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齁子别传
六
小鬏戏鱼险酿祸
三子放回来了，见人三分避，话语不多。他带回来一幅伟人挥手的像，大红布上金黄色的像，挂在两间草房的土墙上，并挨一块红布，别了满满的伟人像章。这个东西在庄上是很稀罕的，像章零星的有，如此多如此排布的只有他这一家。他说这像是他绣的，没人考证。
庄上的孩子放了学，就来看，三子一家笑眯眯的任人看。三子家也有两孩子，都是男的，鬼点子多，有些嗢噱，常络了一群孩子到他家门口掼纸宝，赢了厚纸就叠子弹夹，或者叠几连方衬在单帽里，把帽子撑得有棱有角的；赢了薄纸就送二齁子留卷烟吸。
三子媳妇有意无意说这些小鬏好玩呢，一天到晚玩这些也不发够。三子一家最想回避的就是城里人一家，见了面堆一脸的笑，能糊弄赶紧的糊弄过去，小恩是爱大恩是仇，因为无法平起平坐了。
二齁子也老实的很，哪家有事他都帮上出出主意，一番知根知底的话总是对准你的心，让你不拿他当外人。小庄人家，都没见过世面，地里刨食家里弄饭，日出上工天黑上床，有干吃干有稀喝稀，遇事有干部没事小牌九。自从分了队，新上的队长也没什么经验，有不少事心里着实没底，幸亏有二齁子支支招，有三子跟后抵抵劲，一时间，竟然在各方面就超过那一队，缴公粮积极被村上表扬，分粮草足实大伙满意，逢年过节的又能弄几头猪杀杀每家分点肉什么的，渐渐的日子一天天顺溜溜的过去。
但夏天的时候，连着下大雨，雨水直冲而下，到处沟满河平的，水稻全闷进水肚了，一天到晚就听青蛙此起彼伏哇哇的鼓叫声在朦朦的灰蓝色雨幕里响动，大多数人懒洋洋的睡在床上一点精神没有。
孩子们，男孩子们却遇到了难得的盛会，正是暑假不用上学，在平常地势较低却平坦的空地上玩水是可以尽兴的游戏。
雨水满过了鱼塘，鱼儿获得自由到处游动，孩子们趟着漫到的大腿的水，戴着斗笠，提着草篓，在水里定神看哪有动静就用草篓去卡，要迅速，卡住了就喊伙伴帮忙，帮把篓子按住，自己从水底伸手到篓里把鱼摸到抓紧，一脸喜悦地把鱼拿到高地上用青柳枝从鱼腮穿进从鱼嘴出来，打好结，扣在靠水边的树上，鱼还在水里摇摆，只是游不走了。有的孩子就拿那已烂了底的篓子去卡，倒是更为方便，不用人帮忙就能卡到鱼。还有的孩子精溜，专找那有水流的地方，把篓子往流上一堵，两边用烂泥垒起，边玩边等，也许没什么大些的鱼，但过一会儿就拿起，总有不少手指长短的或细长或圆扁的小鱼儿在蹦跳，半天下来就能有二三斤。
三子的两孩子尤为兴奋，两人合作，整日地泡在水里，又是皮又是逮鱼，玩累了回来一人提一串的鱼。大人吩咐了，提一串送你二大爷家尝尝，二齁子看侄儿没头没脸的雨水，身上只穿个大裤头还水淋淋的，就留孩子不走，就在这吃午饭，叫你二妈熬鱼贴水拓饼。
二齁子家的屋基很高，还是当年三子帮推的，如今看出高的好处了，小菜园子也才进一小层的水，花儿赤脚摘几个尖大椒，掐两颗葱，又拔几颗芫荽，还打了点小茴香的嫩头。
花儿帮大人烧锅，不一会儿，一锅小鱼锅贴就飘出诱人的香味。吃着香辣的小鱼嚼着筋韧的水拓饼，花儿说吃过饭也要跟去逮鱼，二齁子说你待家带你小弟。花儿说我带弟弟站在高坡上看，我去水里与三叔家小弟一起逮鱼，在家也没事啊。
花儿妈说，去要注意啊，玩玩就回来，一路滑迹滑迹的不要滑跌倒。吃罢，仨孩子兴匆匆就去，黑狗摇尾巴晃头的也跟后头跑，溅起一路水花。
又提了没底的篓子在水里边看边卡，几个孩子一起卡，有时就撞上了，鱼倒跑了，孩子一边笑一边卡，小大成子站在人家屋后根背雨的地方看的高兴，嘴里呵呵的口水顺嘴丫就往下流。花儿终于卡到一条，兴高采列地双手握住拿到弟弟跟，用青柳枝穿好，让弟弟提着，鱼一撅一撅的，小大成子呵呵的裂着嘴，大黑狗也对着泛黄的花花的水以及水里卡鱼的孩子们汪汪地叫了几声。
花儿正与几个孩子边玩边卡鱼弄的高兴，却却听见大黑狗的叫声拖声咽腔的很难听，有孩子喊，花子花子，你小弟掉水去了！
孩子们一时有些发愣，只见那边有手在水上直搔，黑狗只露脊背在水面上，头不时抬起发出难听的声音，嘴里好像是叼着小大成子的小褂子，有的孩子醒过来就冲过去，花儿也连滚带爬地哭腔拉塔地冲过去，小大成子被救上岸，附近有大人被惊动，赶忙过来帮控水，摆弄半天，才缓过来。
二齁子与媳妇一听说就慌不迭地奔过来，一见全身水淋淋的躺在地上的小大成子就手脚发软泪流满面，各人都说，小鬏命大，再迟一时上恐怕就不好说了，要不是黑狗可能也就没得命了!
二齁子嘴里不住说谢谢，连喘带虚的抱着小大成的头轻轻抹着他的胸口，看着小大成缓过神来，忍不住用自己的脸去靠儿子的脸。
黑狗在一傍抖自己一身的水，偶尔伸长脖子轻轻哼一声。 花儿呜咽地抽动着全身，逮鱼的孩子有些呆了。
各家大人一时不许孩子到水里逮鱼了，一家吃饭的时候也啧啧称奇，说是这黑狗通人性呢，凭小大成子一人掉水里就起不来，人恐怕看都看不见，这狗，乖乖，不简单。狗自己心里明白，这小大成子来这世上也是二齁子的命中有一子，但因为种种因缘，他也就浑人一个，世道不变他也能撑一世，世道一变就难说了，它也就能帮一回是一回，毕竟，有那么点渊源。
这个庄子迟早也是要散的，这一干人都会逢上大变，到时各奔前程各向一方，前缘不再后缘重新开始。但世人并不知晓，只是上工做事回家吃饭睡觉，天要塌是天的事，人过一天三顿饭，三饱一倒懒人禅，每家管好门前事，五里开外拿眼翻。
雨住了，水好不容易干了，今年水稻减产不轻。
五月十五日十点四十
| 幸福剧团 (2012-07-12 23:33:2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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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儿们真快乐 |
| 木桐白云 (2012-07-13 03:01:1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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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乡村，孩子的快乐就是成人的幸福。 |
| 雨林 (2012-07-13 10:05:4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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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得真好。庄稼和水，黑狗和孩子，栩栩如生。 |
| 木桐白云 (2012-07-13 10:42:1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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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年的这些场面如今已经不会再出现，整个世界都变了，这既是我个人的记忆也是社会的记忆，是我们前行路上的回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