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到深时花枯残
岁月如云
当年荷花出生在六月，正是荷花盛开的时候，荷花的爷就给这丫头起名荷花，这丫头倒是泼皮，粗茶淡饭的却长得茁壮而不失灵动，正是那经得风雨的池塘里的荷花，饱满而端庄。说来也奇，荷花真爱荷花，喜欢看满塘荷花盛开荷香四溢荷叶密密地挤在水面上，好像这些个景象全在她心里，什么烦恼都随风而去只留下一大片的盛期的荷塘。做姑娘的时候就无师自通会绣一些花，其中绣荷花最拿手，方圆几十里地是出了名的，绣的荷花像在风中摇摆的样子，肥硕的花瓣底白尖红，淡绿的嫩莲蓬周围是喜气洋洋的黄蕊，谁看了谁喜欢，提亲的人都差点踏破了荷花家的木门槛……
这些年的日子很紧巴，荷花难得有空闲绣点东西，也没那个心情。儿子成家后，终于盖了像点样的三间草房，庄子是南北走向，门向西，这是少见的庄子走向，一般都是东西走向坐北朝南，但这也无需多想，既然大家都这样就这样吧，只是荷花家没势力，只能排到最北的尾子。吃水的河渠在南端，靠近河渠的人家吃水洗涝都很方便，夏天的晚上还可以在河堤上乘凉，可谓风凉水便，这些人家当然都是有些隐隐的强硬，便是这几家的婆娘也是有几分可拿的，说出的话硬生生地能噎人半天。所以南北两截是两个鼻孔出气，但荷花家单出一孔，这单出的一孔是隐在那两孔里的，不留神就不会注意到有什么不同，而这一单出的孔也是那两孔无意中留下的，似乎是一种遗忘。荷花家是尾梢，要吃水就得把小庄子走一个来回，路上遇见谁还得笑脸打个招呼，洗涝的都得从各家门前过，很不得劲儿。荷花的儿子憋住劲在自家对面一块废地上挖土，晨起推五趟晚上推十趟，个把月就挖出个不小的塘来，夏天一到，几场雨后就满了。弄来点老莲子一撒，第二年满塘浮了圆圆的小荷叶，开了五朵红莲花。荷花婆媳俩洗洗涝涝的顺手顺脚的，荷花的脸色也越来越平和，日子就在这样的平和里不断流逝，来个大孙子，又来个孙子，来个孙女，再又来个孙子！
荷花以为日子就会这样不痛不痒地过去，一切都这么顺畅自然。可偏偏老天爷是个独眼，望来望去饶不过荷花，老了老了还不让顺利过去，大孙子躺在床上尽量不出声却无法做到，荷花忍住悲痛轻声哄着乖宝，一手握着孙子的手一手用不见颜色的灰白手帕揩自己的眼泪……
大孙子终于还是走了。
荷花也开始觉得自己老了很多，连塘边都少去了。池塘里荷花鼓足苞的时候，二孙子会折两支回来，荷花亲手把荷苞插到装满清水的白酒瓶里，放到后墙前的案桌上。也是，屋里多了这样两支荷花就不同了，仿佛多了很多生机！
荷花的外孙也长大了，高考接连失利却不甘心回家务农，闷头跑到海南，他听说这里高考线低，他要搏击自己的命运。幸运的是他就被一家只有一个女儿的小康之家收留了，条件就是将来必须成为入赘的女婿，这还有什么好挑剔的？安下身后就复习迎考，果然就如了愿。一家喜不自胜，消息传来时荷花流出了幸福的泪，多么不容易，出了这么个人！
荷花的女儿一家在海南团聚，与亲家一起喝茶聊天的时候就聊到自己的父亲当年去了对面，至今没有任何消息。这里有很多这方面的信息，亲家主动提出可以帮助了解情况。亲家把这事放在心里琢磨着，一次亲朋聚会时就提出这个情况，席间一老者掩面离去。仔细打听打听，老者的来历好像有几分相似，可不能确定。可说是去对面的，怎么又会在这里出现呢？难不成当年没去成，就隐姓埋名留下来了？也不是没有可能。女儿听荷花说过，父亲的右脚底有颗黑痣，亲家就想法子请熟人邀请那个老者去洗澡，暗中观察老者的右脚底，似乎真有颗黑色的痣！
荷花的女儿让儿子写信给舅舅，告诉舅舅这里发现的情况。当荷花听儿子讲述信里的内容时就呆住了，泪就不断地流，心里这份苦啊几天几夜也说不完，小文书你真毒啊，这么些年了半点消息都没有，任凭娘三个没头没脑地熬，天知道这日子是怎么过的……这人真是说不清，什么样的苦都能熬却不是什么样的福都能享，荷花的心里什么滋味都有了，不知道是哭好还是笑好，问题是到如今小文书还不肯回来一趟，连相认的意思都没有，他是感到没脸还是顾虑什么？人家当年跑台湾的都与大陆亲属联系了，听说还有人回来的呢！他就在海南还什么好顾虑的？无非就是心肠硬把一家都忘了！荷花千念百转理不出头绪，只是嘱咐儿子回信说不要逼他，随他去吧，只当就不晓得这回事。
荷花的心在岁月里已经麻木了，这几年稍稍滋润些又遇上这几档子事，当真是看透了，命中有时终会有命中无时莫强求……
二0一二年一月十六日八点半
| 雨林 (2012-08-30 11:32:5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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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桐笔下的花木鱼虫，市井人情，总让我留连。 |
| 木桐白云 (2012-08-30 12:47:3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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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被生活感动，众生不易。 |
| 林玫phoenix (2012-08-30 22:37:1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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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 |
| 飘尘永魂 (2012-08-31 01:11:1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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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光之下无新事，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此事古难全。 |
| 梦娜 (2012-08-31 03:34:2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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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桐好文笔，人情冷暖，一一体现在此。 |
| 木桐白云 (2012-08-31 04:39:2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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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不急。 |
| 木桐白云 (2012-08-31 04:40:4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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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尘故事多，看穿都是空。 |
| 木桐白云 (2012-08-31 04:45:4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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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你，人群里的事各呈滋味。 |
| 阿朵 (2012-08-31 07:32:1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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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命运啊！ |
| 木桐白云 (2012-08-31 08:20:1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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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部分的人只能顺势而为，极少的人能独善其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