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在时光的记忆里
——赏析刘国安诗歌四首
作者:余凤兰
我时常借着夏夜的月光
将镰刀磨亮
穿过山村的丛林
去收割那片散落于旷野的记忆
……
这是怎样的一位诗人啊!他用诗歌的“幻与实”,借助想像的力量,寻找一个角度透视生活,使生活在诗歌中达到一种纯粹和极致。这首《夏日微澜》是诗人刘国安写的,开篇独特令人惊叹。他用“夏夜的月光”磨亮镰刀,去“去收割那片散落于旷野的记忆”,独特的语言和想象,让情景顿生,别有风味。许多年来一直坚持写诗的刘国安并未与喧嚣的诗坛同步喧嚣,他的诗歌本能地遵从内在生命精神的引领,穿越俗世云层展开一种诗意的飞翔,正如泰戈尔所说:“天空没有留下翅膀的影子,而我已经飞过。”诗人把目光转向大地苍生,在现代语境中践行着他朴素的诗学信仰。他的许多诗歌以乡土为背景,回忆童年的生活场景“此时/祖父向我徐徐走来/他那佝偻的背影,伴着老牛身后的犁铧/越拉越长”“此时/祖母也蹒跚着脚步。/将一颗颗饱浸汗珠的种子,撒播在新耘过的土壤”(《夏日微澜》),这些诗句所描写的画面与他童年的生活相关,乡村的生活经历赋予他苍茫而辽阔的视野,他绕开那些华而不实或晦涩的词语暗礁,用朴实的语言让诗歌直抵心灵的坚实彼岸。法国诗人瓦莱里说:“诗是一种语言的艺术,某些文字的组合能够产生其它文字组合所无法产生的情感”,在《夏日微澜》中,祖父、祖母、父亲、母亲、乡亲都入了他的诗,源于对亲人的思念和家乡的热爱,他们劳动的场景已经深深铭刻在诗人的记忆里。于是诗人与众不同的深刻体验,独到的感悟和独特的思考融进他的诗歌,他抛弃空泛的玄思,向自身内心开掘诗中的场景都是可感可触的。父亲用脚板“丈量脚下的一寸寸土地”“村头结满苔藓的石板路上、又传来祖母洗衣归来的扁担吱呀”“母亲将无限的心意纳进鞋底”(《夏日微澜》)。在这首诗中,万物也是有生命的,“一根根红薯藤、沿着母亲的希翼飞长”“傍晚的萤火虫打起了灯笼”“村前的小河依旧奔流”“岁月的温度——烤干了祖祖辈辈湿淋淋的脊梁” (《夏日微澜》)。红薯藤、萤火虫、小河、温度……这些具有灵性的万物进入诗人的内心,具有了诗人的情感和体温,然后诗人巧妙地组合,引发读者心底的共鸣,令人读后感同身受。
华滋华斯说“诗是宁静中的回忆”。一棵树、一朵花、一排草垛都会让诗人回到过去的生活中,那些记忆总是以质感再现。一个诗歌创作者不仅要有丰富的情感,还要有对情感的张扬和对事物的深层次的体验,了解某种动物或植物的意象能力,似乎比了解自己感情的能力要求更高。诗人刘国安在《又见樱花开》这首诗中,将樱花喻为“一位粉面含春的佳人”“一位冰清玉洁的少女”,并且“娇羞地绽放/簌簌地飘零”“默默地倾诉/静静地守候”(《又见樱花开》)。这种浅层的状态描摹显然不是诗人的最终目的,樱花开时,他“刹那间/已魂不守舍”,“透过一路掩映的红墙碧瓦/追寻校园时代的青葱往事” (《又见樱花开》)
。此时,诗人内敛的灵魂有了现实的依托,展现生命的原生态。樱花作为意象,它是诗人的情感知性和客观物体得到瞬间的融合,并且携带巨大的能量,暗含诗人内心情感的拓展:“阅尽大地的无限春光/找回已逝的如梦年华……” (《又见樱花开》)。
诗歌是灵性、才情、真理、善良、智慧等集合体,又是情感、知性、经验、想象、语言等来传达特质内涵和生活中其它文学样式不可替代的载体。刘国安骨子里是一个充满梦想和执著的诗人,其诗的构成追求一种疏淡柔和的效果。他从不人为地美化所观察的事物:“当羞涩的柳芽/推开季节的窗棂/千缕的清芬/随微风飘来”(《春天的脚步》)。浪漫的情怀,细碎的笔法,轻缓的语调,闲适的心境在《春天的脚步》这首诗中写到一定的深度。他追求语言的音乐性、节奏及有效的形象化:“料峭的春寒/刚披上崭新的嫁衣/清脆的铃声/吵醒了醉人的甜梦/鸟儿的翅膀/裁剪着片片云朵” (《春天的脚步》)。这些句子给人亲切朴素之感,简洁的诗歌语言,却有着丰富的内涵,不故弄玄虚,诗歌的“质感”来源于描述对象本身,因此诗歌写得从容而冷静。
出生在江南水乡的刘国安,其诗总浸润着一股恬静的江南水乡气息,他坦诚地追求一种与故乡和土地密切相联的表达方式。他的诗歌与童年的乡村生活有关,他对那些散落在记忆里的美好、质朴的瞬间进行了诗意的捕捉:“故乡的草垛/是麦稻用躯体堆积起来的/起伏山峦”,“夏夜降临的草垛/是孩童借着萤火虫的烛亮/相互追逐嬉戏的乐园”,“冬雪飘飞的草垛/是麻雀踏着漫山遍野的洁白/呼朋引伴聚会的舞台” (《故乡的草垛》)。这首诗贯注某种丰厚的品质,显示出一种对生活理性的缜密洞察:“故乡的草垛/是麦稻已逝岁月的生命延续”,“故乡的草垛/同时又是禾苗能量燃烧的精神升华/伴着时光流逝……”(《故乡的草垛》)。全诗结构自然天成,语言干净利落,将一股浓烈的情感倾注其中,诗句之间衔接自然,同时将笔触转向内心的开掘,试图通过内敛的力量来表达对故园的怀念和热爱。
诗歌是最接近文学本质的。如果没有诗,我们的内心会变得苍白;如果没有诗,我们的世界也将黯然失色。因为有了诗,才有“一只蜻蜓飞过/父亲连根拔起藏在稻田深处的稗草/笑容与皱纹连成了一片”(《夏日微澜》),樱花才会“娇羞地绽放/簌簌地飘零”,春天的脚步才使“醇酽的气息/充盈着空旷的心房”,《又见樱花开》,儿时的记忆里才有“故乡的草垛/是陌生的路人/能够读懂的村庄界碑”(《故乡的草垛》)。诗人刘国安既是生活的参与者,同时也是旁观者,并且以旁观者的姿态介入生活,将生活的体验与诗歌技巧有机地结合,从生活的源头出发,忠实于自己的内心,用诗歌的钥匙打开心灵之门。他的诗歌清新、灵动、质朴,诗风开阔,对万事万物有着深沉的思索,在他的诗歌中,随处都可以闻到生命的浓烈气息。他用诗歌的文字给世间万物密密织就一张网,这张网是他用才华、敏感、深沉、多思、勤奋和淡泊名利织成,他的所见、所思、所感之物,经由这张网的过滤,于是有了属于自己独特的诗歌语言。
不断积淀的外部经验被纳入深层心理结构,使诗人刘国安看待世界有了多种视角与选择,这样当一种新的经验进入作者的心灵世界,会引起某种同化和顺应,因此他的诗歌写得凝重而简练,这并非是一种刻意的追求,而是人生阅历达到一定阶段后,其灵感和智慧的集中体现。
读刘国安的诗,可以让浮躁的心宁静下来,和他一起去回想过往的流年时光:葱茏的树木、流淌的河流,在乡村土地上劳作的祖辈、父母,村庄里的草垛、校园里的青涩时光……多少美好的记忆,都醉在诗歌的时光里。
附刘国安的诗歌:
《夏日微澜》
我时常借着夏夜的月光
将镰刀磨亮
穿过山村的丛林
去收割那片散落于旷野的记忆
此时
祖父向我徐徐走来
他那佝偻的背影
伴着老牛身后的犁铧
越拉越长
此时
祖母也蹒跚着脚步
将一颗颗饱浸着汗珠的种子
撒播在新耘过的土壤
热浪如火吞噬
苞谷拔节作响
此时
父亲正匍匐在地球的胸口
用那沾满泥土芬芳的脚板
丈量脚下一寸寸的土地
一只蜻蜓飞过
父亲连根拔起藏在稻田深处的稗草
笑容与皱纹连成了一片
夏季的山梁娇翠欲滴
一根根红薯藤
沿着母亲的希冀飞长
一抹夕阳西下
村头结满苔藓的石板路上
又传来祖母洗衣归来的扁担吱呀
弦月上挂夜空
灶膛炉火透亮
炊烟袅袅飘散
傍晚的萤火虫打起了灯笼
母亲将无限的心意纳进鞋底
村前的小河依旧奔流
无垠的星空车来人往
劳累的乡亲传来了鼾声
岁月的温度——
烤干了祖祖辈辈湿淋淋的脊梁
《又见樱花开》
恰似一位粉面含春的佳人
不期而遇
娇羞地绽放
簌簌地飘零
恰似一位冰清玉洁的少女
如约而至
默默地倾诉
静静地守候
樱如轻云
弥漫四野
微风拂过
摇曳着身姿
激越地飞扬
又见樱花开
刹那间
已魂不守舍
思绪随微风高挂枝头
又见樱花开
我朝花夕拾
透过一路掩映的红墙碧瓦
追寻校园时代的青葱往事
阅尽大地的无限春光
找回已逝的如梦年华……
《 春天的脚步》
当羞涩的柳芽
推开季节的窗棂
千缕的清芬
随微风飘来
久违的月光
重设了一个温柔的陷阱
醇酽的气息
充盈着空旷的心房
料峭的春寒
刚披上崭新的嫁衣
清脆的铃声
吵醒了醉人的甜梦
鸟儿的翅膀
裁剪着片片云朵
岁月的绿灯
又一次为春天打开……
《 故乡的草垛》
故乡的草垛
是麦稻用躯体堆积起来的
起伏山峦
故乡的草垛
是陌生的路人能够读懂的
村庄界碑
阳光普照的清晨
头顶蘑菇的草垛
好似伫立村头守望丰收的姑娘
将满沟满畈泥土的气息
咀嚼得芬芳四溢
细雨连绵的黄昏
身披苇帘的草垛
更像蹲在田间头带斗笠的老农
将庄稼拔节的低声呢喃
倾听得真真切切
夏夜降临的草垛
是孩童借着萤火虫的烛亮
相互追逐嬉戏的乐园
顽皮的孩童将一个个草垛掏空
从一个草垛钻到另一个草垛
伴着小虫的低吟浅唱
他们将无忧无虑的童年时光
自由自在地尽情挥霍
冬雪飘飞的草垛
是麻雀踏着漫山遍野的洁白
呼朋引伴聚会的舞台
从一个小峰谷追到另一个大山头
伴着叽叽喳喳的和弦合奏
它们时而用翅膀亲抚麦稻的肌肤
时而又在草垛的银装素裹上
留下一串串欢呼跳跃的爪痕
故乡的草垛
是麦稻已逝岁月的生命延续
故乡的草垛
同时又是禾苗能量燃烧的精神升华
伴着时光流逝
故乡的草垛
宛如村里饱经风霜离去的老人
带着对家乡田园的无限依恋
化作一缕一缕袅绕的炊烟
融入到一个大象无形的世界
故乡的草垛
离我越来越远
故乡的草垛
又离我愈来愈近
草木岁岁枯荣
季节寒来暑往
如今,故乡的草垛
已经成为锲刻在——
我心房深处的永恒风景
雨林 (2012-10-30 11:47:54) |
那些散落于旷野的记忆啊...犹如寒溪幽兰, 馥郁芬芳。 |
海云 (2012-11-01 19:46:51) |
很久不见,问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