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寇群英录》 第二十九回 也先南下朝廷震动 不辞劳苦再度出使

话说乘云等人不停地劝酒﹐阿古拉等人不疑有他﹐开怀畅饮。直至喝申时﹐阿古拉以下百十人﹐早已喝得东倒西歪﹐不醒人事。乘云一使眼色﹐乘云﹑禤而立﹑不隐﹑三老﹐一齐动手﹐将众兵士都点了昏睡穴﹐然后迅速收拾了行李﹐牵了马匹﹐趁着黑夜﹐向南疾驰而去。

走了一夜﹐平明时分﹐早已驰出三百多里地了。乘云停下马来﹐对禤而立道︰“立兄﹐歇息一会吧。阿古拉已追不上咱们了。”

禤而立道︰“贤弟﹐不可轻敌﹐阿古拉熟悉地理﹐轻骑直趋﹐一日就可追上咱们。”

东方答话道︰“大哥﹐歇息一个时辰料无大碍。”

乘云便道︰“好!”

众人纷纷下马﹐寻了个小土坡﹐取出干粮﹐就着清水﹐吃了个饱。东方又道︰“大哥﹐如我等直往南走﹐恐怕阿古拉也能猜着俺们行走路线﹐再者﹐说不定就遇上也先大队人马﹐岂不是自投虎口?”

西门道︰“不通不通﹐四弟你怎知也先就往南直走?”

南宫道︰“不妥不妥﹐二哥你又怎知也先不是往南直走?”

禤而立道︰“东方前辈所虑极是。”

不隐道︰“不如咱们现在折往西走﹐回到大明疆界﹐便可回白虎寨﹐会合盟主﹐就不怕也先大军了。”

乘云不答﹐却唤鱼有水问道︰“鱼大哥﹐此处有什么路径﹐既可避免与也先大军遭遇﹐又可早日回京?”

鱼有水想了想道︰“此处往东﹐可到奴儿干都司﹐然后折而南下至广宁卫﹐再至天津卫﹐然后西行回京﹐庶几可避开也先大军。”

乘云道︰“如此甚好﹐阿古拉必猜不到咱们会向东行。”

鱼有水道︰“只是这条路﹐小人也没走过。”

乘云道︰“无妨﹐现今正是入夏之时﹐草木繁荣﹐容易认路﹐只要小心在意﹐想必不会迷路。”

南宫道︰“大哥﹐这认路辩别方向﹐俺最是拿手。”

乘云道︰“好!就请三弟与鱼大哥前头领路﹐大师与二弟合后﹐立兄与四弟前后接应。”

众人应了﹐又各换了马匹﹐正要上马﹐采薇却依偎着乘云睡着了。乘云不欲唤醒她﹐只得抱着她上了云雪驹。八人七匹马﹐以及夺来的十数匹马﹐一齐催动﹐向东奔去。

乘云八人﹐日夜奔驰﹐不停换乘马匹﹐每日里只歇息两三个时辰﹐端的是日行千里﹐风餐露宿。却喜鱼有水﹑南宫不妥沿路辩识道路﹐不至迷失方向。走了七﹑八日﹐早到了奴儿干都司辖下地界。于是折而南下﹐又走了二日﹐果然到了广宁卫﹐也不去惊动当地官府驻军。不一日﹐到了天津卫﹐略事休息﹐折而往西﹐又往京城驰去。

这日黄昏﹐回到北京﹐从东门进了城﹐直趋兵部衙门﹐其时邝埜﹑于谦已然回府﹐乘云便唤衙差急往于谦府请于谦回衙。

于谦听得乘云回来﹐怱怱换了官服﹐乘轿就往兵部衙门赶来。乘云接着﹐同到正堂议事。

乘云道︰“于世伯﹐快﹐瓦剌兵马﹐要来侵扰我大明疆界。”

于谦道︰“贤侄﹐自你走后﹐瓦剌便不停有小股兵马搔扰我大明边界﹐我驻边官兵与之数度交锋﹐形势混乱。皇上因此震怒﹐下旨陕西都指挥司﹐限期将其驱逐﹐然则效果甚微。”

乘云道︰“世伯﹐此次不同﹐乃也先亲率大军南下﹐非小股兵马搔扰可比。”

于谦惊道︰“此话当真?”

乘云道︰“小侄到瓦剌宣旨﹐也先当面伪装顺从﹐次日就命亲随将我等围困﹐自己却率兵马南下﹐幸我等探得消息﹐因此设计灌醉看守兵将﹐方始脱身。遂日夜兼程﹐返回大明。”

于谦道︰“此事非同小可﹐须立即进宫面见皇上。贤侄﹐你随老夫进宫面圣﹐一则也是缴旨﹐二则就把瓦剌军情﹐奏明皇上﹐请旨定夺。”

乘云道︰“好!”转头对禤而立道︰“立兄﹐你乃副使﹐便随小弟陪同于世伯进宫;大师﹐二弟﹑三弟﹑四弟﹐你四人领着薇儿﹐先回天安楼﹐将薇儿交给家姊照看。”

不隐﹑三老应了自去。于谦又唤衙差﹐速往邝埜府上传讯﹐请他速往大内会齐。安排已了﹐于谦﹑乘云﹑禤而立三人便动身前往皇宫大内。

三人到得养心殿外﹐当值小太监拦着﹐于谦道︰“劳烦公公通传﹐就说兵部左侍郎于谦﹐及钦点宣旨天使龙乘云﹑副使禤而立﹐求见皇上。”

那小太监却道︰“于大人﹐皇上已然安歇﹐小的不敢通传。”

于谦道︰“本官有紧急军情上奏﹐无论如何﹐请公公走一趟罢。”

小太监道︰“于大人﹐皇上有旨﹐不得惊扰﹐小的便有十个脑袋﹐也不敢违旨。”

正在理论间﹐只见邝埜如飞奔至﹐口中喘着粗气﹐看到于谦等人﹐道︰“节庵﹐何事如此紧急?”

于谦指着乘云道︰“龙贤侄刚从瓦剌回来﹐有紧急军情相告。”

邝埜望着乘云﹐乘云立即就将也先南下一事﹐拣重要的说了一遍。邝埜听罢﹐眉头紧皱﹐道︰“果然要出大事。”转向小太监道︰“这位公公﹐本官确有军国大事须向皇上急奏﹐就请公公担戴则个。”

小太监把手乱摇﹐道︰“大人就放过小的吧﹐小的可不想掉脑袋。”

正分辩中﹐只见一队卫兵巡逻而至﹐为首一个军官﹐四十七﹑八年纪﹐圆眼虬须﹐身高八尺﹐对着邝埜等人道︰“你等何人﹐敢在此喧哗?”

乘云抬头一看﹐却是樊忠﹐喜道︰“樊大哥﹐怎地是你?”

樊忠一见是乘云﹐喜道︰“贤弟﹐在此何干?”

乘云道︰“小弟出使瓦剌﹐探听得紧急军情﹐须来上奏﹐无奈这位公公却不愿通传﹐因此﹐理论之中。”

樊忠对那小太监道︰“这位公公﹐适才本官巡夜﹐皇上尚未安歇﹐似还在与王公公在谈话﹐这等军国大事﹐如若误了﹐恐怕你也担戴不起。”

小太监一听﹐打了个冷颤﹐马上就道︰“几位大人稍候﹐小的这就往内通传。”转身如飞去了。

樊忠待小太监去了﹐便对乘云道︰“贤弟﹐老哥皇事在身﹐就不陪你了。”

乘云道︰“老哥请便﹐得空便来与小弟喝酒。”

樊忠道︰“好!”一抱拳﹐带着卫兵自去巡逻。

樊忠刚走﹐小太监便回来道︰“皇上有旨﹐宣邝埜﹑于谦﹑龙乘云﹑禤而立进见。”

四人连忙整顿官服﹐以邝埜为首﹐跟着小太监往养心殿走去。到了殿门前﹐小太监拉长声音道︰“邝埜﹑于谦﹑龙乘云﹑禤而立殿外候旨!”

只听得殿内一个声音道︰“宣!”

邝埜四人走到殿内﹐只见英宗坐在龙案后﹐王振侍立一旁﹐邝埜四人跪下道︰“臣邝埜﹑于谦﹑龙乘云﹑禤而立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英宗道︰“平身!”

邝埜四人齐声道︰“谢皇上!”站了起来。

英宗问道︰“卿等夤夜入宫见朕﹐有何事体上奏?”

邝埜上前一步道︰“启奏陛下﹐前所钦点宣旨天使龙乘云今日回京﹐有紧急军情要面奏皇上。”

“哦?”英宗转向乘云﹐道︰“龙乘云﹐有何紧急军情?”

乘云道︰“启禀皇上﹐臣本次领旨前往瓦剌﹐向也先宣读了圣旨﹐那也先并无反抗﹐一切都应承了。及后﹐便不再见臣﹐却命其亲兵随护将我等监视起来﹐被臣等识破。臣等设计擒下其首领﹐得知也先已率大军南下。臣等不敢怠慢﹐连夜逃离也失八秃儿﹐马不停蹄﹐奔驰了十数日﹐终于今日赶回京中﹐便即向邝大人﹑于大人禀告军情。幸托皇上洪福﹐赶在了也先到来之前。请皇上速速定夺。”

英宗一听大惊﹐道︰“似此如之奈何?”

邝埜道︰“皇上﹐为今之计﹐着速令边关将士整顿武备﹐准备迎敌;再发旨令京师近处各卫所星夜发兵来京﹐以备不测。”

于谦道︰“皇上﹐还须再派一人为天使﹐前往也先大营﹐面责其非﹐一则令其知我大明已有防备﹐二则亦可拖延数日时间﹐使彼不至过分深入。”

英宗道︰“准了。王振﹐你即时拟旨﹐着各处兵马星夜来京﹐护卫京师。再拟一道圣旨﹐着人往也先营中﹐严责之。”

王振道︰“是﹐老奴马上就去拟旨。”

英宗道︰“明早上朝﹐再廷议。邝爱卿﹑于爱卿﹐你们看派谁去宣旨?”

乘云道︰“皇上﹐臣愿往。”

禤而立上前一步道︰“臣也愿往。”

英宗望着邝埜﹐却见邝埜点点头﹐英宗便道︰“龙﹑禤二位爱卿忠勇可嘉﹐朕即擢龙乘云为从五品武略将军﹐禤立为正六品承信校尉﹐明日早朝﹐特许入朝﹐其时再下圣旨。”

乘云﹑禤而立跪下道︰“谢皇上隆恩!”

英宗道︰“四位爱卿这就退下吧。”

邝埜四人跪下磕头﹐躬身退出了养心殿。

英宗望着四人出了殿门﹐便对王振道︰“先生﹐你看此事如何处之?”

王振道︰“这等国家大事﹐老奴怎敢多嘴?”

英宗道︰“但说不妨。”

王振眼珠一转﹐道︰“皇上﹐还记得上次老奴所奏之事?”

英宗问道︰“何事?”

王振压低声音道︰“就是那件巨宝……”

英宗一惊﹐道︰“此物现今有何消息?”

王振道︰“今日老奴收到密报﹐说那物似有往北之迹象……也先此来﹐莫非就是为它?”

英宗恍然大悟道︰“自六月初瓦剌犯境﹐朕就觉着其事甚是蹊跷﹐虽说上年瓦剌进贡﹐朕削减了赏赐﹐但也先也不至于因此而大动干戈吧?”

王振道︰“皇上英明﹐实在是并无此必要。”

英宗道︰“如若为着此事﹐那就不奇怪了。”

王振道︰“正是。持有此物之人﹐武功极高﹐老奴派去的人﹐尽为所害﹐只有一人身负重伤﹐逃了回来﹐向老奴禀告了﹐其后便伤重不治。老奴已从优抚恤。”

英宗赞许道︰“先生做得很好。只是此事﹐万万不可走漏了风声。”

“老奴理会得。”

“也先南来﹐其势必大﹐先生以为如何应对?”

“依老奴愚见﹐陛下应御驾亲征﹐方可与之抗衡。”

“哦?有此必要吗?”

“皇上﹐迎敌也先是假﹐夺此重宝是真。”

英宗沉思﹐似在考虑王振建议﹐王振又进一步道︰“皇上﹐此事不宜外泄﹐因此只有亲征﹐方可保万无一失。一则可将也先兵马吓阻﹐二则可将那里方圆百里都围了﹐那人便有三头六臂﹐又怎逃得出皇上手心?”

英宗大喜﹐道︰“好!朕就学一学成祖﹐御驾亲征﹐也让也先知道我大明天威!”

王振谄笑道︰“皇上英明﹐雄烈不逊先祖!”

二人兴致勃勃地低声商议﹐暂且按下不题。

却说邝埜﹑于谦﹑乘云与禤而立出了紫禁城﹐各自回府歇息﹐单等次日朝会。乘云﹑禤而立回到天安楼﹐玄灵等人都未歇息﹐采薇看见乘云﹐跑过来拉着他的手﹐道︰“哥﹐你回来了﹐姐姐对我可好了。”

乘云笑道︰“这个当然了﹐她可是哥的亲姐姐。”

大伙拥着乘云二人﹐都到麹三剑房中坐地。玄灵道︰“乘云﹐见着皇上了?”

乘云道︰“见着了﹐说道明日早朝﹐让我也参加朝会。”

王显忠喜道︰“大哥﹐你参与朝会?小弟听说﹐这朝会如非朝中大臣﹐也不可参与哩。”

却听芄兰不屑地道︰“显忠﹐这有什么好高兴的?不就是去朝会么?”

乘云笑道︰“芄兰妹子说的是﹐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乘云本想说皇上封官之事﹐听得芄兰如此口气﹐便忍住没说。

麹三剑道︰“乘云贤侄﹐不隐及三老回来说道也先南下﹐皇上有何旨意?”

乘云道︰“皇上只道明日早朝廷议再定。相信有邝大人﹑于大人等人在朝中﹐定然会出兵相抗。”

麹三剑道︰“战端一起﹐百姓也要遭殃﹐须得尽快派人给盟主送信﹐让盟主早作准备为好。”

玄灵道︰“还是让云大侠去吧。”

乘云道︰“姐﹐云大侠回来了?师父有何令谕?”

玄灵道︰“云大侠也刚回数日﹐师父要我等静观其变﹐加强监视。说道会再派人手前来相助。”

乘云道︰“也先南来﹐这炎夏帮会不会趁乱生事?”

麹三剑道︰“乘云贤侄﹐你这一问问得好!贫道倒是没想到这一层上。”

玄灵道︰“乘云﹑禤大哥﹐你们赶快去梳洗进食﹐然后好好歇息﹐这里的事﹐你就不用管了。”

乘云道︰“那好﹐这肚子也真饿了。采薇﹐你在此跟着姐姐。”便与禤而立退了出来﹐王显忠道︰“大哥﹐小弟去给你准备酒食﹐稍停就送去你房中。”回头招呼芄兰道︰“兰妹子﹐快来帮忙。”

芄兰把头一歪﹐道︰“要去你去﹐本姑娘才不去侍候人哩。”王显忠无奈﹐讪笑着出了麹三剑房间﹐自去替乘云准备酒食。

乘云与禤而立各自回房流洗了一番﹐换了身干净衣服。王显忠早将酒食端来放在乘云房中桌上。又搬来两坛好酒﹐筛了三大碗﹐将禤而立请来﹐三人围坐着喝酒。乘云问道︰“显忠﹐这十数日没什么事发生吧?”

王显忠道︰“没有﹐什么事都没发生。那炎夏帮人好象消失了一般﹐什么动静也没有。”

乘云道︰“却是奇哉怪也。上次咱们在西山与他们交过手﹐他们不可能没有行动。”

禤而立道︰“贤弟﹐对头或者觉着咱们不好惹﹐因而……”

“不对﹐这炎夏帮一定是有什么大事要做﹐因此才暂且放过我们而不动。”乘云道。

“有甚么大事?”禤而立道。

乘云道︰“立兄﹐你想想﹐他们既敢私造铠甲﹐其图谋还不大吗?”

禤而立心中一紧﹐道︰“贤弟﹐你是说这炎夏帮与也先有关?”

乘云反倒笑了笑﹐道︰“小弟并没这样说。”

听门外有人道︰“好呀!有酒喝也不叫一叫贫僧。”

三人往门外一看﹐只见不隐拉着采薇﹐走将进来。

采薇跑到乘云跟前﹐道︰“哥﹐这是你的房间吧?”

乘云道︰“对呀﹐怎么了?”

采薇道︰“没什么﹐薇儿困了。这是哥的房间﹐薇儿就放心睡了。”

乘云道︰“傻孩子﹐在外面不安全﹐哥才让你睡在哥房中﹐现在到家了﹐你当然就要跟姐姐睡了。”

采薇眨着大眼睛﹐歪着头想了一会﹐道︰“那万一有坏人来了呢?”

乘云道︰“咱们这里呀全都是高手﹐坏人还没进院子﹐咱们就发现了。再说﹐姐姐的功夫比哥还好哩﹐你不用担心的。”

“真的?姐姐也会武功?”

“当然是真的﹐姐姐比哥还早练了几年功夫哩。走﹐哥带你去姐姐房中。”说完拉了采薇﹐走到玄灵房中﹐玄灵与麹三剑议事﹐尚未回房。采薇毕竟年幼胆怯﹐不肯上床睡觉。乘云无奈﹐只得又将她带回自己房中﹐让她在自己床上睡下﹐替她盖好被子。

采薇这个多月来﹐一直都在奔波之中﹐实在疲倦之极﹐头一沾枕﹐便即睡着了。乘云﹑禤而立﹑不隐﹑王显忠四人又喝了一回酒﹐低声谈了一回﹐便把酒食都撤了﹐各自回房歇息。乘云直待玄灵与麹三剑商议毕﹐这才将采薇抱到玄灵房中﹐让玄灵照看。

次日寅时正﹐乘云与禤而立便准时起床梳洗﹐换上崭新的官服﹐骑上马﹐往紫禁城去。到得承天门外﹐百官早已齐集﹐单等那宫门打开。乘云﹑禤而立于百官中寻着邝埜﹑于谦﹐礼罢﹐邝埜道︰“二位贤侄﹐你们第一次上朝﹐不可乱说话﹐以免招来杀身之祸。”又教了些朝会中礼仪﹐乘云﹑禤而立一一记下。

只听得一声钟响﹐承天门缓缓打开﹐一队士兵列队而出﹐分两边站了﹐当值太监拉长声音道︰“众官列班。”

百官赶紧依官职分成两列排好﹐乘云﹑禤而立依邝埜吩咐﹐站在最后面﹐随众官缓缓地向着奉天殿走去。进了奉天殿﹐众官肃立。只听当值太监唱道︰“皇上驾到!”

百官便即跪下﹐齐声道︰“恭迎圣驾!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英宗在王振引领下﹐登上丹陛﹐于龙座上坐下﹐启檀口﹐传玉音﹐道︰“平身!”

众官齐道︰“谢陛下!”都站将起来。

英宗道︰“邝埜﹐昨晚进宫﹐所言也先南下之事﹐你且说与众官听听。”

众官一听也先南下﹐一阵骚动﹐马上就窃窃私语起来。

邝埜出班道︰“是﹐陛下。”清了清嗓子﹐道︰“列位大人﹐稍安勿躁﹐请听本官道来。”

于是将乘云于瓦剌所探听到的消息﹐以及这半个多月来边关之事﹐一一说了。最后道︰“也先狼子野心﹐常怀席卷中原之志﹐今亲自率兵南下﹐其必有准备。如何应对﹐请皇上亲裁。”

英宗道︰“列位爱卿﹐邝埜所言﹐都听到了?有何高见”

礼部尚书胡濙出班奏道︰“皇上﹐瓦剌兵马累有侵扰不假﹐但并无边关文书言道也先大兵南下﹐此间是否有误?”

于谦立即反驳道︰“胡大人﹐如若边关文书言道也先兵马南下﹐那就是也先大兵压境之时﹐又何来秘密可言?”

胡濙自知失言﹐退回班部﹐不再言语。金濂由刑部迁任户部尚书﹐当下出班奏道︰“皇上﹐也先既来﹐必不好商与﹐须尽早点起兵马﹐开赴边关迎敌为上。”

工部尚书石璞出班奏道︰“臣附议!”

刑部尚书俞士悦道︰“皇上﹐古人云︰先礼后兵!不如先遣使斥责一番﹐若也先幡然醒悟﹐则我大明子民可免于兵火战祸;如若不然﹐那时开战﹐便不再容情。”

吏部尚书王直出班道︰“臣附议!”

英宗道︰“俞卿所言甚合朕意。龙乘云﹑禤而立何在?”

英宗叫出乘云﹑禤而立名字﹐百官除邝埜﹑于谦与之相熟﹐就是金濂﹑胡濙与乘云有过一面之交﹐其余人等根本没听过二人名字﹐不禁一阵骚动。

乘云﹑禤而立双双上前﹐道︰“臣在!”

英宗道︰“众位爱卿﹐也先南下之密报就是龙﹑禤二位冒死驰报。今朕再钦点汝二人为天使﹐前往也先营中﹐代朕严斥也先。”

乘云﹑禤而立齐道︰“臣愿往。”

英宗道︰“王振﹐将朕亲笔诏书交与他二人。朕钦点龙乘云为宣旨正使﹐禤而立为副。着即起程不得延误。”

乘云﹑禤而立跪下接了诏书﹐道︰“臣定当善体圣意﹐面斥其非﹐不辱使命而回。”

英宗又道︰“龙乘云﹐汝需要多少兵将护卫前往?”

乘云道︰“启奏皇上﹐此去凶险万分。如若也先恼怒﹐将臣等扣下﹐或作人质﹑或杀之以泄其愤﹐也未可知。因此﹐臣不欲多人﹐只臣二人即可。”

“哦?此非人单力薄﹐寡不敌众吗?”英宗奇道。

乘云道︰“皇上﹐臣二人颇有武功﹐如若情势不利﹐我二人见机行事﹐要想冲出重围﹐却是不难。”

英宗击节赞道︰“壮哉!我大明有如此忠勇之士﹐朕有如此视死如归之臣﹐也先必败也!”英宗大悦﹐叫道︰“来人﹐赐酒!以壮行色。”

只一会功夫﹐一个小太监托着一个银托盘﹐上面放着两个银盏﹐盏里斟满了酒﹐走到乘云﹑禤而立跟前﹐乘云﹑禤而立跪下﹐谢了恩﹐将酒一饮尽﹐然后向英宗跪拜了﹐转身出了太和殿。

英宗又教户部调拨钱粮﹑兵部打开武库﹐各路调集兵马﹐令邝埜总领其事﹐暂且按下不表。

却说乘云﹑禤而立回到天安楼﹐向麹三剑﹑玄灵等人说了朝会经过﹐便教王显忠将云雪驹﹑无影骓喂饱食料﹐准备干粮﹐一一结束整齐﹐乘云将打造的三十斤春秋大刀提了﹐禤立也将象鼻刀带上。二人牵了马﹐正要出门﹐玄灵道︰“慢着!”解下腰间碧波剑﹐递给乘云﹐道︰“乘云﹐带上这把剑防身吧。”

乘云接了碧波剑﹐将自己的剑解下﹐交给玄灵﹐道︰“姐﹐放心!”望了一眼采薇﹐又道︰“姐﹐采薇就交给你好生照看了。”转头对采薇道︰“薇儿﹐在家要听姐姐的话﹐哥很快就回了。”

采薇道︰“哥﹐薇儿等你回来。”

乘云与禤而立二人一抱拳﹐别了众人﹐出门跨上马背﹐策马往西门去﹐出了城门﹐放马奔驰。

正是七月炎夏之际﹐艳阳当头﹐草原上绿草如茵﹐一望无际。乘云﹑禤而立二人快马奔驰了三日﹐看看日将西沉﹐却并无碰到瓦剌一兵一卒﹐二人正狐疑中﹐只听得远处一阵马蹄声传来﹐二人勒定马缰﹐正观望间﹐只见远处旌旗蔽日﹐一队骑兵铺天盖地地驰来﹐乘云略略估算﹐怕有千乘之众。

乘云道︰“立兄﹐此恐怕便是也先的先锋了。走﹐咱们迎将上去!”

二人艺高人胆大﹐一拍座下马﹐逆迎而上﹐只眨眼功夫﹐便已是相距百十丈远近。那瓦剌阵中一个将军模样的人看清对方乃是汉人服色﹐把手一招﹐将队形止住﹐策骑而出﹐用生硬的汉语大声喝道︰“汝等何人?敢挡吾兵锋?”

乘云朗声道︰“本将军乃大明天子钦点差使﹐有圣旨须亲交敬顺王﹑太师也先﹐汝等还不速速让开?”

那将军心下迟疑︰两国正要交战﹐还下什么圣旨?只见身旁一个副将模样的人对他低声说了几句﹐那将军便道︰“本将军乃太师座下先锋大将千夫长卓力格图﹐有什么圣旨﹐你交给本将军便可﹐本将军自会将圣旨转交太师。”

乘云斥道︰“大胆卓力格图﹐汝什么身份?也敢擅自作主﹐要接圣旨?如若误了大事﹐汝便有十颗脑袋也不够砍的。”

卓力格图大怒﹐道︰“放肆!本将军乃先锋大将﹐自可代太师接你这什么圣旨。”

乘云嘿嘿冷笑﹐道︰“小小一个千夫长﹐就敢在此狂言﹐还不快快让开!误了本天使大事﹐你可担当得起?”

卓力格图怒道︰“待本将军将汝擒下﹐自会将汝绑缚去见太师。”一拍座下马﹐舞动手中狼牙棒﹐向乘云冲来。

乘云看对方动武﹐哪甘示弱?双腿一夹无影骓肚儿﹐提起手中春秋大刀﹐急架相迎﹐只斗了三合﹐卓力格图哪敌得过乘云?被乘云一刀背拍在后背心上﹐撞下马来。乘云以刀尖抵着卓力格图心窝﹐喝道︰“让路!”

卓力格图三合便即落败﹐哪里还有半点火气?只得大声叫道︰“让路!”

乘云又问道︰“敬顺王也先何在?”

卓力格图向后一指﹐道︰“就在后面四﹑五十里处。”

乘云把刀收起﹐道︰“起来吧﹐本使还不想杀汝!”回头对禤而立道︰“立兄﹐走!”

二人快马加鞭﹐从那瓦剌千人队让出的一条路中纵马而过。乘云﹑禤而立不敢稍停﹐约莫奔行了一个时辰﹐早望见前面一带营帐﹐延绵数里﹐当中一个硕大的帐篷﹐上面插着一支黑色大纛。二人驰近﹐乘云气纳丹田﹐高声道︰“大明天使龙乘云﹐有圣旨命敬顺王也先跪接!” 声音以内力传出﹐方圆数里﹐尽皆耳闻。

未几﹐只见数十骑急奔而出﹐朝乘云这边驰来。待得来骑近了﹐乘云看清为首一人正是也先。乘云勒定了马﹐单等也先前来接旨。

也先驰至乘云跟前丈许﹐勒住了马﹐也不下马﹐却道︰“唉呀!原来是老弟呀!咱兄弟这么快就又见面了。”半点也不提起也失八秃儿软禁乘云等人之事。就当从没发生一样。

乘云道︰“敬顺王也先接旨!”

那知也先仰天打个哈哈﹐道︰“老弟﹐接什么旨?”

乘云道︰“怎么?大明天子之圣旨﹐敬顺王是不打算接了?”

也先冷哼一声道︰“老弟﹐你那大明天子听信小人之言﹐竟然不顾两国多年情谊﹐稍有不满便大加斥责。我瓦剌年年进贡﹐不敢有差﹐然而﹐当今大明天子竟然听信奸人唆使﹐大减赏赐。这等行径﹐实是无信﹑无义﹐与小人何异?”

乘云道︰“敬顺王﹐休逞口舌之强。我大明天子年年赏赐甚丰﹐岁岁厚币相赠。你瓦剌兵将时时借口扰乱边境﹐杀我百姓﹐掳掠财物﹑妇女﹐还敢大言信义?”

也先脸上一红﹐却道︰“老弟﹐你我相识一场﹐老哥也不为难于你﹐你将你那大明天子的圣旨留下﹐便算是完成使命了。不如老弟就留在老哥帐前﹐本王封你为万户长﹐不比你在大明富贵更甚?”

乘云听罢﹐哈哈大笑﹐道︰“谢谢老哥好意。小弟若要富贵﹐唾手可得。奈何小弟幼承师训﹐视金钱如粪土﹐富贵似浮云。”跳下马来﹐双手高举圣旨﹐道︰“也先接旨!”

也先见说乘云不动﹐被他气势所摄﹐只得也下了马﹐走上前去﹐却不跪下﹐道︰“你这圣旨老哥接了。”伸手把乘云手上圣旨拿下﹐道︰“本王也有一封书信﹐就烦老弟带回给朱祁镇﹐让他早日准备﹐本王必生俘彼而归!”

乘云听得也先如此蔑视皇上﹐正欲动怒﹐禤而立在旁道︰“贤弟﹐办正事要紧!”

乘云一听﹐强压怒火﹐道︰“敬顺王有何书信﹐本使自应带回。”

也先把手一招﹐只见随从中一骑飞出﹐来到也先身边﹐下了马﹐将一卷羊皮交到也先手中。也先接了﹐递给乘云﹐道︰“老弟﹐将此书信带与大明天子﹐如若依了本王信上所提诸般条件﹐本王就退兵﹐不然﹐那就刀兵相见。”

乘云接了﹐转身上马﹐道︰“绰老哥﹐今日相见﹐彼此还是兄弟相称﹐他日若于战阵相遇﹐就休怪小弟下手不容情了。”

也先哈哈大笑﹐道︰“好!老哥都接着便是。”

话音未落﹐也先身边一个大将大声叫道︰“太师﹐何须对这小子如此客气?待我上去宰了他!岂不省事?”

也先喝道︰“哈尔巴拉﹐不得无礼!此时还不是动手的时候。让他走吧!”

哈尔巴拉只得气呼呼地退下。

乘云向也先一抱拳﹐拨转马头﹐与禤而立扬长而去。走了四﹑五十里﹐天已全黑下来。禤而立马上言道︰“贤弟﹐天黑了﹐不如歇息以待天明﹐免得走错了路﹐反而不美。”

“也好!”乘云道︰“不过还是赶过也先的先锋兵马再歇息不迟。”

“咦!怪了﹐按路程算﹐适才那先锋卓力格图应在这附近扎营才对。”

乘云道︰“小弟正是担心那厮见了我等﹐要阻拦不放。”

话还未了﹐黑暗之中十数骑马迎面驰来﹐却听马上骑士用瓦剌语喝问︰“什么人!”

乘云﹑禤而立虽是听不懂﹐却是知道碰上瓦剌兵马了。乘云也不躲避﹐当即大声地道︰“大明天使在此!请你那主事的说话!”

那十数骑瓦剌士兵﹐忽然放马冲来﹐将乘云﹑禤而立围在中间﹐当中一人问道︰“汉人?什么……去……干?”

乘云道︰“有会说汉话的吗?”

那人对其他兵士叽哩呱啦地说了一阵﹐拨转马头﹐往回就走。不一会﹐十数骑人马打着十数个火把驰来﹐为首一人﹐正是那千夫长卓力格图。

卓力格图一见乘云二人﹐嘿嘿奸笑道︰“原来是你!”喝叫众手下︰“把这二人杀了!”

乘云大喝一声道︰“卓力格图﹐本使有太师书信在此﹐你敢造次?”

卓力格图道︰“日间你送什么圣旨前来﹐本先锋尚且有几分忌惮﹐现今你圣旨也送了﹐就不须回去了﹐把命留下吧!”

乘云哈哈大笑﹐道︰“手下败将﹐也敢口出狂言?”

卓力格图脸上一阵红一阵青﹐恃着手下人多势众﹐喝道︰“众军上前﹐将此南蛮格杀!”

瓦剌兵将听得主将下令﹐口中发出怪声﹐催动马匹﹐朝乘云二人冲来。乘云知再无善了之时﹐一提马缰﹐冲向卓力格图﹐卓力格图挥狼牙棒来迎﹐被乘云手起一刀﹐砍于马下。禤而立冲进瓦剌队中﹐舞手中象鼻刀一阵砍杀﹐早被他杀了数人。

瓦剌众兵将见主将一合之内﹐死于马下﹐发声喊﹐四散而逃。乘云喝声道︰“立兄﹐走!”一拨马头﹐当先往南就冲。

二人放马急驰﹐不觉早过了四﹑五十里地﹐回头看看并无瓦剌兵马追来﹐便放缓马匹﹐缓缓而行。

禤而立道︰“贤弟﹐经这一阵﹐也歇息不成了﹐不如就乘夜而行﹐天明当可抵我大明疆界。”

乘云道︰“只好如此了。”

二人不再说话﹐拍马飞驰﹐平明时分﹐果然回到大明疆域。不一会﹐遇到守边明军﹐二人表明身份﹐小校便请二人入营歇息。

乘云﹑禤而立也不客气﹐到了兵营﹐要酒要肉﹐风卷残云也似地吃了个饱。二人顾不得一日一夜厮杀奔驰疲倦﹐辞了小校﹐上马又行。

正午时分﹐二人回到京城﹐径直打马进了兵部。邝埜﹑于谦正在衙中办差﹐看见乘云回来﹐迎将出来。

乘云﹑禤而立见过礼﹐便将也先书信递给邝埜﹐邝埜接过一看﹐那书信却是用汉文书写﹐上面言道︰大明每年须支给金银﹑布匹﹑粮食﹑茶叶﹑盐﹑铁若干若干﹐如若答应﹐便即退兵云云。

邝埜将羊皮书信递给于谦﹐道︰“节庵老弟﹐你看这也先口气也太过狂妄了﹐要这要那﹐数量大的惊人。”

于谦接过一看﹐恼道︰“欺人太甚!皇上岂肯迁就?”

邝埜对乘云﹑禤而立道︰“贤侄﹐且不要休息﹐这就随本官进宫面见皇上。”

邝埜﹑于谦乘轿﹐乘云﹑禤而立骑马﹐往紫禁城去﹐到得承天门﹐四人下了轿﹑马﹐步往养心殿﹐当值太监见四人来到﹐并不阻拦﹐把手一让﹐便领着四人到养心殿外﹐拉长声音道︰“启奏圣上﹐邝埜﹑于谦﹑龙乘云﹑禤而立殿外候旨。”

殿内传出声音道︰“宣!”

邝埜四人躬身而进﹐舞拜毕﹐英宗道︰“平身!”

四人站起身来﹐邝埜正要奏事﹐却听英宗开口道︰“龙爱卿﹐你二人前往瓦剌﹐怎地如此快便回来了?”

乘云上前道︰“启奏陛下﹐臣二人所乘马匹十分神俊﹐可日行八百里﹐因此﹐昨天黄昏时分﹐便遇见也先大军﹐臣将圣旨赐于也先﹐那知也先甚是居傲﹐口出狂言﹐并命臣将一封书信带回﹐面呈圣上。臣度其书必言大事﹐因此不敢稍留﹐当即便策马回转﹐路上遇也先先锋兵马﹐被臣二人杀死其先锋卓力格图﹐连夜驰回。”

“哦?书信何在?”英宗问道。

邝埜道︰“皇上﹐书信在此。”双手将那卷羊皮高举﹐王振便走将下来接了﹐放到龙案之上。

英宗将羊皮书信展开一看﹐突然一拍龙案﹐勃然大怒﹐道︰“大胆也先!竟敢对朕无礼!”

正是︰天子一怒﹐流血漂橹。毕竟英宗有何旨意﹐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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