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2012年9月下旬起的一年多时间里,我在海外文轩网跟随着子蕴的转载节奏,陆陆续续地读完了她的《我曾经的名字叫知青》全书,读了她的各路朋友之前写的若干篇书评,读了再版时的几篇序言。我一边读,一边情不自禁地留言评论。当甲午年的春风徐徐吹来之时,又一次翻览子蕴这本厚厚的书,我仍然觉得言犹未尽,还想再续写出自己的几点感受。
一
初读《我曾经的名字叫知青》第一章,我就被子蕴生动文笔所营造的美感氛围深深吸引住了,并被子蕴家人跌宕起伏的经历和超凡脱俗的才情、气质感动得心摇神往。更感动我的是子蕴的率直。父母的不睦、父亲有时对母亲的绝情、母亲的“莽撞”、自己的“自私”,这些“不足为外人道”的家事,子蕴桩桩件件款款道来,从容而淡定。
在作品中如此剖析自己和家人,这需要何等的勇气!正如吴学先在她的评论《无奈也精彩》中写到:“这样剖析母亲的性格,这样记录母亲的经历,唯有子蕴,说实话,我是不敢这样写母亲的。”
正是基于子蕴的这份率直,我认定,子蕴的这部个人回忆录真实可信,不会有什么隐匿与粉饰,更不会屈从于什么“主旋律”的清规戒律和文学创作的条条框框,非常难能可贵。
二
读着子蕴的个人回忆录,书里面似乎断断续续地隐现着我自己的身影,常常引起我的共鸣,使得我的眼泪无数次地禁不住潸然而下。这在我几十年的阅读生涯里,实在是绝无仅有的。
子蕴与我在同一个时代读书,那场史无前例的十年浩劫来临之时,她高一、我高三。相对于子蕴1966年7月的“最后一课”,是我1966年6月17日早上收听到的中共中央、国务院关于“高考推迟半年、学生在校搞文化大革命”的通知。自此以后,我们这些“老三届”被最高当局从安静祥和、书声阵阵的课堂里抛到了喧嚣噪杂、腥风血雨的“文革”战场。子蕴经历了邻居被迫害致死的恐怖情景,我目睹了老师、同学被迫害自杀的残忍场面。之后,子蕴1969年9月9日从首都到黑龙江建设兵团当了“知青”,而我已于1968年秋返乡成了农民,且都在而立之年拖家带口地考大学、上大学,都在年近四十才解决了两地分居问题。子蕴的家因街道主任的阻拦没有被查抄,我父亲因原籍村支书仗义直言没有被重新错划为富农……天子脚下的子蕴和穷乡僻壤的我,经历和遭遇何其相似乃尔!
基于“同是天涯沦落人”的人生境遇,我常常与子蕴在留言及回复中引起认知上的共鸣。比如,在子蕴“《D的曲线返城之路》之二”刊发时,我留言:“那种艰辛,没有经历过是体味不到的。”子蕴回复:“有年青人很羡慕,认为那种经历使人生饱满,这都是因为他们不知道那段历史,你经历了,你能理解那苦楚。”读了子蕴“《难忘八十年代》之‘春风吻上了我的脸’”,我留言:“读着这篇我流泪了。那一年我们在大学的宿舍里,如醉如痴地听同学的朋友从北京带来的邓丽君歌,宛若一股春风……看到你那时一个人的艰辛,想到我那时30多岁,抛家离子在坐冷板凳读书,我们那一代人,真是不容易。今年我去台湾,旅游车上放了邓丽君的演唱会,参观了邓丽君纪念馆,感觉邓丽君是很难被超越……”子蕴回复:“我们的经历何其相似……我去台湾时特地为邓丽君献了花,那天下着小雨,好难过。”
有趣的是,我父亲与子蕴父亲还有头发都稀少这种巧合,使我读了子蕴诙谐的描述不禁哑然。子蕴写到:“有一次父亲过生日,我送给他一把极小极小的梳子,意在讽刺父亲头发少,不料父亲笑笑说:‘你太浪费了,只要三个齿就足够了。’”而我那时调侃父亲的话是:“别人理发两毛钱,你理发给他一毛钱也吃亏!”这些琐事虽然与我俩的个人经历和遭遇无涉,但苦中作乐、以幽默应对生活中的无奈和悲哀,大约也是我们这些“老三届”人的共性。
三
其实,与子蕴有同样遭遇、有强烈共鸣的人何止万千?据说十年浩劫时期上山下乡的知青有1700多万,这还不包括像我这样入不了正册、连副册也没有记录的“回乡知青”。我们这一代人的经历和遭遇,谁个不是泪迹斑斑?这些人的命运牵涉到多少家庭与亲人?即便是没有知青的家庭,每个工人、农民、知识分子、公职人员乃至高级干部,有几个人能在那场史无前例的灾难中躲过一劫?
子蕴《文革岁月,最后一课》的“引子”写道:“如果是拍电影的话,到了这一集应该是:忽然间狂风大作乌云翻滚飞沙走石电闪雷鸣房倒屋塌人妖颠倒妻离子散家破人亡……,新中国在走过了十七年的春天以后,严冬来临了,中华民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这一天来得这样快这样突然这样让人猝不及防,工厂停工了,学校停课了,除中央以外,各级政府瘫痪了,成千上万的人涌上街头,没有了法律,没有了秩序,没有了良知,中国从此陷入了人与人之间的争斗,内哄,彼此打压,残酷迫害,抄家,没收和侵吞私人财产……人的恶劣本性:嫉妒,仇恨,贪婪,凶残,自私,伪善都被惯以革命的外衣合法的表现出来。一时间人们失去了尊严,失去了保护,失去了房屋,失去了财产继而失去了家庭,失去了丈夫妻子,失去了儿女,直至失去自由和生命,天下大乱了……”
倾巢之下,安有完卵?
极为遗憾的是,这段活生生的民族悲剧也不过仅仅过去了三十多年,当事人大都还健在,但如此惨痛的全民浩劫竟然被某些权贵出于某种私利而蛮横地给遮掩和屏蔽了,对这段历史的记述成了不能触及的禁忌之区。如今四十来岁以下的年轻人,相当多数不知道十年浩劫的真实状况,更无法理解当时那些匪夷所思的悲摧、残忍和荒唐事件怎么居然会发生?
前事不忘后事之师,如果忘记了苦难和灾祸,类似的悲剧难免就会重新上演。唯有千千万万当事人秉笔直书,忠实地记录下那段历史,昭告后人,以史为鉴,苦难和灾祸才不致于卷土重来。
正如子蕴在书的前言中所写:“忘记了是谁说的,切莫因生命的平凡而放弃神圣的记忆权利,惟千千万万朴实的生命记忆,才能融铸成不可涂改的历史真实。”子蕴还写道:“历史的使命催促我拿起笔,写下我的记忆”。
子蕴以她的实际行动肩负起了记述历史的责任,但愿有更多的人加入这个行列!
作者:梅子 我的《海外文轩》博友 退休前任某大学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