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青春的十一个瞬间……看《北大荒知青之歌》有感
雪花飘飘挂在眉稍,寒冬腊月黄棉袄,雪花飘飘岁月迢迢,我的爱,情未了,莽莽荒原地厚天高,我的青春何处寻找,几多苦难几多荣耀,我的生命曾为你燃烧,雪花飘啊雪花飘,吻我含泪的微笑,雪花飘啊雪花飘,梦中回到你的怀抱,雪……花……飘……
当屏幕上出现漫天飞雪, 飞雪中,狗皮帽、黄棉袄知青在雪爬犁上的画面,当耳畔响起这支深情又哀惋凄楚的歌,我这个爱哭的人立刻泪流满面,甚至呜咽不止……,因为我想起了我在北大荒的青春岁月,我哀叹“我的青春何处寻找”,我回想我的北大荒岁月“几多苦难,几多荣耀”,我骄傲“我的青春曾为你燃烧”……
是呀,四十多年已过去,我们在眷恋中反思,在审视中回忆;我们在白桦林里追寻着失去的永恒,我们在永恒中一次次犁铧开血汗浇灌过的土地……
跟随着诗朗诵,跟随着剧情,跟随着音乐的弦律,记忆冲开了闸门,我头脑中不断闪回我的青春瞬间,并和台上的情景重和在一起::
生命是首诗,青春是抒情的开始。然而我们的青春是从那阴霾笼罩的、狂热的、哭泣的、喧嚣的、沸腾的站台开始:
镜头闪回一:1969.9.9.北京站 站台上,人声鼎沸,哭声一片,我的青春岁月就从这一刻开始了,我在火车上,母亲在站台上,尽管咫尺之遥,但一切已无法挽回,我将成为上山下乡千万大军中的一员,从此背井离乡,远离亲人,开始一生中的第一次打拼。母亲在送行的哭泣的人群中挥着手,揩着泪,大声的叮嘱着什么,可我什么也听不见。我没有哭,没有落泪,因为从某种意义上说,我是被北京“赶”出来的,学校的动员,小脚侦辑队一天三遍的催促,这个城市已不再需要我(或我们),已没有容纳我(或我们)的一席之地。因为我上山下乡是出于被迫,此时,尽管我满怀凄楚无奈,但同时也满怀轻松,因为从此我再没什么可理想的,没什么可选择的,没什么可希望的,我的一生将付与北大荒,我的青春将奉献给北大荒,我的尸骨将埋葬在北大荒。怀着这种“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返”的心情,我在火车的雾气腾腾的玻璃上,用手指写下了:北京,再见!妈妈,再见!伴随着火车的一声呜咽长鸣,我从此离开了生我养我的母亲,离开了我曾经度过的快乐的青少年时代,给了我那么多希望和对未来充满幸福憧憬的北京城,开始了我的青春之旅
岁月如歌,凄美苍凉;岁月如诗,荡气回肠。你还记得那激情燃烧的岁月里我们开垦拓荒?你还记得那长长的垄沟,真好似一头拴着兴安岭,一头牵着黑龙江?你还记得在那水天一色的日子里我们龙口夺粮?你还记得在那茫茫林海间的一声声“顺山倒”悠悠回荡?
是呀,我怎会不记得那“战天斗地”的艰苦生活,我的思绪随着一声声问讯回到从前,回到北大荒:
镜头闪回二:冰雪中收苞米:一场早来的大雪冰冻了还未来得及收获的苞米,我们只好穿上棉衣戴上帽子手套,背上大柳条筐,穿行在长长的,望不到头儿的苞米林子中,一个一个的把冰冻的苞米摘下来,放到背筐里,背筐装满了,再背到地头倒在一起。摇晃的苞米林不时散下冰雪,落在我的头上,身上,手套湿了,旋即冻硬了,手也冻僵了,周边的战友们慢慢走散了。穿行在四顾无人的苞米林子里,我忽然为了这难得的“寂寞”高兴,我开始边干活边大声唱歌,唱一切我想得起来的歌,唱学生时代的歌,唱童年的歌,唱北京的歌……
镜头闪回三:修水利:深秋季节,草垫子已结上薄薄的冰,我和十四连的战友们被调到水利点修水利,我们将草垫子切下一块块连着草的泥块,再两个人挑一副担子,将这些泥块儿运到好远的地方垒起来,我们的脚陷在冰水中,裤腿沾满泥浆,但却满头大汗的和别的战友们比赛谁挑的多,谁跑的快,我和小华一副担子,她总叫:大姐,我真的跑不动了,歇一下吧。可我告诉她:必须得出汗,不能歇,不能停下来,那样会冻坏的,累也得坚持……
镜头闪回四:夏锄:我和政治处宣传股报道组长杨才华一起下连队采写稿件,并参加连队夏锄。那垄好长啊,一垄麦苗望不到头,真的是一头拴着兴安岭一头牵着黑龙江。赤日炎炎烧灼着我的脸,可我不敢戴草帽,也没有草帽,怕人说团部下来的人“资产阶级思想”,我就那么头顶烈日的没完没了的锄着草,挥汗如雨,口干舌躁,后来我实在累得不行,又被连队战士落下好远好远,只好改变“战略战术”,我转过身,拖着锄头,倒着一溜后退小跑,好快些赶上连队的战士们,正在得意新方法时,却被连队领导抓了个正着,问我:“知不知道,你这样干,草苗一起被锄掉了?!”大概他体谅我笨,又见我满头大汗狼狈不堪,接过锄头替我锄了一段,作了示范……,那一次夏锄,我晒的成了黑炭女,回到政治处,被评了功,发了喜报!同来的杨才华一点没少干,大概他皮肤晒的不够黑,没评上……
镜头闪回五:我们三十二团宣传队在田间地头演出:京剧清唱:赵岩(著名相声演员)的李玉和;巩德友的郭建光;徐小懿的小常宝;叶玉珠(叶盛兰之女)的阿庆嫂;刘国强等人的男生小合唱《快快跑》《小黑板一尺三》;赵芄,游静嫔,马淑华等的群舞《大红枣》;佘湘琦和侯金城的双人舞《红头绳》;王文华,林国光的二胡、洋琴合奏《赛马》:徐建成的笛子独奏……哪个节目都可和专业演员相媲美,哪个节目都博得阵阵喝彩和掌声,我这个创作人员,当然也写些小剧,对口词,诗朗诵等紧跟形势的即兴作品,使节目增加些针对性,这些演出给连队的知青带来巨大快乐,也在我的记忆中留下美好的回忆……
风和雨,思与情,泪和血,悲与壮。理性的反思让活着的灵魂一次次追问,什么是愚昧与纯真?什么是冲动与悲壮?什么是盲从与惨痛?什么是顿悟与辉煌?只要我们对历史、对青春、对生命负责,我们就不会忘!
不会忘,不会忘!二十年前,在北大荒知青的回顾展上,人们久久伫立在虎林灭火的十四位知青的遗像旁!不能忘,不能忘,战友的亡灵在远离故乡的荒原飘荡,魂去虽无声,但我们有责任为了曾经美丽过的青春与生命,永远记住那一年、那一月、那一个个痛苦而悲壮的晚上。
屏幕上烈火熊熊,舞台上的男女知青前赴后继,用自己的青春、生命与大火拼博,旋即,他(她们)一个个倒在烈火中……
泪眼迷蒙中,思绪带我回到四十多年前三十二团那一场惊心动魄的山火中:
镜头闪回六:远处火光熊熊,映红半边天,团部一辆辆卡车载满了各连去救火的知识青年,也载满了司政后的知识青年,卡车上的知青们群情激昂,有的高呼着毛主席语录:“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有的高唱着林彪的语录歌:“上战场,枪一响,老子今天就死在战场上了……”那情景无比惨烈,无比悲壮,天真的单纯的知识青年们抱着慷慨赴死的决心,奔向救火战场……
镜头闪回七:天已经黑了,记不得在哪个火场,我们政治处的青年与宣传队的青年一起灭火,女生脱掉了外衣,用衣服扑打灭火,男生有些力气的,拔下树条子,用树条子抽打灭火 ,熊熊烈火扑面而来,很快火势就控制不住,火光中,闪现着宣传队女生红红绿绿的花色毛衣,真的好像飞蛾扑火似的,我的外衣很快烧着了,毛线衣外一层黑黑的灰烬,手上脸上被飞溅的火星烧灼的好疼好疼……
镜头闪回八:大火已经烧了两天,我们已追着火势打火两天,记得后来就改为迎着大火,用镰刀割草或铁锹翻土打出宽宽的隔离带,以阻止火势的漫延,那一天,大风一吹,风助火势,火借风狂,大火突然朝我们这一小撮救火的知识青年扑来,我们扔下手中的工具,转身疯跑,被军务股的股长(现役军人,不记得姓什么了)喝住:“听我的口令,掉转方向,迎着大火冲出去。冲出去就是胜利!”我们共十一个人,股长说:“冲出去,一个也不能少!”我咬咬牙闭上眼,跟着口令,仅一瞬间就冲出了火海,尽管眉毛睫毛和一层头发都烧焦了,但人完好无损,一清点人数,少了一个男知青,小个子股长又返身冲进火海,拉出了那个惊慌失措的男知青……
镜头闪回九:我们已在各处灭火三天,第三天的晚上,我们又累又饿,饥寒交迫,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在黑漆漆的山上,两旁不时有烧焦的树木倒下来,我们拖着疲乏的双腿,互相鼓励着:“再坚持一下,千万不要掉队!”我和保卫股的陈莉、组织股的张三个人互相紧紧的拉着手,生怕有一个倒下。陈莉说:“刘湘,给我们唱支歌吧!”于是,在黑暗中,我挽紧她俩的手臂,大声的唱起了阿尔巴尼亚的游击队之歌:“迎着风雨,脚踏泥浆,不怕饥饿我们更坚强,我们用歌声当食粮,我们用歌声当食粮,前进!前进!胜利向前方。。。。。。”
当日历翻到了上个世纪七十年代的中后期,千千万万知青大返城的潮水,如来时那般奔腾,退时也还那般汹涌。而立之年,又回到了年迈的妈妈身旁,整整一代人第二次面临无业就、无房住、无学上;不惑之年又赶上待业下岗,人生的道路有过心酸,有过迷茫,有过彷徨,甚至绝望。然而“上山下乡”的人生背景,反倒让我们的心灵无比刚强!北大荒人的脊梁,是压不垮的脊梁。北大荒知青的脊梁,挺起来便是高耸的山岗;躬起来,就是最美的桥梁;即便我们倒下去,那也将铺就成最坚实的路,虽然坎坷,但风雨交加中充满希望。
1978年,在上山下乡第十个年头,我随着知青返城的大潮流 ,两手空空,回到了北京,成为一名待业青年:
镜头闪回十:我在鼓楼下的一间布满灰尘的大房子里翻拣整理登记图书,是个每天挣八角钱的临时工,每天下班时,灰尘塞满了我的鼻子和嘴,像个黑煤乌嘴的小花猫……
镜头闪回十一:烈日炎炎的北京盛夏,我和药店的学徒工们,推着三轮车戴着大草帽,走街串巷,卖蚊香、霍香正气水,十滴水等夏令药品,那是我返城后第一份正式工作,每个月挣22元钱……
一代人青春的热血,在广袤苍茫的土地上燃烧了十年。十年,在人类文明的进程中何其短,但在一代知青的心灵史上却又何其长!北大荒啊,北大荒,曾经激情地奔去,也曾经悲愤地逃离,曾经无数次地赞美过你,也曾经暗暗地诅咒过你;说想你,不愿想起你;说恨你,又无限依恋你,只因为我们的思念与思索,随着那纷纷扬扬的雪,穿越在梦幻般的时空里,只因为我们最宝贵的青春年华都奉献给了这片曾经风雪弥漫的黑土地!
雪花飘飘挂在眉梢,几缕青丝风雨飘摇。当激情逐渐远逝,当绚烂归于平淡;当辉煌与壮烈已成为过去,当志向与梦想不再色彩斑斓;当“理想之歌”已成昨日“绝唱”,我们面对未来依然心胸坦荡。过去的,未必没有永恒;存在的,未必永远留世。历史的功与过、是与非,我们不必多说;但我们的爱与恨、思与情,我们不说,谁来说?!今天,我们自豪地面向未来,面向血汗耕耘过的黑土地,面向祖国——我们的母亲,问心无愧地说:特殊年代造就的一代知青,与民族共命运,与祖国同行,历史也永远不会忘记曾经为民族忍辱负重的一代知青!黑土地不朽,北大荒精神永存!
注:文中黑体字为《北大荒知青之歌》诗朗诵词.
2010.12.18.稿.
我
青
海云 (2012-05-08 16:07:25) |
一段如歌的岁月!快乐和忧伤都在歌里。 |
雨林 (2012-05-08 17:35:25) |
好在一切都已经过去。 但是我们要有这样的叙述,让历史不要被忘记。 |
抱峰 (2012-05-09 02:17:56) |
拥抱子蕴!拥抱那一代! 可我还要唾弃! |
不失初心 (2012-05-09 09:48:07) |
在黑暗中,我挽紧她俩的手臂,大声地唱起了阿尔巴尼亚的游击队之歌:“迎着风雨,脚踏泥浆,不怕饥饿我们更坚强,我们用歌声当食粮,我们用歌声当食粮,前进!前进!胜利向前方。。。。。。” ——有这份体验使我们的心田别样肥沃? |
仲夏百合 (2012-05-12 03:14:03) |
读着子蕴的文字,我在想,无论身处何种境况,你都不曾放下手中的笔吧。 |
子蕴 (2012-05-14 11:30:46) |
是的,我们那一代人的快乐和忧伤都在歌里……谢谢你理解 |
子蕴 (2012-05-14 11:33:18) |
是的,必须有人把这段历史讲出来,无论你多么渺小,但历史何尝不是千千万万个渺小的个人组成的…… |
子蕴 (2012-05-14 11:34:30) |
是的,那是应该唾弃的时代…… |
子蕴 (2012-05-14 11:35:49) |
那就是我们那一代人的精神风貌…… |
子蕴 (2012-05-14 11:40:30) |
大概我中学时代的语文课基础不错(我是贝满女中的),因此下乡以后得益于此,仅干了九个月农活,就被团里抽调搞创作(文艺宣传队),后来又搞通讯报道,可以说一直没丢下笔,为此少干了好几年农活,我是知青中的侥幸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