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姥姥去世多年,她是一个平凡的人,却有着不平凡的一生,在这个家庭中,影响深远。我的妈妈一直刻骨铭心地思念着姥姥,于是写下了这篇文章,后来我的舅舅和姨们知道了,也各自写了文,包括我自己。拿到他们的手稿时,我很难形容自己的心情,他们已是晚年中的老人,身体不好,写字不很容易,但在怀念自己的母亲时,是重回母亲膝下的孩子,有很多话要说。当时他们并没有看到彼此在说些什么,甚至有些直到今日也仍没有看到,但是在我这里,我看到的,却惊人地相似,这让我被深深地打动。
那天,妈妈对我说,“你的姥姥只是一位小人物,一生没有惊天动地的事,但是我想着过去的很多事,你姥姥太伟大了!”妈妈在晚年,几乎每天都在思念姥姥,她一直说文章没有写完,还有很多要说,妈妈希望有更多的人认识我姥姥,“我要做这件事”,妈妈最后对我这样说。妈妈又听说博客,我说我就在写博客,写了发表,别人会看到,妈妈说那就发在博客上吧。
在今天,我要做的就是这个。
耶和华是我的牧者,
我必不至缺乏。
他使我躺卧在青草地上,
领我在可安歇的水边;
他使我的灵魂苏醒,
为自己的名引导我走义路。
我虽然行过死荫的幽谷,
也不怕遭害,
因为你与我同在;
你的杖,你的杆都安慰我。
在我敌人面前,你为我摆设筵席;
你用油膏了我的头,使我的福杯满溢。
我一生一世必有恩惠慈爱随着我,
我且要住在耶和华的殿中,直到永远。
诗篇23
我的母亲
复祥
在我十岁以后的数年,是我童年生活最暗淡的时期。当时,我父亲临时去沈阳办事,本计划一周内返回大连,适逢内战爆发,交通中断,不仅人回不来,连通信也受阻。此后,母亲带领我们年幼的兄弟姐妹七人,度过了极其艰苦的岁月。我家的住房被进驻旅大的苏联军人占用,我们辗转到父亲的原籍—革镇堡,全家八口人挤在一间破旧的土房里。
因战乱,旅大地区与外界的物流阻断,百姓的食糖就紧张起来。以我家为例,常年以豆饼充饥,春季里能吃上槐树花、榆树钱,算是换了口味;初秋时节,吃上几顿没有除糠的黄米面,已是最好的了。记得我哥哥因吃糠过度至使肠梗阻,痛苦不堪。当时我们居住的村子没有任何医疗条件,只有母亲的祈祷给全家人以慰籍,并奇迹般地使哥哥转危为安。
我母亲的青年时代当过小学教员。从她的经历上看,她从没有为家庭的生计操过心。我成年以后,常忆起那几年的生活状况,为之神伤且感到困惑。本是文弱书生的母亲肩负起生活的重担,坚强而从容,并且将七个子女身心健康地抚养成人。
母亲的苦难并不限于那几年特殊的时期,在她后半生的三、四十年里,始终背负着沉重的十字架。物质生活的困顿自不必说,在精神上,象多数中国人一样,在被颠倒的是非善恶中受着煎熬。特别是在‘文化革命’的十年里,虽然身为一个普通百姓,也在劫难逃。那个时期我不在母亲身边,后来听妹妹们对我讲述过。在那场狂潮中,她默默地忍受着精神上的戕害与屈辱,像被恶人投入狮坑中的但以理,有神的庇佑,毫发无损地生活下来。母亲并不是一叶无根的浮萍,她的根深深地扎在信仰和始终不渝的仁爱上。
仁爱情怀是母亲的心灵特质,在我童年的零星记忆中,她的言传身教影响我一生。
记得我在七、八岁的时候,一天早晨我向窗外眺望,见一个老妇人在我家菜园里拔葱,我欲推开窗户驱赶她,当即被母亲制止,并说,这是一个老年人,你的喊叫必然惊吓她并使她感到羞辱,不能为了几棵葱而羞辱一个老人。
当时,我家住在海滨小镇夏家河子,这里有一些从山东流落来的难民。有一个中年妇女带着几个孩子,个个衣衫褴褛,面有菜色。母亲从家里找出被褥和衣服等,整整装了一麻袋,送给他们。
有一天,我放学回家路过警察所时,见一中年男子被吊在树上,日本警察所长用木棍和军刀的刀背狠狠地拷打他,惨叫声撼人肺腹。我回家后对母亲说了我见到的情景。母亲记起这个警察所的副所长是我父亲故旧的后代,姓张,母亲就与父亲商量出面解救。因为平时与这个张副所长少有往来,父亲有些为难。在母亲的催促下,父亲还是决定去了。临走时,母亲让父亲带上钱,也许能派上用场。
傍晚,父亲面带喜色地回家了,我们知道解救成功。父亲说他们当面释放了那个农民。原来,那个农民拎着小筐在海岸捡拾挂在网上的小鱼小虾,被日本人发现,认定他想偷渔网,说那网是关东军的,偷盗军产,罪莫大焉! 父亲据理力争,说他一个人也运不走若大的海网,再者有小筐和他捡拾鱼虾为证,确非有意盗网。当时太平洋战争已近尾声,日本人的败局已定,父亲劝告那位姓张的副所长审时度势。
天黑时,那个农民来到我家致谢并叙述了这一天的悲惨遭遇,母亲为这个素不相识农民的不幸而潸然泪下,并百般宽慰他。
母亲总是慷慨助人。但是在自己的生活中,她却极其俭朴和节约,从不追求蓍华。在我的记忆中,母亲没有穿过华贵的衣服;她常吃剩下的饭菜,不肯浪费一粒粮食。记得我父亲讥笑母亲对待食物有‘三部曲’:省省省,留留留,馊馊馊 (即省着吃,好点的东西留着—直到食物变质),在家境富裕时亦如此。家里人经常趁她外出时‘突击’清理橱柜,扔掉搁置多日的剩饭菜,母亲回家后常常惋惜。扔掉吃的东西,无异于暴殄天物。
母亲的一生没有‘轰轰烈烈’,更没有‘惊天动地’。只是在她不大的生活园地里,坦然应对苦难,以仁爱之心光照他人。母亲常说,基督徒应作世上的光和盐,她做到了。
她是有福的。
我心中的丰碑-母亲
明珠
1945年,我家就象遭到了一场大地震,随着中国东北被苏联红军解放,我家却突然变得一无所有。当时父亲不在家,到沈阳自家的工厂里处理生意上的事,交通突然中断了,音信全无。妈妈带着我们兄弟姐妹七人还有几个保姆在家,苏联红军要占有我家的房子作为他们的司令部,把我们全家扫地出门。
父母是基督徒,遇到这种事情就只有靠神了。
当时最大的哥哥才只有十一、二岁,最小的弟弟还不足两岁。
妈妈带着我们这一大群不懂事的孩子到了农村,在别人的帮助下找到寄居地――一个不足20平方米的小房子,破旧不堪,房顶缺着大片大片的白,院子里破破烂烂,围墙也多处倒塌。妈妈是个读书人,不会做饭,不会管理家务,举个例子,连麦子和韭菜都不清。
从此妈妈就背起这沉重的十字架,带领我们这七个不懂事的孩子完全依靠神,凡事只求神的引领。“因我所遭遇的是出于你,我就默默不语。”
妈妈每天唱着这首歌,那时我不记得妈妈的脸上有愁容,只有平安和喜乐。在那段时光中,我家享受了神最大的爱,因为每天都生活在神迹奇事当中,妈妈不注地感谢神。妈妈常说“耶稣就在我家里,耶稣每天和我们生活在一起。”
“不要为生命忧虑吃什么,为身体忧虑穿什么。因为生命胜于饮食,身体胜于衣裳。你想乌鸦,也不种,也不收。又没有仓,又没有库,神尚且养活它。你们比飞鸟是何等的贵重呢?”(路加12:22-24)
房顶上的瓦脱落了一大片,赶上刮风下雨就更加热闹;坑上地下都摆满了盆盆罐罐。滴滴嗒嗒的流水声,破碎的窗户纸拍打的声音响成一片,组成了一组奇怪的交响曲。
我们全家睡在同一个坑上,姐妹四人盖着一床被子。八口人把这个小坑填得满满当当、严严实实。每天晚上睡觉前妈妈都带领我们祷告,让我们每个人都要认罪,向神坦白在这一天里所做的一切坏事:打架,撒谎,骂人,嫉妒等,这些都要在神面前认罪。妈妈说,“每个人身上都有两个小人,一个是好的,叫我们行善,不撒谎,不嫉妒,不打架,帮助人;另一个是坏的,叫我们专做坏事。这两个小人天天在你身上争战。”晚上做完了祷告,大家躺下,这时是妈妈给我们讲故事的时间。讲的全是圣经里的故事,从《创世记》到《启示录》。累了一天的妈妈到这时早已经累得筋疲力尽,经常是讲着讲着就睡着了。这一群不懂事的孩子正听到兴头上,哪肯罢休,经常是想着各种各样的办法,帮助妈妈清醒。记得有一次我们当中有个结巴,结结巴巴地给妈妈出主意,逗得大家都笑起来。
妈妈讲的故事里,有使我们高兴得安慰的,有使我们流泪的。记得妈妈很生动地给我们念《约伯记》里约伯的祷告,约拿在大鱼肚子里的祷告,边念边给我们讲解。
还有《诗篇》第二十三篇给我们描绘了一张美丽的图画。“耶和华是我的牧者,我必不至缺乏……”
这是我有生以来会唱的第一首赞美诗,也是我会背诵的第一篇诗篇。
春节到了,家家户户都很热闹,都在准备年夜饭。到了大年初一,大家穿着新衣服互相拜年问好。我们也很眼馋,想出去看看,但妈妈不让我们出门。记得那年妈妈做了一大锅玉米面糊糊,我们也很香甜地每人一大碗地喝着,可是,不一会儿就有人送来了年货:有年糕、饺子、馒头等,还有些油炸的小点心。结果我们也丰丰富富地过了这个年。妈妈不住地感谢神,把这荣耀归给神。
这年冬天当地流行麻疹,没有医疗条件,当地小孩子死的很多。我们在外面玩耍,一会儿听说这家小孩子死掉了,大人都在嚎啕大哭,一会儿又是那家小孩子死掉了,每听到这嚎啕大哭的声音,我们就跑回家向妈妈报信。开始妈妈不言语,怀里紧抱着不足两岁的弟弟。后来我们再回来报信儿时,妈妈大吼一声“滚出去!”我们奇怪妈妈这是怎么啦?后来才知道,当时弟弟也重病在身,妈妈抱着弟弟不住地祷告,那一夜,弟弟手脚都凉了,妈妈求神保守她这小儿子,用大能的手医治这孩子,不过要随神的意,如果要拿去,求神也感动些人来帮助我挖土来埋他。东北数九寒天土地冻得象石头一样紧硬,妈妈没有力量来做这事。
这一夜妈妈不住地祷告神,到早晨发现弟弟的凉手已经有了热乎气了,还以为是用自己的手捂热的呢,连忙摸脚,真地热乎了,妈妈高兴得不得了,不住地感谢神“是神救了我的儿子!”
还有一次,这位小弟弟自己在街上玩耍,有两匹受惊的大马,拉着辆空的大板车,在街上奔驰,当街上的人们发现路中间还有个孩子时已经来不及了,人们都惊呆了,亲眼目睹这辆车从弟弟的身上飞跃过去,弟弟只是脚后跟擦破了一点皮,连血都没有流出来。大家都惊呼“太希奇了!”这事已过去多年,还在当地传说着。
还有一次我生病了,身上发着高烧,没有钱买药,当地老乡说有熟萝卜水喝就可以退烧,妈妈给我喝了很多,那水很难喝,但还是高烧不退。我睡在炕上迷迷糊糊的,突然发现在我的眼前有个悬在空中的伞把,我顺着伞把向上看去,看到了一把撑开的伞,是红色的,一会儿就模模糊糊地不见了。妈妈晚上回家,我立即将这事告诉了妈妈,妈妈高兴地说“感谢主,你的病好啦,是神在看顾你、医治你。”是的,我很快就能下地玩耍了。
那时哥哥姐姐都上学,排行老六的妹妹聪明灵俐,妈妈也让她上了学,只有我在家中照顾弟弟。妈妈那时经常说,“你照顾弟弟,帮助妈妈,神会恩待你的!”感谢主,神给了我这么好的机会,叫我有更多的时间与妈妈在一起,叫我刚刚开始懂点事时,首先认识的是神的大爱,首先懂得的是我们每天和主耶稣生活在一起就无所畏惧,没有闯不过的关卡,首先看到的满是神的恩典与荣耀。
在农闲时,经常有几个人来家里听妈妈讲圣经,讲神的恩典。记得有一次妈妈在用点亮的灯比喻是太阳,用自己的拳头当地球在地上走动着、转动着,模拟着太阳系里的运行,讲着春夏秋冬、昼夜的形成,一个小芥菜种子是怎样地长大……总言之,从天文地理,花鸟鱼虫,人体的各种器官的奥秘,深入浅出,生动活泼。我经常是听呆了,忘记了妈妈交给我的事,大家听了还常发出赞叹声和笑声,我从此也就知道了很多在我这个年龄本不懂的知识,感谢神的恩典!
最后妈妈还语重心长地告诉大家,这一切都是主宰宇宙的上帝造的,并且还用手掐着自己的皮肤说:“人的外壳在世界上是暂时的,只有几十年顶多百余年便要归于乌有,他的原处也不再认识他,但里面的生命是永存的,神很在乎里面的生命。”
但我们总为这短暂的肉体去犯各种的罪。我和妹妹年龄差得少,总是爱吵架,虽然里面的‘我’要好好做,想作个神所喜爱的孩子,但另外的‘我’总是做不来。为了一个小铅笔头,为了争坐一把破摇椅而大打出手、哭天抹泪。现在想起来可笑,其实这就是‘人的本性’。妈妈常用保罗的一句话:“原来我们不是顾念所见的,乃是顾念所不见的,因为所见的是暂时的,所不见的是永远的。”(哥林多后书4:18)
妈妈也常用这句话来监察自己。
“你们要谨慎,无论是谁都不可以恶报恶,或是彼此相待,或是待众人,常要追求良善。”(贴撒罗尼迦前书 5:15)
妈妈非常有才华,兴趣广泛,多才多艺,这在那个时代的女子中是十分少见的,但是生活的重担使母亲将她的一生毫无保留地给了孩子们,记得有一次妈妈的同学来看妈妈,见到妈妈被这群孩子的拖累曾经感慨万千。
妈妈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是以慈爱的心待人。那还是在我们离开老家以前,小时候家中有个保姆,干事粗心大意,在外也经常闯祸,还有时让人家告上门来,我爸爸为此恼火。有一天因为她的粗心摔破了妹妹的头,妹妹血流满面,爸爸很生气,要立即解雇她。在妈妈的极力劝说下,又留下了。还有一个保姆偷了我家的银餐具,被另外一个保姆发现并告诉了妈妈,还带妈妈到现场去看。妈妈看完后说“按原样放好,不要再声张了。”那时家里有个工人负责管理院内的花草,他的一家人没有地方住,父母就把后院的三间小房腾出来给他们住,常年关照他全家,也常把我们的衣服送给他们。几十年后在90年代我去大连旅游,特意去看那座老房子时,当地老乡听我说是“那一家人”,很高兴并马上提起我母亲:“她可是我们这一带有名的大好人。”还说了很多有关妈妈的往事,说爸爸在墙外种了个瓜,瓜长得很好,爸爸每天早晨去欣赏。有一天瓜不见了,爸爸大声地质问周围的人,妈妈跑出制止说:“一个瓜谁吃了都是一样的,何必为一个瓜大喊大叫呢。”连忙把爸爸拉回家。
我们被迫迁到农村后,这个破旧的小房子里住了大约三年。妈妈说,这个小房子是造就人的地方,是我们与神亲近的地方。每当我们想起童年,只有这里给我们的印象最深,这里也是神迹奇事最多的地方,我们每天都在仰望着神,依靠着神,得到了神的大爱,看到了神的荣耀。
“你们奉我的名,无论求什么,我必成就,叫父因儿子得荣耀。”(约 14:13)这句话我当时并不懂得,只想向神讨要物质上的东西,妈妈说你要向神要聪明智慧,做一个能得到神的喜悦的孩子,时刻警惕魔鬼的引诱与试探。所以直到今日每逢祷告的最后,总是向神讨要“聪明、智慧”,让我在这邪恶的世代里,圣灵给我添加力量,不被迷惑,纯正主的道。
当时在农村生活了一段时间之后,爸爸终于有了音信,于是两个哥哥相继离开了妈妈,去沈阳投奔爸爸。1952年,我们全家碾转来到北京定居。
后来,大哥考上了军医,二哥考上了鲁艺学美术。大哥毕业后被送到朝鲜战场(当时抗美援朝战争),年龄不大就上了战场,这使父母最心痛、最担忧,只能把这个儿子交给神。父母每天为大哥切切地祷告。那时交通不便,和大哥通信来往大约要一个月。一次,爸爸在信中对大哥说:“我们天天为你祷告,求神保佑你,你自己的心里也要有神(当时大哥是党员),求神与你同在。”
后来大哥来信说“就是在爸爸写信的那天我差点没命了……”原来,在战场上,他们每天随着驮送药物和医用器械的马队由一个阵地沿着山路转到另一个阵地,救助伤员。通常都是警卫员在前牵马,哥哥跟随走在马后。这天警卫员却和哥哥换了位置,不料竟遭遇飞来的炸弹,警卫员和马都中弹身亡,走在前面的哥哥却毫发无损。哥哥说还有一次,他们坐着吉普车正在一座木桥上行驶时,突然一颗炸弹袭来炸断了木桥,吉普车的轮子卡在断裂的桥缝里被悬在半空,一车人都安全得救。感谢神,我们都是生活在神的荣耀里。
1954年,父亲突然患脑溢血。记得妈妈跪在地上,泪流满面地向神祈求:“父啊,求你怜悯我把他留下,哪怕是瘫在床上不能动,我也愿意……”
爸爸很快就离开了我们,那时我和弟弟还都在小学,这重重的十字架又落到了妈妈的身上。“因我所遭遇的是出于你,我就默然不语。”(诗39:9)
几年之后,国家遭遇了连续三年的“自然灾害”,这场人祸天灾使得全国饿死了很多人。当时在北京人们聊天都离不开‘吃’的话题,好象能以此充饥,很多家庭也因为‘吃’而闹不合。
感谢主,在我家摆在饭桌上的却总是有鱼有肉,因为妈妈舍不得吃每户供应的那点鱼、肉,想留给我们吃,我们哪肯动筷子,所以每次菜端上来后大家都是这样让来让去,结果桌上虽然摆着鱼、肉,但没人肯碰,饭后只得又端下去,直到最后不新鲜了。
当时家里的户口上只有妈妈一个人,她的粮食定量是每月二十六斤。后来我们惊奇地发现,她竟然还存下一些粮票,给远在青海的哥哥买了些挂面寄去了。大连有家亲戚在农村,生活实在困难,经常来信要钱要粮票,妈妈就到我们这些儿女家,叫大家少吃一点帮帮他们。
到了六十年代中期,“文化大革命”象一记重锤砸向了中国大地,顷时间全国一片狼藉。当时有称“五类分子”(地、富、反、坏、右)的,有称“党史内走资派”的。总而言之,人们互相谩骂,互相“打倒”,变得没有好人了,人人自危,今天把别人打倒,明天自己被打倒。
原来都是主内肢体,见面时都以弟兄姐妹相称,这时也变得谨慎往来。当时家里还在领取爸爸几个小工厂的股息,两个哥哥在外工作虽然生活拮据,也省吃俭用给妈妈寄钱了,这些却被“检举”。居委会主任拿了“检举”妈妈的材料说,“她很会装穷,他们穿得和家里的摆设都破破烂烂,其实最富有。”这个主任拿着这些材料和上面的签名给妈妈看,原来都是主内肢体,平时表现得对我家关心爱护,现在却“反戈一击”了。妈妈立即给这些小工厂写信表明了态度,一切上交国家(其实国家也主动没收了)。妈妈主动交出了所有的存款,爸爸的一些衣物和当时稍微值点钱的东西,现在家中又变得一无所有了。当时除了小弟弟正在上大学,其余的孩子都已经工作,虽然工资都不多,但都学着哥哥的样子,给妈妈的生活费不能少。
“在外邦人中,应当行为端正,叫那些毁谤你们是做恶的看见你们的好行为,便在鉴察的日子时,归荣耀给神,你们为主的缘故要顺服人的一切制度,或是在上的君主,或是君王所派罚恶赏善的臣宰。因为神的旨意原是要你行善,可以堵住那糊涂无知人的口。”(彼得前书2:12~15)
我们这个大杂院几乎都算是“出身不好”的,都要被赶出北京。那位居委会主任可有事干了,每天几趟上门来,撵妈妈快走,到农村去。我婆婆当时在农村,我和丈夫商量,是不是先让妈妈在陕西农村躲一躲。丈夫说,“你糊涂了,我娘不是正因为是地主婆才刚刚被撵到农村的吗?(原来住在一个小县城)。”
妈妈每天默默不语,脸上也没有什么特殊的表情,平平淡淡的。
那些已经走了的人,都被乱剪了头发,这是坏分子的记号,那些手拿皮带臂缠红袖章的中学生以此为乐,他们愿意看人们在痛苦中挣扎的样子。院里的左老弟兄被剪了头发,刚到农村就被活活打死,这样惨死和受侮的人很多。
“我在世寄居,素来以你的律例为诗歌。耶和华啊,我夜间记念你的名,遵守你的律法。我所以如此,是因我守你的训词。耶和华是我的福份,我曾说,我要遵守你的言语,我一心求过你的恩,愿你照着你的话怜悯我。”(诗篇119:54~58)
妈妈经常默默坐在那里仰望着天:“愿我的心在你的律例上完全,使我不至蒙羞!我心渴望你的救恩,仰望你的应许。”(诗篇119:80~81)
妈妈也要离开了,妹妹抹着眼泪为妈妈整理行装,准备陪妈妈到山东的“广阔天地”寻找妈妈的寄居地(据说妈妈是在山东出生的)。可是就在催赶妈妈离开北京期限的最后一夜,竟然突然通知可以不走了,我们高兴万分,妈妈首先感谢神。
在那段特殊的年代里,我们都想尽方法尽自己的力量来保护和帮助妈妈。当时妈妈怕手里的圣经遭到抄家的横祸,这本圣经妈妈视它为生命的粮、喝了永远不渴的水,于是交托给我想办法。我住在大学校园里,抄家的事情随处可见,非常害怕保不住这本圣经,最后无奈给烧了。当妈妈知道时她流了泪,这是我第二次见到妈妈流泪,我知道我闯下了大祸。为这件事我自责了很长时间,直到今天,虽然我后来设法为妈妈再搞到一本圣经,但这件事,让我对妈妈有很大的亏欠,求神怜悯我,免我的罪。
那时我和神也疏远了,本来从小养成吃饭前一定要谢饭的习惯,奉上自己对神的感恩,但这段时间也不谢饭了,端起饭碗就吃,也咽得下去。记得有一次我跪在地上要祷告时发现地很凉,我就上了床跪在床上,后背又很冷,就拿来大被子蒙上头和后背,暖暖和和舒舒服服地只说了声“主啊!”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那真正拜父的,要用心灵和诚实拜他,因为父要这样的人拜他。神是个灵,所以拜他的,必须用心灵和诚实拜他。”(约4:23~24)
我家有个亲戚是传道的,说出的话听上去很“属灵”,经常用些这样的话来教训别人,但自己的所行却象个法利赛人。妈妈曾当面批评他:“你是怕人不怕神……”我还是头一次见到妈妈这样不客气地批评人呢。
当我们有做的不对的地方时,她从来都是一针见血地指责,妈妈最不喜欢我们在背后论断人,她常说我们只见别人眼里有刺,却没见到自己眼里的梁木,还常说我脾气不好,对人没有忍耐,点火就着,所以对我她很不放心。每次和她上街买菜的路上,她都要对我说很多劝勉批评的话。文革初期,我们学校要下迁到安徽,妈妈对我很不放心,对我说遇事要多与神交通,要依靠神,仰望神。要离开北京了,我带着孩子回家与妈妈告别,临走时她出门送我,记得那天她穿着一件件很旧的棕色大襟衣服,我抱着孩子要过马路了,叫妈妈别再往前走了因为她的腿不好,她站在那里向我们挥手,我见妈妈不断地掀起衣襟擦眼泪。这是我第三次见妈妈流泪。我们已经走了很远很远,再回头时,妈妈仍然站在那里,见我又回头了,她立即举起手来向我们挥动着。
我感谢神赐给我这样伟大的妈妈,她的言传身教影响着我的一生。
“应当一无挂虑,只要凡事籍着祷告祈求和感谢,将你们所要的告诉神。神所赐出人意外的平安。”(腓4:6~7)
我的母亲
惠珠
今年,我母亲诞辰100周年。我爱我的母亲,我更爱我在天上的父,爱我主耶稣基督。是我的母亲将她的子女带到主耶稣面前认识神。我们年幼时,母亲在家庭里带领我们作礼拜、读经、祷告。在家里聚会时我们围在桌子旁边,每次聚会都有一个主题。我们轮流读圣经,每人读一节,读完一章后,妈妈再宣讲,让我们深刻理解其中的含义。就这样,很早的时候,就在我们幼小的心灵里扎下了属灵的种子。
我记得,有一次我与我的孪生姐姐为一点小事争吵,后来彼此记仇,有一、两个星期不说话。妈妈知道了,领着我们来到外边一个僻静的地方,开门见山地问我们:“你们信主吗?爱主耶稣吗?……”她又引用圣经的话“你们信神,就应爱自己的兄弟姐妹,如果是爱神却恨他的兄弟姐妹,那他就是说谎了。”妈妈说:“你们应当为弟弟妹妹们作榜样啊。”妈妈领我们读圣经、祷告。感谢母亲,是她让我们在神的面前认罪,从此也更增添我们对主的信念,认真读经祷告。在教会袁相忱先生的福音堂,在小朋友和大人中间,以我们的行为为主做见证。
受到神的接纳,我们在1955年8月22日受洗了,从此我们也能在教堂带领小朋友读经祷告,并能帮助教会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如在白描的宣传画上涂上颜色。
我们属灵的行为是和母亲的引导分不开的。我母亲是个有光亮的基督徒,她走到哪里,都能听到周围的人对她的赞美,邻居们称她是个好人,在主内的弟兄姐妹说她是虔诚的基督徒,婆家的妯娌们也是对母亲敬重有加。
1945年,日本投降后,苏联红军接管大连,首先占了我们的家――一座在山坡上的楼房,并让我们搬家。几经辗转,最后搬到农村我叔叔大爷身旁,父亲将我们安排妥当后就去沈阳打理他的生意了,村政府将我们划分为民族资本家兼地主。村政府分给我们几分地,让我们自食其力,从此母亲背上了沉重的十字架,带着我们开始务农,当然一些亲友和村里的叔叔大爷也来帮忙。我母亲常引用圣经里的话告诉我们,“所以,不要为明天忧虑,因为明天自有明天的忧虑,一天的难处一天当就够了。”(马太福音6:34)。我母亲没有因为生活的艰难而倒下,一天辛苦的劳动结束后,晚上带领我们这些孩子围在桌旁查经祷告,唱赞美诗,使我们幼小的心灵浸透在属灵的生活中,是那样甜美。直到我们长大以后,在外学习工作,每逢回家,回到了一个基督徒的家庭,那种欢笑和属灵的气氛始终没有离开我们的家庭,因为我们是神的儿女。
我的母亲
荣珠
母亲一生彰显了神爱的荣耀。我爱我的母亲,爱我的神,这就是我一生的最爱。
我母亲生长在一个基督徒的家庭中,从小接受良好的教育。据说母亲曾经在学校教书,后来因为有了我们兄弟姐妹便不再工作。在那个年代,由于家庭生活富裕,家里的一切都有保姆料理,母亲每天除了辅导我们文化知识以外,特别注重我们属灵生命的成长,每天给我们讲一些圣经的故事,带领我们祈祷、唱赞美诗。我记得在1945年,由于社会的变革,父亲又在外做生意,有八、九年没有音信。所以母亲承担了一切的家务和教育子女的任务,神给了她七个子女,那时她身体不好,加上社会的压力很大,母亲承受极其艰难的生活。不会家务的母亲,所有事情都要从头开始。她爱神,爱我们,要我们作个属灵的人,不管外界有多大的压力,母亲坚持给我们读圣经,讲圣经里的故事,如“上帝创世”,“亚当和夏娃的故事”,“挪亚造方舟”,“但以理入狮洞”……。母亲让我们牢牢地记住宇宙间只有一位伟大的真神,那就是耶稣基督,他是无罪被钉在十字架上,担当了我们的罪并死而复活。
我小的时候,有时不听话,和姐妹吵架,做一些叫母亲生气的事情。所以被母亲叫到外面,单独给我做工作,劝勉我给妹妹作个榜样,作一个神喜爱的人。由于家庭生活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我提出缀学出去工作,但母亲几次劝我要好好念书,再困难也要供我上学。当时我听了这话不觉得,过了很长时间回想起来,母亲无时不关心我的成长,特别是当我在外学习时,母亲经常来信,要我经常祷告,凡事靠着圣灵,随时随地多祷告祈求,与神交通。
我和姐姐是双胞胎,生下后身体很弱,据说我们俩活不了很久,母亲听到这种说法就抱着我俩去教会,受洗礼后又抱回家。看到我们俩身体有点热度,就天天悉心地看护,祈求神,所以我们俩得到重生。感谢我的母亲和在天上的父。
1947年,在社会上涌起一股政治风云,当时父亲早已离开我们去北平做生意,我们的生活真是吃了上顿没有下顿,母亲还要受到来自外界的压力。就是在那种情况下,母亲也不忘记教育我们,带给我们充足的精神食粮,要我们一定要爱全能的神,关心我们灵命的得救。父亲离开我们七、八年,母新就是这样背起沉重的十字架。
我母亲在1982年11月23日4点55分归主,神接母亲去了他的乐园,但我们作为她的儿女,失去母亲的悲痛无法忍受,人世间的辛酸苦辣,一点一滴地在心里承受。回想母亲对儿女的爱全部给了我们。
母亲走了,去了神的天家,使我想起提摩太后书的一段话,用来形容母亲很恰当,“那美好的仗已经打过了,当跑的路已经跑尽了,所信的道已经守住了,从此有公义的冠冕为他留存。”(提摩太后书4:6~8)
我 的 姥 姥
飞飞
从我开始记事起,出现在我记忆中的姥姥就已经是个头发灰白的老人。算起来,当时的姥姥应该是六十几岁。姥姥说话的语气总是不紧不慢,动作也是不急不缓,好象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可以让姥姥特别无措或不安的。所以在姥姥身边总是有着十足的安全感,一切都是那么顺理成章。
在印象中,姥姥从没有为什么事情发过脾气,也从没有从姥姥嘴里听到过任何抱怨或泄气的话,在姥姥身边的时光沉浸在一种难以形容的氛围里,后来随着年龄的增长,渐渐懂得那是一份在主耶稣基督里的喜乐和平安,正是出于这份喜乐和平安,使得姥姥的从容和淡定永远地留在了我的记忆中,只是当我明白时,姥姥已经远远地离开了这个世界。
可是这个世界带给姥姥的是什么,我永远无法完全知道。其实可以想像,只是随着自己生活阅历的增加,想像中的画面愈发残酷。生活的颠沛流离,亲人的离去,独自抚养七个未成年儿女的艰辛,晚年时对远在他乡的儿女的思念……这些画面和姥姥留在我的印象中的安祥和平静是那样的不和谐。在绵长的艰难岁月里,姥姥是怎样地承受了这一切?也许没有人知道,但我相信姥姥自己必是知道的,在她每日必读的圣经里,主的话语必定给了她最大的安慰,姥姥的信心并靠着主的应许,使她带领全家艰难但从容不迫地走过了承受重担的日日月月。至此我也懂得,为什么在姥姥最后的日子里,在带领我祷告时,坚定地向主说:‘感谢神!’
小时候的记忆是支离破碎的,从童年到少年,在姥姥身边的日子并不很多,可很多事情留下的印象却深深地刻在记忆中,并且一直影响到我的今天。
小学的时候,因为父母工作的原因,我和弟弟转到姥姥家旁边的小学借读。在那段日子的印象中,姥姥总是在期待着什么。周四是两个姨厂休的时间,从早晨起,姥姥必定说今天你惠姨会来,或者念叨荣姨该带着表哥来了,她甚至会算出她们到达的时间,印象中她总是在向窗外张望着。她的预料总是很准,记不清姥姥当时的表情,但女儿的到来一定带给姥姥很多快乐。
也可以想像,姥姥更加牵挂的是远在他乡的儿女。当时物品短缺,有些食品是凭票供应的,姥姥有个习惯—存起一些少见的食品,等着孩子回来。记得那次留的是一包瓜子,非常普通的葵花子,姥姥说要留给远在青海的二舅。终于有一天二舅来信了,大概是说最近可能有机会出差来北京。从那以后,姥姥每天中午必定会带着我走出胡同挺远的地方,站在叉路口等,因为那是回家必经的地方,印象中身后是一家商店,路上有人来人往。姥姥盘算好二舅回家的路线,甚至盘算好二舅回家的时间,固执地站在那里等。姥姥坚信二舅这几天就会来,我也跟着姥姥坚信不疑。那时只是从照片上见过二舅,于是从每个路人的脸上寻找二舅的模样。不知站了多长时间,姥姥最后说今天二舅不会来了,明天会来,然后带着我回家,路上十分沉默。第二天照旧。但是一连几天都没有等到二舅,想必是二舅最终没有得到来北京的机会,‘失望’是这件事情给我留下的极深的印象,因为我非常不希望姥姥的瓜子计划落空。但印象中的姥姥并没显得与平时有什么不同,她说二舅不来了的语气和平时一样平静,这件事就这样十分平淡地过去了。其实这件事情对姥姥来说一定远远没有这样平淡,在姥姥的一生中,经历了多少次这样的等待,谁也不知道,姥姥把这些都留给了自己,而从姥姥的嘴里从没有流露出伤感的情绪。
小时候我们全家生活在安徽,生活条件很差,姥姥对女儿的惦念可想而知。一次,姥姥和小姨托人带来东西,印象中大都是给我和弟弟的糖果和文具,这在当时,是十分豪华的礼物。一个圆形的大铁盒,打开盖子,在花花绿绿的各式糖果上,赫然摆着几个小瓷鹿,小鹿形态各异,身上遍布金黄色的花斑,非常可爱。当时不明白姥姥为什么会送这个礼物,后来经常想起这件事,似乎体会出姥姥的苦心。因为妈妈非常喜欢小工艺品,思念女儿的姥姥不忘记每一个微小的细节,并尽自己的能力为女儿贫乏的生活带来一丝可爱和俏皮。
姥姥讲故事的水平是一流的,最喜欢和姥姥出门,姥姥喜欢走路,有时是去小姨家,有时是送我去回爸爸那里的车站,有时是去白塔寺或其它的地方并同时给我和弟弟买一点零食。反正只要走路就好,因为路上的时间是非常愉快的故事时间。姥姥的故事讲不完,都是我没听过的,姥姥不紧不慢地讲,我安安静静地听。等我长大以后终于知道,姥姥讲的都是圣经里的故事,姥姥用她的故事教给我们善良和诚实。
姥姥有时也会讲舅舅和妈妈小时候的故事,关于妈妈的故事是我非常喜欢听的。姥姥总是告诉我妈妈从小就是非常懂事和善良的孩子。有一次小时候的妈妈买醋回来在家门口摔倒了,哇哇大哭,可是拿瓶子的手还高高举起,因为怕打碎了瓶子。这个故事姥姥多次讲起,每次讲后表情都十分复杂,这也是唯一让我听后很想哭的故事。
关于家人,姥姥更多地讲的是关于姥爷。我没有见过姥爷,姥爷在妈妈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推算出姥姥当时已是寡居二十多年,可是每次讲起姥爷,姥姥的表情和语调都会变得更加生动,讲起姥爷小时候淘气有趣的故事,姥姥有时甚至会笑起来。其实姥爷的故事对于我们十分遥远,就象约瑟在历受磨难后怎样善待曾经迫害他的兄弟们的故事一样遥远。可是对于姥姥,她是在讲给自己听吧? 关于姥爷的回忆,在她独自面对生活的艰难岁月里,始终清晰。一次,不知是走到什么地方,印象中那是一个十分破败的楼房,路过一扇半开半闭的窗户,姥姥用她惯常的平静语调,告诉我姥爷最后就是从那间房子走的。姥姥没有再多说什么,可是现在想起来,难以面对姥姥当时的心情,在姥爷离去的二十多年中,姥姥曾经多少次走过那里,她在想什么?她是怎样承受了心中的哀伤?我难以想象。
姥姥又是十分幽默风趣的。小时候的我极度挑食,为了能让我正常吃饭,姥姥绞尽脑汁。后来,姥姥孩子气地认为我的爸爸是陕西人,所以可能我的胃也是陕西的,于是带我去了新街口的西安食堂。进饭馆儿在当时是不多见的,姥姥要了一份油炸小黄鱼,价钱一定很贵,姥姥从小窗口付了一张拾元的钞票,当时这是最大面额的钞票,换回一把悉悉索索的散钱。姥姥回头高兴地对我说,‘你看,我们用一张换回这么多张’。以至直到今天,当我为花出一张大额钞票而心痛时,还经常在心里和自己开个玩笑,‘我用一张换了这么多张呐。’
姥姥喜欢读书,读书是陪伴了姥姥一生的习惯。但是我看到的姥姥绝大多数时间只是在读一本书 ---- 黑色的硬纸封面,因为翻阅太久,书脊装订的地方已经有点松了。为什么这本书这么长时间还看不完,我很不解,有一次问了姥姥,姥姥用对一个小孩子说话的语气告诉我说,这本书是要看一辈子的。后来我知道了,那是一本《圣经》。姥姥的确做到了,因为《圣经》始终在姥姥的手边,以至于现在回想姥姥的样子时,都离不开一付老花镜和一本厚厚的《圣经》。即使在姥姥最后的时光中,《圣经》都没有离开姥姥的生活。多年以后,我们全家回到北京,姥姥曾经有一段时间和我们生活在一起,那时姥姥已经病重,大多数的时间是躺在床上。那个时候我已经上中学,放学回家后,姥姥经常让我念《圣经》里的段落给她听,记得她最爱听的是《诗篇》,找到姥姥要听的篇章,我开始大声朗读,姥姥非常安静地听。然后,她会说她要祷告,让我守在她的床边,和她一起祷告,其实姥姥那时已经非常虚弱,但在祷告时姥姥的声调十分高昂,饱含感情。姥姥祷告的时间很长,那时我还没有得救,对于姥姥祷告的内容有些困惑,因为姥姥在祷告中常说‘我是个罪人,求主赦免。’,可在我的心中,姥姥无懈可击。
姥姥的病情日渐严重,终于被送进了医院。最后一次见到姥姥是在顺义县城医院。坐火车到了顺义,曲曲弯弯找到医院,终于见到了躺在病床上的姥姥,当时姥姥象在沉睡,我凑到姥姥耳旁大声叫姥姥,姥姥并没有睁眼,但是喉咙里发出声音,象是答应,又象是叹息。我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那是我见姥姥的最后一面,因为死亡对年少的我来说,实在是太遥远了。
那年冬天,一次午睡时我梦见了姥姥,梦中的画面是黑白的,象一张发黄的黑白相片。姥姥是中年妇女的模样,体态微胖,身穿一件旗袍,头发高雅地盘在脑后。姥姥的身后是一片汪洋,靠岸处有一条小船。姥姥走上小船,端庄地坐下,船上并没有桨,但平稳地驶离岸边,一直驶向汪洋的远方。在梦中,我知道姥姥去了一个非常美好的地方,我对那里心驰神往。这个梦非常美丽,以至醒来后仍对梦中姥姥去的地方依依不舍。我迫不及待地把这个梦告诉妈妈,可是妈妈显得有些忧心忡忡。
之后不久,一个非常寒冷的晚上,小姨和表哥突然来到我家,对妈妈说姥姥就在当天傍晚走了。她们悲痛不已,一阵忙乱后,匆匆离去。那个晚上我永生难忘,因为我很难相信姥姥就这样地走了,可是并没有太多的悲伤,因为几天前的那个梦让我相信姥姥去了一个非常美丽的地方,对此我坚信不疑!
那天是1982年11月23日。
在姥姥离去后,我信主得救。
后来多次在梦中再见姥姥,梦中的画面总是美好的,在有的梦中还象小时候一样,我跟着姥姥在街上走,突出的印象是姥姥非常洁净,非常、非常地洁净,以至于我不敢碰她。在有的梦中姥姥在一个宽阔的大厅里,大厅中央是一席盛宴,姥姥在准备宴席,等待我们的到来。
姥姥现在已经离世二十多年了,但每次想起姥姥时,心中的宽慰要大于哀伤,因为我知道姥姥的所在,也知道总有一天,我们会在天上的宴席相聚。
2005年12月25日 凌晨2时
融融 (2013-01-22 19:59:02) |
做好这件事就是“世上的光和盐”。流着眼泪读完全文,拨动心弦,万分感谢! |
雨林 (2013-01-22 22:12:15) |
飞飞为全家做了已经非常有意义的事情。这些文字是姥姥人生最好的丰碑。 |
梅子 (2013-01-23 02:02:05) |
借助老花镜和电脑上的辅助工具放大镜,我一字不隔地读了你的文章。今天你做的这件事非常有意义。你妈妈希望更多的人认识你姥姥,你做到了。 通过此文,我也理解了你的许多文章中的内涵。 谢谢飞飞。 |
渺渺 (2013-01-23 02:46:58) |
写得太好了!原来飞飞出身在三代信主的家庭,姥姥的人生如此完美,完完全全是神的恩典,她老人家一生都在为主做工,做荣神益人的美事。我们也和你一样愿她在天堂里一切都好! 问候你的老母亲,告诉她文轩里的这位基督姐妹的牵挂! |
飞来飞去 (2013-01-23 08:13:39) |
谢谢融融,我感谢神让我出生在这个家庭。 |
飞来飞去 (2013-01-23 08:15:13) |
谢谢雨林,就像我妈妈说的,我姥姥在世只是小人物,但是在我们,她的一生是为神做见证。 |
飞来飞去 (2013-01-23 08:16:29) |
谢谢您梅子姐,文章很长,谢谢您,我思念她们,这样做也是为了安慰我自己。 |
飞来飞去 (2013-01-23 08:19:11) |
渺渺,谢谢!原来我们有这样相似的家庭背景,能在这里相识真是太好了,感谢神让我们有这样的福气,从小得知真理,得到真生命。 |
渺渺 (2013-01-23 11:04:03) |
我的母亲---一位为主做光做盐六十几年的老姐妹,在她生命最后弥留的时刻,竟然在昏迷中唱完了赞美诗302首“恩友歌”,三段歌词一点都不错,这真的是神的奇迹,当我们所有的亲人围绕在母亲身边做最后的祷告时,我们相信,母亲一定是被主接去了,一定是去了她所日夜思念的天家,与我们在天国的亲人们相聚了。 谢谢飞飞的分享,你让我想起了我母亲生命的最后时刻...... |
好奇 (2013-01-23 17:15:09) |
飞飞的姥姥可亲可爱可佩 |
henrysong (2013-01-24 02:52:44) |
感人的文字,可敬的姥姥。 飞飞做得好,姥姥在天之灵一定会感到欣慰的。 |
予微 (2013-01-24 06:16:03) |
“因我所遭遇的是出于你,我就默然不语。”(诗39:9) -- 这句话曾经重重的敲了我一次。 感谢神!飞飞有这么好的亲人! |
anna (2013-02-17 05:04:27) |
谢谢飞飞!衷心愿你全家沐浴神的恩典。向你姥姥致敬!安娜 |
飞来飞去 (2013-02-18 20:30:00) |
您母亲是有福的,我很感动。 |
飞来飞去 (2013-02-18 20:30:33) |
我姥姥已经离世好多年了,我经常想念她。 |
飞来飞去 (2013-02-18 20:31:19) |
总有一天我们会在天上相见,想起这个甚有安慰。 |
飞来飞去 (2013-02-18 20:32:46) |
我们每人都在属灵的生活中得到自己的功课,无论在世人眼中那是怎样的份量,但神的恩典总是够我们用的,为了这个无数次感谢神。 |
飞来飞去 (2013-02-18 20:34:18) |
谢谢安娜,从我家的经历,可以看到神丰盛的爱和奇妙的带领,出生在这样的家庭,是何等地有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