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侨报》副刊，2013年6月25日

　　大卫是罗杰医生的老病人，他对花粉过敏、对花生过敏、对味精过敏。有一次大卫跑步时，不小心滑到在地，右面小腿擦破了一点皮，几分钟内呼吸困难，全身浮肿，靠救护车送到急症室，打针以后才得以缓解。

　　出院时，罗杰医生给他开了几瓶急救针剂，告诉他，以后万一遇到同样的过敏源，赶快给自己打一针。试验结果，大卫对青草也过敏。大卫说，我活了50多岁，以前没有过敏症，现在怎么像沉入海底一样，要把我淹死呢？罗杰医生耸耸肩膀，双手一摊，表示他没有答案。

　　这次过敏抢救以后，大卫几年没有来看病了。罗杰医生还是惦记他的，特别到了春天，新老病人连续不断，就是不见大卫前来访问，也不见他来续药。好几次，罗杰医生想打电话去问候大卫，但是一忙就忘记了。有一次，他给护士留下字条，打听一下大卫的情况。护士认真负责地查了，告诉他，没有任何记录。是不是转到其他医院去了？罗杰医生问。护士说，他的过敏来势汹汹，要是来不及抢救，要去天堂啊！

　　他们是在春天里议论大卫的，病人很多，说过了也就不放在心上了。冬天病人少一些，罗杰医生又想起了大卫。就在他和护士议论大卫的那天傍晚，大雪纷飞，路灯的光晕落在狂风中摇摆不定。晃晃荡荡的光线中，走来一条黑影，转进了诊所的大门。这是一个重病人，眼泪鼻涕，咳嗽不停，还“哼哼”叫着，说肚子痛。

　　“这不是大卫吗？”护士首先认出了他，“罗杰医生惦记你呢！”

　　罗杰医生正准备回家，如果遇到别的病人，他恐怕马马虎虎写个处方，或者转到急诊室去。听见护士的话音，他赶紧从办公室出来，来和大卫打招呼。

　　“好久不见，大卫，你好吗？”

　　大卫说：“我过敏。”

　　“我知道，来，给你检查一下，马上去药房拿药。”

　　“罗杰，我的症状像感冒，但是，我知道，那是过敏。”大卫一边说，一边捂住嘴巴，咳嗽像打雷似的，炸响四方。

　　罗杰让护士给大卫量体温，测血压。自己去拿了几个简易口罩，递给大卫。

　　“你快有两年没有发病了吧！怎么把感冒当作过敏呢？”

　　大卫说：“我的朋友介绍我接触传统疗法，我的过敏都消失了。”

　　“那好哇，什么传统疗法？”

　　“中国的草药茶，不同的配方……”

　　罗杰打断他说：“你别开玩笑了，那些干草根本没有科学根据，巫婆能治病，你相信吗？碰巧好转，被吹到天上。”

　　护士说：“罗杰医生，大卫一切正常。”

　　罗杰把听筒贴在大卫的前胸和后背，听来听去，也听不出任何杂音。他抬手看看手表，说道：“下班时间早过了，你去急诊间吧！”

　　他往外走了几步，转身对大卫说：“很高兴见到你。也许，你不用看急症，很多感冒没有药，多喝点水，过几天就好了。”

　　大卫站起来。罗杰以为他准备走了。突然，大卫捂住肚子，一手扶住墙，身体擦着墙壁，软软地倒在地上。

　　罗杰医生大步走到护士办公室，喊道，赶快打“911”，病人需要急救！转身再看大卫，在地上缩成一团，呼吸急促。

　　罗杰说：“救护车马上就到。”

　　“不用，不用。我过敏。”

　　“你对什么过敏？”

　　“寒气。”

　　“什么意思？”

　　“我受不了寒气。”

　　“我能做什么？”

　　“给我一条被子。”

　　诊所没有被子，有不少消过毒的毯子，整齐地叠在保温箱里。救护车开到时，大卫身上裹着四条温暖的毯子，眼泪鼻涕止住了，肚子也不疼了。

　　“救护车的开销记在哪里？”罗杰和大卫对视了许久。

　　“记在我的账上吧！”罗杰心情非常沮丧。觉得大卫好像有意恶作剧，明明自己能够缓解病情，却到他那里来捣蛋。

　　从那以后，大卫再也没有访问罗杰医生。但是，中国的传统草药被罗杰医生一再念起。中国的传统草药，夺走了他的病人，治好了他的病人？简直不可思议！传统草药成了让罗杰医生忌讳和过敏的名词。

　　直到有一天，看到2000多美元的救护车费的账单出现在诊所的财务报告上，他恍然大悟，原来，大卫不是来看病的，是来给他上课的。救护车不就是罗杰医生的学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