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温曾经的岁月

  当我降临到这个世界上,我不知道等待我的将会是什么?但毕竟这个人世间从此多了一双好奇的眼睛和一个瘦弱的身影……
  
  还没满月,我生了病,据说那场病着实不轻,呼吸都已经困难,却总算没有死,也便依旧活在人间。(上个世纪六十年代的中国农村,死一个人——更何况是一个未满月的孩子——据说一点也不奇怪,而奇怪的是我竟然活下来了。)
  
  妈妈后来告诉我,把我从鬼门关上拉了回来的那位“神医”叫吴二先生,他在我的肚脐眼上方扎了银针,又在银针四周用草药熏烧。妈妈也不明白他用的是什么针灸术,总之是我终究没能死。那位吴二先生多年前早已去世,我却一直未能到这位救命恩人的坟莹前一拜。
  
  少年的日子,象掠过树林的风一般轻盈与自在。少年时的故事,象沙滩上被潮水涌上来的贝壳一样美丽和清纯。那时,有泪水,有欢笑,但有一点可以肯定,我小时候是玩皮和倔强的。父母亲忙于养家,疏忽了对我的管教,也或者因为我天生就不是一个听话温顺的孩子。我深知自己性格固执,有时撞到南墙也不回头,虽然因此也确实吃到一点苦头,然而总不思悔改。
  
  一九八九年,将离开家门去黑龙江伊春,那是我第一次出远门。一向沉默寡言的父亲用一种“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眼神看着我说:“你呀,就象是一条六棱钢,还没有从圆洞中磨过。”我一脸不屑,背起行囊,毅然上了路。
  
  小兴安岭的生活是多姿多彩的,没有母亲的唠叨,也脱离了父亲的管束。和一帮“狐朋狗友”们玩得不亦乐乎:春末去密林中采蘑菇、猴腿、刺老芽等山野菜,夏初到逐渐化冻的山溪旁抓田鸡、叉肉狗子鱼,秋天进深山里采榛子、吃山葡萄,或者上高高的红松树上打松塔,深冬躲进“板夹泥”的屋子里,一群男孩女孩在一起打扑克赌喝凉水且不准上厕所,最先告饶服输的总是喝得不能再弯腰的女孩子们。
  
  “亭亭白桦,悠悠碧空,微微南来风……”,这首日本歌曲《北国之春》恰好是黑龙江小兴安岭的写照。
  
  枫林如火的晚秋,我对着大山高喊,听远山的回音;白雪皑皑的隆冬,我坐着狗拉的雪撬,让它尽情地奔跑。
  
  “残雪消融,溪流淙淙,独木桥自横……”,那时正值青春期的我,情绪也极不稳定,恋爱过也失恋过,快乐着也烦恼着。
  
  一九九八年到二零零一年,在“狮城”新加坡度过三年,看到东南亚的风土人情,也看到了人生的酸甜苦辣。
  
  从黑龙江回家的时候,我带回厚厚的几本书,书里面夹着片片的红叶,那红叶红得如火;从新加坡返程的时候,我带回几只玻璃瓶子,瓶中装着粒粒的红豆,那红豆红得象血。
  
  我是个典型的“夜猫子”,清晨不愿起,晚上不想睡,苦苦思索着一些与我相干或不相干的东西。也有朋友劝我不要考虑那么多,想来那也实在是一番好意,这一点我绝对感激,然而却只恨我不识抬举,鼠目寸光、杞人忧天,无端的自寻烦恼,终于也便日益消瘦。我觉得自己正如一只扑火的飞蛾,最后必然是那一瞬间的燃烧。
  
  多年前,我去老家的镇上一家医院探望一位生病的亲戚,在那亲戚的病房里,我无意间看到一张病床上躺着一个十八九岁的女孩,孱弱清瘦,脸色出奇的白,眼眶深陷,眸子凝视着窗外,而窗户外是一棵石榴,那老铁似的粗树干上正绽放着红红的花。
  
  几天后,我再去看望我那即将出院的亲戚时,那个妙龄的面色苍白的姑娘不在了,亲戚告诉我,那小女孩姓张,是白血病,刚刚去世了。
  
  我的喉咙被什么东西堵住了,眼睛也有泪水要涌出来。我奔到窗外的老石榴树下,猛然发现那个小女孩和我原来都只是小兴安岭秋风下的一枚枚落叶。如此而已。
  
  若干年后的今天,我方才领悟到我临去黑龙江伊春时,老父的那句话的意味深长:是呀,我如同六棱钢,棱角分明,但从生活的圆形的模具中进出,逐渐磨掉了锋芒、磨去了棱角。我和父亲之间是有代沟的,这许多年来,回家的次数本就很少,而每次回家,我都敷衍几句,匆匆躲开。想来已经好久没和年迈的父亲坐在一起无拘无束的促膝谈心了。
  
  妻子每每打电话常问我胖了没有,我苦笑着告诉她:“暂时还没有”。我知道自己很难发胖,家中的妻子却正因胖起来而发愁。
  
  今夜,客居异国他乡,晚风中轻轻吟唱那首《北国之春》:“梨棠丛丛,朝雾蒙蒙,水车小屋静。传来阵阵儿歌声,北国的春天,北国的春天已来临。家兄酷似老父亲,一对沉默寡言人,可曾闲来愁沽酒,偶尔相对饮几盅。故乡呀故乡,我的故乡,何时能回你怀中?”,竟然止不住热泪盈眶。
  
  我想起黑龙江和我分手的那位女孩,也不知她近况如何?我想起故乡落雪的日子,还有儿时趴在爸爸的膝盖上听故事慢慢睡着,我想起那位患白血病的女孩看石榴树时的眼神,我想起新加坡图书馆幽雅的环境和那里的点点滴滴,我想起白桦林中的豪情满怀、朝气飞扬以及打扑克喝凉水……
  
  大漠中随风逝去的,是一幕幕的往事,是一番番的感慨,是一阵阵的哽咽……
  
  生活的风霜磨平的又岂止是棱角,更有凌云的壮志和满腔的激情!
  
  今夜,我一个人伫立在这异国的海滩,四周有冷冷的风,有冷冷的月,月亮似乎在滴着冷冷的泪……
  
  曾经的岁月,是风,是烟,是落叶,是潮水,是自作聪明的一出戏,是误落尘网的一场梦……
  
  江水三千里,家书十五行,行行无别语,只道早还乡。
  
                           2012年10月11日于TURKS & CAICOS ISLANDS
  
                           刊登于新西兰《先驱报》2012年10月12日副刊






若慧 (2012-10-11 23:08:18)

写得真好!

雨林 (2012-10-11 23:46:44)

天南海北的经历,也成就你的文学创作。

林玫phoenix (2012-10-12 00:23:32)

一个朋友在路上

天地一弘 (2012-10-12 02:46:56)

人在旅途,珍惜生命,珍惜生活。

梅子 (2012-10-12 06:46:43)

祝愿写好文章的人心情永远舒畅!

阿曼 (2012-10-12 09:16:42)

得到和失去似乎都已不重要,重要的是刻你有了一颗珍惜的心:)

邱俊伟 (2012-10-12 14:54:12)

谢谢若慧的鼓励。

邱俊伟 (2012-10-12 14:56:54)

一边奔波,一边回忆,一边记录,谢谢雨林。

邱俊伟 (2012-10-12 14:58:37)

谢谢天地一弘。

是的,珍惜生活,就是幸福。

邱俊伟 (2012-10-12 15:01:57)

一个朋友在路上,很多朋友在关心。

这个朋友很感动,祝福其他朋友永远幸福!

邱俊伟 (2012-10-12 15:03:14)

谢谢梅子姐,祝你永远幸福安康,谢谢。

邱俊伟 (2012-10-12 15:04:19)

谢谢阿曼。

珍惜就会幸福,也祝你开心幸福。

海云 (2012-10-12 17:53:33)

行万里路,尽收人间所有于文字中。

邱俊伟 (2012-10-12 19:40:36)

海云你好,我从前天开始登陆很困难。

过去是点击网页自动登陆,现在填登陆名和密码还要好几次也不成功呢。

怎么回事呀?过去是很好的,自动登陆很容易呢。

谢谢你!

海云 (2012-10-12 20:09:57)

我会转告网管,让他们查查什么问题。

呢喃 (2012-10-13 17:09:47)

我也是这样,是什么原因?

呢喃 (2012-10-13 17:11:16)

只道早还乡!衷心地祝福阖家早日团圆!

若敏 (2012-10-13 19:53:36)

希望你能早日回连云港与妻子和儿女团聚!

看到你的文章,常常有共鸣!看到你一篇篇散文,一段段人生经历,想到”天道酬勤“!

谢谢分享!

邱俊伟 (2012-10-13 20:52:40)

谢谢呢喃姐。

你们那边吃中国草莓又吃出问题了,呵呵。

过去不怎么关心德国的,现在知道你在柏林,我也就会有意无意的看看。

邱俊伟 (2012-10-13 20:56:51)

谢谢若敏。

我会在十一月中下旬回去,妻子的生日是农历的十月十七,今年农历的十月十七,是11月30日。

我想在这一天,给她很多开心的笑和惊喜,这是我能做到的。

爱其实有时不一定就会惊心动魄,平淡的相依相偎,简单的促膝长谈,很容易,却也会很幸福,只要我们用心去做就好。

再次感谢你,也祝你永远幸福。

轻盈的风 (2012-10-14 08:04:02)

喜欢读你的文字,如秋阳很温暖,独在异乡倍添思念之情,独守又给了你丰富的时间去回想,真好!

邱俊伟 (2012-10-14 11:03:32)

现在彻底好了。问候呢喃姐。

邱俊伟 (2012-10-14 11:04:07)

现在没问题了,谢谢海云。

邱俊伟 (2012-10-14 11:06:06)

谢谢轻盈的风,谢谢。

在外面有一个很难得的安静环境,无欲无求、无拘无束,随心所欲、自由自在。

而文字,有时就需要这样一个安静的环境,呵呵。

谢谢你给我的鼓励,遥祝安好。

圆通赏花进行时 (2012-10-19 17:48:22)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学习了!

邱俊伟 (2012-10-19 17:53:41)

问候圆老,最近没有你的消息,我以为你出去旅游了。

遥祝安好,善自珍重。

cathay活着 (2012-10-20 04:27:53)

哈哈~~我猜你是水瓶座的吧。1-2月间出生的。感性和理性的纠结者。

邱俊伟 (2012-10-20 12:13:03)

呵呵,你没猜对,第一,我一直不相信星座,第二,我不是1-2月间出生的,呵呵,但是我这人特别迷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