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九

第二天，土智子、恩智子、横智子和乾唐的民众，忙碌了一整天，才把军需准备就绪。夜幕降临的时候，三师团的大队人马就赶到了。

土智子叫顺子回一趟黄土崖，把张妈的包袱取回来。顺子从黄土崖回来的时候，顺道买来一张乾唐烧饼， 叫土智子趁热吃了，说店家要关门，以后就吃不到了。土智子咬了一口，有一种久违了的感觉。顺子想留下来打人怪，土智子不许，叫他和乾唐民众一起撤离。

顺子走后，土智子爬上城墙，见城中的灯火越来越稀疏，城外的村庄几乎没有了灯光，他突然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寂寞和恐惧。难道我也怕死？土智子想。他向城北一望，看见了驼峰山，看见了山上的北岳庙，想起了北岳神救国救民的故事，顿觉无地自容。

土智子走到北门，看见三师团的一群士兵围成一个圈，不时地叫好。他挤进去一看，原来是黑洞九九在做特技表演。黑洞九九把两条腿直直地伸在空中，一只手撑在地 上，另一只手抓着胖胖熊。他用强壮的手臂，跳动着、转动着倒立的身体。对他来说，一切都是那么的轻松自如，毫不费力。他的眼睛里，闪动着得意的光芒。围观的士兵们哈哈大笑，拍手叫好。

“小九，别玩了，起来吧。”童智子说。

黑洞九九正在兴头上，哪里肯住手。

“他会耍把戏？”土智子说。

“是呀。人多了，他就想表演。”童智子说，“你看士兵们多喜欢他，一点儿也不害怕他。”

土智子把童智子叫到一边，望着乾唐镇以东的方向说：

“我们还要坚持多久？”

“估计一天一夜吧。”童智子说，“民众撤离速度加快了，因为西域派出了许多‘千人远遁车’。”

“听乌师父说过这种车，没见过。”土智子说，“师兄，我担心敌人太厉害，我们对付不了。”

“我也担心。”童智子说，“三师团从来没有和人怪交过手，但愿他们不会被人怪的模样吓倒。”

虽然土智子看不清童智子的脸，却能感受到童智子沉重的心情。

深秋时节，北风呼呼地吹起了，林子里传来一阵呼啸声。乌云遮住了月亮。狂风把星星吹得乱乱的，撒得到处都是。

军官把士兵们叫去换防。黑洞九九见没有了观众，怏怏地走过来说：

“我饿了。”

“等一下，我和土智子还有话要说。”童智子说。

“一切按计划进行就可以了。”童智子说，他的语气比方才坚定了许多。

“我饿死了！”黑洞九九跺着脚说。

怕黑洞九九犯性子，童智子辞别了土智子。

在东城门的门楼上，土智子遇见了在那里防守的恩智子和横智子。横智子见土智子腰上挎着长剑，背上背着激光枪，说：

“这是现代战争，长剑有什么用，还把它插在腰上，真是个老土！”

“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这把剑的厉害？”恩智子说。

土智子已经习惯了横智子的尖刻语调，也许这就是他的性格吧，何必和他计较呢。

“厉害？”横智子仍不依不饶，“那就让他用剑对付人怪好啦，要我们干什么！”

“你呀，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恩智子说，“土智子，别理他，我们到那边去聊聊。”

恩智子把土智子领来到门楼的一侧，说：

“就要打仗了，不找个机会歇歇，还到处乱跑？”

“我的心突突地跳，睡不着觉。”土智子说。

“我也一样。”恩智子说，“家里人都撤了吗？”

“顺子不肯走，是我逼他走的。”

“张妈有消息吗？”

“没有，也不知道她老人家现在在哪里？”土智子的语气里充满了忧伤。

“别担心，她不会有事的。”

“谢谢大师兄！我去南城看看。”怕在恩师兄面前掉眼泪，土智子慌忙离开了。

快走到南城门的时候，土智子看到了离城墙不远处的南街蓄水池。夜幕下，蓄水池里泛着淡淡的粼光。土智子从城墙上走下来，来到蓄水池的杨柳岸边，在一个木椅子上坐下，低头沉思起来。他怀里的金刚剑的剑把上，那一排装饰晶体，突然发出了三色光线，在他的眼前形成了一个拳头大的影像。影像里的人物不甚清楚，摇摇晃晃。可是他的声音却十分清晰。妈呀！原来是他的岩人弟弟晶伟。

“怎么是你？”土智子叫道。

“软肉兄，你回到地面上，就把我忘得一干二净。”晶伟说。

“没有没有。我只是不知道怎么和你联系。”

“我不怪你。我没有告诉你剑把上有机关。”

“你有事找我？”

“不是我有事，是你有事。”

“我有什么事？”

“你当然有事。这几天，你握剑的手老是颤抖、出汗。你肯定有什么事瞒着我。”晶伟说。

“你咋知道的？”土智子说。

“太岩师父在剑把上安装了传感器。你这里有什么情况，我马上就知道了。”

“是吗？”

土智子和小岩王晶伟交谈了很久。他把中州的形势和乾唐阻击战的困难，都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晶伟。晶伟长期生活在地下深处，对地表的社会完全不了解。

“这就是你说的战争？”晶伟说。

“是呀。”

“南域为什么要发动战争？”

“为了私欲。我给你说过，人性有恶的一面，那就是私欲。南域有个天魔，私欲很重。他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要全天下的人跟着他遭殃。”

“他为什么私欲很重？私欲就这么厉害？”晶伟说。

“你们那里没有私欲这个概念，给你解释起来比较困难。”

“我相信你，软肉兄。”晶伟说，“我紧急和你联系，就是想帮助你！有我在，你什么都不用怕！”

“你别管我，这里太危险！”

“没事。你听我说，你到城墙上转一圈。”晶伟说，“记住，一定要转一圈。转的时候，要一直握住剑把。”

“为啥？”土智子说

“我要走了，我父王回来了。”晶伟说。

晶伟的影像突然消失了，剑把上的晶体也暗了下来。月亮出现在蓄水池里。风也小了，不再把柳丝吹得摆来摆去。

后半夜，乾唐僧人徐一耳从驼峰山上下来，带着两个光头徒弟。土智子见了，慌忙迎上去。

“师父好。”土智子说。

“久违久违。”徐一耳说，“听说你做了智人的徒弟，又去了西域深造。想必你学业有成，老僧特来道贺。”

二人见过礼，徐一耳叫徒弟在城下等着，和土智子上了城门。城墙上面，到处都是士兵、激光枪和火炮。

“土娃，我有事告诉你。”

“您说。”

“方才我在驼峰山上打坐，听到了两种声音。”

“啥声音？”

徐一耳捻着手中的玛瑙珠子，瞧了瞧偏西的月亮说：

“一种是人怪的，里面有人声，还有动物的声。它们翻江倒海，滚滚而来，好像就在耳畔。所以我推算，不出一个时辰，他们就会攻到城下。”

“知道了，待会儿我去通知大家。”土娃说。

“还有一种声音，十分奇怪，闷闷的，像是从很深的地下传来的，有山崩地裂之势。”

“地下？”

“是的，以前我从来没有听到过这样的声音，一时还说不清楚它到底是什么。唉，不管它了，我们哪有时间关心地底下的事。” 徐一耳说，“从人怪的声音判断，他们人数之多，不可胜数，我们恐怕难以抵挡！”

“您有什么好办法？”土智子说。

“刚才老僧在北岳庙打坐，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里，有个双手举着火龙的白发英雄。他说。‘你是乾唐高僧，怎么不知道乾唐南门外的大斜坡，是一块必胜之地。第三 纪时，乾唐城守军在那里多次击退来犯的敌人。’他还说，‘你叫‘黄旋风’去那里迎敌。他有上古英雄的遗风。’我问他，他怎么知道‘黄旋风’的，他沉默不语，后来我就醒了。”

“举着火龙的英雄？”土智子一面说，一面下意识地摸了摸挂在自己胸前的牛骨雕像，上面有个古代英雄，他双手各执一种火器。

“我查了查记载，他说得一点也没错。”徐一耳说，“所以我觉得，你应该出城迎敌，击人怪于城外，挫其锐气，先发制人！”

“你是说，我应该在南门外的大斜坡上迎敌。”

“正是。”

“到城外迎敌我不怕，只是这样做，听上去很可笑？好像没啥道理。”

“你说没道理，我承认。” 徐一耳说，“可是请问，你们有道理的方案在哪里？”

土智子明白徐一耳说的没错。徐一耳的话，让他想起了南海天尊的玄学论述：

“玄学，常常是科学尚未到达的领域。它看似没有道理，却很有道理，只是我们尚不能理解它而已。”

“您放心，我一定出城迎敌。”土智子说。

“太好了！”徐一耳捏着玛瑙珠子说。

徐一耳和他的徒弟回驼峰山去了。土智子通知大家，再有一个时辰，人怪就会赶到乾唐城下了。

月已西沉，东方灰蒙蒙的。远处的地平线上出现了数不清的黑点。渐渐地，黑点越来越多，越来越大，由远而近。近处的黑点，变成了狂奔的动物。

“人怪来了！人怪来了！”

人们一传十，十传百。号角声四起，火光冲天。士兵们紧握着激光枪，趴在城头、路边和山上。他们紧张地等待着人怪军团的到来。

才几分钟的时间，就好像经过了一天一夜。突然，乾唐镇东边的村庄火光冲天，浓烟滚滚。接着，他们嗅到动物身上特有的气味。他们都知道这种气味，因为它和黑洞九九身上的气味几乎一样。

几分钟后，人怪军团的先锋队，已经冲到了城墙下面不远的地方。他们嚎叫着，怒吼着。他们的眼睛里，放射着凶恶的光；嘴角上，残留着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