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寇群英录》 第五回 柳营子众侠夺马 宿荒野南宫遇尸

话说乘云选了二十多个家丁好手﹐又留潘教习相帮着巫家姊弟守堡。乘云与祁忠﹑三老各各取器械﹐都上马﹐望那柳营子飞奔而去。

众人疾驰不到一个时辰﹐却早望见前面二里地远近﹐浓烟蔽日﹐火光冲天。祁忠大声道︰“不好﹐俺们恐怕来迟了。”

乘云马快﹐一骑当先﹐道︰“快!”众人催马狂奔﹐二里地转瞬即至﹐乘云当先冲进村里﹐却见十数老人小孩尸身倒在冒烟起火的房屋之前。乘云勒定马叫道︰“四弟﹐上房顶﹐看看鞑子往哪走了?”

东方不亮道声好﹐相了相村中最高处房顶﹐策马而去﹐就马背上腾身而起﹐掠上屋顶﹐四下一望﹐却见村北一二里地远近﹐一队人马正往北去。东方不亮高声道︰“大哥﹐鞑子往北去了。只一二里远近。”

众人听闻﹐也不等招呼﹐勒转马头﹐便往村北急追。

乘云边策马急驰﹐边高声道︰“二弟三弟﹐带四五个人不要接战﹐直奔北方﹐再回头截住鞑子﹐不要让他们逃了。”

西门不通道︰“得令!”

乘云又道︰“四弟带四﹑五个人从左包抄﹐祁总管也带四﹑五个人从右包抄﹐余下的人跟着在下﹐直冲鞑子大队!”众人高声应了。

却说那鞑子掳了十多名妇女﹐以及先前劫得的巫家堡数十数匹好马﹐正走之间﹐听得身后有马队急速驰近﹐见势不妙﹐一齐回身﹐亮出弯刀﹐便来接战。西门﹑南宫二人带着四五个好手﹐拍马当先﹐直撞将过去﹐却不接战﹐透阵而出﹐便勒转马头﹐截住鞑子去路。东方往左一抄﹐祁忠往右一抄﹐早占了地势。

乘云随后﹐大喝一声﹐撞入鞑子大队之中﹐只一剑便杀了一个鞑子﹐却因用力过猛﹐腹中一阵绞痛﹐手上便使不出力气来。此时两名鞑子手挥弯刀﹐双双杀到﹐乘云只得忍痛挥剑﹐格向弯刀﹐这一格﹐牵动内伤﹐腹中大痛﹐喉咙一甜﹐喷出一口鲜血来﹐那鞑子见状﹐一退复上﹐弯刀疾挥﹐往乘云顶上劈下。乘云无力反抗﹐只有闭目待死。

却听一声暴喝︰“勿伤吾兄!”只见一道红影急掠而至﹐一双铁手硬生生抓住两柄劈向乘云的弯刀﹐内力到处﹐弯刀折成两截﹐再复一掌﹐双双拍在两名鞑子的天灵盖上﹐那两名鞑子啍都没来得及啍一声﹐便一命呜呼了。

乘云定睛看时﹐正是南宫不妥﹐及时赶至﹐救了乘云一命。

原来西门不通与南宫不妥冲过鞑子大队﹐勒转马头观战﹐正看间﹐突然南宫不妥大叫道︰“不妥不妥!”

西门不通问道︰“有何不妥?”

南宫不妥道︰“大哥身上有伤未愈﹐使不得内力﹐不可厮杀﹐岂非大大不妥?”

西门不通道︰“果然不妥。然则大哥要俺们截住鞑子去路﹐不得乱动﹐如何是好?”

南宫不妥道︰“你不见那鞑子被大哥一冲﹐四弟及祁总管两翼兜杀﹐自顾不暇﹐哪里有空逃跑﹐俺不就这里杀将进去﹐更待何时?二哥﹐你且带人杀进去﹐俺这就去寻大哥。”说完也不等西门不通答应﹐放马便冲入阵中﹐正正赶上乘云危急﹐因而救了乘云性命。

却说那二﹑三十个鞑子被乘云等人一阵冲杀﹐早被砍杀过半﹐余者见势不妙﹐料难取胜﹐齐发声喊﹐四散而逃﹐祁忠等人各各追杀里许﹐方才回来。

众人大喜﹐一则救了一众妇女﹐夺回马匹﹐二来检视众人﹐虽则中刀着枪者过半﹐却喜无人阵亡。祁忠教众人包裹伤口﹐赶了马匹﹐又教众妇人都上马﹐回柳营子去。到得村里﹐先救了着伤未死之人﹐然后掩埋了死者。眼看着那村子毁了﹐无法居住﹐便好言相劝﹐教众乡亲收拾了行李﹐都跟随着回巫家堡去。

巫为霜﹑巫天阙姊弟接着﹐都到大厅之上﹐祁忠便吩咐堡中家丁救治伤者﹐安顿柳营子乡亲不题。

巫为霜见乘云脸如金纸﹐一副颓败之相﹐便动问道︰“龙大哥﹐这是怎么了?”

祁忠便一五一十地把如何杀鞑子的事说了一遍;南宫又说道︰乘云原本就伤重未愈﹐如此这般﹐触动内伤﹐因此﹐内伤更重。

巫为霜听罢﹐眼含泪花道︰“龙大哥﹐为巫家堡之事﹐累你受此大伤﹐小妹如何过意得去?”转头对祁忠道︰“忠叔﹐快去将爹爹珍藏的那株千年人参煎盏汤来给龙大哥服食。”祁忠应了﹐正要下去。

却听乘云道︰“不可。”

巫天阙急道︰“龙大哥﹐有何不可?你为敝堡受伤﹐敝堡一点心意﹐你就不要客气了。”

乘云道︰“巫姑娘﹑巫公子﹐在下这不是客气。家师乃天下神医﹐在下虽没学到家师神技之万一﹐然则家师日常教导却是不少。在下先是中了剧毒﹐料是极寒之毒﹐后又中了一掌﹐震伤内脏。若非有师门灵药护持﹐此时早就没命了。这人参乃大热之物﹐使用不当﹐与在下体内寒毒交攻﹐恐怕性命难保。”

巫为霜﹑巫天阙惊道︰“这如何是好?”

西门道︰“大哥说﹐他家姐姐数日前便已返回师门请其师出山﹐这早晚便可到俺们这西北共商抵御鞑子之良策。因此﹐俺们这是要去白虎堂会合令尊及大哥师父。只要大哥师尊出手﹐再难的内伤﹐都不在话下。”

巫为霜道︰“如此﹐明日一早就快快上路﹐往白虎堂去。好在这白虎堂也就二百多里路﹐三数日便可到了。忠叔﹐你与天阙就好生留守﹐俺亲自护送龙大哥往白虎堂走一遭。”

祁忠道︰“这……小姐……老爷不在家﹐小姐不宜外出……”

乘云也道︰“巫姑娘﹐祁总管所说有理。再说﹐在下有三位老弟相护﹐路上出不了什么大事。”

西门不通道︰“巫姑娘﹐有俺们三兄弟在﹐道上有什么不长眼的毛贼敢打俺大哥主意?”

巫天阙道︰“姐﹐你与忠叔留守﹐俺陪龙大哥去﹐一来路上有个照应﹐二来也好请爹爹回来。”

巫为霜道︰“天阙﹐你还小﹐别要拖累了龙大哥。”

乘云道︰“巫姑娘﹑巫公子﹐好意在下心领了。巫家堡出了这等事﹐正需人手处理善后﹐你们还是留在家中为上﹐至于令尊处﹐在下定当转告一切﹐使令尊尽快返回。”

巫家姊弟不好再坚持﹐便依了乘云。看看天已齐黑﹐都到后堂用膳。席间﹐祁忠又把如何杀鞑子的事说了一遍。乘云举起酒碗﹐对南宫不妥道︰“三弟﹐幸亏赶得及时﹐救了为兄一命﹐救命之恩﹐此生不忘!。”

南宫不妥道︰“大哥说哪里话来﹐自家兄弟﹐自当如此。”

巫天阙望望乘云﹐又望望三老﹐对乘云道︰“龙大哥﹐小弟有一事不明﹐不知当问不?”

乘云笑道︰“巫公子是想问﹐俺年纪不大﹐为何这三位前辈称俺为大哥?”

巫天阙点头﹐奇道︰“龙大哥﹐你怎地知道小弟要问这个?”

乘云道︰“这有何难?任谁都想问其中缘由。”

巫为霜道︰“龙大哥﹐你就说来听听吧。”

西门道︰“大哥有伤在身﹐不宜多说话﹐就由俺来说吧。”于是便把如何救得乘云﹐如何治伤﹐又如何争当大哥﹐如何结拜﹐说了一遍﹐把个巫家姐弟笑得前俯后仰﹐半天回不过气来。

饭罢﹐众皆歇息;乘云自在房中打坐用功﹐只觉腹中时时隐痛﹐那真气是半点也提聚不起来﹐良久﹐只得作罢;倒在床上﹐和衣而睡。

次日天亮﹐乘云起床梳洗罢;祁忠前来﹐引了乘云四人至后堂﹐巫家姊弟早已在相候。

吃罢早膳﹐巫家姊弟送出东门﹐祁忠道︰“龙公子﹐三位老哥哥皆无座骑﹐就送三匹好马代步﹐还有二百两银子﹐放在公子座骑马鞍上﹐以备不时之需﹐请公子笑纳。”

乘云出来时身上并无带银两﹐三老身上也只有些须碎银﹐于是也不推辞﹐拱手称谢。

祁忠又对三老道︰“三位老哥哥﹐马匹上各拴了一只酒囊及水囊﹐还有干粮﹑肉脯﹑烤肉﹐路上可充饥。”

三老连忙称谢。

巫为霜道︰“龙大哥﹐路上珍重﹐见着令师﹐请代为致意。若遇家父﹐并请代为转达﹐请家父回堡主持大事。”

乘云一一应了﹐与三老跨上马背﹐扬鞭而去。

才走得二三里路﹐乘云腹中大痛﹐不敢放马奔驰﹐如此走圤停停﹐又走了三数里地﹐乘云实在忍不得马背上的颠簸﹐只得下马歇息。

东方不亮道︰“大哥身负内伤骑不得马﹐如何是好?适才就应向巫家借一辆马车。”

西门道︰“四弟﹐怎不早说?好在俺们才走了七﹑八里地﹐俺这就回转巫家堡﹐向巫家姐弟借辆马车﹐不就行了!”

东方道︰“此话有理。不如这样﹐你二人在此守着大哥﹐俺骑大哥的快马回去﹐不出半个时辰﹐便回转了也。”

南宫不妥却道︰“不妥不妥!”

西门道︰“有何不妥?”

南宫道︰“俺们才走不久﹐又回转去求人家借马车﹐岂不丢脸?”

西门道︰“三弟﹐你这就不通了﹐大哥为巫家出力﹐回去借辆马车就丢脸了?”

“不妥就是不妥!”

“你这是不通……”

西门﹑南宫二人“不通”﹑“不妥”地又吵将起来﹐却听乘云道︰“二弟三弟都不要吵了。找辆马车倒是不错!”

西门﹑东方同时横了南宫一眼道︰“你看﹐大哥都说不错了。”

乘云又道︰“只是回去借马车确有不妥之处。”

南宫立即得意地道︰“啍!你们看大哥都说不妥!”

乘云续道︰“巫家姐弟年轻﹐办事未得周全﹐俺们这一回去借马车﹐岂不让他们难堪?”

三老一听﹐心中佩服﹐道︰“还是大哥思虑周全。”

东方道︰“话虽这么说﹐大哥骑不得马﹐却如何是好?”

乘云道︰“这前面人烟渐多﹐必有镇甸人家﹐只须往前去﹐遇着村庄﹐俺们多给些银子﹐想必租一乘马车也不是难事。”

东方一跃而起﹐大声道︰“东方不亮西方亮!此计大妙!二哥﹑三哥﹐你二人好生照看着大哥﹐慢慢而来﹐俺这就去前面租马车去也!”也不管乘云答不答允﹐去乘云马鞍上摸了两锭五两重的银子﹐跃上马背﹐绝尘而去。

乘云待东方去远了﹐便席地而坐﹐盘膝打起坐来﹐西门﹑南宫二老见他要用功﹐便左右护起法来。

乘云调息良久﹐这才运起内经要诀上心法﹐去那丹田中一探﹐却是半点真气也聚不起来﹐连试数回﹐丹田空空如也﹐乘云深知﹐自己深受内伤﹐单凭自己之力﹐实是无法恢复功力﹐迁延日久﹐恐怕武功尽废。须得回山面见师傅﹐方可治愈此等重伤。主意打定﹐便站将起来道︰“二弟﹐四弟去的也有半个时辰了﹐怎地不见回转?”

正说着﹐南宫高声道︰“大哥快看﹐兀那不是四弟回来了么?俺去接他一接!”跳上马背﹐飞也似地去了。乘云把眼望去﹐远远地看见东方正骑着马﹐后面跟了一辆牛车﹐慢慢地往回赶着。

又过了二柱香功夫﹐东方﹑南宫引了一老汉﹐终于赶着牛车回来了。西门便道︰“四弟﹐不是要你去雇一辆马车吗?怎地弄这么一辆破牛车回来了?”

东方道︰“二哥﹐你好不晓事﹐这方圆百里之地﹐就大户人家也未必有马车﹐俺找了半天﹐才找到这个人家﹐刚好家里有辆车在院中停着。俺便向主人家央告﹐谁知人家说那牛还在地里干活呢﹐不愿接俺这生意。俺软磨硬泡﹐都不行。最后俺拿出五两银子﹐这老头儿才肯套上车跟俺来了。”

乘云道︰“这牛车好﹐不颠簸﹐不错不错。”

东方横了西门一眼道︰“你看﹐大哥都说不错了。”

南宫道︰“不妥不妥!”

东方道︰“有何不妥?”

南宫道︰“这牛车虽则不颠簸﹐却是甚慢﹐怕是一日也走不了二十里地﹐大哥内伤却是拖延不得。”

东方闻言﹐沉吟道︰“这……”

西门道︰“不通不通!你怎知这牛车一日才走二十里?喂﹐老头﹐俺问你﹐你这牛车一日能走几里地?”

那老头回道︰“俺这牛力气大﹐平常好路嘛﹐一日走上五六十里路没问题。”

南宫道︰“不妥不妥﹐好路才五六十里地﹐你不看这四下里有好路么?”

西门道︰“不通不通……”正要争辩﹐却听乘云道︰“二弟﹑三弟﹐这有什么不通不妥的?听说过骑牛寻马吗?俺们就乘坐这牛车﹐一路往前去﹐但有马车可雇之时﹐便转乘马车即可。”

三老闻言﹐哈哈大笑﹐齐道︰“还是大哥高明﹐俺们咋就没想到呢?”

乘云转向赶车老头﹐问道︰“老丈贵姓?”

赶车老头道︰“回公子爷﹐小老儿免贵姓张﹐村里人都叫小老儿为老张头﹐公子爷就叫俺老张头好了。”

乘云道︰“好好!老张头﹐你这姓可是大大的贵姓﹐不用免贵的。”

“哦?公子爷﹐俺这姓为啥不用免贵?”老张头奇道。

“大哥﹐这张姓为啥不用免贵?”三老也齐声问道。

乘云不答﹐却招呼大伙都到牛车上坐了﹐把马栓在车后﹐老张头吆喝一声﹐赶着牛车便行。

南宫性子最急﹐问道︰“大哥﹐为何姓张不用免贵?”

乘云笑道︰“你们可知玉皇大帝姓什么?”

东方道︰“难不成姓张?”

乘云道︰“对!就姓张!”

东方 地道︰“你看俺一猜就中!”

西门道︰“四弟﹐别打岔﹐听大哥说。”

乘云续道︰“传说姜子牙封神的时候﹐天上还没有玉皇大帝﹐姜子牙想把这个位置留给自己﹐于是把各部天神都封了﹐就留着这位置没封。可大家都好奇﹐于是就问﹐这玉皇大帝谁当呢?姜子牙就说︰自然有人担任﹐这‘有人’是指自己。他刚说完﹐就见一神祇往玉皇大帝宝座上一坐﹐众神一看﹐原来这神叫张友人﹐‘有人’跟‘友人’同音﹐姜子牙无奈﹐只好封了他为玉皇大帝。既然玉皇姓张﹐那天底下姓张的人自然就不用免贵了。”

三老听得大笑﹐西门道︰“大哥﹐连这事也知道?我看这事不通!子牙封神也太马虎了些个。”

“对对对!不通!”这次南宫竟然罕有地附和西门。

东方哂笑道︰“大哥说的是传说﹐博大伙一笑而已﹐二位何必认真?”

西门连忙拍马屁道︰“大哥博学多才﹐兄弟们佩服!”

乘云道︰“俺何来博学?这是小时候﹐俺师傅哄俺练功﹐给俺讲的故事哩。老张头下回有人再问你贵姓时﹐你就不须免贵了。”

老张头咧开一口大黄牙﹐呵呵笑道︰“是是是……”

那牛车行走甚慢﹐走了两三个时辰也不过二三十里地。乘云腹内隐痛﹐不愿说话﹐南宫﹑西门则不停地“不通﹑不妥”地斗嘴。看看天将正午﹐便停了下来﹐取出酒食﹐就车上分而食之﹐饱餐之后﹐三老不愿坐车﹐便在车旁跟着步行。

于路无话﹐四处一片荒野﹐行人稀少﹐偶有村庄﹐也都三数户人家的小村子﹐都是庄户或猎户﹐牛都没有﹐何来马车?

看看天已齐黑﹐却是无处投宿。西门道︰“大哥﹐今晚恐怕要做山大王了。”

乘云道︰“这里四处荒山野岭的﹐不做山大王都不行了。”转头对老张头道︰“老张头﹐烦你去拾些枯枝柴火回来﹐就找个背风之处﹐生上火﹐过上一夜再走吧。”

老张头应了自去。东方便牵了牛车﹐找了个小土堆背风之处﹐卸下马鞍﹐给马匹喂了草料。老张头拾了一大捆柴草回来﹐众人团团围了﹐搬了几块大石头权作凳子﹐生起火来﹐取出清水﹑酒囊﹑肉脯﹑干粮﹐都吃了。那老张头吃饱之后﹐就那地上倒头就睡。乘云﹑三老﹐都是练家子﹐俱都盘膝而坐﹐默默行起功来。

约莫更交子时﹐南宫忽然内急起来﹐于是摸黑走得远远的﹐找个避静之处﹐解起手来。方便罢﹐往回走了几步﹐却被一物绊了一下﹐南宫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幸好南宫功夫了得﹐急忙拿桩站稳﹐心中恼火﹐定睛一看﹐吓了一跳﹐只见一具骷髅﹐白骨森森﹐那一双眼洞正正对着自己﹐南宫大叫一声︰“哈也!见鬼了!”

东方反应极快﹐远远闻得南宫叫喊﹐也不见有何作势﹐人便腾空而起﹐只几个起落便到了南宫身旁﹐道︰“三哥何事惊慌?”

南宫指着那骷髅说︰“你看﹐不是见鬼么?”

东方晃着火熠子﹐往那骷髅一看﹐果然吓人!只见那具骷髅全身都化了﹐只剩一架白骨﹐身上衣物都将朽了。东方道︰“此人恐怕是迷了路﹐饥渴而死。”

却见西门扶了乘云﹐走将过来﹐乘云接过东方手上火熠子﹐细细地看了一遍﹐道︰“依我看﹐此人不是饥饿而死﹐而是因伤重不治而死。你们看他左肩胛骨上有一道很深的刀痕﹐前胸数条肋骨也是被掌力击断的。”

西门看了一回﹐也道︰“大哥说的对﹐此人生前必是经过一场生死之战﹐不敌对手﹐因而倒毙于此。”

南宫道︰“不妥不妥﹐此处四面荒野﹐人迹罕见﹐看他衣物﹐也不象个有钱的人﹐有什么人会杀他?”

西门道︰“不通不通!你怎知此人生前不是身怀重宝?”

东方也道︰“三哥说的有理﹐这里不象有打斗过的痕迹。”

乘云道︰“也许是在别处受的伤﹐对方以为他已死了﹐便掠去他身上财物﹐弃尸而去。不曾想此人还有一口气﹐醒来后便爬到此处﹐终于血流不止而亡。”

三老齐声道︰“有理!”

乘云道︰“人死为大﹐咱们挖个坑把这人埋了吧﹐免得骸骨露于荒野﹐也好让他入土为安﹐早早超生。”

西门道︰“俺们都不使兵器﹐大哥身上就一把剑﹐如何掘得这坚土?”

众人一筹莫展﹐都回到牛车旁坐地﹐那老张头却醒了﹐问道︰“要掘地作甚?”

南宫便把那骷髅之事说了﹐老张头一声不吭﹐矮身钻进那牛车底下﹐不一会﹐爬将出来﹐手上竟然多了把铁锹。西门一见大喜道︰“老张头﹐你这牛车下怎地藏了这家生?”

老张头道︰“俺们庄户人家﹐去哪不得种地?因此上﹐在牛车上放一把锄头﹑铁锹什么的﹐乃家常便饭。”

于是众人燃了几个火把﹐再到那具骷髅身旁﹐三老轮流挥锹﹐不到两柱香功夫﹐早挖好一个土坑。三老﹑老张头便去收拾骸骨﹐放到土坑中。张老头拾起右手骨﹐正要放到土坑中﹐乘云眼尖﹐见那拳着的手骨似握有一物﹐便叫道︰“老张头﹐且慢!”走过去﹐把那枯骨接过﹐移到火把旁一看﹐果然﹐那枯掌中竟有一物。

南宫凑过来﹐掰开掌骨﹐取出那物﹐众人凑过来一看﹐只见那物通体黝黑﹐三寸见方﹐显然是用镔铁打造的。只见上面赫然镌有“飞熊”二字﹐反面镌有祥云饰边﹐中间一个大大的“汉”字。

众人看了半晌﹐不明所以﹐乘云却道︰“此物却是古怪!”

东方道︰“怎地古怪?不就一牌子么?”

西门﹑南宫附和道︰“对﹐就一牌子!”

乘云歪了头又想了半天﹐终于摇了摇头道︰“俺也说不出哪里古怪了﹐还是等回山时问俺师父好了。”于是把那牌子收入怀中﹐招呼众人把那骸骨掩埋了﹐又搬来几块大石﹐压在坟上﹐教西门去一块石上﹐以指代笔﹐使出大力金刚指功夫﹐刻了“无名氏之墓”五个大字。乘云祝道︰“这位大哥﹐你生前枉死﹐愿你早早投胎为人﹐来世做个平常人﹐好安生过一辈子。”

埋好了骸骨﹐都快过两个时辰了。众人回到牛车旁﹐席地和衣而睡。乘云睡不着﹐脑中只想着哪牌子﹐迷糊之间﹐却听老张头叫道︰“公子爷﹐天亮了!起来赶路吧!”

老张头一吆喝﹐大伙都起来了﹐收拾好行装﹐乘云坐车﹐老张头赶车﹐三老依然步行。一路无话﹐南宫﹑西门二老也不斗嘴﹐都低头闷声而行。

这一路比较平坦﹐看看快到晌午时分﹐居然走了约莫四十里地。乘云便叫停车﹐准备进食。南宫不耐烦走得太慢﹐便道︰“大哥﹐你们在此打尖休息﹐俺骑了马前去看看。”

乘云笑道︰“三弟﹐有牛车乘坐已很不错了……也好﹐快去快回!”

南宫应了﹐上马飞驰而去。西门望着他背影﹐道︰“大哥﹐这老儿性子就是急。”却见南宫去而复返﹐西门笑道︰“三弟﹐怎地不去了?”

南宫道︰“大哥﹐你把银子给俺﹐若俺遇着有马车可买﹐便买下了﹐就不须再来回折腾了。”

乘云道︰“如此最好!四弟﹐你给三弟八十两银子﹐如有马车可买﹐也足够银两了。”

东方应了﹐把五两一锭的银两﹐用布包了﹐交给南宫﹐南宫道︰“大哥且放心﹐俺这次去必定买一辆马车回来。”

乘云道︰“有无马车都不要紧﹐别去得太远了。早点回来。”

南宫应了﹐打马飞奔而去。乘云等人便取出干粮进食﹐静等南宫回转。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却听远处一个声音高喊着﹐一骑飞驰而来﹐众人定睛看时﹐不是南宫是谁?只见他一边策马一边高叫着﹐也不知说些什么?不一会﹐南宫已然驰至﹐飞身下马﹐高声道︰“大哥﹐却是好也!”

西门道︰“好什么?也不见你买了马车回来。”

南宫不理他﹐对乘云道︰“此去八﹑九里地﹐有一间客栈﹐俺想﹐那客栈中必有马车﹐因此急忙回转。”

西门道︰“不通不通!你怎知那客栈里就一定有马车?”

南宫正要反驳﹐却听乘云道︰“不管有无马车﹐这就赶将去那里﹐正好可在那投宿﹐强似在这做山大王。”

众人赶紧收拾了﹐赶上牛车就行。大伙紧赶慢赶﹐那牛车依然慢慢地走着﹐无奈﹐众人只得耐着性子一步一步地往前走。走了大半个时辰﹐远远望见二﹑三里地远近﹐有几栋房子﹐房顶上高高地飘着一面旗子。南宫把手一指道︰“大哥﹐快看﹐前面那旗子处便是了。”

西门喜道︰“却是好也!老张头﹐快!”

老张头应了声︰“哎!好咧!”把鞭子甩得山响﹐赶着牛车便往那客栈奔去。

到得近前﹐只见那客栈门前一个大院子﹐用木栏栅围了﹐门首上一个木牌匾写着“鑫盛客栈”四个大字。

乘云等人赶着牛车进了大院﹐在门前停了﹐早有店伙出来﹐一边招呼乘云等人进内﹐一边就牵了牛车去院子一旁停了。

乘云等人进了店内﹐去一副大坐头上坐了。乘云把眼一看﹐只见那店里摆了十多张桌子﹐却是空空荡荡的﹐除了自己这桌之外﹐再无其他客人。

西门道︰“店家﹐有甚好吃的﹐快快拿将上来。”

只见一个五十岁左右﹐掌柜模样的人趋前道︰“各位客官﹐有甚吩咐?”

乘云开口道︰“掌柜的﹐你这客栈怎地如此冷清?”

掌柜道︰“唉……客官有所不知﹐小店所在之处甚是偏僻﹐生意本就淡薄﹐往常里﹐全靠这行旅客商走动﹐照顾小店生意﹐勉强也能混口饭吃。只是……只是……唉﹐不说也罢!”摇了摇头﹐把话头一转道︰“各位客官﹐想吃酒呢还是要住店?”

西门道︰“吃酒也要﹐住店也要。”

掌柜一听﹐喜道︰“小店有宽大舒适的上房……”

乘云打断道︰“掌柜的﹐客房稍后再说。我等走了几天了﹐一口热食也不曾进肚﹐你且把你店中拿手菜肴﹐弄上四荤四素﹐都要热的﹐再弄一盆热汤﹐两坛好酒。”

掌柜的应道︰“好咧!客官请稍候﹐小老儿这就吩咐下去﹐酒菜马上就到。”

不多时﹐掌柜的捧了两坛酒来﹐在五人面前各摆一只酒碗﹐给五人都筛了一碗酒﹐道︰“客官先喝口酒解解乏。”说完转身往厨房去了。

乘云喝了口酒﹐对东方低声道︰“四弟﹐且去看看有无马车?”

东方便道︰“好!”起身往门外去了。

不到盏茶光景﹐东方回来道︰“后院停了一辆马车﹐却是不见马匹。”

乘云正要说什么﹐却听掌柜的一声吆喝︰“来咧……”托着一个托盘﹐走到桌边﹐把一碟五香醤鸭﹑一碟爆炒羊肉﹑一碟酒糟鸡﹑一碟红烧牛蹄筋﹐一一摆到桌上﹐转身又端了四个菜上来。道︰“菜都齐了﹐客官慢用。”

乘云等吃了一回﹐乘云便道︰“掌柜的﹐”掌柜立即应道︰“客官有何吩咐?”

乘云续道︰“你且安排两间上房﹐再准备些沐浴的汤水﹐我们吃完了便在贵店住下。”

掌柜的欢喜道︰“客官且放心吃喝﹐小老儿这就去办。”

掌柜的去了盏茶光景﹐便又转了回来道︰“客官﹐上房己安排妥当﹐客官吃喝好了﹐便可歇息。”

乘云道声好﹐把眼向东方望去﹐东方会意﹐道︰“掌柜的﹐老叟有一事相商﹐不知掌柜的应允否?”

掌柜的道︰“客官但有吩咐便请示下。”

东方道︰“俺看你后院有一驾马车﹐不知可否租与我等?”指着乘云道︰“这位公子身有重疾﹐乘不得马。”

掌柜的道︰“不瞒各位客官说﹐小店这驾马车本是用来往远近村镇购货之用﹐近日生意淡薄﹐前些日子﹐一位客官﹐硬是要买了拉车的马匹﹐小老儿想着﹐把马卖了﹐也能省点草料﹐便索价五十两银子把马卖了﹐现今﹐剩下这马车也没什么用。只是没了马匹﹐卖给客官们也没法使用。”

西门﹑南宫听了﹐一脸丧气﹐同时道“这却是没用。”

乘云却道︰“掌柜的﹐这车你是肯卖了?”

掌柜道︰“小老儿肯卖﹐奈何却是没有拉车的马匹。”

乘云道︰“只要掌柜的肯卖﹐这马就不须掌柜的操心了﹐俺们自有马匹拉车。”

乘云这一说﹐西门便道︰“你看﹐俺却没想到自家有马哩。”

掌柜的道︰“如此﹐小老儿也就索价五十两﹐把一应拉车的辔头都送给客官了。”

乘云道︰“如此甚好。”便教东方去后院看视马车﹐又对老张头道︰“老张头﹐俺们已买好马车了﹐你的牛车就不用了。你看是在这住上一宿﹐明早再回呢还是现在就走?”

老张头看看天色﹐便道︰“俺还是回家吧。”

于是乘云叫南宫跟老张头算了车钱﹐又叫掌柜的准备了好些干粮清水﹐都送与老张头﹐把他送出客栈﹐自个回家不题。

吃喝罢﹐掌柜的引乘云等人到上房﹐那房中虽甚简陋﹐但一应物品具全。乘云忽然问道︰“掌柜的﹐怎地事事都要亲力亲为?你家伙计呢?”

掌柜的叹息了一声道︰“唉﹐不瞒客官说﹐小店生意惨淡﹐请不起伙计。只留下了掌勺的厨子﹐还有就干粗活的。”

“适才听掌柜的叹息﹐似有难言之隐?”

掌柜的欲言又止﹐摇摇头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是不说了罢。”

西门道︰“你这掌柜的﹐有什么话尽管说﹐何必吞吞吐吐?”

南宫也道︰“正是﹐说了俺们又不少你一钱银子。”

乘云也道︰“掌柜的﹐你看俺们也不是坏人﹐但说无妨。”

掌柜的看了乘云四人一眼﹐道︰“小老儿说了﹐客官可千万别对外人道起。”

乘云道︰“这个自然。”

掌柜的压低了声音说︰“这条道上﹐原本商旅﹑保镖﹐往来贩卖羊马的﹐也不算少的﹐小店因此还能混口饱饭吃。只是数月之前﹐在新庄集前数十里地﹐那武威城中义胜镖局的陈固陈总镖头﹐以及手下十数镖师﹐不知被哪里来的强人﹐悉数斩杀﹐没一人逃得出来﹐因此上﹐再也没人敢从此条道上行走。”

“哦﹐原来如此!”乘云问道︰“难道官府也查不出来吗?”

“官府也曾查过几次﹐还到小店来盘问过小老儿﹐有没有什么扎眼的人物来过。小老儿一一回话﹐后来便不了了之了。”

南宫问道︰“那贼人就没留下半点痕迹?”

“听做官的说﹐那伙贼人甚是了得﹐劫了财物后﹐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就似从来不曾出现过一样﹐什么也没留下。”

“那陈总镖头保的是什么镖?那镖主也不来追查?”

“听说保的是暗镖﹐至于是何物事﹐就不得而知了。那镖主么﹐好象就没听说有这么个人。”

东方道︰“这倒是件怪事。”

乘云忽然道︰“掌柜的﹐俺们要沐浴歇息﹐你且下去吧。备些汤水﹐好让我等洗洗这一路的尘土。”掌柜的应了自去。

乘云看着掌柜的去远了﹐这才从怀里取出昨晚从那骷髅得来的牌牌﹐看了看道︰“三位老弟﹐你们说掌柜的说的跟这个牌牌有没有关联?”

西门一听﹐大声说道︰“大哥!有理!说不定这人就是那武威义胜镖局的镖师!”

乘云嘘了一声道︰“低声!”

南宫马上就反驳道︰“不妥不妥!你怎知这人是义胜镖局的镖师?难道就不可以是那伙贼人的同伙?”

“三弟言之有理!只是此事透着神秘﹐这一时也猜它不透﹐待俺回山见着师傅﹐再向他老人家请教便了。”

西门道︰“大哥﹐怎么一遇到有事﹐你就说要问你师傅﹐尊师是谁?难不成尊师能知过去未来?”

他三人自遇乘云后﹐一直也没问过乘云师门来历﹐只是听乘云曾说过自己师父叫草先生﹐这时西门一问﹐南宫﹑东方也都齐齐望向乘云。

乘云道︰“要说俺师父呀﹐就是当年武林正义盟中军师﹐跟着盟主柳大侠大破黑煞﹐后来又独力于泰山之巅﹐格毙黑煞令主的草先生﹐你们听过吗?”

三老一直隐居于西北偏僻的三贤谷﹐根本不知世事﹐当年轰轰烈烈的大战黑煞之事﹐根本不曾听说﹐更不知有草先生这么一号人物﹐闻言﹐俱都摇摇头﹐一脸茫然。

乘云看三老模样﹐料他们也不知道师父名头﹐哈哈一笑﹐把那牌牌收入怀中﹐道︰“走﹐先洗洗这一身尘土再说。”

四人洗罢﹐换了干净衣衫﹐就坐在房中喝起茶来。看看天色将晚﹐正要出门晚餐。却听得一阵急遽的马蹄声传来﹐只一瞬间便到了店门前﹐只听一个声音道︰“掌柜的﹐有上房吗?过往客人要住店哩!”

正是︰身罹疾创无力解﹐却遇此生有缘人。毕竟来人是谁?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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