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心似箭
妹妹的女儿上星期结婚, 家里人都聚集在她的家里。结婚的前一夜，小弟要我和大家逐个视频通话(facetime), 虽然每人只说一会儿, 就花了两个多小时。别人都忙着一根根地掐豆芽的头和根, 为第二天的冷盘做准备,惟有小弟"游手好闲",在那里向我"显摆"妹妹家的房子。他让我看里面古色古香的装修, 豪华的镀金水晶吊灯, 五星级酒店式的洗手间和抽水马桶。令我有些欣慰的是, 无意中瞥见桌子上有一本张爱玲的<<小团圆>>, 这个家竟然还有人读书。
妹夫说, “回来吧, 全家都去三亚在我家过年......”
一九九二年第一次回国探亲, 妹妹家的海尔电冰箱里空空的, 为了省电, 没舍得插电源。时间如白驹过隙, 弹指之间已有20多年, 真是今非昔比啊!
那些年国内生活水准不高，给父母电汇点钱是我和先生唯一能做的。虽然我知道那些钱都被他们存入银行, 倘若能让他们觉得有点底气也是好的。父亲患有支气管哮喘，冬天的日子很难熬。家里的窑洞里没有洗手间,上厕所很不方便。2003年我们在小城新建的花园小区为父母买了一套住房，他们搬到小区的那年冬天, 我恰好要于春节前去上海、宜兴和厦门出差, 便决定与先生一起回家过个年。工作日程安排的满满的, 直到除夕那天早晨，才和老板他们在厦门机场分手。早在美国我们已经买好机票, 在厦门预订的是早班飞机,大年三十下午到家不成问题。
谁曾想，那天早晨西安机场大雾弥漫，我们的航班一再晚点，直到晚上五点多才从厦门起飞。到达西安机场时, 我们早已错过了下一趟航班, 只能在机场安排的酒店里住一宿，改乘第二天的飞机。我们这次只能在家里住整整一星期, 万一天气一直不好, 岂不坏了大事?
这对我们无疑是一个出乎意料的打击，大年三十在我们家乡是非常重要的。全家人都在望眼欲穿地等着我们回家, 我不要在机场住一晚上，我要回家与家人团聚!
我走出机场候机室，焦虑不安地在外面徘徊, 左思右想, 不得要领; 先生跟随左右, 一筹莫展。 突然心血来潮, 我决定在机场雇一辆出租车连夜回家。我们来到汽车司机们排队候机的地方，向他们打听从西安到我们的县城需要多少时间。一位司机说, 大约八个小时。我寻思，反正在酒店也得睡一宿,干脆在出租车上睡得了。
我问他去一趟需要多少钱? 他说，"明天是大年初一, 回来时要放空车，所以价格是双倍，一千八百元。" 我思忖也就二百多美元, 立即同意了； 但告诉他，我身上没有那样多现金，到家后才能让家里人把钱给他。他很爽快地说， “没关系，送你们到家后再給。”
离开西安时已经是晚上十点多，前两天刚下过雪，路面有些滑,车子颠簸得厉害, 开不快。先生有些担忧, 一直警惕地注视着前方, 不敢眯一下眼。我开始后悔自己一时头脑发热，雇了根本不知底细的司机, 在黑咕隆咚的除夕夜里冒险。
好在他们俩可以轮换着开车, 车子一路上不停地往前走。快到延安时，那边的积雪更厚，路更难走，引擎艰难地喘着气，车速越来越慢。这时先生再也无法抵御疲倦, 睡着了，我也不知什么时候进入了梦乡。途中司机曾停下来好几次，车窗的玻璃上都是厚厚的霜，他们干什么，我们不清楚，大概是加油加水吧，好在车里还不算太冷。
等我再次睁开眼睛时，已经是第二天早晨五点多。据司机讲，再过一个小时多就要到我们的县界了, 我立刻兴奋起来。这时才想起, 还不知父母住在哪里，无法为司机引路。不想打电话吵醒家里人,车子到了离县城五公里左右时, 才拨通三弟家的电话, 告诉他我们已经快到家了，不知从哪里开车往家走？
弟弟说弟媳马上骑自行车来大桥附近给我们带路，在离桥不远的地方, 我们看到了她, 司机跟在她后面将我们送到父母住的楼下。弟弟替我们付钱时多给了他们一点, 顺便将一包食物和几瓶水送给他们。他说, “大过年的, 这些人也不容易。”
进了家门, 父母刚刚起床。我们突然从天而降,令他们惊喜不已。母亲说, 提前连电话都没打,还没有准备早饭呢。她笑呵呵地指挥着众人为我们倒洗脸水，准备早餐。父亲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笑眯眯地看着我们, 一句话也没说。
大弟听说我们坐着出租车连夜赶回来，又气又心疼地说，“为了回家，你连命都不要了，冰天雪地的, 这样做, 多危险!”
大弟一直在县城附近工作，只要乐意，随时都能见到父母。他自然不懂得我那种归心似箭、急不可待的心情。
January 23, 2014 in WA
| 木桐白云 (2014-01-24 01:40:3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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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高兴又伤感。 |
| 春山如笑 (2014-01-24 02:00:2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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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木桐理解, 每逢佳节倍思亲。 |
| 春阳 (2014-01-24 03:30:0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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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解你。没有了父母就没有家的感觉了。我觉得自己还有妈妈在，真的好幸福。 |
| 林玫phoenix (2014-01-24 05:06:1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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窑洞看着好现代，要是有卫生间，其实住着挺舒服的。 |
| Amoy (2014-01-24 05:44:2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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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到春山是陕北的，这窑洞看上去很好啊，我还从未体验过这样的生活呢。快过年了，你们在海外会更想家，思念父母吧，多多保重。只要心里温暖，在哪儿都一样。 |
| Amoy (2014-01-24 05:45:3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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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早两年认识你，我在厦门就能好好接待你了，呵呵～～不过，现在也不晚，还是等你来哈！ |
| 深秋红叶 (2014-01-24 06:19:3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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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有父母在才是家，漂泊海外，能回家与父母过年，那是一种难得的奢侈啊。 |
| 春山如笑 (2014-01-24 06:51:2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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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春阳理解, 你是很幸运,还有妈妈在，真的好幸福。 |
| 春山如笑 (2014-01-24 06:55:3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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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6年左右自己修的窑洞, 里面冬暖夏凉,院子里又能种菜, 父亲很舍不得离开。 |
| 春山如笑 (2014-01-24 06:59:3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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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 我是陕北人,现在很少有人住窑洞了。谢谢Amoy理解我们这些远离家乡失去父母的人。 |
| 春山如笑 (2014-01-24 07:00:5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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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有缘, 我们总有一天会见面的! |
| 春山如笑 (2014-01-24 07:04:1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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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的对, 能回家与父母过年，确实一种难得的奢侈。 我那些年上班, 没有多少假期; 现在有时间了, 父母都已不在, 是很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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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梅子 (2014-01-24 10:51:4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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陕北的窑洞比山西的门窗漂亮多了！ |
| 百草园 (2014-01-24 12:36:5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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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山，都是难忘的经历。那段从天而降的回家，给父母的惊喜真好，一份最好的过年礼物。 |
| 海云 (2014-01-24 14:06:5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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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到你为父亲洗手那段，忍不住落泪了......你先生也很不容易，这样的跨度他也能处之泰然，可见对你的情深。 |
| 熊猫 (2014-01-24 16:17:4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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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在想，将来父母过世了，恐怕我回去看看的愿望也会消失了吧。。。小时候住过青石砌的大院，但还从来没住过窑洞。看起来很像样呢，很想什么时候见识一下！ |
| 绿岛阳光 (2014-01-24 16:22:1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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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安的窑洞真漂亮，装上卫生间要比楼房好。呵呵。 |
| 春山如笑 (2014-01-24 18:45:2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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陕北窑洞的门窗上有好多大小不一的格子. 过年时要在上面贴上窗花. 谢谢梅子阅读点评. |
| 春山如笑 (2014-01-24 18:52:1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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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百草园, 看了你的文章, 让我想起了回家过年的幸福。是啊, 父母没料到我们那样早就到家, 的确很惊喜。 |
| 春山如笑 (2014-01-24 19:07:1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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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海云理解, 知道你随父亲长大, 父女感情很深。我的母亲比较严厉, 自幼喜欢父亲胜过母亲。父亲出去看电影看戏都是带我去, 直到个子太高... 我先生善良随和, 和我家人处得很好。呵呵, 和我也算老夫老妻, 患难与共了。 |
| 雨林 (2014-01-24 19:09:5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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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山， 你先生真是善解“妻”意。 |
| 春山如笑 (2014-01-24 19:22:0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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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奇怪, 父母过世后我突然怕回家, 想起来就心痛...当年我们那里的住宅都没有洗手间,大部分人家盖的是房子, 现在住窑洞的人很少。里面是粉刷过的, 和普通的房子相似, 只是顶是拱形的, 只有前后门窗... |
| 春山如笑 (2014-01-24 19:29:3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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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政府没有规划下水道, 家家户户都没有卫生间。那块地皮现在很值钱, 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拆掉了, 想起来就伤心。谢谢绿岛来访。 |
| 春山如笑 (2014-01-24 19:37:1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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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雨林, 你总是那样细腻。 这张照片是我仅有的一张父母家全景的照片..., 是他帮我扫描的, 在一起时间长了, 有点不分彼此了... |
| 天地一弘 (2014-01-25 12:12:0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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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在旅途，于是哪里都是家了。过几天，就过春节了，随着岁月变迁，越来越感觉，一年一年过得真快！ |
| 予微 (2014-01-25 21:26:3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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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不去的是故乡，漂泊的是心。 |
| 春山如笑 (2014-01-25 21:37:5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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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这样, 随遇而安吧。呵呵, 日子过得顺心时, 一年很快就过去了。春节愉快! |
| 春山如笑 (2014-01-25 22:19:4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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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 永远漂泊的心... 谢谢! 春节愉快! |
| 飘尘永魂 (2014-01-26 22:23:1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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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离父母的人能体会。 |
| 春山如笑 (2014-01-27 01:17:0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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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理解, 春节快乐! |
| 岩子 (2014-01-29 22:21:5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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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母在，家在，父母不在，家不再。 心酸了，被你的文字。理解，你怕回家的心痛。 我去过延安呢，上大学的时候。 问好，春山如笑！新春愉快！ |
| 春山如笑 (2014-01-30 00:15:5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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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岩子理解同情,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季节, 过去了就再也不会回来...新春愉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