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5年12月9日下午，我像往常一样下班回家，快到我家那排房时，看到一辆面包车停在那里，车旁有几个像是穿军装的人在说着什么，拐过弯一看，我家门口也有几个穿同样服装的人，我一走到门口，他们立即对我“验明正身”，然后说出小姑子的名字，询问我们的关系。确定我是她的嫂子之后，他们说，小姑子在上班的路上出了个小车祸，现在医院里，让我和他们去医院。我的脑子顿时一片空白，在他们的提示下，我找到同事帮我照顾一会儿就要放学的儿女，迷迷糊糊跟着他们上了车。

    在车上，他们询问我家里有几口人、公婆的年龄、职业，我一激灵，难道？我说出我的疑问，他们说，没事，不重。转眼到了市医院，他们带着我一直朝里走，走的不是外科方向，而是我知道的太平间的方向，我的心又提起来了。走到与太平间毗邻的内科楼，他们领着我上了楼，原来外科病房装修，临时搬到内科来了，我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点儿。到小妹病床前一看，她被剃成了尼姑头，身上到处是管子，输着氧气、输着血和液体，插着导尿管；她额头的发际部位有一个约15、6厘米的弧形伤口，脑皮外翻，怪吓人的；眉眼中间有一个纵向是伤口，很深；她的胳膊、腿上到处是伤口，有的包扎过，有的还张着口。叫她几声，她睁眼看看，像似在答应，可看她分明不清醒。天呀，这就是他们说的“小车祸”？

    那些接我到医院的人等不及我细看，不容我细问，就把我叫到一间屋子里，向我介绍了一些人的身份，我才明白，去单位找我的是两拨人，一拨是驻地某部队的，一拨是交警。原来肇事车是部队的，出事报警、交警出警之后，他们先把小妹送到医院检查、急救，安置妥当才来找我。他们告诉我，小妹外伤是次要的，关键是腹腔探测有血，必须马上开腹探测，看看哪个脏器有破裂，此外，她的右腿骨折，还得接骨。他们看我一个人带着孩子，问我能否全权承担，我当然不能.问可以或者需要叫谁，那我只能叫在县城里任教的丈夫，公婆都已年迈，哪敢惊动他们？

商议间，天色已渐渐暗下来，他们让我先和他们去吃晚饭，饭后开车去接我丈夫。饭菜可谓丰盛，他们一帮人谈笑风生，吃得津津有味，饥肠辘辘的我却难以下咽，就连我平常最喜欢吃的饺子也对我失去了引力。硬着头皮扒拉了几口，就乘着部队一辆吉普车上路了。来回近二百里的路程，要在平时，我早就晕得一塌糊涂了，那天晚上，我一点也没晕车，满脑子就是一个念头：小妹伤得那么重，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如何向公婆交账？

从县城返回，小妹的探测手术还没有结束，丈夫留在医院，我家里的孩子还由别人照看着，必须回家。回到家里，嗜睡的我一夜也没有合眼，主要是担心小妹的探测结果，肝、脾、膀胱，哪个破裂都是致命伤；还有那么多的外伤；还有……

幸好，探测的结果，小妹的内脏都没有受伤，腹腔里的血乃骨盆骨折伤及腹腔组织所致。接下来，医生先缝合外伤，之后给骨折的腿接骨、打石膏。在市医院住了半个多月，伤情基本稳定之后，小妹被接到了部队医院进行康复治疗。到部队医院透视时才发现，第一次接骨就没有对好茬口，只好拉开重接。已经长了十多天，有的地方已经长了新骨，拉的时候疼得小妹浑身冒汗。由于是二次接骨，害怕不好长，只得打了钢针，加上骨盆骨折，她一直平躺着，动弹不得。三个多月后，她才下地锻炼，直到次年4月8日出院，整整住了四个月医院。万幸的是，受了那么多处伤的她竟然没有留下什么明显的毛病，只是两腿相差一厘米左右，走路时不知情的人根本看不出来。

从小妹出车祸到出院，部队一直派人跟着照顾。他们都是年轻战士，近不得身，就帮忙做一些外围的活。在市医院，他们还负责联系治疗事宜，给小妹和陪侍的家属买饭等。住到部队医院后，康复治疗靠部队的医生、护士，那时，小妹主要由我婆婆陪着，部队有专人照顾她们娘俩的生活。病房里有暖气，部队伙食营养搭配好，不仅小妹恢复快，体弱的婆婆那年冬天身体也较前壮实了。

那天出事的地段是宽阔的马路，小妹骑车由北向南，汽车由南向北。那是一辆大卡车，是完成运输任务返回的空车，距离部队所在地只有几百米路程了，司机开的飞快，小妹的骑技很差，惨剧就在一刹那发生。我的一个同事那天正好路过车祸现场，看到路上有一大滩血迹，依他看，只要拖延一会儿，伤者就会因失血过多而丧命。他是个司机，他说，肇事车若不是部队的，小妹的性命肯定难保。部队办事雷厉风行，在最短的时间内把小妹送到医院抢救，是最关键的。

和小妹探询出车祸一刹那的因由，小妹至今也说不清，说不清时间，说不清地点，说不清前因后果。她说自己已经被转到部队医院，还搞不清是怎么回事，后来才慢慢知道自己是出车祸了。可车祸发生时，她在交警询问的第一时间，却能清清楚楚告诉人家我的姓名和工作单位，使得交警能及时找到我，为她的手术签字，并进行护理。车祸伊始的不清醒，使小妹没有被那种惨象吓着，等到她有意识时，只需接受还不算太坏的定局。小妹对车祸的一无所知和交警询问时的清醒，我至今都感到纳闷。

这次车祸中我被吓得够呛。那个年代，谁家门口停着一辆面包车，车旁有若干个穿黄衣服的人游弋，都会引起惊悚，及至被告知小姑子出了车祸，我的心就被恐惧感攫住了。小妹是我领着出来看病的，病好后，人还没有回到家，就车祸了，如何向公公婆婆交代？这种恐惧感在去医院的路上不断发酵。到医院后看到和听到她的内外伤情，我发懵了，吓傻了，说我那时是行尸走肉都不过分，我吃不下饭、睡不着觉、语无伦次、失魂落魄。经过七灾八难的我自认为是有担当的，可那次真的不能自持。直到小妹的状态稳定下来，她的姐姐来专门陪侍，我才慢慢地恢复过来。想想有的时候人真是脆弱，实在经不起个折腾。

    不管怎样，小妹虽然出了严重车祸，但保住了性命，并且康复的不错，没有太降低生活质量，实乃不幸中的万幸，真要谢天谢地！

                                                         （ 2012年11月）

    （小妹出车祸这一情节，原本在《姑嫂情深》中作了较为详尽的描述，可那样一来，既冲淡了那篇文章的主题，也交代不清车祸的原委。此次我把沉睡在文档中的这些文字唤醒面世时，把小妹出车祸另列了单篇。虽然有些情节诉诸文字有些惨不忍“读”，这毕竟是我的一段经历，还请诸位文友见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