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乘云奔入山谷﹐早已痛得眼冒金星﹐双目迷糊﹐看不远处似有茅屋数间﹐便打马前行﹐不想眼前一黑﹐栽下马来。
不知过了多久﹐乘云悠悠醒转﹐但觉双目赤痛﹐喉咙干涩﹐张口欲叫﹐却又发不出声来。环目四顾﹐发现自己躺在一张木板床上﹐那床四周无依无靠﹐身上盖了被褥。房舍是用茅草搭就的﹐只有几件桌椅家具﹐并无余物。
却听得屋外有人在争吵﹐乘云挣扎着想坐起身来﹐却是浑身无力﹐只索罢了。只听屋外一人道︰“不亮老弟﹐你这法子估摸着就不通﹐都过了一天一夜了﹐那娃儿还没醒来﹐我看怕是保不住小命了。”
另一人立即就道︰“你这话不妥﹐大大不妥!这小娃儿不是还好好地活着?怎么就没命了?”
又一人慢声道︰“两位老弟﹐稍安勿躁﹐这小娃儿先是中了不知什么厉害的毒﹐又被人以内力伤了内脏﹐原本就应丢了性命的了﹐却不知为何大难不死﹐而且那毒似解未解﹐俺这法子只能助他内力﹐说不定东方不亮西方亮﹐因而救了他一命也未可知。”
“不通不通!你这法儿根本不通。你又不是郎中﹐虽说小娃儿中了毒不假﹐你又怎知他身上的毒似解未解?”
“若是未解﹐他此时早就一命呜乎了。”
“你这话就不妥了﹐万一他现在就……”话音未停﹐乘云忽然就看见三个老者站在他的床前。
只见一个青袍老者﹐脸容清瘦﹐脸色青白﹐银须拂胸﹐一头白发用一支荆条簪起;一个白袍老者﹐方脸大眼﹐白胡子稀疏挂在下巴上﹐白发垂肩;一个红袍老者﹐也是白发白须﹐红脸尖头﹐将头发盘了一个发髻﹐用一条红布条扎了。
青袍老者笑道︰“你们看﹐俺说俺这法子一定有效﹐这不﹐这娃儿醒过来了﹐算是捡了一条命了。”
“不妥不妥﹐捡条命有屁用!我看这小娃儿的一身功夫算是废了!”红袍老者道。
“你这就不通了!这小娃儿还没大好﹐你咋知他就一身功夫废了?”白袍老者哩嘿冷笑道。
青袍老者冷笑道︰“东方不亮西方亮﹐俺就不信治不好小娃儿的伤!”走到床头﹐伸掌按在乘云百会穴上﹐乘云但觉一股强力﹐从百会直冲而下﹐瞬间冲过膻中﹐直抵丹田﹐腹中便剧痛起来﹐张口想叫﹐却是叫不出声来;头上冒出汗来。
乘云欲运功相抗﹐但丹田之中﹐空空如也﹐一点真气也没有﹐只由得那股真气在体内乱冲乱撞。乘云暗想﹐如此下去﹐即便小命可保﹐也将成残废之人。于是咬了牙关﹐忍了剧痛﹐不管有用没用﹐依师门内功要诀所授﹐意守丹田﹐只由得那股真气在体内乱窜。正无可奈何之际﹐只听红袍老者道︰“不妥不妥!你这法子大大不妥!”
青袍老者道︰“有何不妥?”
红袍老者道︰“这不明摆着吗?你看这小娃儿脸色铁青﹐牙关紧咬﹐大汗淋漓。你没把小娃儿的伤治好﹐倒先把他给整残废了。”
乘云听得青袍老者“啍”了一声﹐便觉百会穴上的手掌撤了﹐乘云大喜﹐赶紧凝神运功﹐但觉丹田真气涣散﹐好不容易稍稍聚集一点﹐又被那外来真气冲散。正没理会处﹐却听红袍老者道︰“你这法儿不妥﹐且看俺的手段!” 走到床尾﹐伸掌抵住乘云涌泉穴﹐乘云便觉一道真气从脚底直攻会阴﹐冲向命门﹐向丹田中一挺﹐乘云便觉丹田如火烧一般。那股内力炎热似骄阳﹐烤炙得浑身欲裂﹐胸中血气翻涌﹐不到盏茶光景﹐乘云浑身汗透﹐张口喷出一口鲜血。
青袍老者道︰“快快住手﹐我看你才是真的把这小娃儿整死了。”
红袍老者垂头丧气地收了手﹐却不说话。
白袍老者在旁看见二老如此模样﹐嘲道︰“我说你们不通就是不通﹐这娃儿的伤古怪的很﹐你们这样瞎折腾﹐根本救不了他。”说完一把抓住了乘云的手﹐一掌抵在乘云的手掌上。
乘云此时毫无反抗之力﹐心中却是明如秋毫︰这三人如此轮番胡乱给自己“疗伤”﹐如此强劲之内力在自已体内乱窜﹐一个不慎﹐经脉受损﹐后患无穷﹐正想着﹐一股萧杀之气从腕上传来。乘云心中大骇!心道︰我命休矣!没奈何﹐只得运起师门无上功法“内经要诀”﹐去丹田中引自身的真气﹐欲与那外来真气相抗。
那股萧杀之气沿手少阳经缓缓而进﹐不象前二人一般﹐一来就直攻丹田。乘云大喜﹐加紧催动﹐那丹田之中若有若无﹐时隐时现地有几丝真气游走。未几﹐萧杀之气抵达丹田﹐只一冲﹐便将乘云好不容易才聚起的一点真气一冲而散。
乘云想起师父教导︰不管外邪如何厉害﹐只管紧守丹田﹐默练要诀﹐则外邪自消。一想至此﹐乘云立时振摄精神﹐强忍了剧痛﹐先守住丹田﹐然后一点一点地循大小周天慢慢地运气﹐初时那股外力自由游走﹐渐渐地﹐被乘云自身真气引导﹐跟着乘云真气循着大小周天而行。
乘云运转两周天﹐外来真气竟然完全跟着自己意念行走。乘云大喜﹐却不敢大意﹐小心翼翼地将那外力引导前行﹐但觉腹内不痛﹐气血渐平。此时乘云自知性命已然无碍﹐至于功力恢复﹐且待日后回家见到师父再说不迟﹐于是放心施为。又过了半柱香功夫﹐乘云收功﹐意守丹田﹐沉沉睡去。
乘云一觉醒来﹐但觉神清气爽﹐于是下了床﹐走出房门﹐只见屋外疏篱围绕﹐屋前空地上﹐一青袍老者坐在一小竹几旁品茶﹐另有两个老者在空地上摆开架势﹐争吵不休。
白袍老者道︰“不通不通﹐你这招鸡啄百足根本就是虚招﹐花架子而己。”
红袍老者道︰“敢说我的是花架子?你有什么招可以破我的?”
白袍老者道︰“这个容易﹐俺只要使招坐井观天﹐就破了你的。”
红袍老者道︰“不妥不妥﹐你使这招乃自寻死路﹐俺招变落井下石﹐你便死无葬身之地了。”
白袍老者道︰“不通不通……”
他二人一边口中不通﹑不妥地吵着﹐一边就搭上手来﹐口中虽争论着刚才那几招﹐瞬息之间﹐手上不知变了多少招了。
乘云忍不住笑出声来﹐声音才出﹐也不知怎地﹐突觉人影一花﹐那三个老者全都站他跟前﹐齐声道︰“小娃娃﹐你的伤好了?”
乘云道︰“多谢三位老丈救命之恩﹐晚辈已然大好了。”
青袍老者喜道︰“东方不亮西方亮﹐俺们误打误撞﹐竟然把小娃儿的伤治好了。”
“不通不通﹐什么叫误打误撞?俺就知道俺这么治一定能治好!”白袍老者得意地道。
“算了吧﹐你这老儿就知道往自己脸上贴金﹐昨儿个若非俺们二人先给小娃儿打通经脉﹐你能治得了小娃儿的伤?。”红袍老者讥道。
青袍老者道︰“小娃儿﹐你怎地到俺们这三贤谷里来了?”
乘云道︰“晚辈受伤昏迷﹐不知路径﹐任由马儿带着前行﹐不知不觉便走到这里﹐打扰了三位老丈﹐请恕罪恕罪。”
三老齐道︰“原来如此!”
青袍老者道︰“小娃儿是怎样受的伤?”
红袍老者却道︰“怎样受的伤就别管了﹐反正都治好了。”
白袍老者附和道︰“对对!别管伤不伤了﹐治好了就是天大喜事。来来来﹐小娃娃来得正好﹐你来评评理看谁的招式厉害。”
红﹑白二老一左一右﹐一把抓住乘云的手臂﹐如老鹰抓小鸡一般﹐把他提到空地上。乘云双臂被他二人一捉﹐就如铁箍箍着一般﹐乘云本能地欲运功相抗﹐却提不起真气来﹐乘云心下惊慌﹐又再催动内力﹐丹田内空空如也﹐先前聚起的真气消失无踪﹐不禁额角见汗。乘云此时无力相抗﹐只得任由二老抓着。
红﹑白二老把他往空地上一丢﹐红袍老者便一招鸡啄百足﹐向他啄去﹐乘云眼看红袍老者的右手如铁啄一般啄来﹐急切间往后一翻﹐几个斤斗﹐翻出数丈开外!
只听得白袍老者笑道︰“我说不通就不通﹐你看﹐连这小娃儿这几个斤斗都可以破你的鸡啄百足﹐何况俺那招坐井观天?”
红袍老者道︰“你这话就不妥﹐这小娃子哪里是破招?他这是破不了俺这招﹐在逃命哩。”
他二人撇了乘云﹐站在当地唇枪舌剑地又吵起来。却听青袍老者道︰“两位贤弟﹐这招式嘛﹐各有所长﹐正所谓东方不亮西方亮嘛﹐何必争吵不休?”
红袍老者道︰“不妥不妥﹐你凭什么叫我们为贤弟?你又不比我们大。”
白袍老者也道︰“不通不通!俺们三人也不知道自己哪年出生﹐说不定俺比你们都大﹐俺是大哥。”
青袍老者转向乘云道︰“小娃儿﹐你来评理﹐我们谁是老大?”
乘云回过神来﹐道︰“三位老丈﹐且请教尊姓大名?”
青袍老者道︰“俺复姓东方﹐双名不亮。”
红袍老者道︰“俺复姓南宫﹐双名不妥。”
白袍老者道︰“俺复姓西门﹐双名不通。”
乘云这下有点明白了﹐道︰“哦﹐三位老丈隐居于此﹐所以叫三贤谷?”
西门不通道︰“正是﹐有什么不通吗?”
“嗯!”乘云道︰“果然不通!”
西门不通道︰“你们看﹐俺早就说这个名字不通了﹐连小娃儿都说不通呢。”
东方不亮道︰“那怎样才好?”
乘云道︰“三位老丈名字中都有个不字﹐依在下看不如叫三不谷更好!”
东方不亮道︰“如此甚好﹐如此甚好﹐以后俺们这里就叫三不谷了。”
南宫不妥道︰“不妥不妥﹐改名要老大说了算!”
东方不亮道︰“俺是老大俺说了算。”
西门不通见乘云起名字不错心中佩服﹐便道︰“小娃儿﹐你来评理﹐看谁是老大?”
乘云道︰“你们认为谁是老大?”
三人齐道︰“我!”
乘云道︰“有什么根据?”
东方不亮道︰“常言道︰东南西北﹐东排在首位﹐俺姓东方﹐当然俺是老大了。”
南宫不妥道︰“不妥不妥﹐应是南北西东才对!俺姓南宫﹐俺才是老大。”
西门不通道︰“不通不通﹐亁在西北方﹐亁为万物之首﹐俺姓西门﹐俺是当然的老大。”
他三人才说完﹐也不等乘云评“理”﹐便吵将起来。吵了半柱香光景﹐三人突然想到要找外人评理﹐一齐停了下来道︰“小娃儿﹐你说﹐谁是大哥?”
乘云忍住了笑﹐心想︰这三个老儿﹐昨天把本公子弄得死去活来﹐且耍他们一耍也好﹐于是道︰“你们都不是大哥。”
“哦?谁是大哥?”三人齐道。
“在下才是大哥!”
“不通不通﹐你怎会是俺们大哥?”
“不妥不妥﹐你一小娃儿﹐年纪比俺们小得多了﹐做俺们孙子辈还差不多。”
“小娃儿叫什么名字?”东方不亮问道。
乘云道︰“俺复姓北山﹐双名不错……”
“不通不通﹐百家姓里根本没北山这个姓。”
“你们看的是百家姓﹐但俺祖传有万家姓﹐你们就不知道了。”
“果真有万家姓?”南宫不妥奇道。
“当然﹐不然俺这姓从何而来。”
东方不亮一声欢呼︰“好也!咱们东南西北终于聚齐了!”
南宫﹑西门二人也道︰“真是可喜可贺!”
东方不亮道︰“咱东南西北四人结拜为兄弟如何?”
南宫﹑西门二人点头道︰“好!”
西门道︰“只是先分清了谁是老大才行。”
东方不亮道︰“北山年纪小﹐当然四弟了。”
乘云道︰“此言差唉﹐你们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出生的﹐我也不知道自己何时出生﹐你们凭什么说比我大?又大了多少?”
“这……”三老一时语结。
“即使这样﹐你也不能是老大吧?”西门不通道。
乘云道︰“俺正是老大。”
“有何凭据?”三老急问。
“你们说﹐这天下谁最大?”
东方不亮道︰“当然是皇帝老子了!”
“皇帝坐朝﹐面向哪里?”
“面南!”南宫不妥得意地道。
“众臣向皇帝跪拜称臣﹐面向哪里?”
“面北。”西门不通抢着答道。
“这不很明显了?北方为大﹐皇帝南面称孤﹐君临天下﹐众臣北面称臣。俺是老大。”
三老面面相觑﹐作声不得。沉吟良久﹐东方不亮心思转的快﹐道︰“那俺是二哥!”
南宫不妥道︰“俺才是二哥。”
西门不通脑子转得更快﹐道︰“你们都不用争﹐由大哥决定谁是老二。”
东﹑南二老不再争吵﹐全都紧张地看着乘云﹐希望听到他把自己排在第二位。
乘云道︰“北为尊﹐依次是……”
“是什么?”
“北西南东!”
此言一出﹐西门不通一声欢呼﹐一个斤斗跃起十丈﹐空中连翻十几个斤斗﹐大呼小叫︰“俺是老二!俺是老二。”
东方不亮一脸晦气﹐站在当地一声不响。南宫不妥道︰“不妥不妥……”
西门不通喝道︰“有什么不妥!大哥安排会有不妥?”
南宫不妥讪笑道︰“妥﹑妥!”
于是四人排了香案﹐结拜为兄弟。东方不亮道︰“从今而后咱们三不谷一定要在江湖上闯个响亮的名堂出来。”
“不通不通!现今俺们是四个人了﹐应叫四不谷才对﹐大哥你说呢?”
乘云道︰“什么四不谷?这么难听!”
南宫不妥道︰“啊?不叫四不﹐那叫什么?”
东方不亮道︰“还是叫四贤谷好听。”
“不妥不妥﹐之前大哥说三贤谷都不好﹐改四贤谷一样不妥。”
西门不通道︰“都不要吵了﹐听大哥的。”
三老不再说话﹐看着乘云﹐等他说话。乘云道︰“俺们北西南东都聚齐了﹐这地方当然要叫四方谷了。”
“好好!就叫四方谷!”东方不亮赞成道。
“不通……”
“不妥……”
“嗯……?”乘云瞪着西门﹑南宫二老﹐慢慢地道︰“咱们先立个规矩﹐以后谁说错话谁就降为老四!”
东方不亮一听﹐将来还有机会升级﹐心中大喜︰“大哥英明之极!”
西门﹑南宫二老自知失言﹐连忙道︰“通﹑通﹑通。”﹑“妥﹑妥﹑妥。”
东方不亮道︰“要想闯出名头﹐不能总呆在咱这四不……四方谷中﹐得到江湖上去。”
“不……”西门不通“通”字还没出口﹐看见乘云看着他﹐立马闭了嘴。却听乘云道︰“四弟所言甚是﹐你们有没有什么好建议?”
西门不通道︰“此去东南面五六十里地﹐有个通达山庄﹐庄主叫钱大通﹐不知从哪学了几手三脚猫的功夫﹐竟然不把我们三不……四方谷放在眼内﹐上次俺们三个到他那里﹐要跟他切磋切蹉﹐那家伙居然不肯见咱们。啍!俺看他根本不通!大大的不通!”
南宫不妥道︰“那钱大通还写了副对联挂在大门外﹐说什么︰通天通地通什么来着?四弟﹐你说说。”
东方不亮道︰“那上联是︰通天通地通钱通财通四海﹐下联是︰达祖达宗达道达理达三江。”
南宫不妥道︰“对﹐就这对联﹐俺看着就不妥!他那三脚猫功夫就敢通天通地?那俺们的功夫岂不是要通九霄了?不妥不妥!”
乘云心思电转﹐忖道︰俺这伤恐怕得赶紧回师门找师父治理才行﹐迟了恐怕就治不了了。再说﹐俺还有大事未完﹐怎能带着这三老去闯江湖?想罢便道︰“我看这钱大通估计也没什么大本事﹐俺们四方谷要干就干大事!”
“什么大事?”三老齐问。
乘云道︰“你们敢杀鞑子吗?”
南宫不妥立即就道︰“有什么不敢?那鞑子又不是三头六臂﹐遇着俺南宫不妥﹐格杀勿论!”
东方不亮道︰“大哥想必己有计较﹐俺们就听大哥的便了。”
西门不通拍马屁道︰“大哥想出来的法子﹐定然是妙绝天下!俺们就跟着大哥﹐大哥叫杀鞑子就杀鞑子。
乘云道︰“好!”于是便把如何杀鞑子﹐救乡亲的前事说了﹐然后说到遇上一怪客﹐如何交手﹐如何被打伤中毒﹐如何逃至此处一一细说。三老恍然大悟﹐这才知道乘云是如何受的伤。
西门道︰“大哥﹐那怪人如此无礼﹐不若咱们先去会一会他﹐把他也毒打一顿﹐替大哥出口恶气。”
乘云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再说﹐俺们以四敌一﹐以众凌寡﹐胜之不武!”
东方道︰“对!还是依了大哥﹐先去杀鞑子吧。”
乘云道︰“不错!不过﹐俺们也要起个响亮的字号才好。”
“什么字号?”三老齐问。
乘云道︰“你们不看那孙猴子都有个大号叫齐天大圣﹐江湖上自称什么豹子﹑老虎的多的是。”
西门不通道︰“好!大哥说得对。江湖上坏人要遇上俺西门不通﹐那是绝对过不了俺这一关﹐除非俺愿意放他一马﹐俺就叫‘死路一条’西门不通。”
乘云道︰“不错不错﹐二弟这个字号响亮!”
南宫不妥道︰“遇着俺南宫不妥﹐俺要他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浑身就没有舒服的地方﹐俺就称‘坐立不安’南宫不妥。”
乘云道︰“不错不错﹐三弟这个字号也好。”
东方不亮道︰“谁要遇着俺﹐就算遇上黑煞神了﹐倒了八辈子大霉了。俺就叫‘黑暗无边’东方不亮。”
“好!不错不错﹐四弟的名号也极好!”
“大哥准备起什么名号?”三老问。
乘云道︰“以后谁敢不听俺们四方谷四兄弟的话﹐不给俺们面子﹐本大哥就对谁不客气﹐因此俺的名号就叫‘不会杀错’。”
“大哥的名号最响亮!”三老齐赞道。
正说着﹐乘云突觉腹中一痛﹐豆大的汗水便渗将出来。东方不亮见了﹐急道︰“大哥!你这是怎样了?”一手按上乘云命门穴﹐便要输送内力。
乘云连忙把头急摇﹐道︰“不碍事﹐俺估摸着是所中之毒未曾全解﹐故有此兆。”
西门不通道︰“大哥所中之毒确是古怪﹐怎地似解未解?时不时就发作一下。”
南宫不妥道︰“如此却是大大的不妥﹐须得找个神医来为大哥解毒才好。”
乘云道︰“三位老弟不须担心﹐大哥师父便是天下神医﹐只要回到师门﹐这点小伤就不算什么了。”
东方不亮问道︰“大哥师门是什么门派?”
乘云道︰“你们可听说江湖上有个人叫草先生的?”
东方不亮摇摇头﹐西﹑南二人也都没有任何表示。
乘云又问︰“那仙草堂﹑药师门呢?”
三老尽皆摇头﹐乘云一想﹐恍然大悟︰这三人长年隐居世外﹐不理江湖之事﹐因而也就不知晓这些江湖上之人物掌故了。乘云便道︰“这个草先生便是当今天下神医﹐也就是大哥的授业恩师。”
东方不亮道︰“如此﹐却是好也!大哥这就赶紧回转师门﹐让尊师替大哥疗伤解毒!”
南宫不妥道︰“只今天便起行去了﹐这伤可耽搁不起。”
乘云突然问道︰“四弟﹐俺们这四方谷﹐却是所在何处?当日俺伤重﹐不辩东西﹐实不知此处何处。”
东方不亮道︰“大哥有所不知﹐此处乃大明肃州卫所辖﹐我等三人自靖难之时便避居此处﹐算来也有四十多年了。”
乘云道︰“原来如此。难怪俺这一路狂奔﹐却是走错了方向。”
西门不通道︰“大哥师门所在何处?”
乘云道︰“敝师门在黔境之内﹐此去数千里远近哩。”
南宫不妥道︰“这却是大大的不妥!如此山长水远﹐万一途中大哥毒发……”
乘云道道︰“三弟不须多虑了﹐俺出来时﹐家姊已然回转师门﹐请师尊出山﹐前来西北了。”
东方不亮喜道︰“如此﹐俺们便快快起程﹐与令师会合!”
东方等三人并无什么家当﹐只有数件衣物﹐些须银两﹐打个包袱﹐背在身上。南宫牵了无影骓﹐乘云跨上马背﹐望东而行。
于路无话﹐只是乘云时觉腹痛﹐内力时有时无。脸色渐渐灰败。不觉走了十余日。这日﹐四人过了丰城堡﹐人烟渐稠﹐于是寻了个食肆﹐打尖进食。乘云向店小二打听道︰“小二﹐你可知此处往白虎堂怎么走?”
小二道︰“哟!客官﹐那白虎堂可是这西北有名的武林世家﹐只此往东南二百多里地便是。”乘云谢了﹐赏了小二一颗碎银﹐ 小二谢了﹐却不见动身﹐乘云怪道︰“小二﹐这赏钱不够?”
小二连忙道︰“客官﹐您误会了﹐这赏钱足够了。俺这是看客官似是有病在身﹐您又打听那白虎堂﹐想必也是个练家子。只俺们这里也有个奢遮的人物﹐客官若前往拜会﹐说不得还有些分例钱哩。”
“哦?”乘云奇道︰“此处有甚奢遮的人物?”
小二道︰“人道西北武林三件宝﹐白虎豹子巫家堡。”
“你是说人称铁扇仙的巫斯义巫堡主的巫家堡?”
小二笑道︰“这位客官果然是见过大世面的﹐正是铁扇仙巫堡主。”
乘云道︰“俺正要去拜会一下这位巫堡主﹐小二哥﹐那巫家堡在何处?”手中递了一块半两重的银子给小二﹐小二连忙打恭作揖﹐道︰“客官出了小店门﹐只管往南走十数里地便到。”
乘云对三老道︰“却是好也﹐这巫堡主乃家师好友﹐多曾听家师提起﹐不想却在此处。”便向小二索了文房四宝﹐写了个拜贴︰江湖晚辈﹐草先生座下弟子龙乘云拜上字样﹐正要封好﹐西门不通见了﹐一把夺过﹐道︰“不通不通﹐这龙乘云是谁?”
乘云尴尬地说︰“不瞒三位兄弟说﹐俺本名就是龙乘云。那日见你三位吵得不可开交﹐便揑造了个名字哄哄你们﹐心中实在愧疚。日后江湖上也不好看。不若俺们这兄弟便不作数如何?
南宫道︰“不妥不妥﹐这结拜了的事﹐怎可以不算数?”
东方不亮道︰“三哥说的对﹐既已结拜为兄弟﹐怎可不作数?况且这年纪大小俺们也没放在心上。咱们自交自的兄弟﹐管别人怎么说?”
西门不通道︰“三弟四弟说的没错﹐这些年俺们为这谁大谁小天天吵个不停﹐自从有了大哥﹐俺们日子好过多了﹐所以这结拜了的事必须算数。”
“三位既如此说﹐那俺就厚着脸皮做这个大哥好了。”乘云道。
三老齐道︰“大哥不须愧疚。”
于是西门催促大伙吃喝了﹐付了银两﹐出门往南便走。
不到十数里地﹐果然望见前面好个城堡﹐方圆一里有余﹐四角皆建有角楼﹐周遭一带城墙﹐有四﹑五丈高﹐四面挖有壕沟﹐用以防范兵匪﹐果然坚固异常。
乘云见了﹐口中喝声彩﹐对三老说︰“这巫家堡能在这荒蛮之地雄居数代﹐依这城堡看来﹐果然有些道理。”
南宫不妥道︰“有何道理﹐俺咋没看出来?”
西门不通嘲道︰“你这老儿连字都识不了几个﹐能看出啥?”
东方不亮问道︰“大哥﹐这城堡有何道理?”
乘云道︰“听师父说道﹐巫堡主善使一柄天罡泼水扇﹐功夫虽非超绝﹐却也是江湖上一等一的好手。单凭武功立万却是不难﹐难的是巫家数代能屹立不倒﹐依俺看﹐全靠这城堡护持﹐才能独霸一方。若无此城堡﹐在这西北兵匪横行﹐荒蛮之地﹐巫家便有再好的武功也无法立足。”
三老听罢﹐齐道︰“大哥所说甚是﹐果然有理。”
四人到得北门﹐东方不亮上前递了拜贴﹐道︰“故人高足专程拜会。”那堡丁接了拜贴﹐道声少待﹐便飞也似进内通报去了。
少时﹐只见一个五十岁左右﹐管家模样的壮汉﹐急趋而出﹐高声道︰“恕罪恕罪﹐哪位是龙公子?”
东方不亮一闪身﹐指着乘云道︰“这位便是。”
管家便上前见礼道︰“老奴祁忠﹐乃巫家堡管家﹐迎讶来迟﹐请龙公子恕罪!少主及小姐已在堡中相候﹐请随老奴进见。”
乘云上前施礼﹐道︰“祁总管请了。”
祁忠在前带路﹐将四人带至堡中会客大厅。只见一个二八妙龄少女﹐身穿一件白色狐皮外套﹐肤色白晳﹐鹅蛋脸白里透红﹐一双明眸似秋水般清澈﹐手上拿了一柄仕女团扇。身后一位少年﹐十四﹑五岁模样﹐方脸剑眉﹐穿一件花白狼皮外套。二人急趋而前﹐望着乘云道︰“这位想必是龙大哥了﹐小妹巫为霜﹐小弟巫天阙这厢有礼了。”
乘云抱拳见礼道︰“在下龙乘云﹐乃草先生座下弟子﹐今日偶经贵境﹐不揣冒昧﹐前来拜会﹐不速之客﹐尚望恕罪。这三位乃在下结拜兄弟……”把西门不通三人一一介绍了。
巫为霜道︰“草先生大名如雷灌耳﹐小妹敬仰的很﹐只是无缘相见。家父日前去了白虎堂魏伯伯处﹐至今未回﹐只得由小妹姊弟招呼龙大哥了﹐失礼之处﹐尚望海涵。”
乘云道︰“巫姑娘客气了。令尊在下已拜见过了的﹐只是不知贵堡就在这里﹐这次偶然路过﹐因店小二说起﹐因此前来拜会。”
“哦?龙大哥何处见过家父?”巫家姊弟同声问道。
乘云便把如何斗花狐﹐遇魏虎臣父子﹐又如何双树镇杀鞑子救乡亲﹐然后去了豹子谷﹐又在郑家铺抵敌鞑子。直说到外出哨探﹐遇怪客受伤迷路﹐再遇三老……巫家姊弟﹑三老﹑祁忠等人听得不停叫好。
末了﹐巫天阙道︰“原来龙大哥干下这等英雄大事﹐羡煞小弟了。只怪当日没央家父带上小弟去白虎堂。错过了这等好事。”
巫为霜道︰“天阙﹐你去了岂不添乱?龙大哥﹐适才你说受了重伤﹐现在觉得怎样?”
乘云道︰“暂无甚大碍﹐只是腹中常常隐痛﹐内力时有时无。”
巫为霜道︰“这可怎样是好?小妹这就请大夫来﹐先替龙大哥诊治一番。”
乘云道︰“多谢巫姑娘厚爱﹐在下这伤﹐非一般大夫可治﹐在下这就赶回去﹐请家师治疗。”
巫为霜笑道︰“也是﹐倒忘了草先生乃天下神医。”
正说着﹐一个下人走来﹐去祁忠耳下低声说了几句﹐祁忠便道︰“龙公子﹐且请移玉后堂﹐小姐已命老奴备下接风酒席。”说完做了个请的手势﹐率先向后堂走去。巫家姊弟便伸手示意﹐乘云及三老抱拳道声︰“请!”便跟着向后堂而去。
酒过三巡﹐祁忠道︰“适才听得龙公子道﹐老爷与魏堂主﹑秋寨主等人相议﹐欲树义旗﹐训练乡勇﹐立烽火台﹐以抵御鞑子﹐可有此事?”
龙乘云道︰“此事千真万确﹐在下也参议此事。”
“忠叔﹐父亲既有此议﹐不若我们也先做些准备﹐如何?”巫为霜道。
祁忠道︰“小姐﹐老奴也正欲先做些准备﹐免得等老爷回来﹐一切都迟了。”
“那就请龙大哥在敝堡多留几日﹐指点敝堡做些准备。”
乘云道︰“巫姑娘有命﹐无所不从。”
众人正说着﹐只见一下人急匆匆进来﹐去祁忠耳内说了几句﹐祁忠一听﹐霍地站了起来﹐向乘云等人一拱手﹐道︰“龙公子﹑小姐﹑少爷﹐些须小事﹐老奴去去就来。”说完﹐不等众人回话﹐便急急往外而去。
祁忠刚进大厅﹐只见一个庄客模样的人﹐鼻青脸肿﹐左臂上一条血口子还在往外冒血﹐祁忠惊问︰“小七﹐你这是怎么了?快!给他止血!”一庄客连忙奔出﹐拿了金创药回来﹐祁忠用剪刀剪开小七衣袖﹐边往上敷药边道︰“怎么回事﹐快说!”
小七哭道︰“管家老爷﹐咱们石砬子马场的马被人抢了!咱们的人都被杀了﹐小的跑的快﹐捡了条性命……”
“什么?马被人抢了?什么人干的?马匪?”
“不是……”
“小七﹐快快把事情都祥细说与老夫听听!”
“今早天才蒙蒙亮﹐小的昨晚喝多﹐被尿憋醒了﹐就起来撒尿﹐才出门就看见几十个鞑子不声不响的冲进来﹐小的吓的大叫﹐跌跌撞撞地跑去牵马﹐被一鞑子赶上﹐砍了一刀﹐幸好小的夺得马匹﹐死命逃了回来﹐可怜其他人都成了鞑子刀下之鬼……”
祁忠大怒﹐啍道︰“几十个鞑子就敢来动巫家堡!且让你瞧瞧巫家堡的厉害!”转头对一个庄客道︰“去!叫潘教习集齐人马﹐去北门外等候!”又对另一庄客道︰“你且扶小七回家好生将养。”二庄客应了﹐各去行事。
祁忠转身返回内堂﹐向乘云道︰“龙公子﹐敝堡有些须内务急待处理﹐老奴这就失陪了。”
乘云道︰“祁总管﹐到底何事?如此火急火燎的?莫不是遇上杀人放火的事了?”
“这……”祁忠目视巫为霜﹐欲言又止。
巫为霜道︰“忠叔﹐龙大哥不是外人﹐但说不妨。”
祁忠只得将小七所说﹐又说了一遍﹐道︰“老爷临行前吩咐老奴﹐好生打点堡中事务。现在石砬子马场数十匹好马被鞑子抢去﹐老奴怎生向老爷交待?这就招集人马前去夺马匹﹐也好让鞑子们不敢小觑了俺们巫家堡。”
巫为霜﹑巫天阙惊道︰“忠叔﹐这怎生是好?”
乘云道︰“祁总管﹐如此前往抢夺乃非上策﹐那鞑子生性凶残﹐久经战阵﹐非一般家丁护院可敌﹐如此前去﹐无疑送死。”
“似公子这般说﹐岂非束手无策﹐任由鞑子得逞不成?”
巫为霜道︰“龙大哥﹐你与鞑子交手两次﹐必知彼虚实﹐有何妙计?”
乘云道︰“那鞑子专一派小股人马入我大明疆界抢掠﹐大队人马必在不远处相候﹐故此在下适才说﹐前去抢夺必无胜算。”
巫天阙急道︰“龙大哥﹐有何良策便请直说﹐俺们尽听你调遣便是。”
乘云道︰“在下猜想那鞑子如此容易便得手﹐抢了巫家数十好马﹐只是不曾掠得钱财妇女﹐必然不甘心就回转与大队会合﹐因此上﹐必再往近处村镇劫掠。”转向祁忠问道︰“祁总管﹐离那石砬子最近的﹐可有什么村镇?”
祁中道︰“有呀﹐石砬子东面三十多里地﹐有个柳营子﹐有二十多户人家。”
“好﹐俺们就赶往那柳营子。”
南宫不妥道︰“不妥不妥﹐大哥怎么就知道那鞑子要去那柳营子?万一他们不去﹐俺们岂不扑空?”
西门不通立即就反驳道︰“不通不通﹐三弟﹐你又怎知道那鞑子不去柳营子?”
东方不亮道︰“二哥三哥稍安勿躁﹐大哥与那鞑子二度交手﹐深知鞑子心性﹐俺们只管听大哥吩咐就是。”
巫为霜道︰“龙大哥﹐不管鞑子去不去柳营子﹐俺们先去里候着﹐如果不来俺们再追不迟。”
乘云道︰“不是到不到﹐在下猜那柳营此时恐已遭毒手了﹐俺们赶快起程﹐还来得及救一救那里乡亲﹐迟则……”
祁忠急道︰“那俺们这就赶去罢。”
巫为霜﹑巫天阙齐声道︰“走!”
乘云对巫家姊弟道︰“巫姑娘﹑巫兄弟﹐你们就在家守护﹐在下与祁总管去去就回。”
巫为霜道︰“这怎么行﹐巫家的事﹐小妹怎能不去?”
祁忠道︰“小姐﹐少爷﹐龙公子说的是﹐这堡内事务总得有人打点﹐都去了﹐万一有不长眼的小毛贼乘虚而入﹐岂非因小失大?”
乘云也道︰“巫姑娘﹐祁总管说的是﹐再说此去不必人多﹐俺们只要夺回马匹便好。不须与之性命相抟。”
巫家姊弟只索作罢﹐祁忠选了二十多个家丁好手﹐又留潘教习相帮着巫家姊弟守堡。乘云各各取器械﹐都上马﹐望那柳营子飞奔而去。
正是︰英雄自当驱虎豹﹐岂容鞑子逞凶顽?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上一篇文章:《御寇群英录》 第三回 误入荒谷惊遇怪客 身中巨毒命悬一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