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请护照，等了三年
二弟夫妇在美国做医生，他们一直关注着国内家人的情况，中美建交后，立即着手申请我们移民美国。先是父母获准赴美，1980年，我和妹妹们也分别获美国移民局批准。于是我向医学院提出出国申请。没有多久，我便被告知：医学院党委会同意了，已转交公安部门审批（在中国，护照由公安部门签发）。但接下来等了很长时间，却如石沉大海，杳无消息。
人们都知道，本单位批准是关键，医学院是省级单位，与厅级相当，昆明医学院的历届党委书记，就有一位调任省公安厅副厅长，一位升任省组织部常务副部长。然而我的申请却被卡在公安部门，不能不令人奇怪。问医学院，答覆总是：医学院同意了，你要问就去问公安局。
公安局每周两天下午接访，上访的人一早去到“群众来访室”门前排队等候，好不容易轮到了，接访人员常常三言两句就把你打发掉：“我们会按规定审核，批准后就通知你。”总是这句官腔，我去过两次，不想再去了。
好心人告诉我：说是已经递交公安部门，其实阻力还在医学院，只不过免得你当面啰嗦，你要催只能去公安部门催。我想也是，于是试着去接触几个医学院当权人物，晚上去他们家里坐坐，当然是带着手信去，名烟名酒，最好是由香港亲友带回或用侨汇证买来的洋货。记得那晚去见XXX，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我带去的洋酒，口上却说：其实你不必送这些东西来，我会尽量帮你的。另一次是送两条英国555牌香烟给绰号“老狐狸”的领导，他的贪婪神色表露无遗，嘴里却连声说不用客气，不用客气。
我并不认为这些人能起多少正面作用，只是希望他们在某些场合，少说两句负面的话就谢天谢地了。
没有钱，鬼不会推磨。 “走后门”送礼，“烧香拜佛”，早已是公开的秘密。可是我从来都不会与官场中人打交道，没办法，只好请朋友帮忙，间接又间接，只要说有门路，都打点送礼。我没有多少钱买礼物，但只要能出，都得出。还好是在昆明，山高皇帝远，相对来说礼不大。听说在广东或上海，狮子张大口，连人都吞：我见过广东的一张判刑公告：一个外事公安被判刑便是因为先后奸淫两母女才批准她们去香港。
拜院外的鬼神，其中一个姓张，是省公安厅的实权派，一个同乡介绍我认识的，张的妻子是广东人，挂个同乡关系。
我去过他家好几次，是在集体宿舍三楼的一套间。张还带我去过他另一处住宅（他说他有三处住宅），比他现在的宿舍套间更宽敞，桌椅家具都是梨木制的，只橱柜就靠墙一字排开多少个。张说待装修完后就搬过来。我咋舌：医学院一家三四口或三代共挤前后一房一厅多的是，他却这般风光！
张毫无顾忌，我去见他时，有其他人在，张照样与他人谈他们的事，与我谈我的事。他向我透露：他兄弟是江苏省的一个大官。他还叫我有事可以直接去公安厅找他。我说不敢，看见大门口的佩枪岗哨和“出入示证”的警示牌就发怵。张嗤笑我胆子太小。
除了台下交易打通关节外，公开的渠道则是国外来信，上书和上访。二弟在美国直接写信到医学院及有关部门，后来又请他在加州大学当教授的连襟出面，但都石沉大海。
上书对象包括省组织部，中央统战部，国务院负责高教及科技的副总理等。这些“上书”能起什么作用？有一次，保卫处的人对我说：“你上书某某部门的信又转回来了。其实，上书还不是要转回原单位？他们有什么可能直接帮你解决？”他说这话，可能是好心，告诉我不必那样白费力气，也可能是笑我书生气。
胡耀邦上台后，发动“拨乱反正”，人们寄予新的希望。听说将有两位特使（人们戏称为“钦差大臣”）到昆明主持上访，医学院不少人闻风雀跃，怂恿我也去登记排队，那时我已经学得聪明些了：两位钦差大臣，即使带有尚方宝剑，又怎能一一查证具体案情？除非涉及高官派系的大案，大不了批几个字，提点意见，转回原单位，还不是原单位要怎样办就怎样办？果然，一位同事满怀希望，早早去登记，等了几个月，上访几分钟便被打发回来了。
侨务活动逐渐恢复，海外关系又开始吃香。逢年过节，侨办（侨务办公室）开始赠送电影票或戏票给有海外关系的人。原来医学院的一些红得发紫的人物，一下冒出许多海外亲属，昔日讳莫如深，今朝大肆张扬：这个有叔父从加拿大来，那个有亲戚从香港带来彩色电视机……令人不禁感慨万千，假如我也善于化装，长袖善舞，也就能左右逢源，一路顺风。起码不会那样吃尽苦头，差点连小命都丢了。
听说省侨办设有群众接待室，我抱着姑且一试的心情去了。
接待我的人姓许，五十多岁，据说也是受过迫害的人。他耐心给来访者填表格，作记录，跟公安局不同，不会几句话就打发你走。
我去过几次以后，一次他说：“我已经把你的档案资料呈报饶主任，他看过后，嘱咐我抓紧联系有关部门办理，所以你以后不必来催了。”正说间，一位两鬓花白学者模样的人，拿着一叠公文推门进来。许说：“饶主任来了。”又向饶介绍说：“他就是医学院曾庆斯。”
饶注视了我一会儿，说：“你放心，我们会帮助你。”接着又说：“以后你有什么问题，可以直接来找我。我的办公室在2XX号，出这门往左到头右转就是。”
告辞回来的路上，我心里落实一些。尽管省侨办不是什么当权单位，只能起催化作用，但毕竟是政府部门，他们答应协助，可能比盲目求神拜佛好些。此外似乎也表示：我的问题，尽管有关部门卡着，但省侨办答应催办，可见并非不能解决。
等了好长时间，还是没有下文。饶主任劝我耐心等待。
| 雨林 (2013-08-29 23:15:2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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耐心等待就是要送礼的意思吗？ |
| 曾庆斯 (2013-08-30 05:37:5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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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侨办毕竟不是实权单位，只能起催化作用。我完全理解。 我去过他家几次。他爱人已去世，一人寡居，公家派一人帮助料理家务。家庭陈设很简朴。 事实上我从未送过礼给他，直到我们申请批准后，我与太太商量送些什么给他，都怕他不肯接受，最后考虑到他一人生活，送了一个我们用过，还算新，当时在昆明还少见的日本三洋牌自动电饭锅，另外一件什么实用的生活用品（忘了），他高兴地收下。反而是他请我们吃了一顿简单精致的家乡菜饯行。 倒是我们来美国后，每次有人回昆明，托带一些保健品给他，略表心意。他还诚恳地说：“多次收你厚礼，没有什么回报”。 他是我和我太太真正敬重的人。 |
| 抱峰 (2013-08-30 20:47:1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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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哭无泪.问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