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讲的故事 07 四十里路别阿牛

 

 

那石头村离阿牛家大概四十里路。路途太远,独轮车难推,阿牛就准备了一些粮食杂物,装在担子里,挑着就带芦花上路

 

  芦花收拾好自己的东西,最后检查一下那只布鸟是不是在包里。

 

  “你怎么老得带那只旧布鸟啊?”阿牛问。

 

  “那是我亲妈给我的。”芦花回答。

 

  他们起的早,出村的时候,太阳还没上山。鸟儿们在树上吱吱喳喳的叫。芦花脚步显得很重,好象很不想往前挪,慢慢的就落到了阿牛背后。

 

  “跟上,得快点,赶早到那儿。”阿牛催着她。

 

  太阳慢慢爬上来了,俗话说,挑担是"路头灯芯,路尾铜锤",何况阿牛挑的担子可不是灯芯,这会儿他已经是满头汗了。芦花看到路边有摆小摊的,就唤阿牛坐下来歇会儿,拿出手绢来给他揩汗。

 

  夫妻俩跟摊主买了点喝的,就在荫处坐了下来。

 

  芦花看着阿牛,阿牛也看着她。俩人的眼睛看到一起去了。这样静静的对视,他们好象还是第一次。芦花端详着阿牛,从额头,到两颊,到脖子,到双肩......象是要把自己男人的样子清清楚楚牢牢记住。

 

  “等下上路,我来挑一阵。”芦花说。

 

  “不用。”阿牛说。

 

  “不行的,路那么远。”

 

  芦花执意要挑,阿牛只好让她。他们都是农家出身。天旱时,一担水要跑几里地。这些,他们都习惯了。

 

  近晌午了,他们路也走了过半了。前边有个小亭子,有卖吃的。夫妻相随着,进了小亭。

 

  阿牛掏出几个碎银,买了一大碗炒饭和一碗菜肉汤。俩人就分着吃。夫妻俩在碗里捞到什么宝贝,就会互相夹给对方,好几次,筷子碰到了一起。

 

  “石头村离这么远,我真是不踏实,”阿牛说,“虽说有石伯陪着,但是石伯年纪大了,你自个可要多当心。回头让石伯养只狗,好歹,它能帮你看看门壮壮胆。这些粮食,也够你吃上好一阵的了。没准能顶到我来接你。”

 

  “阿牛哥!”芦花情不自禁叫了一声。这是她第一次这样叫他。“你别担心。我有手有脚,自己会干点儿活。我带了菜籽来了,到时自己种些,也能给石伯吃点新鲜的。”

 

  “嗯。”阿牛点点头。芦花一声"",叫到了他的心头上,亲昵的嗓音这会儿却象尖石子一样刺得他心直疼。他突然间觉得,他真不该跟母亲妥协娶来个桂花;娶来了,真不该由着芦花搬到后屋;最后,真不该让芦花一个人出来住.。他清楚的知道自己喜欢芦花,好疼爱她。芦花这么温顺体贴,对自己这么好......

 

  阿牛发着呆,不动了。

 

  “芦花,咱,不走了吧!咱回去吧!”

 

  芦花听了,看着阿牛失了魂的样子,她明白阿牛这时候的感觉,因为她心里也痛啊!可是已经都这样了,再回去,恐怕又要惹得家里不和......

 

  “那怎么好,已经跟妈说好了的。好歹,你立冬会来接我。”芦花心想,自己在外头住一阵,假如能让家里好些,也值得。

 

  阿牛不声不响,从腰包里取出一个蓝色的小包来,交给芦花:“这个你收好,人在外,再怎么,也不能没有银子。要是再不够花,先跟石伯那儿借着。我回头还他。石伯是当年我爹好兄弟,你不用客气的。”

 

  那顿饭,阿牛就这样咽了下去,芦花也是。吃完了,阿牛站起来,看着芦花,她的五官配着她的圆脸,是那样匀称。她的眼睛,清澈的,象汪蓝蓝的清水。他伸出手来,给她抹去脸上的汗珠,轻轻弹去她身上的落灰。不管自己又娶了谁,又跟谁睡一张床,眼前的这个,才是自己真正的女人。

 

  俩人继续赶路。

 

  

 

  日头西斜了,他们进了石头村。远远的传来了叮叮噹噹打石的声音。芦花往路边看去,只见路边和山坡上,都堆满了石头。

 

  这石伯原来是和阿牛的父亲一起做农活养牲畜的。俩人结了拜把兄弟。后来阿牛父亲为了保住牲畜和歹徒打架,把命给赔了进去。石伯就改做打石工了。他年少时练过功夫,当时要是他在场,别说是几个歹徒,就是来一打,他也能对付。为这事他吃了好几年的后悔药。

 

  石伯见是阿牛,可是高兴坏了。阿牛和石伯说了来意。把带来孝敬石伯的酒给了他,他也没怎么在意听,也没在意看,只是一个劲点着头说没问题,尽管住。问阿牛他娘怎么样了,弟弟们讨老婆了没。他带阿牛和芦花到他的牛棚里去。他养了一头母牛,生了头小牛,说正缺个帮手呢。真凑巧芦花就来了。

 

  “闺女,你不嫌弃的话,帮我挤挤牛奶,卖给小镇上的人家们,能赚些钱呢。”

 

  石伯家有个院子。石伯住院子上方的一间房。阿牛带芦花到了院子另一端的一间小屋子里。

 

  “这屋子,我都住过呢。”阿牛说。“你觉得石伯咋样?”

 

  “好人。”芦花说。她见了石伯的样子,本来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听阿牛说他住过这里,又添了亲切感。

 

  天晚了,路远赶不回去,阿牛就陪芦花在石伯这里过夜。

 

  阿牛躺床上,问芦花:“当初你妈怎么就把你给了人了?”

 

  芦花说:“那时我小,也记不清了。大概家里穷,妹妹又小。换成是把妹妹给了人,她可怎么受得来我受的罪。”

 

  阿牛叹了口气,说:“别着急芦花,俗话说苦去甘来,这段熬过去,我就再也不让你受委屈遭罪了!”

 

  “阿牛哥,我怕!”芦花搂着阿牛。

 

  “怕什么?”

 

  “我怕到了立冬,还不见你......

 

  “芦花,我在想我们当初见面时的样子,”阿牛没有直接接芦花的话槎,“我傻傻的问,你几岁啦?你把头一扭,不答理我。”

 

  “不是不答理,”芦花也回忆着说:“16岁,不想人知道。知道了,就说,这姑娘大了,该找人了......

 

  “17岁你嫁给了我......”阿牛看着芦花,“快两年了......芦花,你看那带来的粮食,吃完了,我也差不多来了。”

 

  “嗯,阿牛哥,我知道。天不早了,赶紧睡吧。”

 

  

 

  第二天天还没亮,阿牛就起床了。他得赶早路回去干活。

 

  芦花跟着起来了,她看着阿牛穿衣服,眼眶一热,扒在阿牛肩膀上就哭了起来。

 

  “芦花快别哭,啊......”阿牛好怕她哭,她的眼泪,照着自己的无力感。阿牛抱着她,摸着她的头发

 

  “不是说好的立冬前就来接你的吗,”阿牛说:“你这一哭,哎,我怎么回去。”

 

  芦花擦擦眼睛,赶紧替阿牛收拾东西。

 

  “阿牛哥,我不在,不知桂花会不会照顾好你......

 

  “甭担心,你还是多照顾自个儿要紧。我要揪到空儿,就过来看看你......

 

  “路太远了,再说立冬,也没多久。”

 

  “立冬,芦花,等不到立冬,我一定来接你回去,不管妈怎么说,也不管桂花怎么闹。她要闹,她回娘家去。”

 

  “阿牛,当心点。山上的田里的干不完的活儿,别累着自己了。也别太宠着桂花,到时点,让她送饭去,肚子可不能饿着了。”

 

  “知道了。那,跟石伯说一声,我先回去了。对了,酒别让他喝太多了。”

 

  “嗯............阿牛,记得立冬。”芦花点点头,使劲不让自己哭出来。

 

  “那怎么会忘。还有,告诉石伯,有人问起,就说你是他姪女。”

 

  阿牛出门往坡下走,芦花一直站在门口望着他。看见阿牛回过头来,她赶紧就追过去。

 

  “啥事啊阿牛?”

 

  “石伯有徒弟的,小年轻跑的快,有啥事,一定捎个信儿回去,我也好照应,啊?记住了?”

 

  “嗯,阿牛哥,我记住了。”

 

  天还蒙蒙的,阿牛的眼睛又湿又红;芦花没看见,因为,她的眼睛全给眼泪蒙住了。

 

  阿牛的身影就这样,消失在晨曦里......

 

  芦花往回走,猛的看到身旁有棵眼睛树!它看着她,好象,要和她说点什么。

 

  芦花不敢看,也不想听,她用手捂住了自己的脸。

 






雨林 (2013-12-29 03:53:24)

犹如梁祝“十八相送”一般地缠绵悱恻......

梅子 (2013-12-29 10:48:58)

此一别,冬至会来接吗?一两次软弱开了头,恐怕就收不住了。

虔谦 (2013-12-30 02:22:35)

谢谢雨林!写这节时心里很难受……

虔谦 (2013-12-30 02:24:17)

谢谢梅子!是的,写这节时我心情很是沉重和伤感。

天地一弘 (2013-12-30 05:12:23)

欣赏好文!爱是一种心痛的感觉!

虔谦 (2013-12-31 01:43:40)

谢谢一弘欣赏和评论,新年快乐!

鐡手 (2014-01-05 03:05:15)

前面等待的是福是祸两难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