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齁子别传
同庄异心岔枝生
二齁子的大弟在煤窑干的不错，混了个小队长，回来说了门亲事，就盖两间草房结了婚，不常回来，媳妇常去。队里有人就拿这个说事儿，说不好好干农活，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各人都这样还搞什么生产？还学什么大寨？
这个帽子分量不轻啊。
二齁子等弟媳妇一回来，立即告诉她一个法子应付场面。第二天一早，弟媳妇头扎三角巾，一路歪歪斜斜的到队长家哭诉，说是得了晕眩病，去男人那里医院查查的，一查说是血小板减少，体质差，不能负累，请队长看看怎么办。
一把鼻涕一把泪的，队长没办法，就说，你把医院证明拿来，拿来就可以照顾。没几天，还就真捧证明来了。这病是不是会传染？庄上好几个妇女都害了病，不是腰疼就是头疼发晕，弄的队上干活都不成样子了。
李姓户里有个退伍军人，在粮站弄饭，拾拾弄弄的日子比一般的要好些。很突然的就请一帮人打了个很高的土围墙，这在小庄上还是个新鲜事哩，各家也就打个土墙盖个草房，没有值钱的东西，用树枝插个篱笆就了不得了，哪里还有这个能力打个围墙？
这里有名堂！
二齁子背地联络几家，晚上注意观察，看有没什么动静。果不其然的，发现天黑透以后，队长、会计、那在乡里干事的烈士的哥哥等几个人单个单个地地朝这家溜，三天两头的，要到后半夜才散去。
围墙高，看不见听不见的，不晓得嘀咕什么。嘀咕什么？肯定就是商议怎么欺负我们这一帮的！二齁子很肯定的说，一句话陡斩斩地出来了，尽管带着气喘，仍然有一种威严。
我们不能搞绵羊乖乖的哩，我们要一条心，不要被人欺负了！二齁子的话像拳头一样正中大伙的心窝，大家就是担心被人欺负，本来就不够吃，再被人欺负，不就死路一条了吗？队长会计一伙有权又有势，想欺负哪家不大碗卡小碟的？不联合起来恐怕没得日子过了！
二齁子有点怪才，他用小树枝画牛是一绝，水牛的肥硕饱满黄牛枯瘦脖下皮邹邹的都很像，往往顺手一阵划划就几头牛出来了，大大小小的，有的还在犁地的模样。队上的孩子得空时总喜欢去社场玩，有的就尾着喊二爷要求画个牛。
也是，二齁子画的牛的确好，比真的还好，真牛身上未免不太干净，而他画的只是线，弯弯的牛角结实的脖子，直而不僵的脊梁鼓鼓的肚子，粗而健的腿甩动的尾巴，几根线一划即现，孩子家喜欢的不得了。
大人也喜欢，尤其是小妇女。小妇女喜欢有夸赞有一手的人，男的只会心里喜欢嘴上笑，不愿意说什么。小妇女夸二哥会画牛会说笑话会给孩子编小鸟笼做泥玩具，男人只是裂嘴笑笑，终究不肯吐一句。但不妨的，二齁子虽然手巧，却不会遭嫉妒，因为驼背加齁喘就注定只会被夸赞而已，不会有其他的事。
有这一小手，在庄上是很受欢迎的，哪家新泥了墙，潮潮的滑堂堂的还未干，喊二齁子到家吃个早饭，也不用讲究，棒面稀饭插点山芋干，或者就拍几棒嘟嘟也就行了。饭碗一丢，你忙你的，他跟你家孩子要个铅笔头，秃秃的，顺手就在半潮的墙上来几头牛，也不大，位置靠下，因为二齁子是坐在小板凳上画的，他一高兴能画一排。
光光的黄泥墙，下腰的位置上几头牛在走动回首的，怎么看也是令人高兴的场景。那线条既是牛的轮廓也是牛的毛发，曲曲弯弯的很动人，在不太强烈的阳光照射下还有灰亮的反光，很显眼，那是铅笔留下的印迹。
这样的时候，拉些家常是再合适不过的了。大家一边做手里的事，一边说几句庄上的时事，不知不觉的就会达成一致，无形的就会形成一些意见，倒不用晚上做鬼似的秘密会面。一个庄子的，东头弄饭西头闻得到香，哪家冒烟人都看见。做一点动作都瞒不住人，想成点事不想办法的不行的。
通过一番接触与联络，二齁子弄清了大家的想法，又把这些情况与二爷家的那个被招工变成城里人的兄弟进行交流，到底在城里工作，路子与农村不同。原来的打算是直接闹翻闹出动静，城里人说，不好，不如找点由头质问他们的不是，让他们自己感到理亏，然后顺势而下。
二齁子几个一想，有主意了。
日子在两边妇女经常性的指桑骂槐嚼鸡骂狗中慢慢过去。这庄上的整人方法说起来一套套的，有了不快，无论晚饭后还是五更头，往想要的方向一站，扯开嗓子就喊吧，骂孩子不听话，骂那家的鸡鸭糟蹋菜园子，哪家的猪不看好出来乱跑拱坏了篱笆，不累的话就一直喊，累了就歇，明天依旧。
这里还有些讲究，就是骂谁一般不指名不道姓，即使心里有数的对方一般也不答腔。见了面，还装跟没事的一样，该说说该笑笑，回到家到骂的时候也还继续骂。如果菜园子里的菜被邻家的鸡啄了，心头有气，就喊，各家要小心了，我家菜被你们那家鸡啄了！我现在撒上一六零五①了，鸡吃死了不要怪我没打招呼！简单的一句话嗓子嘞起来喊，不断循环，喊到大半夜才消停。
有的人嗓子不行，喊几声就有些哑了，就选择五更天，这时辰大家迷迷糊糊的，一片宁静，喊的声音不受什么干扰，效果比较理想。有的人那嗓子好，怎喊都不哑，能传出好几里地去，听的人也在家笑骂，这个东西嗓子反不丑，是个压油嗓哩！有的人道行差些，骂着骂着把人骂激起来，于是更热闹了，两家对骂，哪有疮疤往哪捅，骂得狠了也许就要动手，听骂的邻居立即出来调解，有粉就是白，说过就算，各自回去歪觉，明天还要上地里做事哩！
个别狠的角，怨气过大，就等到年三十的晚上，夜深人静时，开骂，乖乖，这是很毒怪的，大家平时也会注意，结怨也不结的过大，兔子急了还咬人哩，泥人也是有脾气的，欺人不能太过，杀人不过头点地，一方不吱声也就算了，不能得理不饶人追到骨头攮到肉的。
二齁子说就这样骂骂，撒撒火，让那边的人以为无计可施，暗地里好弄清他们的具体情况。有人出点子撑腰，好像一下子有了方向，每天晚饭后跟唱大戏似的到时就上演，今晚是你明晚是她，排了班的！
第二天遇见，还私下讨论昨晚骂的怎样，谁会骂，学着怎么骂等等。那边的岂能甘做哑巴？也一样的上阵开骂。
听到那嗓子好又会骂的，大伙一边听就一边乐，乖乖，这小媳妇会骂，这张嘴搞刀的哩！
一○年五月五日九点半
注：①一六零五：上世纪七八十代常用的一种农药
| 天地一弘 (2012-07-03 04:00:09) |
|
生动的场面啊！ |
| 木桐白云 (2012-07-03 05:23:41) |
|
呵呵，这也是人间一绝啊，见识过的都知道厉害，人是真厉害啊！ |
| 一休 (2012-07-03 11:20:16) |
|
比乡村爱情都好看！ |
| 雨林 (2012-07-03 16:13:08) |
|
我也喜欢。 |
| 木桐白云 (2012-07-03 20:57:04) |
|
乡村的生活确实挺有意思的，就是苦了点。 |
| 木桐白云 (2012-07-03 21:00:47) |
|
感受一下乡村的原野与自然，体会一下人类的淳朴与善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