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齁子别传
二
暗流慢涌错根盘
二齁子爱摆活，有时说出话来也杵得你一愣一愣的，想从他那得些宽松不容易，他把那组长看得重哩。不记工的时候，也会负责收青草收粪，这也要记上账，是算工分的，有的人家偷里忙空去割草，一早青凉快，割一大草篓踹结结实实的青草，缴给队上，记上一笔，分口粮分烧火草的时候也可以多算点儿。
他很严，不作声，两眼一望，算你多少就多少，没得巧讨。带露水的草，他还叽咕，嫌水份大了。鲜青草就顺便让队里的几头牛吃，大部分的堆到一边留晒，晒干了堆起来留冬天的时候让牛吃。
没什么草可割的季节，就起五更去拾粪，天寒地动的，田埂上、小路边的牛粪猪粪硬邦邦的还罩着层白霜，看见宝贝似的用小粪铲从底部平铲好放进身上背的柳条粪箕里，拾到太阳上屋顶锅烟囱冒烟，到队上缴掉回家。
二齁子就是在估计有人要来缴粪的时候就来了，当然，社场上有老李头在，老李头专门伺候那几头牛的，晚上就看场，不然，会有精溜的小鬼头来偷草与粪，偷了去溜一圈再来缴。二齁子来换老李回家吃饭，坐干草堆的东面晒太阳，看北边被老李刚从牛屋里牵出来的几头牛正被栓在塘边的老柳树上，嘴还在磨嚼着青干草。
黄红色的阳光舒适地照过来，地上的白霜在光线里很晶莹，毛绒绒的，灰青色的干草堆也显得光亮起来，牛嚼草时呼出的热气变成小小一团雾气慢慢散开。在干草的特有的清香的气味里，二齁子吸一口烟，一小股暖气吸进肺里，烟草的浓烈熨烫了空荡荡的五脏，许久，一部分青烟从二齁子身体里过滤一番后，从他的鼻孔里飘出，二齁尽量控制不让烟那么快出来，结果被呛了，忍不住连咳几声，好不容易止住了，用力吐出一口浓痰，啪，砸到前面两步远的地方。
缓口气，看着东边的阳光里有一缕一缕的淡淡的水汽，那是河里以及田里的薄冰在阳光里冒冷气了，轻盈的还有些摇摆。
没有人来缴粪，他好像有些无聊了。随手捡了枯树枝，在地上划了起来，划两下，又划两下。临走的时候，他用脚在划线的地方用里搓了几下，没人知道他划的什么。
说起来二齁子的爹的确是个秀才，是最后一代的秀才，没派上什么用场，倒弄的郎不郎秀不秀的，在家族里没有实力，受排挤。弄到最后，三个儿子都被迫搬离庄子，来到这盐碱地密集的穷地方，一个小庄子，他们的到来才凑齐七姓，共十来户。
一个庄子如果姓杂，就是后兴的，以穷为主，大庄子都是有大户，家族势力很强的，规矩多，派系也多。二齁子的爷是大，跟秀才学了些皮毛，平时也会说些文绉绉的话，杂姓庄只有家小地主，势力有但不很强，所以兄弟仨也就立住足了。
种田就靠力气，偏偏这三人是秀才传的种，力气都不强，苦不过人又要脸，只好各自想法子。二齁子的爷掐掐算算的，混些吃食，勉强度日。生有四子，大的十来岁时死了；二的就是齁子，天生体弱，气喘嘘嘘的，背越来越驼；三倒是结实，长相端正，走路带风；四子有些蛮力，一根呆筋，叫怎么就怎么，没事就嘿嘿笑。
其余两家混的也一般，老二好吹，买个大水缸学酿酒，酒没卖几回就周转不了了，只好慢慢跟人后混，但志气还挺高，一心要恢复祖上读书之风，连养三丫头才养第一个儿子，拼了命巴念书，并不聪明却也踏实，遇到个不识的字，就要去外庄请卖菜种的没落的读书人方大爷来家，包饺子给人吃，就为请教那个字。
后来高考停招才死了心，又逢巧被当识文断字的人招了工，一下就成城里人了！这是另话，以后再续。
老三是个驴脾气，与人死磕死犟，白天没苦过人，起五更带半夜的要翻上来，时间久了，大伙也认了，是个爷们。
二齁不大的时候，帮人家放牛放猪，还蛮妥当的，反正不需要出大力，只当是休养。把畜生往荒滩一放，自个儿朝树荫一坐，头脑乱想一气，时间长了竟就会算数了，那头老科猪养了几头小猪，小猪赊到哪家的，当时算多少斤小麦的，现在哪家该收了，猪又下了几头，他都清清楚楚的。
齁子的爷没死的时候就说过，出人还数老二家。
不晓得他根据什么说的，在村里，哪户三代不出人就要低人几等，事实上，他们兄弟三人的搬迁也跟这个有直接的关系。一个庄上的，都是有眉高眼底的，硬不了就得软。服软可不好服的，服软就得装孙子，谁要做别人的孙子？除非别有所图，忍一时而图一世，否则天生就是个软蛋。
二齁子长的没人样心却是与人一样的，不然人就没有个精气神了。这些东西，也许一般的人还不太注意，可二齁子是个明白人，他要抢这个风哩。硬抢是不行的，他没这个资本，他只有见风使舵，努力利用风向谋取一定的体面。但渐渐的有些不行了，队长与会计是个一家族的，这个家族后面有些背景，出过烈士，烈士的兄长沾光被安排在乡政府上班，虽然不在本乡，但到底硬得很，又有计谋，远非二齁子可以盘算的。
事情逐渐就有些明朗化，队长安排劳动的时候，那个家族的活就相对轻巧些，很明显的就分成两拨，互相的情绪都有些快控制不住了！外面据说也是乱哄哄的，到处在闹派姓，要揪出藏在人民群众中的什么人，整天文攻武斗的，听说村里老村长被社员批斗，太阳心的跪在大场上晒的晕死过去了……
乌云一时遮蔽天日，暴风雨就要来了！
五月三日十七点
| 雨林 (2012-06-28 22:58:1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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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红色的阳光舒适地照过来，地上的白霜在光线里很晶莹，毛绒绒的，灰青色的干草堆也显得光亮起来，牛嚼草时呼出的热气变成小小一团雾气慢慢散开”。写得真好。 |
| 木桐白云 (2012-06-29 07:31:1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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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村的题材如今很不讨好，因为很多人并不了解农村的生活，也不想了解，无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