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一座城市的狩猎(原创)

关于一座城市的狩猎

 

羊狼

 

     我从小的愿望就是在这座城市生活。

最初引发我这一愿望的是这座城市附近那红水河峻拔清朗的山峰和怪石崚峋的绝壁。第一次坐着汽车在红水河大峡谷中奔驰,早已被滚滚南逝的红水所震慑,被高耸入云的山峰所吸引,这是一个看惯了大山的孩子第一次对大山如此着迷,以致多次发出感叹和欢呼,吸引了满车乘客怪异的目光。

许多年以后,我在一条穿过这座城市的红水河畔散步,那从碧玉般温润的河水里升腾起的氤氲缭绕的雾纱笼罩着这座城市,充满着海市蜃楼般奇幻的感觉,于是我将其拍摄成电视新闻《轻纱薄雾绕峨城、疑似仙境在人间》,不久后在中央电视台新闻联播和朝闻天下栏目播出,于是,在凤凰山脉与东风岭交界处的这一座名不见经传的小城市正如凤凰一般振翅欲飞。

正是这样一座城市却有着另外一种姿态——狩猎。

关于这个城市的狩猎,应当从那支亮蹭蹭而直刺入天空的钢叉开始。这支钢叉每天清晨都要从城西划过城南,傍晚又从城南飞回城西,仿佛空中飞翔的利刃,让一切狩猎都显得如此刀光剑影。它掌握在一位老人的手中,每天老人都要去狩猎一种叫做扁毛猪的动物。老人的神情十分专注,就连走路的姿势都是半蹲着,仿佛随时准备要发起攻击一般。他眼睛紧盯着前方,保持着高度的专注和警觉,路人十分惊异,都纷纷绕开他,腾出一条路来。有人告诉我说,老人其实是一名猎人,只是在扁毛猪少之又少的今天,更是激起老人狩猎的欲望,虽然每次狩猎都空手而归,但却成为他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后来我查找相关资料,知道扁毛猪又叫豪猪或箭猪,是一中披有尖刺的啮齿动物,它的刺锐利,易脱落,每当遇到战斗的时候,会毫不留情的将刺像放箭一般射向攻击者。它们的刺有倒钩,一旦不幸被刺中,很难除去。可以想象老人与扁毛猪的对决,绝不亚于经验丰富的标枪手与弓箭手的生死较量。说到狩猎,不得不让人想起这座城市诞生之前的一万多年前,红水河畔那场惊心动魄的搏杀。暗黑的密林深处,一群狩猎者与一头猛兽展开了生死之搏。他们那脖子上的兽牙项链透着死亡的寒光,兽皮遮掩下的身躯强壮健朗。他们举起木制的标枪,半蹲着摆出即将战斗的姿势,随时准备着发起攻击或迎战扑来的猛兽。

在那茹毛饮血的年代,狩猎者往往是在血腥的搏杀中求取生存,挑战生命的底线。因此,他们团结起来战胜了猛兽,在大自然的狭缝中艰难生息。最初,我对老人每天去狩猎扁毛猪的怪异行为很困惑,直到后来看到有关研究资料后才知道,虽然百越文明在一定程度上落后于中原文明,但一旦触及生命底线,越人更容易回到原始的生存状态,他们有着狼一般的敏锐,像狼一般英勇顽强并将生命置之度外,因而获得了“狼兵”的美誉。《野史无文》卷9中说:狼兵在广西东关、南丹、那地三州之境,能以少胜众,十出而九胜。”我在发黄的古本中擦拭历史的古镜,无意中发现了一个关于广西狼兵英勇无敌的典故:“鸡冠大王大败杨文广”。

这座城市的西北面,有一座山,其山形如鸡冠,仿佛一只大公鸡从其身后的简洛山奔出,姿态昂扬,意欲决斗,因此叫鸡冠山。在这里曾发生过一场激烈的战争。公元1055年,北宋名将杨文广讨伐壮族首领侬智高。侬智高固守鸡冠山,自称“鸡冠大王”,修筑鸡冠城,易守难攻。在这一场惨烈的战斗中,鸡冠大王,依山设巨石阵,再加上狼兵勇猛,杨文广久攻不下,折戟损兵大败。

如今,鸡冠城旧址残垣在参天古树和茂密的苦竹林中静静伫立,不再是鸡冠大王固若金汤的城池,只有孤独的蛐蛐把它当成躲避“猎手”的藏身之地。远古战场已经不复存在,只有那杀声震天的场景不时浮现在我的脑海里。

时至现代,狼兵的英勇源自于他们毫无畏惧的牺牲精神,一种猎人应当具备的精神。从清末起至解放,这座城市发生过大小数十次的战斗。有一场至今让人难以忘怀。那是一支由百余壮人组成的红军队伍在与国军的激战中血洒都楼村,最后退守拉号岩,在子弹打光、石头打尽后,七名红军战士与敌人展开刀枪肉搏,各抱一名敌人跳下悬崖,同归于尽,其场面异常惨烈和悲壮,绝不亚于“狼牙山五壮士”。

如今,每当谈及这座城市,“猎人”这么一个充满野性的词语就时常在我的脑海里出现。我想,狩猎不仅仅是猎人们生存的方式,更是他们战胜苦难,根植于心灵深处的战斗姿态,表现出来的是专注与坚韧、顽强与誓死。如今,那些血腥的杀戮在风雨侵蚀中消磨殆尽。而关于这座城市的狩猎,却在精神上永驻于这个时代。我想,一个城市可以没有华丽的外表,但不能没有灵魂。而我十分愿意成为这座城市的猎人,去狩猎这个城市里任何一种我感兴趣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