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寇群英录》 第三十七回 除叛徒乘云佯中毒 复失地众侠显身手

话说东方叹口气道︰“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没想到姓王的是如此贪生怕死之人。”

乘云心中剧痛﹐却道︰“是我没照顾好他﹐至令他被生擒﹐你们看他身上伤痕﹐应也吃了不少毒打。想是吃不了那酷刑﹐因此降了。”

东方道︰“大哥﹐此时你就不要替他找理由了。”

乘云道︰“此地不宜久留﹐且先回城中再议。”

三老心中气恼﹐不愿说话。默然跟着乘云﹐回到城中。乘云教三老先去歇息﹐自己却来敲师父的房门﹐原野草开门让乘云进了房中﹐问道︰“如何?”

乘云道︰“师父!”叹了口气﹐道︰“徒儿想喝酒。”

原野草看了看乘云面色﹐默不作声﹐从橱柜上取下一坛酒﹐拿了两个酒碗﹐替乘云斟了一碗﹐自己也斟了一碗。乘云抄起酒碗﹐连喝三碗﹐这才道︰“师父﹐徒儿不知说什么好。”

原野草道︰“让为师猜猜。其一﹐去晚了﹐已被斩杀;其二﹐降顺了也先。”

乘云道︰“师父﹐显忠降了。”

原野草听罢﹐默然良久﹐将碗中酒一口喝了﹐道︰“乘云﹐世事难料。且说说你有何打算?”

乘云道︰“师父﹐徒儿心中难过﹐尚无打算。”于是将如何摸进瓦剌大营﹐如何寻至也先大帐﹐听得也先等人如何谋划﹐一一说了。最后道︰“徒儿并不担心他来刺杀﹐只是他来了之后﹐不知如何处置。最是为难之处﹐便是不知如何向秋伯伯夫妇及芄兰交代。”

原野草想了想﹐道︰“乘云﹐他如若来﹐如此如此﹐必定成擒﹐至于是放是杀﹐由你处置。你秋伯伯处﹐以及芄兰﹐就交由师父吧。”

乘云道︰“嗯﹐那徒儿就回房歇息了。”

原野草点点头﹐将乘云送出房外。乘云自回房中﹐和衣躺在床上﹐思绪万千﹐一忽想着与王显忠相交之往事﹐一忽儿又想到芄兰﹐若是她得知显忠降敌﹐不知将会如何。不一会﹐迷迷糊糊之中﹐听得有人高声道︰“王知事回来了!”

乘云一跃而起﹐开门出来一看﹐只见王显忠浑身是伤﹐由两个府丁扶着﹐正往自己房前走来。

乘云奔过去﹐道︰“显忠!你受苦了!”

王显忠一见乘云﹐扑地跪倒﹐大哭道︰“大哥﹐小弟无能﹐被那赛刊王擒了去﹐丢尽了大哥面子。”

乘云道︰“你快快起来!到屋里说话。”亲自将他扶到屋里坐了﹐便教府丁︰“快去请裴掌门前来。”

乘云倒了碗水给王显忠喝了﹐道︰“兄弟你这是怎生捡得性命回来?”

王显忠道︰“鞑子将小弟擒去﹐严刑拷打。到得夜深﹐小弟磨断绳索﹐将看守之人杀了﹐盗得马匹﹐连夜逃回。幸好也先经此大败﹐人马疲乏﹐疏于防备﹐故此小弟得脱。”

说话间﹐“三指圣手”裴百龄来到房中﹐教王显忠褪去破烂的衣衫﹐检视伤情﹐看毕﹐道︰“师叔﹐王兄弟的伤都是皮肉之伤﹐不碍事。只须用药水洗涤﹐再敷些药膏﹐不出三日便好了。”

乘云道︰“那就有劳掌门给他上药吧。”

裴百龄便即动手﹐以药汁洗去王显忠身上血迹﹐再敷上自制灵药﹐乘云又取一件自己的干净衣衫让王显忠穿上。

裴百龄上好药﹐便自告退。

乘云道︰“兄弟﹐你且将息一会﹐稍后便让人送些酒食与你。我这就去请芄兰过府来看视于你。”

王显忠道︰“大哥﹐你且不要去跟芄兰说﹐你看小弟此刻的模样﹐让芄兰看了担心。”

乘云道︰“也好!明天再请她来不迟。”

王显忠道︰“辛苦大哥了。”

乘云将房门关好﹐却来见师父﹐只见采薇正在师父房中看书﹐乘云道︰“薇儿﹐在看什么书呢?”

采薇一见乘云﹐丢下书卷便向他跑来﹐一边跑一边道︰“哥﹐薇儿现在认识许多草药了。师父要我读那《千金方》哩。”

乘云拉着采薇的手道︰“了不起﹐这么快就能读《千金方》了。”

只听得原野草在身后道︰“乘云﹐薇儿可比你有出色得多了﹐是个学医的好苗子!”

乘云道︰“师父﹐显忠回来了。”

原野草道︰“知道了﹐你去吧。”

乘云道︰“是!师父。”

采薇道︰“哥﹐你去哪?”

乘云道︰“去宫里侍候皇上呀。”

“嗯嗯﹐哥﹐你快去吧。”

乘云辞了师父和采薇﹐便到宫中来替左栖凤值守。

乘云问道︰“左兄﹐今日是哪位公公值守?”

左栖凤道︰“正该金英金公公。”

“乘云道︰“好好!左兄快回府歇息吧。”

二人别过﹐乘云便来寻金英。金英一见乘云﹐满脸堆笑地道︰“哟﹐龙将军﹐龙大人﹐光临下处﹐不胜荣幸!”

乘云道︰“金公公﹐在下有一事想请教公公﹐请公公不吝指教。”

金英道︰“龙将军不耻下问﹐咱家知无不言。”

乘云道︰“在下想向公公打听个人。”

金英道︰“何人?”

“上皇身边可有位喜公公?”

“哦﹐龙将军要问这喜宁喜公公?”

“嗯。”

“喜宁喜公公乃上皇内侍﹐女真人。喜公公能言善辩﹐十分乖巧﹐深得上皇喜爱。土木之变后﹐恐怕也随上皇北狩了。”

“哦﹐原来这样。”

“这宫中每位公公﹐咱家都略知一二﹐龙将军但有所需﹐便可召咱家一问可也。”

“好的﹐谢谢金公公﹐如若有不明之处﹐再来请教公公。”

辞了金英﹐乘云信步在宫中巡察一番﹐又转至禤而立下处﹐将禤而立拉过一边﹐附耳一番低语﹐禤而立点头道︰“贤弟放心﹐都包在我身上。”

至晚﹐左栖凤来换乘云值守﹐乘云便回至扬威侯府﹐径直来看视王显忠。王显忠已移至静室静养﹐又经“三指圣手”裴百龄亲自医治﹐内服外敷﹐那外伤已然开始散瘀消肿。脸上神色也精神多了。

乘云道︰“兄弟﹐看来裴掌门给你用了不少好药﹐才一天不到﹐那伤情明显好多了。”

王显忠︰“全托大哥之福。”

“兄弟饭否?”

“早就吃过了。”

“好好﹐兄弟﹐等我去给师父﹑师娘请过安后﹐再来与兄弟说话。”

“大哥自便。”

乘云先到师父房中﹐向师父﹑柳﹑竺二位师娘请了安﹐便来采薇房中陪她玩耍一番﹐听得更敲戌时正﹐乘云便催采薇就寝﹐然后教厨下备些酒菜﹐送至王显忠所居静室来。

乘云道︰“兄弟﹐这次你挣扎得性命回来﹐大哥尚未得闲与你庆贺﹐现今夜深人静﹐就你我兄弟二人﹐正好推杯换盏﹐一醉方休。”

王显忠道︰“大哥如此关爱﹐小弟感激不尽。”

乘云替王显忠斟了一盏酒﹐自己却是拿了个大海碗﹐满满地筛了一碗﹐端将起来﹐道︰“兄弟﹐大哥祝你死里逃生﹐后福无穷。”

“小弟愿大哥长命百岁﹐步步高升。”

初时二人还是你一盏我一碗地对饮﹐至后来﹐乘云也不劝酒﹐只顾自己大碗大碗地喝﹐不觉己有七分醉意了﹐乘云道︰“兄弟﹐当日大哥救你之时﹐你可有想到大哥有今日之富贵?”

“大哥﹐当真没想到﹐当时只知道﹐大哥救了小弟﹐小弟此生就跟定大哥﹐为大哥执鞭坠镫﹐侍候大哥一生。”

“大哥有此富贵﹐自然少不了兄弟你的好处。此次你成功逃回﹐明日大哥便奏明圣上﹐升你为从七品经历。”

王显忠流泪感激地道︰“大哥……”

却听得有人敲门﹐叫道︰“贤弟。”

乘云道︰“立兄﹐进来吧。”

禤而立推门进来﹐乘云道︰“立兄来得正好﹐一起喝两碗。”

禤而立道︰“贤弟﹐皇上让我给你传句口谕﹐你且出来。”

乘云便跟了禤而立出门﹐顺手把门关上。王显忠见二人出门﹐便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纸包﹐将一些白色粉末倾在乘云酒碗内﹐又窜至门边偷听外面动静﹐却听得禤而立道︰“贤弟好生仔细。”

乘云答道︰“立兄放心﹐小弟自理会得。”

禤而立道︰“那我就回宫去了。”

乘云道︰“立兄走好。”转身推门进屋﹐回到座位上座了。

王显忠道︰“禤大哥找大哥有事?怎地也不进来喝一碗了去?”

乘云道︰“也没什么事﹐说道皇上要我一进宫就去觐见。传完话便走了。”

“哦!来!大哥﹐小弟敬你一杯!”举起酒盏﹐与乘云一碰﹐先自喝了。

乘云一仰脖子﹐把碗里的酒喝了个点滴不剩﹐道︰“兄弟﹐你在也先营中﹐有没有见过一个叫喜宁的太监?”

王显忠心中紧张﹐道︰“没……没……”

乘云自斟了一碗酒﹐端起来正要喝﹐不想手一松﹐酒碗掉在地上﹐摔成碎片﹐人也随即一歪﹐瘫倒在地。

王显忠一见﹐急上前来扶﹐口中道︰“大哥﹐可是醉了?”伸手一扶﹐乘云却如烂泥一般。王显忠推了几推﹐却见乘云双眼紧闭﹐口中吐出白沫。

王显忠一个箭步窜至门边﹐侧耳倾听门外动静﹐却是万籁俱静﹐静悄悄的没有半点声息。王显忠回至乘云身边﹐身上掣出一把解腕尖刀﹐低声地道︰“大哥﹐你别怪小弟心狠。小弟被也先所俘﹐吃他严刑逼迫﹐不得已降了也先﹐要小弟来取大哥性命。如欲不来﹐便要杀了小弟。小弟新婚数日﹐怎可丢下芄兰不管。无奈何﹐只得对不住大哥了。”

把刀举起﹐却又突然泪流满脸地低声道︰“大哥﹐你对小弟恩义﹐小弟来世做牛做马再报答你了。”

王显忠此时心中神鬼交战﹐那刀举起又放下﹐放下又举起﹐最后咬了咬牙﹐举刀猛地向乘云心窝刺下。但觉得手臂一麻﹐那刀不知怎地便掉落地上﹐咣当一声﹐却见乘云睁开眼﹐望着王显忠﹐道︰“显忠兄弟﹐你这是要作甚?”

王显忠大骇﹐指着乘云道︰“你……你……”

乘云道︰“兄弟﹐阿剌给你这包软筋散﹐对我却是没用。别忘了﹐大哥的师父乃天下神医﹐区区软筋散﹐怎奈何得了我?”

王显忠双腿一软﹐跪下道︰“大哥﹐小弟……”

乘云道︰“你是否奇怪﹐我怎知你来行刺?实话告诉你﹐昨晚我与三老潜入也先大营去救你﹐正正看到﹑听到你与也先的一番说话﹐因此才设下这条计策﹐引你上勾。”

“大哥﹐小弟该死!请大哥饶小弟一命。”

“我本亦知你吃那酷刑不过﹐以为你假意降了也先﹐再骗得他信任﹐脱身回来﹐然后与我说明一切﹐我亦可原宥你一次。”叹口气又道︰“那知你竟然死心塌地降了也先﹐来做这不仁不义的无耻勾当!”

“大哥﹐小弟实是昧了心﹐做这猪狗不如的事﹐请大哥看在往日兄弟情份上﹐饶了小弟吧。”

乘云正要再说什么﹐只听一阵轧轧之声响过﹐房中一堵墙上现出一扇门来﹐从门内走进数人﹐当先一人﹐正是秋中明﹐后面跟着连倩﹑芄兰﹑原野草﹑虚相﹑翠微等七长老及副盟主魏虎臣。

王显忠一见﹐膝行而前﹐抱着秋中明大腿﹐哭道︰“师公﹐救我一救﹐可怜弟子与芄兰新婚才数日……”

秋中明一脚将他踢翻﹐怒道︰“你这逆贼!我恨不能将你大卸八块﹐丢去喂狗!”

原来原野草将王显忠移至此处将养﹐那静室却有暗门通至另室﹐且有暗孔可观察室内情形。于是便邀了秋中明夫妇及芄兰﹐还有七长老于隔壁静观好戏。再让禤而立假意来传话﹐好让王显忠有下药的机会。又事先让乘云服下解毒灵丹﹐假装中毒倒地﹐待得王显忠凶相毕露﹐一切皆已坐实﹐乘云便点了王显忠手上麻穴﹐将他擒下。

芄兰亲见丈夫做下这等不齿之事﹐真是羞愧悔恨交加﹐掩了面伏在连倩肩上哭泣。

乘云道︰“盟主﹑各位长老﹐此人如何处置﹐请示下。”

秋中明道︰“本座于理应回避。”

关节达道︰“降敌叛国﹐一律处死!”

原野草道︰“且慢﹐我尚有数语要问一问。”转向王显忠道︰“我来问你﹐也先除要你来行刺乘云﹐还有什么诡计?”

王显忠道︰“盟主开恩呀!小的只知道那喜公公教也先挟持太上皇至城下﹐先索要金帛﹐再诳开城门﹐然后引大军入城。因忌惮大哥武艺超群﹐故而逼迫小的前来行这刺杀之事。小的所知就这些了。求盟主开恩﹐饶小的一条狗命吧!”

原野草又道︰“那个金面人是什么人?”

王显忠道︰“那金面人只听也先称之为先生。其余就不知了。”

原野草“嗯”了一声便不再说话。虚相与翠微耳语一阵﹐又与麹三剑﹑郁天舒﹑关节达﹑慈莲师太相议一阵﹐虚相道︰“启禀盟主﹐王显忠降敌叛国﹐杀义兄而求荣﹐乃本盟之叛徒﹐理应判死。然考虑到其所行之事﹐尚无引致难以挽回之恶果﹐长老会相议﹐可交由乘云自处。”

众人齐向乘云望去﹐芄兰走上前来跪下﹐道︰“龙大哥……”

乘云打断她说道︰“芄兰妹子﹐你不必说了﹐你且起来罢。”向师父﹑七长老抱拳道︰“盟主﹑副盟主﹑七位长老﹐王显忠所作之事﹐死有余辜。然而﹐鞑子以酷刑施于其身﹐熬打不过而降﹐也在情理之中。适才他手持利刃﹐犹豫再三不曾下手﹐也说明其良心还算不太坏。因此﹐在下恳请﹐就饶他性命﹐在下收回所教之武功。其余后事﹐还请秋长老门中自决吧。”

说完上前﹐一指点破王显忠气海穴﹐废了他武功。

王显忠跪在地下﹐磕头出血。秋中明向众人团团作了一个罗圈揖﹐道︰“家门不幸﹐出此叛徒。列位虽看在秋某薄面﹐饶了他一命﹐但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在下现向盟主及长老会告假数日﹐将此逆贼处置之后﹐再来供盟主驱使。”说完﹐一把拎着王显忠衣领﹐与连倩﹑芄兰押着王显忠便出了门。

芄兰低头垂首﹐出门那一刻﹐回首望向乘云﹐泪眼中满是悔恨﹑羞惭﹑幽怨;一刹那间﹐往事如闪电般涌现脑海﹐突然醒悟︰若非自己妒嫉乘云梦中所呼之人﹐将怨毒深种心底﹐又怎会一意孤行﹐以至于陷入百劫不复之境地?一想到这里﹐芄兰心如刀搅﹐踉踉跄跄地跟着秋中明夫妇去了。

秋中明夫妇带着王显忠﹑芄兰二人回到西北豹子谷﹐将王显忠囚于寨内;又令芄兰面壁三年。芄兰无法面对王显忠﹐遂遁入空门﹐削发为尼﹐从此不问江湖之事。此乃后话﹐按下不表。

却说乘云望着芄兰背影﹐苦笑地摇了摇头﹐暗暗地叹了口气。原野草﹑七长老见事已毕﹐也都散去。

乘云回至自己房中﹐看看天色﹐已是更交寅时了﹐索性便坐床上练起功来﹐只是思绪如潮﹐不能静止﹐如何练得功?

没奈何﹐只得下了床﹐来到府后练功房里﹐先使了一趟天罡拳法;然后从兵器架上随手取下一件兵器﹐却是一杆白蜡枪﹐吐了个势﹐使将起来﹐正是当日教芄兰所使的那路枪法。

乘云使了一遍又一遍﹐就如当日教芄兰使枪时一般。直到鸡叫头遍﹐乘云方才住手﹐心境略略平静了些许。便回房中梳洗﹐换上官服﹐骑上无影骓﹐往紫禁城里来。

早朝之后﹐乘云到兵部来见于谦﹐于谦引乘云至侧室拜茶﹐落座之后﹐于谦道︰“贤侄﹐老夫有一事不明﹐想请教一二。”

乘云道︰“世伯客气了﹐有话只管问就是了﹐小侄知无不言。”

于谦道︰“日前于战阵之上﹐令姊领兵来援﹐阵中突然有人高叫︰于大人﹐援兵既到﹐何不就此冲杀过去﹐必可大胜!此人于如此吵杂的战阵中叫喊﹐竟然声声入耳﹐字字清晰﹐非一般人可为﹐更兼其眼光独到﹐知晓战阵敌我变化﹐更是难能可贵。因此﹐老夫想知道﹐那护国盟中﹐有此能耐者﹐究是何人?”

乘云笑道︰“世伯﹐此等千里传音之术﹐只要内功深厚﹐便能施为﹐就小侄现今修为﹐也可勉力而为之。护国盟中能人极多﹐战阵之中﹐无人顾及谁人如此高叫。小侄实是不知。”

于谦道︰“可惜了﹐如若能得此人辅佐老夫﹐必可事半而功倍。”叹口气道︰“只好日后再慢慢寻访罢。”

乘云早知此乃师父所为﹐只是师父再三叮嘱﹐不可在朝廷之中谈及师门﹐更不可将师父名讳说出。因此才以他话搪塞于谦。

乘云道︰“世伯﹐小侄今日来见﹐乃是为了一事。”

乘云道︰“前日﹐小侄之亲随为瓦剌所俘﹐小侄曾来与世伯借用三老一同前往。”

于谦道︰“对对﹐老夫正要动问此事﹐后来如何?”

乘云道︰“不想此人吃不了那酷刑﹐竟然降了也先。也先令他潜回府中﹐欲对小侄不利。幸被小侄于暗中听得其谋﹐预先防备。因此﹐昨晚其人潜回府中﹐便被小侄擒下﹐已将之处置。”

于谦道︰“如此甚好!只要贤侄无有中其奸计﹐毫发无损﹐便是老夫之福!”

“只是﹐那人官职乃皇上亲封﹐如何与皇上及吏部交待?”

于谦道︰“此事易矣﹐只视作阵亡将士﹐行文至吏部勾消其姓名即可。此事就交由老夫处理﹐贤侄不必担心。”

“那就有劳世伯了。还有﹐小侄于也先帐外听得﹐有个叫喜宁的太监﹐降了也先﹐此刻正在为虎作伥﹐替也先出谋画策。”

于谦道︰“皇上早已下旨﹐瓦剌凡以上皇之口谕﹑旨意所索办之事﹐一概不理﹐其谋自破。”

乘云道︰“瓦剌必定挟上皇而来﹐那时又将如何?”

于谦道︰“贤侄﹐日前一战﹐也先丧胆﹐京师之危暂解。瓦剌敢来诈我城门﹐我军可趁此大胜﹐士气高涨﹐着速进兵﹐将也先逐出居庸关﹐随后攻怀来﹐复宣府﹑大同。”

乘云大喜道︰“好极了!届时小侄就伏兵城下﹐突然开城门杀将出去﹐打也先一个措手不及。然后世伯领大军数门齐出﹐势如破竹﹐必可将也先逐出居庸关。”

“哈哈哈……好好!正合吾意。”

却说也先自威逼王显忠回城刺杀龙乘云之后﹐整日等待消息﹐三数日过去了﹐都不曾有半点消息回报﹐不觉烦躁起来。

喜宁道︰“太师﹐眼见得此人进城之后﹐必定不敢下手﹐定然匿而不出。即便下手﹐估计也失手就擒了。因此﹐太师不必再企望此人可成大事了。不如就按日前所谋﹐将朱祁镇带至城下﹐只要诳得其中一个城门开了﹐便可长驱直入﹐直捣黄龙﹐那时太师君临天下﹐成不世之霸业。”

也先被喜宁一吹﹐不觉飘然﹐道︰“好!阿剌﹐你即提五万精兵﹐带上那废物皇帝朱祁镇﹐前去城下叫门。吾提大兵从后跟进。”

阿剌得令﹐点起五万兵马﹐将英宗塞进一辆马车里﹐便向京师进发。

阿剌挟持英宗来到德胜门城下﹐离城一箭之地﹐便停了下来﹐先布成阵势﹐然后带着英宗所乘马车﹐出至阵前﹐命人向城上守军喊话道︰“城上明军听了﹐大明天子在此!请你家守城大将出来说话。”

守城大将都督王敬道︰“请上皇现身相见。”

阿剌便将英宗拉出车外﹐令亲随说道︰“我家太师说了﹐准大明天子自赎﹐于两日之内﹐备下黄金十万两﹐白银五百万两﹐绢十万匹﹐布二十万匹﹐粮食一百万担﹐送出城外﹐然后太师便礼送天子回京。如若不然﹐一但攻破城池﹐玉石俱焚﹐鸡犬不留。”

王敬嘲道︰“回去回复也先!我大明今已立新皇﹐必与尔等血战到底﹐休说金银﹐便是一根稻草﹐也不会给尔等。尔等若要战﹐本将军奉陪到底!”言毕﹐拈弓搭箭﹐嗖的一声﹐一箭射去﹐将喊话的亲随帽子射掉﹐阿剌见索要财物不成﹐便即回阵。又转往其余城门喊话﹐无奈各守将早已得于谦严令﹐无人理睬。

至第三日﹐阿剌正在彰义门前喊话﹐突然城门大开﹐一彪军马冲将出来﹐为首大将﹐正是龙乘云。

阿剌吃了一惊﹐慌忙教列阵以待。乘云领着五千人马﹐离阿剌一箭之地列成阵势﹐出马阵前道︰“阿剌知院听了﹐休费那口舌﹐若有胆量﹐便来斗几十合了去。”

阿剌大怒﹐拍马舞刀来战乘云﹐二马相交﹐双刀并举﹐斗了二十多合﹐阿剌渐觉力怯﹐不敢再斗﹐虚晃一招﹐回马就走。

乘云把手一招﹐身后众军吶声喊﹐便向瓦剌阵前冲去。乘云大刀乱挥﹐杀得瓦剌士卒哭爹叫娘﹐往后就退。

突听得城中号炮连响﹐数门大开﹐于谦领大军出城﹐石亨﹑武兴﹑范广﹑孙镗﹑王敬﹑毛福寿一众将军﹐各领兵分数路﹐一路追杀。

阿剌如何抵挡得住?放马急奔﹐比及到得大寨﹐五万兵马只剩得五千不到﹐其余不是被杀就是被俘。

也先大惊﹐急令弓箭手于寨外射住阵脚﹐一边急上马整军列成阵势﹐与赛刊王﹑伯颜帖木儿等人至阵前观看。只见明军遍地而来﹐不下十万人马。为首大将﹐认军旗上写得分明﹐大大的一个“龙”字﹐正是龙乘云。

也先叹道︰“此人英勇﹐实乃本王平生之劲敌。”

乘云出马﹐扬鞭大呼道︰“也先!今日对阵﹐不知你想文斗还是武斗?”

也先道︰“何谓文斗?”

乘云道︰“文斗则你出一将我方亦出一将﹐一对一对战﹐看胜阵多者为赢;输者便须俯首称臣。”

也先道︰“那武斗又如何?”

乘云道︰“哈哈﹐武斗者﹐便是两军混战﹐人多者胜!”

也先暗忖﹐单打独斗﹐无人能胜龙乘云。对方不过十万人马﹐又经数十里奔袭﹐己方尚有二十万人马﹐却是以逸待劳。便道︰“本王人马数倍于你﹐便武斗又如何?”

乘云道︰“好!”回马入阵﹐至中军与于谦低声数语﹐于谦便上将台﹐手中令旗一挥﹐传令擂鼓。

只听三通鼓响﹐众将齐出阵前﹐大喊一声︰“杀!”催动座骑﹐杀向瓦剌阵前。也先一见﹐抽出弯刀向前一指﹐瓦剌兵将也发声喊﹐迎头冲去。

两军一交﹐刀枪并举﹐杀声震天﹐血肉横飞﹐果然一场好杀。

瓦剌人多﹐渐渐占了上风。也先见了﹐心中正喜﹐突然左侧尘头起处﹐一彪人马杀至。也先急闪目看时﹐只见那彪人马认军旗上写着“大明武林护国盟”字样。为首一将骑一匹枣红马﹐四十多岁模样﹐生得白净脸皮﹐鹰目狮鼻﹐眉毛焦黄﹐身高八尺有余﹐手舞一双马戟﹐杀入阵中。正是副盟主魏虎臣。

护国盟众侠士一到﹐各展奇能﹐以一当十﹐往阵中一搅﹐突然分开两路﹐左穿右插﹐将瓦剌阵脚搅得大乱﹐眼看就支撑不住。也先大怒﹐对身边格日乐图道︰“你去吧!”

格日乐图一声不吭﹐飞身而出﹐领着百十士卒直扑护国盟众侠士。格日乐图手使一对瓜锤﹐每柄重六十斤﹐照着魏虎臣一锤击去﹐魏虎臣舞戟相迎﹐只觉一股大力传来﹐魏虎臣手臂一麻﹐险些抓不住双戟﹐急切间全身平躺在马鞍上﹐左手戟猛掷出去﹐格日乐图左锤一磕﹐将魏虎臣马戟磕飞﹐便待来杀魏虎臣。只这缓得缓﹐魏虎臣已然兜转马头﹐回马就走。

格日乐图哪里肯舍?拍马来追﹐斜刺里杀出一人﹐却是原野草家仆祝霸﹐手提一只独足铜人﹐照头照脑﹐往格日乐图头上乱砸。

格日乐图无暇追杀魏虎臣﹐只得急舞锤来迎﹐瓜锤﹑铜人相交﹐呯的一声大响﹐二人力气相当﹐平分秋色。

祝霸将这些年来原野草教的功夫使将出来﹐与格日乐图斗了二十多合﹐终是疏于马上练习﹐甚不灵便﹐被格日乐图左锤将铜人封出门外﹐右锤横扫腰肋﹐祝霸避无可避﹐只得弃了铜人﹐翻身下马﹐逃过一劫。格日乐图赶将上来﹐正要一锤结果了祝霸﹐却见一柄飞抓直击自己头面。

格日乐图不求伤敌﹐先求自保﹐急将头一偏﹐举锤一格﹐却格了个空。只听一人道︰“鞑子休狂!看爷爷来取你性命。”

格日乐图定睛看时﹐只见一匹黑马上﹐坐着一个独臂的汉子﹐身着黑衣黑袍﹐并无铠甲﹐便喝道︰“南蛮子通名!”

那汉子道︰“鞑子坐稳了﹐你爷爷便是祁门飞鹰时不与时大爷!”

格日乐图嘲道︰“你那护国盟里人难道都死光了?怎么派你这半边人儿上阵送死?”

时不与大怒﹐喝道︰“要取你性命﹐便爷爷这半边人也够了。”使开原野送的奇形兵器飞抓﹐与格日乐图斗在一起。

时不与飞抓有铁链相连﹐可远攻可近斗﹐时不与知格日乐图双锤厉害﹐只以飞抓远攻﹐不让格日乐图近身。

斗了三十合﹐格日乐图无法近得了时不与身前﹐怒不可遏﹐竟然将左手锤去马鞍上挂了﹐伸手来硬夺飞抓。时不与一抓飞去﹐被格日乐图一手抓个正着﹐使劲一拉。时不与怎禁得了格日乐图神力?只得把手一松﹐让格日乐图将飞抓夺去。

格日乐图夺过飞抓﹐正得意之间﹐只听一人道︰“时大哥暂且歇息﹐让小弟来会一会这个鞑子。”

时不与闻声望去﹐却是洞庭四杰的老二孟凡与老四洞庭渔歌唱戈﹐一个使一把铁桨﹐一个使一柄三股叉﹐双双截住格日乐图。

格日乐图嘿嘿冷笑﹐道︰“便再来多几个﹐都是送死!”

三人正要交手﹐突见双方士卒如波分浪开一般闪避﹐一匹青骢马上﹐骑着一个和尚﹐就如巨灵神下凡一般﹐身材巨大﹐手提一把巨剑﹐那剑黝黑无光﹐并无锋刃﹐不知何物打造。

此人突然出现﹐双方皆不知他是敌是友。柳絮跟着原野草正斗之间﹐看见来人﹐惊叫道︰“金巨灵!”

原野草道︰“果然是金巨灵!今日此来﹐如若是友则我方必胜﹐如若是敌﹐我方就难……”

竺芝道︰“夫君﹐此人只有你才可拦得下。”

原野草道︰“走!”领着柳絮﹑竺芝二人﹐一路杀至金巨灵跟前。

原野草道︰“金巨灵﹐别来无恙否?”

马上和尚单手起个问讯﹐道︰“阿弥陀佛!贫僧法号了真﹐那金巨灵早已死了。”

原野草道︰“恭喜大师!不知大师此来﹐所为何事?”

了真道︰“奉家师之命﹐前来相助原大侠一臂之力。”

原野草大喜﹐道︰“令师法体安康否?”

了真道︰“托原大侠的福﹐家师甚好。”一顿又道︰“原大侠﹐此时非叙旧处﹐待贫僧先会会这位施主﹐再与大侠叙旧不迟。”说完﹐以剑指着格日乐图﹐道︰“贫僧看施主一身好本事﹐如若肯放下屠刀﹐皈依我佛﹐贫僧可代师收徒﹐共参妙谛。”

格日乐图道︰“废话少说﹐和尚﹐你若能胜得了我手中双锤﹐那时再来饶舌。”大喝一声﹐舞动双锤﹐来战了真。

了真将剑平平伸出﹐直指格日乐图胸前。格日乐图一锤砸向巨剑﹐呯的一响﹐那剑纹丝不动﹐反倒将瓜锤震得弹跳起来。格日乐图见砸不动那剑﹐急怒攻心﹐又大喝一声﹐双锤齐出﹐一捣对方前胸﹐一砸对方天灵盖。

了真将巨剑左右一荡﹐当当两响﹐格日乐图竟然拿不住双锤﹐双锤脱手飞了出去。了真将剑身向格日乐图身上一拍﹐格日乐图避无可避﹐被一剑拍下马来﹐在地上滚了数滚﹐一挺身﹐跳将起来﹐身边掣出一对月牙刺﹐着地一滚﹐滚至了真马下﹐挥刺来伤了真座骑﹐了真将剑往下一插﹐直击格日乐图后背。

格日乐图不求伤马﹐先求自保﹐一个倒翻﹐跃出一丈远近。只听了真道︰“施主此时尚且执迷不悟吗?”不知了真何时下了马﹐走到格日乐图跟前。

格日乐图怒火冲天﹐哪里肯罢手?运起十成大菩提神功﹐双刺幻出数十光影。了真将剑向前一递﹐一搅﹐不见有任何虚招﹐格日乐图双刺光影尽消﹐口角见血﹐胸腹间起伏不定。

格日乐图万念俱灰﹐想不到自己苦练二十多载武功﹐在了真面前不堪一击。右手月牙刺往颈项处一抹﹐一道血柱喷出﹐便一命呜呼了。

了真低声诵佛﹐道︰“可惜了。”

原野草见格日乐图自刎而死﹐道︰“大师﹐不就这里杀将过去﹐更待何时?”

了真上马﹐道︰“原大侠﹐且随贫僧来。”

于是魏虎臣﹑祝霸﹑时不与各自拾回兵器﹐重新上马﹐整顿队形﹐跟着了真﹐往也先中军冲杀而来。

瓦剌众军﹐如何拦得住这群猛虎?看看冲至也先跟前﹐也先回马就走。瓦剌士卒见主帅逃走﹐发声喊﹐拔腿便逃。

明军欢声动地﹐杀声震天。于谦便教尽情追击﹐不必停留。

乘云﹑石亨﹑武兴﹑范广等领兵急追﹐一举收复居庸关。于谦便令孙镗领兵一万守关﹐其余将佐﹐急速追击。又命太监兴安﹑李永昌急调城中兵马于京城外布防﹐并运粮草前来用度。

次日﹐明军复怀来;又二日﹐复宣府。再三日﹐复大同。于谦分兵守城﹐安排妥当﹐这才回朝。

景泰帝闻说击败也先﹐收复失地﹐龙颜大悦﹐下旨加于谦为少保﹐总督军务。于谦上表推辞﹐道︰“此时京郊四处尚有敌军堡垒﹐此乃卿大夫的耻辱﹐臣怎敢求取赏赐功劳?”

景泰帝览表叹道︰“于谦真良臣也!”下旨不准推辞。

于谦这才领旨谢恩。

却说也先被明军数路追杀﹐挟持英宗由良乡西逃。喘息方定﹐于帐中聚阿剌知院﹑伯颜帖木儿﹑赛刊王等人商议道︰“不想明军尚有如此战力﹐敢以少击多。最是可惜格日乐图﹐竟然死在阵上。”

阿剌道︰“太师﹐胜败乃兵家常事﹐何必烦恼?”

赛刊王道︰“太师﹐那大明新立了君主﹐这朱祁镇就是一个废物﹐留着无用﹐不如杀了。”

伯颜帖木儿道︰“不妥﹐此时名义上瓦剌还是大明藩属﹐杀了朱祁镇﹐必引致大明朝廷同仇敌忾之心﹐那时大明上下﹐拼死与我血战﹐则我等毫无胜算。”

金面人甘开熙道︰“只可恨那护国盟﹐将甘某十数年伏于城中帮众一网打尽﹐便连我那亲生儿子也死于其手﹐可恨!可恨!否则﹐此时太师恐怕早已在那金銮殿中喝酒了。”

也先道︰“甘先生节哀!待本王打进北京﹐必为令郎报仇雪恨。只是现今相持日久﹐我军粮草渐见涸渴﹐急切间无有补充﹐如之奈何?”

只见李哲俊上前道︰“太师勿忧﹐不如让在下潜入皇宫﹐刺杀新皇﹐明廷必然大乱﹐太师乘乱进兵﹐必能大胜。”

喜宁道︰“李先生﹐刺杀皇帝并无大用﹐杀了一个皇帝﹐便有第二个皇帝登基。你杀得了几个?”

也先道︰“喜公公﹐为今之计﹐如何处之?”

喜宁道︰“现今大明朝廷﹐只有于谦才是国之长城﹐只要于谦一去﹐北京城便唾手可得。”

也先急问︰“喜公公有何良策?”

喜宁不慌不忙﹐说了数语。也先闻言大喜。

正是︰只因卖国施诡计﹐身送市曹剐千刀。毕竟喜宁说出什么计策﹐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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