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天看王小波的书,看到一篇文章是关于‘媚俗’和‘媚雅’,留下很深的印象。‘媚俗’被定义为艺术为了取悦大众而改变自己,而‘媚雅’则相反,是大众对艺术的盲目追崇而不顾自己是否消受的了,换句话,也可说是不懂装懂。‘媚俗’不在讨论之列,而‘媚雅’着实引起了我的兴趣。
上大学的时候,曾有一段时间我狂热地喜欢一切稀奇古怪的东西,稀奇古怪的诗歌,稀奇古怪的绘画,稀奇古怪的音乐。我不知道我从里面读懂了什么,但是我坚持自己的‘喜欢’,因为它们够稀奇,因为它们够古怪,而这些,让我觉得是那样的不流俗,既然不流俗,也就够高雅。所以,当我的大学同学们在听费翔时,我听的是谭盾和瞿晓松,我看的是《西方绘画史》,手边常放的是朦胧诗集。象我这样的人有不少,我常在各种稀奇古怪的沙龙上见到他们,他们引经据典又豪放不羁,从谈吐到举止都透着和一般人不一样,尽管这些都是外表,却让人不得不联想到在他们的身体里定是流着和俗人不一般的血液。但终有一天,我还是看到了一点他们的内心,竟也是利字当头,真实得让人开始怀疑一切。
什么事情一旦遇到‘怀疑’二字,就不由得自己以此去揣测更多,比如,我们当时谈论的那些话题真是有价值的吗?想来想去,那种谈论倒更象只是为了谈论而已,装饰性极强,谈论就有些心怀鬼胎。终有一天我开始厌烦这些,因为我发现我并不是发自内心地喜欢它们,除了樊高,我很少从其他名作中感受到真正的感动。其实直到今天我才对毕加索的画开始有好感,这要感谢我那疯狂四处做画的女儿,看着她大大小小的各种作品,带着望子成龙的心意,我万分同意毕加索是伟大的画家。但在当初,我不敢说出我看不懂也不喜欢毕大师的画,因为这和自绝于人民差不多。
不过在当时我还是及时地让自己从艺术的虚荣中醒来,这要归功于一个冬天的晚上,我一个人在宿舍听谭盾的音乐,整体的格调是出殡,我不知这位音乐家要表现什么,我也完全听不出对生命的阐释,只有阴森森、冷幽幽、极尽吓唬人之能事。听得我汗毛倒竖,‘啪’地停了录音机,逃离宿舍一头扎进了学校的舞场,舞曲正是费翔的《读你》,挤在温暖的人群中,觉得还是在人堆儿里好,毕竟保命要紧。大约就是从那时起,我溜出了并不属于我的艺术殿堂,让自己彻底成为一个俗人。
但是并不能怀疑所有的人都是不懂装懂,只不过这是区别真假公主的功夫。我的一位朋友是严重的五音不全,五个音里恐怕只能守住一两个,且声音穿透力极强,听他唱歌会令人身心受伤,即使在卡拉OK走廊最深处的包房,不消他三首歌,管理方定会破门而入,全额免单,泪求退场。但他却酷爱音乐,更爱的是歌剧,只要有机会,他就会打扮得整整齐齐地去听歌剧。刚听说他这个爱好时,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或是不敢相信他的耳朵,随即在心里把他归到了‘媚雅’的一群。直到一次在MSN上和他相见,他说他正一个人喝酒呢,刚喝完整整一瓶红酒,现在开始喝第二瓶。聊天时有时无,但是渐渐可以看出他已经陷入酒后的混沌状态,英文夹杂着大段的汉字宋词扔了过来,我开始为他担心,问“你在干什么呢?”,他用所剩不多的意识敲了一句清楚的话,“我在听歌剧!”从那以后,我相信他对歌剧的热爱是无他无她无它的,因为当酒精给了他心灵的全部自由时,他选择陪伴他的,仍然是歌剧。
但是这样的人恐怕不多,我见到的更多的人是制造高雅或制造欣赏高雅。曾经去中戏小剧场观看演出,是一次内部演出,都是‘纯粹的艺术’,演员是纯粹的艺术家,观众是纯粹的艺术观众。我混迹其中,至今耿耿于怀。让我恶狠狠地记住了这个晚上的原因,是最后的一个表演----行为艺术。两位男青年将一位年轻女孩带上舞台,女孩很漂亮,身穿火红的连衣裙。她面无表情地站在台上,男青年上前将她五花大绑,随即在她身上巨大剂量地泼墨。最后,被捆得严严实实身上浸满墨汁的女孩面露痛苦,躺倒在已经铺好白布的地上,挣扎、翻滚、惨不忍睹,于是白布上遍布女孩翻滚时留下的痛苦的墨迹,而这张白布或这幅画,正成就了这次‘行为’的艺术作品。我不记得他们有没有给这幅画起个名字,倒是记得全场掌声雷动,恨得我牙根痒痒,因为整个剧场都是浓浓的臭墨味儿,熏得我头晕眼花。
我对这种表演或这种艺术没意见,应该允许人人都有自己的表达方式,只要他们真正是在表达就好,怕只怕他们也不知自己究竟在干什么,只留下摆在舞台上的痛苦挣扎和弥漫全场的臭墨味儿,只是真可惜了女孩那件漂亮的红裙子。对于那些热烈鼓掌的人,我实在不能明白,他们要么是嗅觉不好,要么是有虐待狂倾向,要么那晚上就是为了鼓掌来的。不过也有一种可能,他们鼓掌是因为这个倒霉节目终于演完了,要是这样,倒好了。
予微 (2012-09-30 04:15:10) |
哈哈哈,痛快淋漓! |
henrysong (2012-09-30 06:37:44) |
哈哈,爽快!谈到高雅,我也不懂,也不刻意想要去懂。尤其是所谓现代派艺术,我更是毫无概念,也不喜欢。记得有一次一个高雅的朋友拽着我去美术馆看现代艺术展,我实在看不懂,也没兴趣要懂。看到墙脚有一张很简朴,简朴到快成了现代派艺术的硬板木椅,我就一屁股坐了下去,决计不走了,干脆让朋友自己去看个尽兴。朋友圆睁双眼差点惊骇地晕了过去,急忙将我拉起,痛斥我暴殄珍物破坏艺术。我无奈地回头,问旁边站着的管理员,这张椅子是可以坐的吗,管理员很坚定地点了点头。 |
雨林 (2012-09-30 12:24:17) |
媚雅, 好累哟。 |
飞来飞去 (2012-09-30 13:51:18) |
哈哈哈哈哈哈哈。。。轮到我暴笑了,好样的,过瘾!! |
飞来飞去 (2012-09-30 13:52:00) |
这是以前写的,昨天翻出来看,观点仍新鲜,遂贴之。 |
飞来飞去 (2012-09-30 13:52:24) |
可不是嘛。 |
予微 (2012-10-02 03:31:21) |
哈哈哈!宋童鞋坐上去,就是一幅行为艺术啦。怪你朋友不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