更正过来的冤案的起始和由来。
Bill的书把我带到1984年冬天的Logan，这个小镇位于阿巴拉契亚山麓的曾经的矿区。经过三个多星期的庭审, 在居民们的欢呼雀跃声中, Dale Johnston被宣判有罪并获得死刑. 罪名是枪杀并且肢解了十八岁的继女Annette和她的男友Todd， 公认的犯罪原因是对Annette交男友的嫉妒和愤怒，因为传说中，他和继女之间存在有乱伦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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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ill 当时是俄亥俄州一家报纸 的记者，聆听了整个庭审过程。他为这个判决感到吃惊的震撼，因为他意识到，对Dale Johnston的指控仅仅是原于耸人听闻的流言和猜测，而定罪的证据只是间接的证人互相矛盾的回忆和法医实验室对犯罪现场靴子脚印的不能令他信服的鉴定。所以他一直没有放弃对这个案件的质疑和分析，为此写了一系列的文章以帮助寻求重审。
经过不断的上诉，Dale Johnston在死囚牢房里关了五年后被释放，但是杀人嫌疑犯的乌云一直跟随着他，所以也无法得到经济赔偿和道歉。 直到2008年，真正的凶手 在犯了另外的罪案以后，招供了多年前的案情，他的冤枉才被洗刷干净。
我需要读这本书。我为一对花样年华的年轻人被残忍地杀害感到悲伤，又为由此而给Dale Johnston 带来的不公感到更大的恐惧。在一个有着和睦，秩序，和安宁生活的小镇， 发生这样残酷的罪案，让邻居们悲痛愤怒惶恐。这些复杂的情感需要期盼中的法律的正义略有安慰，于是，Dale Johnston便成为千夫所指的唯一的那个有可能犯下这样令人发指的凶杀案的罪魁。
只有他是可能的罪犯，因为他是后来迁入这个小镇的Annette一家的继父。他不是在Logan长大成人， 也许总有那么一些地方，与当地人格格不入。善良的人们，有着善良的游戏规则，在风平浪静世事安稳的日子里，大家相安无事，至少可以保持点头之交的宽和。 可是在危机来到的时候，这个似乎的与众不同者，就被另眼相看。 这样的一种排斥和孤立， 有时候，这时候，就是灭顶之灾。
人言，在已经是二十世纪八十年代的美国的小镇， 也还是如此地可畏。在这样的洪水面前， 经过了两百多年时间进化和完善的法律体系顷刻间可以彻底地崩溃。取证，询征，审问，法医鉴定，所有步骤都出现戏剧性的错误，一切结论都按照民意所向往和愿望的途径去发展。最后，被指控的Dale Johnston即使有律师的帮助也还是百口莫辩。在大众的欢呼声中被有着三位法官的法庭判处死刑。
人们欢呼着正义得到了声张。代价是把一个无辜的人送进牢狱等待死刑。而在此之前，善良的人们从未与被告有过仇恨和纠葛。在此之后，善良的人们也还是和日常生活中的你我一样，带着大家都能感到舒服的被这个社会认同的有教养的行为和举止，耕作和生息。
“Guilty By Popular Demand”！当民意判你有罪时，当你不幸成为人民公敌。这时个人是多么的渺小和无力。那些你曾以为可以保护一个守法的公民的条例和法则，同时可以变成一部吞噬无辜者的冰冷的凶残的机器。这样的一个持续了二十多年，仿佛是不可能在这个司法程序相对成熟的国度和年代发生的错误，让我询问，作为芸芸众生里升斗小民，即使你遵纪守法，似乎有足够的常识来应付周围的环境，是不是就可以有充分的安全感呢？
当然法律本身可以不断地完善。 实际上，Dale Johnston 这个冤案已经让 俄亥俄州的警察系统修改了办案过程中询问证词的操作程序。可是在支撑着民意后面的人心， 包括我们自己，对这个世界的理解和判断， 又怎样才能得到不断的完善呢？
我感到尤其地恐惧，因为这样偏离理智的仿佛是被善良和公正而引导的民意， 又正是在古老的时候就开始有的。它可以将异教徒送上绞刑架，也可以将犹太人送进集中营。这样的无奈与绝望，也曾经发生在我自己体验过的六十年代的疯狂里，还依旧出现在世界上一些国家实行种族灭绝的内战中。
而Dale Johnston的遭遇， 就发生在不远的俄亥俄州，发生在不久以前的1984－2008年里。 我读了这本书，不能够再自以为，这样的世事，不关己。
谢谢Bill 和Eileen。
| 予微 (2013-04-07 17:53:4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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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在支撑着民意后面的人心， 包括我们自己，对这个世界的理解和判断， 又怎样才能得到不断的完善呢？ 我感到尤其地恐惧，因为这样偏离理智的仿佛是被善良和公正而引导的民意， 又正是在古老的时候就开始有的。” 一向温婉的雨林，以这样犀利的文笔，敏锐的思维，直指人心的罪恶与虚伪！ 复活节的主角耶稣，也是被“民意”而定罪，当时的法官本丢彼拉多，也知道是“流无辜者的血”，可是，无罪的耶稣还是在从众呼声中被钉十字架！ 正如雨林指出：不能再以为这样的世事，不关己。 |
| 玮仁 (2013-04-07 19:46:4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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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ill Osinski 先生，值得敬重的记者和作家。 |
| 阿朵 (2013-04-07 20:23:5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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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得看到温文尔雅的雨林，有如此犀利的文章，鼓掌！ 有的时候，在强大的舆论导向面前，实事会被扭曲的。人很渺小，也很无助，但有向正义的Bill Osinski 先生这样的人在，就有让事实再现的时候。 可悲的是，即使事实再现，即使平凡，失去的青春，岁月，有谁能够弥补？ |
| 春山如笑 (2013-04-07 20:37:5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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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推荐这样一本好书。 偏见，无知和排外是妨碍社会和谐和发展的巨大障碍，希望每个人从自己做起，摒弃一切类似的陋习。 |
| 木桐白云 (2013-04-07 22:44:4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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习以为常的视角与淡漠往往是最可怕的。 |
| 林静 (2013-04-07 22:27:5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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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理往往在少数人手里，民意很容易被误导，独立的思考很宝贵，能够逆水行舟地提出异议并坚持更可贵。 |
| 天地一弘 (2013-04-08 00:28:1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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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是真理？什么是信仰？也许在这个莫衷一是的世界，存在别样的分解。西方文明和东方文明的距离，也是人们心中自我的理解，因此形成了莫衷一是的信仰和真理，而执着的人们常常会坚持自己的信仰和真理，而排斥他人的信仰和真理，法律如同信仰和真理本身一样，存在不完善之处，而法律的不完善会带来人类的恐慌，因为强大的国家武器支持了法律的不合法性和不合理性，于是正义和公平在狭隘的阳光中放出微弱的光芒。 多谢雨林的推荐，文明社会的舆论颠覆了法律，正义之路的回归需要正义者的努力。 |
| 岩子 (2013-04-08 13:41:3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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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案例多一件都太多。很遗憾，时有发生。德国媒体最近就有2起报道。 很可怕，当理性被偏见强奸了的时候。。。 德国的一位著名大法官就坦诚道，断案的时候，个人的Emotionen（爱恨喜恶）很难被排除的一干二净。 因此in dubio pro reo. 有人的地方就有偏见，包括法官、律师在内，老百姓就更不消说了。 苏格拉底不也是被民意给判处死刑了吗？ 希特勒不也是被民意推上统治舞台上的吗？ 中国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 而这一切并非与我们无关。 |
| 老来天真 (2013-04-08 15:02:5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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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人深思，这是一场正义与邪恶的较量！！！ |
| 西山 (2013-04-08 20:55:5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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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确很让人恐惧，而且事事关己。最近，美国有一些华裔被定“间谍”罪，或是盗取美国商业机密，那天，我惊讶地在《华尔街日报》上看到我多年前认识的人被判刑5年多。这其中，大约会有些受政治气候影响而误判的人。 |
| 雨林 (2013-04-09 09:52:5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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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西山的评论。延伸了我文中所能表达的内容。 |
| 雨林 (2013-04-09 09:56:2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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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来自德国的思考。是与非，难评断。而且有时候界限是模糊的。 |
| 雨林 (2013-04-09 11:52:2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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岩子， 谢谢你的评论。想起你的诗作。其实风花雪月的诗句， 每一个字里面，也是有从人类苦难的历史里面走过来的沉重的，况且是我们钟爱的汉字啊。 这个书名，想知道你会如何翻译？ 谢谢。 |
| 雨林 (2013-04-09 10:02:4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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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一弘总是充满理解。每一个民族都需要历史和人文的思考。 |
| 雨林 (2013-04-09 10:04:2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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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静独特的生活经历和写作，也带给我许多思考。 谢谢你。 |
| 雨林 (2013-04-09 10:06:0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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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你贡献的“习以为常”。也许你可以为我们写一篇这个题目的杂文？ |
| 雨林 (2013-04-09 11:35:3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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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总是很感激有那么多文学艺术作品提醒我们人类的苦难和思考带来苦难的原因。谢谢你。 |
| 雨林 (2013-04-09 11:36:4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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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玮仁。 你的写作也也让我受益良多。 |
| 雨林 (2013-04-09 11:43:5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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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阿朵。十分喜欢你清明节的那篇散文。是文笔和构思都很好的深情之作。留在我心里。 |
| 雨林 (2013-04-09 12:09:2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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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爱的予微，这本书，我读完多时。感触深切。一直不敢动笔，因为不知道， 尤其是在与我们更相关的世界，在人们更需要关注民意得不到表达的年代，是否需要专门来写这样的题目。你的评论给我巨大的鼓励。谢谢你。 |
| 夕林 (2013-04-09 14:03:0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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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案例让人很震撼。我能感受到雨林心中的那份激愤。然而，人类社会从来就没有真正的公正，因为人无论是谁，都是有偏见的。大多数情况下，这种偏见是自己不知道的，是下意识的（subconscious)。我相信，当人们发现Dale Johnston不是那个罪犯时，一定十分后悔。人不喜欢异、人怪人，尽管这些人并不是坏人，但是，一旦有什么坏事发生，人们就会把这些人和坏事联系在一起。我相信，Dale Johnston，不是一个讨人喜欢的，而且是个外来户。 谢谢雨林分享！！ |
| henrysong (2013-04-09 22:12:3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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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上没有完美无瑕的东西，因为人本身就不完美。美国的陪审团制度同样判了O.J.Simpson无罪。但还是得承认，这种制度是目前人类文明所能达到的最接近公正公平的，而且也在发现每一个错误之后努力更加完善。 |
| 香台 (2013-04-10 13:17:5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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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律很难在事事面前体现公平，但是，迟来的公平也是公平，至少给社会彰显了这样的概念。只是，落到个体的人的头上，就是承担了一种无以名状的恐惧。 |
| 林玫phoenix (2013-04-10 23:10:0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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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特定的时刻，人性的邪恶就显露出来了。而这种邪恶的表达方式，往往以匡复正义的形式出现，只有少数理智清醒的人能摆脱从众的阴影独立思考，所以真理往往掌握在少数人手里。 |
| 黎玉萍 (2013-11-06 00:07:2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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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光底下無新事，耶穌，蘇格拉底就都死於民意。當今，我們許多同胞都在呼喚民主，然而，就像唐崇榮牧師所言：民主民主，誰主民？不是民主不好，更不是我們不需要民主，而是民主也需要主宰。謝謝你如此深刻的分享。拜讀了。你能否把這你這樣的文章介紹給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