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齁子别传
五
世事无常有因果
这条小黑狗其实是有来头的，当年，二齁子的爷兄弟三一起落户这里的时候，老三套过一条野黑狗，要杀时被二齁子的爷救下来的，几年后忽然不见了踪影，二齁子的爷还特地打时问卦，卦象奇特，有仙气，二齁子的爷未敢声张从此不提。
如今没有人知道这事，但狗是明白的，它并没有忘记这事，几番轮回又来到这里。可能是修炼不够，它虽明白一切却未能有多大神通，只好还是狗的模样出现，但它确实尽了自己的力，后来的情况证明了这些。
二齁子大年初一清早得条狗，是个吉兆，心里自是喜欢不得，别人问起就说是抱的，也没人多疑，只是这狗看起来与别的狗似乎有些不同，除尾巴尖一点白外都是黑色，那黑又隐隐有些发红，眼神很有些怪。
四子每天早上到东大河挑水，狗也会撒腿跟着跑，四子傻呵呵的也喜欢这狗，但黑狗一到晚上就圈在二齁子家的锅盲，一有动静就窜出来，邻居心里都有些害怕，但也没见真咬过谁，只是样子很凶，惺红的舌头一收一收的，两眼仿佛洞悉一切，让人不寒而栗。
也怪，以前大家会逗弄四子，故意问四子，喜欢二嫂还是喜欢三嫂，看四子仍是傻乎乎的笑，众人更是笑的前俯后仰的，但这黑狗在一边阴森森的，大伙的笑显得干干的没有后劲儿。
二齁子媳妇最近老是恶心，二齁子带去一查，说是有了。
有了就养吧，那会并不紧，二齁子家又是缺少劳力的家庭，没人攀比。到了夏天，很热，地里都裂了缝，水稻都瘦得黄不腊兮的，树叶软沓沓的垂着不肯动一下，知了倒是勤快，叫的满世界嘈杂杂的。
各人找点树荫凉，坐着闲聊，狗都趴在地上把舌头伸出来哈赤哈赤的。
二齁子媳妇却难受了，已经疼一天了还出不来，催生婆急的汗顺脸上淌，一会用热毛巾帮二齁子媳妇擦汗，一会用手帮着调整胎位，二齁子媳妇凄厉的喊叫让人汗毛直竖。
天渐渐黑了，外面突然起了风，很急的风，扬起阵阵尘土。黑狗对着风一阵狂叫，屋里传出催生婆的喊声，生了！生了！男的！！
二齁子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三子的媳妇帮着煮了一大锅的鸡蛋，二齁子用洋红把鸡蛋染成红色，四子乐呵呵的一家家的送红蛋。从此，庄上常见二齁子抱着儿子，黑狗前后跑着，在庄上闲逛。遇到有闲空的人就侃话，人家夸这孩子头脑大，将来不得了，二齁子一边喘一边嘿嘿的笑。
上工忙就让花儿带，花儿也不怎么上学校，主要的任务就是带弟弟，带着满庄玩，黑狗也像保镖似的跟着。花儿见大人很忙，就逞能弄饭，煮一锅米饭，二齁子回来一看，乖乖隆地咚，上面夹生下面糊，二齁子顺口编了两句：我家花儿真能干，一锅做出三样饭，上头夹生底上糊，中间是个烂干饭。
到地里时，一边喘一边说给大伙听，众人大笑，回家又说给家人听，一庄人传好一阵子，都说，看看，人家是怎疼小鬏的。二齁子给儿子起名大成，邻居都喊小大成子，小大成子并不回应，因为他的舌头有些大，舌根下还连得紧，舌头不能灵活卷起。二齁子抱去给人看，说是不碍事，用刀尖往舌头下点一下就会好的。
点过之后果然好多了，但还是不太清晰，小大成子只能发出有些含混的声音。但二齁子依然坚信儿子将来会很有出息，有机会的时候就会夸夸，说是天庭饱满地角方圆，大人物的头脑都是大的，这是富贵相，大头大脸的。
就在一家沉浸在顺风顺水的日子的时候，在煤窑的三子出事了。三子本来干的不错，有力气又有脑子，上上下下的都不错，但他财迷心窍，不知怎的，就与外人连通，贪污了一笔炭款，数额还不小，被抓进去了。
消息在庄上传开了，家家饭前饭后谈论，老的说，人，不能贪心啊，穷就穷一点，还落个干净，被抓了，出来也没得脸了，树树有皮，人人有脸，脸没了，还叫什么人？也有的说，牢里死英雄汉，但他这个，好像不算英雄。
二齁子沉着脸不说话，喘的厉害，呼噜呼噜的跟破风箱似的。这是个大事，庄上还是头一次遇到这事儿，仿佛一塘静水被一坨烂泥一砸，荡起的波纹一圈一圈的扩散，稍后的时候，那坨烂泥被逐渐泡开，缕缕的黄泥从水下缓缓地飘浮上来，清水慢慢变浑，得好一阵子才会恢复平静。
二齁子背地对三弟媳妇讲，到二婶家找那个城里人，去哭，天天去，求人家帮忙想办法，想想办法总会好一些的，也顾不得许多了。三子媳妇果真依计行事，天天去哭，这哭是很厉害的武器，人心都是肉长的，舍下脸来哭，日日来哭，把人都哭晕乎了。
二齁子又派四子见天的就帮二婶家挑水，能做的都给做了。那个城里人被弄的无法下马，硬起头皮到处找关系，好在人托人的总会有些缝隙，也真的层层叠叠地找到了人，但事不好一下子解决，先探望探望被关押的人，再找人宣判时搂一些，判后再找人逐步减一些，毕竟不是该死的罪。
在不间断的哭声里判了三年，在哭声里实际坐了两年。
这段日子里，一个庄子分成两个村民组，二齁子只干老李头以前的事，就是负责喂养劈过来的五头牛，三头水牛两头黄牛。小烟袋还是别着，只是很少含在嘴里，见人没什么话，说不上两句就喘的厉害。小大成子一人出来玩，就会被别的孩子捉弄，幸亏黑狗始终跟着，少吃不少亏。
四子还那样的傻呵呵的，但逗弄他的人少了，大家都忙正经的事呢，没空陪你玩，四子替二齁子睡社场，赶着那头老黄牛学耕地，那牛倒被他使的顺心顺手的。四子听别人耕地喊嘞嘞，也学喊，四子喊嘞嘞不留劲喊的陡斩斩的，小妇女听了就说，这小鬏打嘞嘞喊精气神六国的，这辈子怕是要打光棍了！也是的，像四子，要啥没啥，死力气还有一把，谁会找这样的人？要有那合巧的也能配上，那肯定也是有一大堆毛病的，还不如就留他呢。
也没人帮他说亲，没有谁愿意把亲朋好友的介绍给四傻子。
五月十三日十九点一刻
| 天地一弘 (2012-07-10 07:10:2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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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总是一种因果关系。 |
| 梦娜 (2012-07-10 07:58:4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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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不能贪心。
故事很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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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木桐白云 (2012-07-10 09:11:3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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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般人只看果却不想因。 |
| 木桐白云 (2012-07-10 09:12:0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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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梦娜。 |
| 木桐白云 (2012-07-10 21:09:2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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锅盲，当地的说法，是指灶台后面添柴烧火的那个位置，由于灶台一般连着侧墙，这样就形成只有一面空当的小空间，这里常堆些柴火，夜晚是小狗最佳的住处。方言里有很多令人惊叹的词，凝聚着很多智慧，我很喜欢。 |
| 雨林 (2012-07-11 12:33:2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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锅盲，是厨房吗？ 小黑狗的出现，让故事有了一层寓言般的神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