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寇群英录》 第一回 戏花狐姐弟试身手 杀鞑子侠士救乡亲

西北。边城小镇双树镇。

冰雪消溶﹐残雪中露出一丛丛嫩绿。

这日晌午﹐镇子南边驰来一白一黑两匹骏马。黑马上一位少年﹐十七﹑八岁年纪﹐剑眉星目﹐国字口脸﹐头戴皮帽﹐身穿皮袄﹐足登快靴﹐腰悬长剑﹐英气逼人;那白马上却是一位少女﹐约莫二十岁年纪﹐娥眉凤目﹐一张瓜子脸白里透红﹐举手投足﹐落落大方﹐一派大家闺秀的风范。这少女也是皮帽皮袄﹐腰间佩了一把短剑。

这一男一女刚驰进小镇﹐便引来一阵轰动﹐这边陲小镇﹐何曾见过这等标致的人物?立即便引来不少人围观。

二人并骑走到镇中﹐看见一间食肆﹐名唤“杜老头酒肆”﹐白马上的少女转头对黑马上的少年道︰“乘云﹐且在这里打尖了去。”

那叫乘云的少年答道︰“好!”下了马便来替少女牵了马缰﹐少女下马﹐走到店门首﹐店伙早已满脸堆笑地迎上来﹐接了少年手上马缰绳﹐自牵去后院栓了。另有小二引了二人进店﹐到一副洁净的座头上坐了﹐正要问贵客吃些什么。

乘云道︰“小二﹐休要絮烦﹐先烫一壶好酒﹐切一斤牛肉﹐一斤羊肉﹐一只卤鸡﹐其余但有好的﹐拣三数样上来便是。”

小二诺诺连声﹐转身便走。少女望着乘云﹐摇头道︰“你呀﹐师父的功夫不知学得几成﹐这馋酒的样子﹐倒是学了个十足。”

乘云道︰“姐﹐你这可就不懂了﹐师父常说﹐男子汉当大碗吃酒﹐才称得上英雄好汉。”

“师父当然是大英雄﹐你不过是个大孩子。”

“姐﹐你别小看人﹐师父说﹐有志不在年高。当年师父他老人家出道时﹐也就比我大那么一两岁呢。”

姐弟二人说着﹐小二已将一壶酒烫的热热的端上来﹐又将一应菜肴一一摆在桌上﹐道声“慢用”﹐便退下了。

乘云拿起酒壶﹐给少女酙了一盏﹐自已却拿了一只碗﹐把酒往碗里一倾﹐左手一端﹐仰脖子便倒进嘴里﹐拿筷子挟了块牛肉放在嘴里嚼着﹐放下筷子﹐伸手扯下两条鸡腿﹐放到少女碗里﹐道︰“姐﹐你也太斯文了些个﹐这鸡你不用手扯﹐如何能吃?”

少女道︰“有你在这里﹐还用得着我来扯?我看你呀﹐也太粗鲁了点﹐没半点师父的斯文样子。”

乘云道︰“姐﹐你就有所不知了﹐师父有时比我还不斯文哩。”

“哦?有这等事?”

“数年前﹐我随师父去拜访他一个老朋友﹐你猜怎地?”

“师父怎地?”

“他们喝酒都不用碗盏﹐直接就抱着坛子喝。”

“这我听师娘说过好多回了﹐不足为怪。”

“他们吃肉更不用筷子﹐都是用手抓来便吃。师父那样子豪气万丈﹐难怪江湖中人无人不敬佩师父。”

少女噗嗤一声笑道︰“江湖中人敬佩师父﹐不是因为师父喝酒吃肉豪爽﹐而是因师父为人仁智义勇。我看你呀﹐恨不得也变成师父的样子来吃肉喝酒。”

“这当然!对了﹐姐﹐师父让我们出来历练﹐都一个多月了﹐连个鸡鸣狗盗的小毛贼也不曾遇到一个﹐这把宝剑一直都不曾发市﹐真是晦气。”乘云压低声音道。

少女笑道︰“我的大英雄﹐这江湖历练并非打架斗殴﹐好勇斗狠﹐江湖上可学的东西多着哩。师娘不是嘱咐﹐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多留些心眼吗?”

“话是这般说﹐一路上我都留心的﹐无奈却是什么事都没有。”

少女笑道︰“说不定马上就来事了。”突然压低了声音道︰“别回头﹐你后面隔着两张桌子旁坐了一个汉子﹐只怕就有些古怪。”

乘云听了﹐一阵兴奋﹐也低声道︰“嘿嘿﹐就怕他不来﹐还怕什么古怪?”提高了声音﹐向少女丢个眼色道︰“姐﹐你且吃着﹐我去净手了来。”

乘云起身﹐走过那座头﹐乜眼打量﹐只见那汉戴顶狗皮帽﹐一双三角眼透着阴鸷﹐颌下胡子稀疏﹐手上端了一只酒盏﹐一双手骨节奇大﹐显然是善使铁沙掌﹑鹰爪功一类的功夫。

乘云到茅厕转了一周﹐便回到店里﹐对少女道︰“姐﹐吃喝也差不多了﹐不如再往前赶一程罢。”一边向少女使眼色。

少女答道︰“也好。”

二人会了钞﹐走出店来﹐店伙早已牵过马匹。二人上马﹐扬鞭出了双树镇﹐投西去了。

二人信马由缰﹐缓缓而行﹐走了大半个时辰﹐路上早已没了行人﹐姐弟二人并无惧意﹐也不急着赶路﹐只顾在马上高声说笑。

突然﹐路旁闪出一人﹐头戴狗皮帽﹐三角眼﹐一双手骨节粗大的吓人。那人往路中一站﹐喝道︰“站住!”乘云一见﹐故意问道︰“干什么的?”

那人嘿嘿冷笑道︰“劫道的!”

乘云哈哈大笑﹐问道︰“喂﹐相好的﹐想必是穷疯了﹐你一个乡巴佬也敢在此劫道?也罢!本公子今天心情不错﹐便赏几钱银子给你罢。”

三角眼嘿嘿冷笑道︰“小子﹐大爷只要你留下这个妞儿和这两匹马﹐你自断双臂﹐早早滚蛋﹐不然就要了你的小命。”

乘云道︰“哦?凭什么?我看你手无寸铁﹐本公子手上好歹还有把剑哩。”

三角眼哈哈大笑︰“剑?在大爷眼里﹐你手上那剑就如三岁童儿的玩具﹐恐怕是你师娘给你壮胆子的吧。”

乘云装着很害怕样子道︰“这么说﹐这位大爷的功夫很厉害了?”

三角眼见对方胆怯﹐心中得意﹐便仰了头道︰“这个自然﹐大爷便是江湖上响当当的铁掌花狐花锦添。你小子命好﹐遇着大爷我今天心情不错﹐也罢﹐大爷我也不要你手臂了﹐快快滚蛋﹐别碍着大爷的好事。”

乘云一听﹐向少女笑道︰“姐﹐原来在这里遇上高人了。”

原来这花锦添是这西北道上﹐近十年出现的一个独脚大盗﹐除劫财之外﹐更兼劫色﹐一身铁沙掌功夫罕遇对手﹐死在他铁掌之下的冤魂不知多少﹐因此﹐江湖上称为铁掌花狐。乘云姐弟曾听师父讲述江湖道中诸多人物﹐因此知道此人。

乘云慢条斯理地下了马﹐把剑插在马背剑囊里﹐却把马缰交给少女﹐空了手﹐一步一步地走向花锦添﹐道︰“阁下自吹英雄了得﹐总得露一手让人看看﹐不然日后本公子还怎么混江湖?今日之事若传到江湖之上﹐说本公子被人三言两语﹐便吓得屁滚尿流﹐落荒而逃﹐岂非大大的没面子?”

少女听得弟弟在调侃对方﹐在马上掩了嘴暗笑﹐这一笑﹐娇美如花﹐把个花锦添看得酥了半边身子﹐一时目中淫光大炽。半晌才答道︰“小子﹐看清了。”也不见作势﹐随手一掌拍在身旁一块磨盘般大小的岩石上﹐那石便应手而碎。喝道︰“还不快滚!再啰嗦半句﹐休怪大爷取你性命!”

谁知乘云却道︰“花狐狸﹐你这是骗谁?你预先把那用灰石面粉做的假石头放在那里﹐却来装模作样地打碎它﹐这套把戏﹐便是三岁小孩也会演哩。”

花锦添听罢﹐气得满脸通红﹐哇哇叫道︰“小子﹐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进来﹐大爷这便成全了你。”手起一掌﹐照着乘云前胸拍来﹐这一掌若被拍实﹐平常人便将心肺俱裂﹐立毙掌下。

乘云向后退了一步﹐却不还击﹐故意向女子问道︰“姐﹐这招如何破解?”

少女娇笑道︰“我看你用招火烧狐狸便好。”

乘云道︰“哪来的火烧狐狸的招数?”

这姐弟二人面对西北道上响当当的独脚大盗﹐竟然毫无惧色﹐还敢语存轻视﹐直没把他放在眼里。

花锦添大怒﹐一个弓步上前﹐左掌在乘云眼前影了影﹐右掌便拍向乘云天灵盖;乘云见来势甚猛﹐侧身偏头﹐让过来势﹐挥拳猛击对方右肋。花狐一招无功﹐右肋被袭﹐只得撤招退步﹐咦道︰“这是什么招式?”

乘云嘻嘻笑道︰“这就叫火烧狐狸。”

铁掌花狐寒着脸﹐一言不发﹐双掌一起﹐运足八成功力﹐使招吴刚伐桂﹐带起一阵劲风﹐向乘云击去。铁掌花狐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子戏弄了半天﹐心中怒火大炽﹐恨不得生吞了他﹐因此﹐出手便下杀招。

乘云尚未有所反应﹐马上少女却道︰“猛虎倚岩!”

乘云依言施为﹐轻松避过这招。花狐冷啍道︰“原来你小子是白虎堂的。”

乘云避过对方一招﹐一个反身﹐喝道︰“且看这招又是哪个门派的。”一招饿鹰扑兔﹐冲向花狐﹐到得跟前﹐已变作直捣黄龙。

花狐道︰“这是飞鹰门的……通臂拳的……”

乘云不停地变换招式﹐每出一招﹐都是不同门派的﹐初时花狐还一一叫破招式来历﹐及至后来﹐乘云越打越快﹐花狐只得凝神对敌﹐哪里还有空去叫什么招式?

斗了二﹑三十招﹐花狐寻思︰这小子不知是何来历﹐竟然学得如此繁杂的招式﹐说不得﹐今日不出绝招﹐如何制服得了他?日后传出江湖﹐岂不丢脸?心思打定﹐当下暴喝一声﹐一招穿墙裂石﹐挟着啸声﹐罩向乘云。乘云叫声“来得好!”不退不让﹐挥拳便格向对方﹐要与他来个硬碰硬。马上少女急道︰“不可!”话未完了﹐只听逢的一声﹐只见花狐气定神闲地立在原地﹐而乘云却退出十步开外﹐一边揉着手臂﹐一边雪雪呼痛﹐样子甚是狼狈。

少女急问︰“乘云﹐碍事么?”

乘云道︰“不碍事﹐只是这臭狐狸的爪子确实硬。”

少女道︰“你且歇息一会儿﹐待我接他几招试试。”

乘云也不推让﹐只说了句︰“也好。”便退到一旁。

少女上前﹐抱拳道︰“小女子姓龙﹐向阁下讨教几招。请!”算是通名见礼了。

花狐听得少女声若出谷黄莺﹐心花怒放﹐呵呵笑道︰“好说好说。龙姑娘请了。讨教就免了﹐如若龙姑娘想学花某这身功夫﹐却是易事﹐只要姑娘拜花某为师﹐花某便倾囊相授﹐如何?”

那知龙姑娘哈哈一笑﹐不屑地道︰“阁下盛情﹐不敢领受。阁下虽自以为功夫了得﹐但在敝师门﹐阁下这等功夫﹐也只能堪堪算作入门功夫而已。”

铁掌花狐花锦添一身功夫在西北绿林道上罕逢敌手﹐何曾让人如此小看?不觉怒道︰“女娃儿好大口气﹐适才那小子不是知难而退了吗?看你样子﹐功夫也不比那小子好得了多少。”

龙姑娘道︰“功夫好不好﹐阁下试试便知。”

花狐打个哈哈道︰“好!看在你一个初出道的女娃儿份上﹐花某便先让你十招﹐以免日后江湖上说花某欺负后生小辈。”

哪知龙姑娘却咯咯娇笑道︰“小辈?要论江湖辈份﹐阁下还不够格哩。十招之内﹐阁下若可占得上风﹐本姑娘倒可考虑拜你为师。”

原来这姑娘师门于江湖上的辈份极尊﹐故而有此一说。

花狐听得龙姑娘嘲其辈份不够﹐正要动怒﹐却又听得说﹐只要十招之内能占上风﹐便拜其为师﹐一时转怒为喜﹐心忖︰只要哄得她拜了师﹐那以后还不是任我摆布?想到美处﹐嘿嘿淫笑起来﹐道︰“好!花某托大﹐先出招了。”一招手挥琵琶﹐并不抹向对方颈项﹐却奔姑娘酥胸抹去﹐出手下流之极。

龙姑娘一见﹐粉脸含霜﹐却不出手﹐身躯一转﹐早转到花狐身后。花狐才一出手便不见了对方人影﹐心中一懔﹐立即前奔三步﹐这才回过身来——这便是他经验老到之处。

花狐赞道︰“好身法。”打点起精神﹐摆个架势﹐使出真功夫来。花狐这一发招﹐掌势凌厉﹐大异从前﹐掌影翻飞﹐掌风刮得地上积雪纷飞。却见龙姑娘在掌影之中﹐一招不发﹐却踏着奇妙的步伐﹐闪﹑避﹑退﹑让﹐往往于间不容发之际﹐脱出掌影之中。

突然听得乘云高叫︰“臭狐狸﹐十招早过了﹐这是第十六招了。”

花狐听了﹐老脸泛红﹐却不停手。冷声道︰“花某只要擒下这小妮子﹐管它多少招?”

乘云并不生气﹐却大笑道︰“姐﹐这臭狐狸真不要脸﹐待会把他脸皮剥下﹐免得他白蒙了一张人皮。”

龙姑娘道︰“待会把他拿下﹐你自己剥去。”姐弟二人直把这横行西北的独脚大盗当作囊中之物。花狐心中大怒﹐不觉把功力提至九成﹐与龙姑娘斗在一起。

又斗了二十多招。却见来路驰来一匹黄骠马﹐马上一个少年﹐十六﹑七岁模样﹐头戴暧帽﹐身穿蓝夹袄﹐大眼浓眉﹐虽然年少﹐却生得甚是雄壮;左腰悬一把宝剑﹐右手提一把短戟。看见有人打斗﹐便勒住马﹐停在两丈外观看。

却说花狐斗了半晌﹐连对方的武功家数都没摸清﹐更别说占得上风了。花狐心道︰这回恐怕要栽了。心念一转﹐便思退身之策﹐正要有所动作﹐却见又一匹枣红马驰来﹐马上一个壮汉﹐四十多岁模样﹐生得白净脸皮﹐鹰目狮鼻﹐眉毛焦黄﹐身高八尺有余﹐马鞍上挂着一对马戟。花狐见了﹐吃了一惊︰怎地在此处遇上此人?莫非是对方援手?这回怕是讨不了好了。心中一急﹐一招辣手摧花﹐运起十成功力﹐向着龙姑娘没头没脑地拍去。

龙姑娘看到枣红马驰来﹐也如花狐一般心思︰莫非对方援手到了?心中正盘算着﹐不防花狐变招奇快﹐掌力突然增强数倍。好个龙姑娘﹐临危不乱﹐娇叱一声﹐只见碧光一闪即没﹐随即听得花狐一声惨呼﹐身形一起﹐几个起落﹐逃之夭夭去了。斗场上血迹斑斑﹐赫然留下两根手指头﹐显然是花狐被碧光所伤﹐负痛而逃。

枣红马上汉子喝彩道︰“好一招激流穿石!请问姑娘﹐柳霓裳柳前辈是姑娘什么人?”双眼望向龙姑娘腰间短剑﹐咦道︰“姑娘这把剑……?”

乘云走上前来﹐抱拳道︰“这位好汉请了﹐在下姓龙双名乘云﹐此乃家姊。请问好汉尊姓大名。”

汉子道︰“老夫白虎堂魏虎臣。”指着先前来的骑黄骠马的少年道︰“此乃犬子魏彪。”

龙姑娘一听喜道︰“莫非是白虎堂主魏世伯?手使一双铁马戟。当年勇斗黑煞高手金巨灵﹐铁骨铮铮﹐悍死不退﹐得了个铁骨虎的美名。”

魏虎臣跳下马来﹐呵呵笑道︰“英雄不提当年勇。不想龙姑娘年纪轻轻﹐也知道老夫贱号。”

龙姑娘﹑龙乘云双双上前见礼﹐龙姑娘道︰“果然是魏世伯。侄女龙玄灵﹐家师乃江湖人称神剑游龙的草先生。”

魏虎臣一听大喜﹐道︰“什么?你是草兄弟的弟子?!难怪贤世侄会使飞云剑法。刚才贤世侄使的剑﹐定是碧波剑了。”

龙玄灵道︰“正是。家师关爱弟子﹐让侄女带在身边防身。”

魏虎臣上下打量着龙家姐弟﹐嘴里啧啧赞道︰“草兄弟收得好徒弟﹐羡煞老夫了。彪儿﹐还不快快过来拜见两位大姐大哥?”

魏彪听了﹐立即飘身下马﹐身法甚是迅捷﹐向龙家姐弟拱手道︰“小弟魏彪﹐拜见龙姐姐﹑龙大哥。适才见姐姐与那花狐相斗﹐初时还担心姐姐不是那厮对手﹐及后看了几招﹐才知道姐姐乃是深藏不露﹐功夫好得很哩。”

龙玄灵道︰“彪兄弟过誉了﹐愚姐功夫再好﹐也不及令尊万一。”

魏虎臣道︰“所谓名师出高徒。看适才贤侄女的身法功夫﹐早已在我这个做伯伯的之上了。也就不必谦虚了。彪儿﹐别顾着说话﹐快请两位贵客回家。”

魏彪应道︰“好!”便对龙家姐弟道︰“龙姐姐﹑龙大哥且请屈尊移驾﹐到寒舍一坐﹐好让小弟就近请益。”

龙乘云道︰“好!师父有命﹐到了西北﹐定要到府上拜会。”

魏虎臣道︰“如此﹐我们就先到双树镇﹐再折往南一百里﹐便到寒舍了。”

于是四骑合做一队﹐魏彪领头﹐魏虎臣陪着龙玄灵居中﹐龙乘云合后﹐望双树镇驰去。

离镇尚有里许﹐却见镇上火光冲天﹐哭声震地﹐人嘶马叫。龙玄灵奇道︰“魏世伯﹐这是怎么了?怕是出了什么事了?”

魏虎臣急道︰“坏了﹐一定又是那些天杀的鞑子﹐偷入我大明疆界﹐杀人劫物﹐掳掠妇女。快随老夫来﹐说不定还能救出几个人来。”

魏彪咬牙道︰“爹﹐这些鞑子真可恨!遇上了便该杀光了才是。”

乘云道︰“那就快快赶去﹐迟则救不了人了。”也不等魏虎臣答话﹐一抖马缰﹐放开马蹄﹐往镇上直冲过去﹐魏彪也不甘人后﹐一夹马肚子﹐衔尾便追。

四骑骏马往双树镇奔来﹐转瞬即至。龙乘云冲进镇里﹐只见二﹑三十个鞑子兵﹐分作两队﹐一队押着十数个年青妇女﹐用绳子绑了﹐串在一起﹐一边往镇子外赶﹐一边放火烧房屋;另一队只顾抢了财物﹐往马匹上栓缚﹐遇着老人﹑孩子﹑青年男子﹐便拿刀来砍。

乘云一见大怒﹐纵马过去﹐手起剑落﹐砍翻了三数个鞑子。众鞑子一见有人反抗﹐哇哇大叫﹐一齐撇了妇人﹑财物﹐各挺弯刀﹐杀向乘云等人。

魏彪道︰“爹﹐不要漏了一个鞑子!为死去的乡亲报仇!”

龙乘云看敌众我寡﹐道︰“姐﹐你去救那些妇人﹐彪兄弟﹐你去救那些老人孩子。魏世伯﹐你我冲将过去﹐先将鞑子分成两截﹐待姐和彪兄弟救了人之后便来截击。”众人齐声应道︰“好!”

乘云放马冲去﹐长剑连挥﹐立马砍翻四﹑五个鞑子兵;魏虎臣随后﹐手舞双戟﹐也斩杀了三﹑四人。两人一冲一搅﹐把那鞑子兵分作两股﹐只顾砍杀。众鞑子事出突然﹐未及布成队形﹐连马都来不及上﹐便被杀了七﹑八个﹐及至回过神﹐上得马来对敌﹐又被龙玄灵﹑魏彪二人救了被掳的乡亲﹐从侧边杀来﹐登时大乱﹐死伤过半﹐弃了抢来的财物﹐望北便逃;魏彪大喝一声﹐策马便追。

魏虎臣在后高叫道︰“彪儿﹐穷寇莫追!”魏彪哪里肯听?只顾往前直追。魏虎臣﹑龙家姐弟恐他有失﹐只好尾随追去。

追了一里多地﹐又杀了五﹑六个走得慢的鞑子兵﹐四人杀得性起﹐只顾追去﹐看看追了七﹑八里地﹐天色早已齐黑﹐只见前面一片火把﹐四人定睛看时﹐足有百十个鞑子兵﹐手举火把﹐都骑在马上。那死里逃生的几个鞑子兵﹐看到自家大队人马﹐高声大叫﹐连滚带爬地逃到那队鞑子兵跟前。

魏虎臣见了﹐止住大伙道︰“鞑子人多﹐咱们讨不了好去。他们吃了这个亏﹐必定要回双树镇上报复。咱们还是赶快回镇上﹐通知乡亲们逃生要紧。”

乘云道︰“魏世伯﹐不如你与家姊赶回镇上﹐我与彪兄弟在这里拖住这些鞑子﹐也好让众乡亲有时间逃生。”

魏虎臣略一迟疑﹐道︰“也好。鞑子兵凶猛异常﹐犹善马战﹐你们不可硬拼。只要拖得半个时辰﹐便即回来。”

魏彪道︰“爹﹐你就放心吧。”

魏虎臣﹑龙玄灵拨转马头﹐回镇上去了。乘云和魏彪二人立马当地﹐远远听得那鞑子兵叽哩呱啦地说话﹐也不知说些什么。过了盏茶功夫﹐火光中只见一个首领模样的鞑子﹐抽出弯刀﹐向着自己这边一挥﹐众兵齐齐吶喊了一声﹐催动坐骑﹐便要发动进攻。

乘云心中一动﹐道︰“彪兄弟﹐所谓擒贼先擒王。我等不如迎将上去﹐把为首的鞑子杀了﹐必奏大功。”

魏彪正当年少﹐血气方刚﹐哪里知道什么叫惧怕﹐立即便赞同道︰“哥哥所言极是。不如小弟当先﹐冲开一条血路﹐大哥紧随其后﹐突然发难﹐出其不意﹐直取那厮。”

乘云道︰“妙!”

二人商议定了﹐催动坐骑﹐迎头杀去。魏彪右手舞动马戟﹐左手却多了一柄二尺来长的短剑﹐当先杀入敌阵﹐左剑右戟﹐挡者披靡。

乘云在后喝采道︰“彪兄弟﹐好身手!”长剑频挥﹐替魏彪作护卫。看看杀至垓心﹐离那鞑子首领尚有一丈之遥﹐乘云道︰“兄弟好生小心。”暴喝一声﹐在马上腾身而起﹐半空中使一招夸父逐日﹐乘云为一招杀敌﹐也顾不得隐藏师门功夫来历﹐只求速战速决。这一招使出﹐威力奇大﹐方圆两丈之内﹐劲风骤起。

鞑子首领只顾看为首的魏彪杀来﹐不防乘云有此一着﹐措手不及﹐被乘云一剑削去脑袋。众鞑子见首领被杀﹐吓得高声乱叫﹐无心恋战﹐一哄散开﹐望北怆惶逃去。

魏彪大喜道︰“哥哥好俊的功夫。”跳下马来﹐把那鞑子首领的首级把来系在马项之下﹐飞身上马﹐与乘云并骑向双树镇驰去。

距双树镇尚有半里﹐却见魏虎臣和龙玄灵已在镇外等候。魏彪见了﹐兴奋地把如何杀敌﹑如何擒王绘声绘色地说给魏虎臣和龙玄灵听﹐把个乘云大大地夸了一遍。魏虎臣不住口地说“好”。

龙玄灵笑道︰“彪兄弟就别再夸他了﹐再夸﹐他可就不知道自己是在天上呢还是在地上了。”

“姐﹐我有这么不经夸吗?对了﹐镇上的乡亲呢?”

“魏世伯说﹐经我们这一闹﹐鞑子肯定不会善罢罢休﹐说不定什么时候便来报复﹐那时众乡亲岂不是任由他们宰杀?实在是防不胜防;因此魏世伯和我把身上带的银子都散给了众乡亲﹐劝他们暂且弃了家园﹐避过风头﹐往南逃生去了。”

乘云叹道︰“虽说离乡别井﹐但总比丢了性命的好。魏世伯﹐这鞑子这么猖狂﹐竟敢侵我大明疆界﹐杀我子民﹐难道朝廷就不知道?就不管吗?”

魏虎臣叹道︰“宣德朝时﹐鞑子还不敢来犯。正统皇帝继位以来﹐初时还有三杨(杨士奇﹑杨荣﹑杨溥)﹑张辅等老臣辅佐﹐鞑子不敢轻举妄动﹐后来三杨渐次辞世﹐张大人年高老迈﹐独力难支﹐皇帝又宠信王振那奸阉﹐因此﹐鞑子便渐渐的骄狂起来。也不知边关之事﹐是否被王振那奸阉瞒下了。因此不见官军理会。”

“原来如此。这皇帝也太不象话了。魏世伯﹐朝廷不管﹐难道咱们江湖道上﹐便眼睁睁地看着乡亲们任由鞑子抢劫杀戮不管吗?”

“唉……谈何容易?”

“以魏世伯在西北江湖道上之人望﹐振臂一呼﹐必然应者无数。”

“贤侄不知﹐这江湖好汉﹐一盘散沙﹐各行其事﹐平时谁也不服谁﹐没有一位德高望重之人领头﹐谁也不愿做这吃力不讨好的事。老夫虽薄有人望﹐却是还不足以服众。难那!”叹了一声又道︰“如果你师父肯出山﹐那就……那就……”

“那就如何?”

“那当然就大大不同了。便是少林﹑武当﹐也要顺应哩。”魏虎臣哈哈一笑﹐续道︰“且不要说这事了﹐咱们得连夜赶路﹐不然要露宿荒野了。”

于是四人策马南行﹐奔驰了一个多时辰﹐到了一个寨子跟前。只见那寨子建得象一座城池也似﹐方圆有二﹑三里左右﹐四周是两丈高的寨墙﹐四角各有一个三丈高的敌楼﹐只有东﹑南﹑西三个寨门﹐北面却是没有门。

魏彪领着大伙绕到东门﹐守门的家丁一见是老爷﹑少爷回来了﹐大喜﹐一边开门﹐一边着人去向夫人通报﹐未几﹐寨内便已是灯火通明了。

到了客厅﹐只见一个妇人迎了出来﹐那妇人年约四十﹐黛眉轻画﹐秋水横波﹐脸似梨花﹐穿一身枫红衣裙。魏彪急步上前﹐跪下道︰“孩儿拜见母亲。”原来是魏虎臣的夫人﹐魏彪的母亲。魏夫人一边扶起儿子一边道︰“彪儿起来吧。怎地这么晚才回来?咦?来了贵客了。”

龙家姐弟上前见礼道︰“侄女龙玄灵﹑侄儿龙乘云拜见世伯母。”

魏夫人一见龙家姐弟﹐长得俊秀大方﹐心中欢喜﹐道︰“好俊的姑娘﹑好俊的小伙﹐好好!咦﹐你们怎地称我为伯母?”

魏虎臣道︰“哈哈﹐夫人﹐你猜他们是谁家弟子?若按夫人自家身份论﹐便叫你一声姑母﹐也不过分。”

“哦?这是我哪家兄弟的弟子?”

“夫人﹐好教你得知﹐他们乃草兄弟的入室弟子。”

“草兄弟!你们是我那草兄弟的徒弟?来来来﹐快快说说你们师父﹐近来可好?转眼都快十年没见他了。”

原来魏夫人姓宛名枫﹐自称飘零仙子。当年与龙家姐弟的师父等一众江湖侠士以兄弟姐妹相称。东灵山剿灭黑煞大战之后﹐宛枫狐身一人无家可归﹐为众侠士撮合﹐便嫁与魏虎臣为妻。

龙家姐弟重新与魏虎臣夫妇见礼﹐礼罢﹐众人分宾主坐了﹐寒喧了几句﹐宛枫吩咐整治酒食﹐不一会﹐下人回报酒食已备妥﹐于是大伙便移至后堂坐了。

酒过三巡﹐龙乘云对魏虎臣道︰“魏世伯﹐可否换个大碗来喝酒?这小盏儿喝得不畅快。”

龙玄灵道︰“乘云﹐不可失礼了。”

魏虎臣呵呵笑道︰“两位贤侄到了我这个做伯伯的家里﹐便是到了自己家了﹐哪有什么失礼?夫人﹐我看乘云贤侄大有草兄弟之风﹐好!老夫也好久没用大碗喝酒了﹐今日就陪贤侄痛饮一回。”

魏彪腿快﹐早就去取了三只大碗来﹐一手还提了一大坛酒﹐把三只大碗一字儿摆开﹐都倒满了酒﹐一碗递给乘云﹐一碗送到父亲跟前﹐自己端了一碗﹐道︰“爹﹐孩儿也来凑个热闹。”

宛枫道︰“彪儿﹐不要胡闹﹐小心喝醉了。”

龙玄灵也道︰“乘云﹐今日天晚了﹐世伯和彪兄弟奔波了一天﹐早些歇息为好﹐明天再喝不迟。”

乘云道︰“也好﹐就喝这一坛酒。”说完端起酒碗﹐向魏虎臣父子道︰“先干为敬!”一仰脖子﹐一碗酒就已下肚了。

宛枫不再理会他三人喝酒﹐只顾向玄灵打听她师父及师娘的近况﹐玄灵便一一向她说了。看看夜深﹐宛枫便教安歇了﹐一宿无话。

一连两日﹐龙家姐弟在魏彪的陪同下﹐在白虎寨四处游玩。魏彪敬佩乘云武功﹐不时向他讨教招式。乘云与他同生共死杀鞑子﹐对他也颇有好感﹐也乐于与他较量些拳脚功夫。不过一二日﹐便混得熟了﹐只把玄灵唤作灵姐姐﹐乘云叫作云哥;龙家姐弟便称他为小彪。

这日一早﹐魏虎臣正在后院看门人弟子练功﹐家丁来报说︰“禀老爷﹐巫堡主求见。”魏虎臣连忙更衣﹐前往客厅﹐只见一个四十岁上下的汉子﹐生得眉清目秀﹐三绺长须﹐不见如何魁伟﹐反有几分俊逸﹐正在厅中等候。魏虎臣上前见礼道︰“一大早﹐甚风把老弟吹来敝寨?”

那人正是西北与魏虎臣齐名的巫家堡堡主巫斯义。二人寒喧毕﹐分宾主坐了。巫斯义道︰“魏大哥﹐数日前﹐双树镇被鞑子掠劫﹐死了不少乡亲﹐镇子被烧作白地﹐有逃得性命的乡亲说﹐有三男一女﹐如此这般打扮﹐杀退鞑子﹐救了他们性命﹐不知大哥可知此事?”

魏虎臣呵呵笑道︰“不瞒老弟﹐那四人中﹐其中两人便是愚兄父子。”

“哦?还有二人是谁?”

“另两位也不是外人。他们是龙家姐弟﹐草兄弟的入室弟子。”

“草兄弟!?他的弟子?人呢?怎地到西北也不打个招呼?”

“老弟莫急﹐他们姐弟正在寒居﹐这便请他们出来相见﹐如何?”

巫斯义大喜﹐一叠声催道︰“快请﹐快请!”正说着﹐魏彪陪着龙家姐弟从里间走将出来。魏虎臣道︰“来来来﹐龙家贤侄﹐这位便是巫家堡巫堡主﹐当年与你师父一道剿灭黑煞的生死兄弟﹐快来拜见。”龙家姐弟上前﹐以晚辈之礼拜见了﹐口称“巫世伯”。

巫斯义见龙玄灵清秀脱俗﹐龙乘云气宇轩昂﹐一表人才﹐大喜道︰“草兄弟收得好徒弟!自家人﹐就不要多礼了。”稍停又道︰“听魏大哥说﹐你们杀了十数个鞑子﹐救了双树镇的乡亲﹐真是大快人心!只恨这些鞑子﹐欺我大明朝廷软弱﹐恣意犯界﹐竟至无人敢管。可怜众乡亲﹐成了枉死的冤魂。”

“正是﹐可恨那些官兵﹐不理边事﹐朝廷也不闻不问﹐我大明子民却任由鞑子掠杀﹐真个可恨。”魏彪恨恨地道。

“魏大哥﹐这次斩杀了十数个鞑子﹐真是英雄之举﹐大快人心。只是小弟所虑﹐鞑子一向骄横惯了﹐有人敢撄其锋﹐恐怕其必来报复﹐所以﹐小弟前来﹐请大哥多加提防。”

魏虎臣笑道︰“多谢巫兄弟关爱﹐愚兄这个寨子﹐虽然说不上固若金汤﹐但是扺挡数百上千鞑子的围攻﹐尚可稳如泰山﹐大不了拼个鱼死网破﹐再不济﹐凭愚兄手中这双马戟﹐杀出重围﹐往巫兄弟处求救﹐还是有十成把握的。”

乘云插话道︰“两位世伯﹐既有心扺御鞑子﹐何不就此举起义旗﹐聚江湖同道上好汉﹐守望相助﹐一旦有敌来犯﹐便互相驰援﹐一来可保境安民﹐二来也可大灭鞑子威风。”

巫斯义道︰“贤侄所言﹐当然是好。这西北道上﹐绿林好汉如一盘散沙﹐平日里各不相让﹐要举义旗﹐非得要有一个德高望重之人牵头不可。”

乘云道︰“如此﹐岂不束手无策?不若我等先做些准备﹐就魏﹑巫两家先联起手来﹐这样﹐一旦时机成熟﹐道上好汉必闻风而来归附。”

“好!此计大妙!”只听一人大声赞好﹐从里间走将出来﹐却是魏夫人宛枫。巫斯义与宛枫见过礼﹐重新坐下叙话﹐巫斯义道︰“贤侄所言甚是﹐别人如何咱们且先不要理会﹐只咱们两家先作防备。对了﹐不如把秋兄弟也叫上﹐我们三家联起手来﹐在西北道上﹐也算是管得了半边天了。”

宛枫笑道︰“正该把他夫妇二人扯上。俺好久没见连家妹子了﹐不如这就都到豹子谷去走一趟﹐如何?”

魏彪一听﹐高兴地道︰“好!我也要去!正好找实哥玩儿。”

龙玄灵问道︰“可是豹子谷的秋世伯和连伯母?”

魏虎臣道︰“正是。”

龙玄灵道︰“听师父说起﹐当年你们﹐还有一位归世伯﹐在豹子谷比武招亲﹐又联手杀了大魔头毒手血屠﹐成了一段武林佳话﹐后来又一起剿灭黑煞﹐交情非比一般。这西北道上﹐只要你们三家联手﹐大事可定了。”

巫斯义道︰“择日不如撞日﹐咱们不如现在就起程﹐百十里路﹐晌午便到了﹐正好赶上叨扰他一顿山珍野味。”

魏虎臣道︰“好!彪儿备马。”

正是︰兄弟同心﹐其利断金。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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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云 (2020-05-15 14:33: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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