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说写字

近些天来，在书法家木桐白云的倡导下，文轩展开了一场“快乐写汉字”活动。看到大家秀出的一幅幅上佳书法帖子和雨林写的那篇生动随笔《写字》，也勾起我学写字的一些片段记忆。

上世纪50年代初期，我生活的晋东南农村贫穷而落后，没有幼儿园和学前教育，我学写字是从小学一年级开始的。那时第一册语文课本的一二三课，分别是“开学”、“上学”、“ 学校里同学很多”，而且使用的是繁体字。对于没有学过“一二三四、大小多少、上下来去”等简单汉字的我来说，学写“開學、學校裏”这些字，其难度可想而知。尤其是学习的“學”字，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石板擦了又擦，也无法把那些笔画凑合到一起，写出个像模像样的“學”字来。 

大约在二年级的时候，我和同学们开始学写毛笔大楷，老师给我们每人打个“影格”， 让我们衬在纸下描摹。那时没有墨汁，写大楷先要用砚台磨好墨再写。我是那种做什么事都很粗心、很马虎的女孩，在磨墨与拿笔写字过程中，总会把手指甚至手掌沾上黑乎乎的墨迹。写出来的字，横不平、竖不直，撇捺更是难看得要命。尤为可气的是，一幅大楷写毕，“字里行间”满是我手上墨汁沾染的痕迹，斑斑驳驳惨不忍睹。这样的作业怎么能上交？由于我常常交不上大楷作业，常常被老师叫去批评一顿。那段经历，至今想来都觉得很羞愧。 

到五六年级时，要学写作文了。对我而言，作文本来就很难，苦思冥想开不了头，开了头又写不下去。好不容易凑成一篇，还得用毛笔小楷抄写到作文本上，费死劲了。尽管那时已经不用磨墨了，而是在墨盒里面放上棉团、倒入墨汁，用毛笔蘸着写，用起来方便多了，可要一笔一划抄写作文，对我来说实在是一件极其困难、极不情愿的苦差事。直到上了初中，我的字仍然没有什么长进。记得初二第一学期的时候，老师看到我把一个方方正正的字写得左高右低，就当着全班同学的面，把我的左肩抬起来、右肩摁下去，气狠狠地说：“要是你的双肩长成这个样子，好看吗？好端端一个字，让你糟蹋成什么样子了！”在全班同学的哄笑声中，我羞得满脸通红，真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也许是老师的大声呵斥起了作用，也许是到这个年龄段的我心智开窍了，到初三时，我写的字逐渐地横平竖直了，结构也比较合理了。多年来一直给邻居们写春联的父亲看到了我的进步，让我接替他给乡亲们写春联，我就“初生牛犊不怕虎”地写了起来。有那么几年，每逢春节，我们生产小队二十来户人家的门框上都贴着我这个扎羊角辫小姑娘写的春联。虽然我写得稚嫩而笨拙，但父亲看着却很高兴。每当除夕傍晚，他总要背着双手、迈着方步，一家挨一家地欣赏我写的春联，脸上写满了愉悦和欣慰。村子里与我同龄的女伴大都辍学了，父亲含辛茹苦供我上学，我这点儿小出息给了他很大的自豪和慰籍。临近高中毕业时，我觉得自己写毛笔字的水平实在是太低了，于是态度坚决地不再给乡亲们写春联了。父亲对此很不满意，连连摇头叹气。他当时那种失望、失落的表情和神态，至今还不时地浮现在我眼前，使我觉得很对不起他老人家。

常言说“文如其人，字如其人”，我深有感触。从我所写文章的直白平淡，就可以想象到我写的字是什么样子了。记得读高中时，班里一个女同学写的字起笔与落笔都略带弯钩，她说我写的字就像用久了的秃扫帚，横竖撇捺都是直的，没有一丝柔美。她比喻得很形象，我也有意识地想有所改进，但进步一直不大。我高中语文老师的字写得很漂亮，流畅圆润。他在课堂上板书时，我就注意看他写字的起笔、运笔和落笔，并尽量去模仿。后来，我写的字逐渐地有了些变化，较之以前“妩媚”了许多。

人们在评论书法家尤其是古代帝王的墨宝时，常常会分析他们各个不同阶段的书法差异，比如盛年时气魄雄伟、晚年时字体柔和，等等。其实，我们常人的字也随着阅历及个人修养甚至条件在不断地变化。我自己就能感觉到，虽然是而立之年读的大学，好像人的一切都已经定型，但读大学期间我的字还在随着学识修养的提高而不断地进步。我还注意到，如果用信纸或白纸信马由缰地写，我写出来的字就奔放一些；如果用稿纸按照格子来写，写出来的字就很拘谨。同样道理，如果我在单位大黑板上写个没有多少字的通知，字体就潇洒一些，被大家评价“不像是女人写的”；如果在教室里讲课板书，字体不能太大，字体就不免有些“扭捏”。不知道大家可有同感？

十年前我罹患眼疾，尤其是从2007年双眼都被查出患了黄斑裂孔后，我眼中的字就变得不完整起来，不说缺胳膊少腿，至少是缺角少耳。好在近几年有所恢复，基本可以看清字的完整结构，但写字仍然写不成个样子。这几年，除到银行取款签字或签发快递之外，我几乎与写字“拜拜”了。

我觉得，写字不一定非得“从娃娃抓起”，木桐现在发起的“快乐写汉字”活动就正逢其时。以文轩网友现在的学识阅历与个人修养，只要用心去写且持之以恒，书法技能都会大有进步的。

原本是以此文响应木桐写字号召的，可写出来后，我怎都么觉得此“写字”非彼“写字”。木桐倡导的写字是练习各种字体的“书法”，我唠叨了半天说的是把字写正确与把字的基本结构写好，颇有一种“这是哪和哪”的感觉。还有，我正写着，就发现春阳贴出了一篇风趣的《也说“写字”》，好在我原本就没有计划给“写字”二字加引号，所以我也不能算抄袭春阳的题目。再有，就是恕我不能交上“写字”的作业了。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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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草园 (2014-12-12 13:28:47)

呵呵，字写好了不易，看来我们都有一个学习写字变好，变坏的过程。

予微 (2014-12-12 22:28:43)

梅子姐怎么谦虚，都曾经给乡亲们写过春联，还有个老父亲欣然鉴赏！说明梅子姐的字可以挂得出来！ 老父亲的这种鼓励，是梅子姐经历了那么多灾难，克服了巨大困难考上大学的基础！

雨林 (2014-12-12 23:35:58)

“每当除夕傍晚，他总要背着双手、迈着方步，一家挨一家地欣赏我写的春联，脸上写满了愉悦和欣慰”。梅子姐，这里的早晨就读到了你得好文，很感动， 并且和我先生分享。 这一天很忙， 但是， 你笔下这个场景总在我眼前浮现。 （还有春阳写的拿一段，他父亲不辞辛苦在报纸画格子让女儿练字）。你们两的文章都写出了我们中华文化传承的美丽。 谢谢。

木桐白云 (2014-12-13 00:27:19)

那时候的小学作文都要求用毛笔抄写，难度还是挺大的，很磨人性子。

梅子 (2014-12-13 01:06:36)

写好字的确不容易。 百草也有这样的经历？也分享出来嘛。

梅子 (2014-12-13 01:16:12)

那时乡村要求不高，红纸黑字贴出来就行，开始我也是＂无知者无畏＂，再后来就不敢丢丑了，呵呵。 父亲为我，的确是呕心沥血，我能成为识字人，还有一些韧性，都是父亲之功。 我也常常会想起你的经历，在那个政治气候下，你比我更难。

梅子 (2014-12-13 01:22:05)

谢谢雨林，此文是你文章的延续，是你的文章催生出来的，我们的祖辈、父辈都是中华文化的传承者，可惜现在很多东西就快失传了。 我想这也是你我特别支持木桐倡导这个活动的缘由。 问好你先生。

梅子 (2014-12-13 01:41:56)

的确是有难度，而且是双重难度。不会写作文，小楷很费劲。有人做的好，我是那种晚熟的人，跟不上大家的脚步。

李荷 (2014-12-13 02:15:28)

文章情景并茂，特别是写老师按着你肩膀的那段，引起人多少童年学校的记忆！（因为我也有类似的经历），人如其字，字如其人，真想欣赏一下你的字！但在这书信几乎绝迹的今天，想想真难！这也是科技进步的一个负面影响吧，也算人生一个遗憾呢。所以，响应木桐先生的号召，写好汉字。从现在做起。不过我的字现在仍上不了台面，只好在下面悄悄练习了。

梅子 (2014-12-13 02:28:43)

的确，亲友之间书信来往既是交流感情，也能使人的写作能力提高，现在没有了这一项，也是个缺憾。 你应该见过我的字吧？原来也不好，现在更差劲了。

金丝楠 (2014-12-13 02:46:54)

欣赏大作，写字的感受应该大家都有这样的过程，只有持之以恒者，肯花大力气者，才能有大的进步。还发现海外文轩的朋友们个个都是多才多艺，感慨呀。学习致敬。

梅子 (2014-12-13 03:31:26)

谢谢金丝楠。 人有了一把年纪，对往昔那些陈谷烂芝麻的事情却不能忘怀，这次木桐倡导＂写字＂，文友有交作业的，也有写随笔的，勾起了我尘封已久的记忆，写下拙文以支持木桐发起的有意义活动。 海外文轩多才多艺的人很多，也非常友善，是个很好的平台。

阿朵 (2014-12-13 06:26:20)

梅子姐，我把你这篇也加入系列了！ 写字是很好的沉淀。可我的字也不咋滴，不敢献丑。

梅子 (2014-12-13 09:16:18)

谢谢阿朵，我原本就是要加入系列的。 都是学习写字，木桐这个倡导很好，你也应该加入其中。我见过你的字，很不错的。

春阳 (2014-12-13 14:17:48)

原来梅姐是村里的小秀才啊。据说我没见过面的公公就是村里的土秀才，年年为大家写对联，也不知道是不是某人蒙我的。

海云 (2014-12-13 15:26:21)

想看梅姐的春联！春节好像快到了。

梅子 (2014-12-14 01:54:32)

你家劳工肯定没有蒙你，过去村里就是有土秀才，也不一定读过多少书，但能写对联，能给乡亲写信、读信。 到我们那个年代，村里识字人就多起来了。

梅子 (2014-12-14 02:00:15)

海云明鉴：我的毛笔字早就不行了。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我早就退回到混沌状态了，呵呵。就是钢笔字，现在也写不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