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说知青

                               

             也说知青

 

最早的时候只知道下放户一说,因为邻村就有下放户,待人和善,日子清苦却有些乡人想象不出的点子。那家的男主人曾拿着一台海鸥120到各个庄子拍照,等照片送上门时再收钱,乡风淳朴,要好的姑娘小媳妇相互交换自己的及家人的照片,放进玻璃扁里挂在墙上。照片是黑白的,也不是很清晰,但送来的时候就会引得很多人围观,看看照片与真人的同与不同,笑哈哈的,评说大嫂笑的好看议论小姑子照的秀气,小丫头很俊,小虎头很周正。

那下放户一边陪笑顺着大伙的意思搭话,一边揽生意,几个动了心的就又想拍了。

乡人称照相机为小快镜,小快镜一咔嚓满脸笑开花,不笑是不好的,乡人不喜欢那冷脸挂扎的,那叫冷脸相,不讨人喜欢,整天笑眯眯的,一团和气,大家比较喜欢。所以在拍的时候,大家都在一旁喊,笑一笑,笑一笑,弄得被拍的人也忍不住笑了,小快镜就抓住这瞬间而咔嚓一响。

进城读书住在工厂里,有一帮青年工人说是知青,他们来来往往无忧无虑的,下了班就寻思怎么玩,不像别的工人老是惦记着家庭与老家的田地,一下班就忙各种事情。

 我印象里深刻的一件事是,一个知青白班缺岗,厂里派到宿舍查看,靠近时就听蹦嚓嚓的音乐声,门上没锁却推不开,窗户被棉被从里面蒙住了什么也看不见,等好不容易敲开门才知道,敢情是在屋里练跳舞,穿着裤衩抱根竹杆找节奏!

这事被传的沸沸扬扬,连我们孩子也知道了,那几天走到那都听大伙讲这个笑话,班也不上练跳舞,没人陪着用竹竿,什么思想呀,呵呵!

这个笑话的主人公我认识,个头不高比较敦实,有些扁方的脸上鼻头像小肉圆,眼睛就是乡人常说的芦柴篾那种,不笑时很细,一笑就只有线了。据说他家没有背景,在南京也是最基层的人家,所以当不少知青回大城市的时候,他只是被照顾进了这家工厂。但他还是显示了知青的高雅,什么活动时尚他学什么,他的右门牙只有半截,就是在球场练滑旱冰给跌的,我们一伙认得他就因为他是个缺牙名人。

但他心态很好,拿个小白瓷钵去食堂吃饭,喜欢点小炒菜,别人说小南京今天炒猪肝啊?啊,呵呵,来尝尝吧!得,别人真尝他一筷,哪点小炒没几筷就没了,他还是憨憨地一笑,露出那半截的门牙来。

后来知青们一个个都回南方去了,我也不住在工厂了,很多人和事也就逐渐模糊了。只到有一次我在小城的公交车上看小城的风情,一眼看到一个三轮车夫很眼熟,正好他回过头来与人说话,我看见那半截的门牙,我的心里一阵触动,这个人还在小城,成了人力三轮车夫,这人间的事就是如此的莫测。想那些回南方的知青们绝大多数已经功成名就生活富裕了吧。这其中的种种外人可知?可感?

我有本五五年版的现代词典,就是一位知青回省城时送给我的,他送我的时候很新,说是他父亲送他下乡时给他的礼物,他父亲送他一人下乡就可免其他子女不下乡,但返城时他父亲好像也没能帮他多大的忙,为此,他有些忿忿,在省城谈的女朋友好像也吹了,他很有些不平。他父亲好像是航空部队的干部。

我有一次去南京,同座的是一位当年的女知青,闲聊中得知她当年下乡吃到山芋就很高兴,在城里也吃不到什么东西,到乡下感到一切都很新鲜,后来进了工厂,成家了,也就不愿回大城市了,兄弟姊妹不理解,但她自己看得清楚,在哪都是过日子,只要舒适,又有什么不同呢?

她的话给了我很多启发,虽然她所在的工厂也改制了,但生活总过得去,每天早上到公园锻炼,再到菜场买菜,每天就这样如春天的流水一样缓慢流淌,在世界的哪一方又不是这样呢?我们又追求什么呢?

历史不可以重来,上山下乡是人类的一次独特,现在看来比较荒唐,一代人被改变命运被动接受辛苦,可谁又能说这场人为改变的社会变化没有一点价值呢?人群总是从这到那不断流动,在流动中改变提高一切。从历史的高度看,这也是有一定价值的,即使本意不是如此,即使很多人的确因此苦不堪言甚至生不如死,但正因为如此才不能一概否定这里面的价值,否则就白遭这个罪了!当然,有一定的价值也不代表说这样的决定就是正确的,是否正确还有待时间来考证,我想说的意思是,无论对错都会对后来的发展起到一定的积极作用,这就是人类的现象。很多经历过那场痛苦的人无法释怀,这可以理解,毕竟那无路可走的绝望与极度的贫困在身心上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他们本不该去遭那份罪,也不必去遭那份罪,这样的记忆不应该忘记,但也不能用这个来惩罚自己。记住历史真相,轻松地生活在眼前,这其实是两件事,不能搀和到一起,回顾历史宜粗不宜细,品味生活宜细不宜粗。知青的那一代付出了超出本来应有的范围,这是大家不愿看到的,面对现实,我们除了向他们致敬也别无良方。我们能做的就是正确看待,在尊重事实的基础上努力还原他们应有的价值,不能让痛苦白白被岁月的河流冲走,良知永远在有良知的人心里,不必希望所有的人都有良知,因为极少一部分人靠出卖良知而活着,这部分人往往生前都很热闹,但热闹的东西往往不长久。

最后想再说一点,城乡不是对立的,是应该互补的。如果说乡村是贫穷落后的,那么这是一个民族的落后是一个国家的耻辱,我们要做的还很多,但是不能急,一急就会出问题。

 

 

 

 

 

 

 

                                                                       二0一三年五月一日十七点二十






梅子 (2013-05-01 09:47:16)

赞同你的观点!

乡村是贫穷落后,其根源还在建国后的二元户籍制度……

老来天真 (2013-05-01 09:48:03)

你的观点客观而又诚恳,历史不可以重来,上山下乡是人类的一次独特,现在看来比较荒唐,一代人被改变命运被动接受辛苦,可谁又能说这场人为改变的社会变化没有一点价值呢?人群总是从这到那不断流动,在流动中改变提高一切。从历史的高度看,这也是有一定价值的,即使本意不是如此,即使很多人的确因此苦不堪言甚至生不如死,但正因为如此才不能一概否定这里面的价值,否则就白遭这个罪了!说的好!!

林静 (2013-05-01 12:31:24)

木桐兄的分析冷静且客观。对待历史事件的分析需要一定的时间透析,从微观到宏观,从短期到长期客观地全面地看。个人的感觉好恶,个人的利益是妨碍客观判断的最大障碍。为什么法律女神手持天平,眼睛是蒙上的,我认为其中一个原因就是不让看到的印象感觉影响她的判断。每一个人的故事是微观视角,微观的集合构成了宏观,一个时期的宏观只是动态镜头里的一副快照,这个宏观整体是在不断的动态变化过程中。如果集中在某个微观视角推而广之,难免以偏概全,如果以一幅快照断下结论,则是固定僵化地看历史。因此在我们无法理解的历史事件面前,谦卑一点没有坏处。

鐡手 (2013-05-01 13:06:44)

木桐的文章写的很生动,“小快镜一咔嚓满脸笑开花”,文字的魅力还在于乡土气息。


如果没有文革十年动乱摧残人性的中国社会红色恐怖政治背景,充满激情的生活足以绽放出英雄主义的自豪与无悔。也正是有了和中国百姓最底层人们共同生活的经历,我这个曾经的小知青在面对农民、农民工、小商贩、穷人时,总是觉得自己就是他们中的一员。5年的农村生活经历,让我看到了农民们的真实生活状况,也为1949年以后国家对农村投入太少,农民除了将大量廉价农产品输往城市,支援城市建设外,教育、医疗、文化需求得不到保障,基本处于自生自灭的境遇深鸣不平。我们可以宽容地把那段磋砣岁月看做是自己人生的一段历练、一种生活体验,可是这掩盖不了大多数知青经历造反、下放、失业、失教、再经下岗的轮回最终成为社会与政治牺牲品的事实。

岩子 (2013-05-01 18:26:22)

得到摔打和锻炼不假,就像我感激自己有幸经历过文革,反骨就是在那时生成。然而,代价太大。

不知怎的,想起了那句消灭城乡差别的口号——如果中国农民哪一天也跟德国农民一般牛气,国人不再千方百计向城市挺进——我们离理想社会就不远了。

海云 (2013-05-01 18:55:00)

回顾历史宜粗不宜细,品味生活宜细不宜粗。。。这句话很有些回味。

panda13 (2013-05-01 19:38:31)

好文,大顶一把!欣赏木桐先生的观点,十分理性。我十分理解知青们对上山下乡运动的痛恨,但是任何一个历史事件都有它的多面性。我们应该把各个角度都看到,才能做出客观的评价。

若敏 (2013-05-01 21:24:46)

谢谢木桐分享,理性地分析,客观地对待。

木桐白云 (2013-05-01 21:29:12)

感谢楼上各位,人类还有希望就在于每个人都可以从各自的角度思考问题,众说纷纭是正常的,社会的前进总是在坎坷的路上左冲右突的。

火树 (2013-05-02 01:40:20)

公平地说,上山下乡并非毫无益处。

姜尼 (2013-05-02 01:52:56)

火树兄果然英明!我虽未下过乡,但接触过很多下过乡的人。很多是我的同事和师长,那份成熟,一看就是经过大磨练;不是我们这些一直上学下来的人可以比的。

予微 (2013-05-02 06:07:44)

“回顾历史宜粗不宜细,品味生活宜细不宜粗”--格言!

木桐笔下的人物都淳朴可爱,因为是由一双善良的眼睛透视,用厚道的文笔写出来。确实,作为个人,不应该为过去的痛苦而纠缠,让自己受困。能够从废墟中重生的,都是强者!

从宏观上说,我不认为历史上的灾难,都有其积极意义的。知青这一代,是被摧残了;就如被日本入侵的历史,对我们民族的进步有什么积极意义?战后接着是内乱;然后,现在,中日关系?这课题太大,我没能力探讨了。

文中这里的下放户,应该跟知青不同时期的,是全家去一个地方,而且还拥有相机! 后面工厂的知青,是70年代后期的吧?不是在穷乡僻壤插队落户,有饭堂可以打饭吃,生活相对六十年代是相当好了。这也是历史的一个横截面。

我知道一个山区,原住民每年每人的粮食,只有九斤。不是公斤,是500克。山上都是贫瘠石头,没有多少耕地,当地农民自己都靠番薯野菜度日。十多岁的知青被分去,生活状况不是我们能想象的。当然,如果能去珠江三角洲插队的,因为是鱼米之乡,当地人有外援,比较早从内斗中走出来,生活相对稳定。广东地区,很多知青偷渡去了香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