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妹妹玉米开始说话了，爸爸妈妈就开始有麻烦了。
我小的时候，说话也给爸妈惹麻烦。
比如说，有次我家和哥们坎特家一起出去玩， 我们中饭去吃墨西哥饭“奇立”（Chili），就是那种有豆子、牛肉馅、西红柿和辣椒的那种。吃的时候，我说：“这是我和爸爸特别喜欢吃的，但是吃完了我爸爸能一下子放75个臭屁！”妈妈马上说我，饭桌上不能说这样的话！坎特爸妈则是哈哈大笑，爸爸一下子脸可红了。然后，我就觉得坐我边上的爸爸偷偷用手在我大腿上掐了一下，我对爸爸说：“你说的，好孩子要说实话，我说的是实话，你干嘛掐我？”这下，爸爸脸更红了，有些无可奈何的样子。
玉米呢，刚开始说话的时候还挺好玩的。
有次，妈妈开车带着我们俩从我们家边的湖边往足球场开。路上遇到大雨，正好天上还有一架飞机，玉米特高兴地大声说：“妈妈，妈妈，快看啊，飞机在洗淋浴呢！”我故意问她，那飞机什么时候在澡盆里洗呢？玉米想想，认真地指着湖里的船说：“飞机不在澡盆里洗，船在澡盆里洗。”
还有一次，妈妈开车的时候，下“太阳雨”，妈妈告诉我们下“太阳雨”时经常能看到彩虹。妈妈说，能看到彩虹，一定是一边有明亮的太阳，一边有黑黑的乌云做背景，天上雨珠折射太阳光就产生彩虹了。妈妈刚说完，玉米接着就说：“'太阳雨'就是太阳在天上尿尿了！”
再往后，玉米一说话就不好玩了。
有一年，玉米自己过完生日，特高兴，就问妈妈什么时候生日。妈妈说她已经不想过生日了，过一年，老一年。玉米马上接着说：“我知道，老了以后你就死了。”妈妈叹口气说：“是这样。”
更糟的是玉米说话总给爸妈惹麻烦。
那时，我已经上小学了，妹妹玉米还在上幼儿园，妈妈从小学接了我再去幼儿园接玉米。有一天，我跟着妈妈去接玉米时，玉米的老师凯瑞告诉妈妈他们今天在课堂上让每个小朋友介绍自己的妈妈。玉米站起来大声说：“我妈妈在家成天冲我哥哥大声嚷嚷！”我看见凯瑞老师是笑着告诉妈妈的，妈妈的脸就有些红了，解释说我在家经常干些淘气的事儿，说很多遍我也不听，最后妈妈就开始叫唤了。凯瑞老师赶紧安慰妈妈说：“我知道，大豆这个年纪的孩子能有多淘！”
还有一次，是玉米帮我卖减价卷。
每年秋天，我们都要帮学校卖一本本的减价卷。减价卷都是附近的商店捐的，一本10块钱，用减价卷买东西可以省钱。卖出一本，我们学校可以得8块钱。我们卖出的越多，学校就可以得到越多的钱。学校用这些钱买我们操场上的器械，教室里的用具，甚至给我们换新的计算机。所以，每年，我们都特别卖力地去卖减价卷。
我卖出去最多的那年，就是玉米开始帮我忙的一年。
玉米是帮了很多忙。玉米常常是爬上人家门口的台阶，使劲敲门，然后，她就把减价卷举到人家面前硬要人家买。我看玉米这样，有些不好意思，可是很多邻居说因为看见玉米特可爱，就多买了。那年，我卖出去50本。
可是，等妈妈带着我们去给邻居送减价卷并收钱时，玉米就又惹麻烦了。
妈妈让我们谢谢邻居好心支持我们学校，送上他们预订的减价卷。有时，碰上熟悉的邻居，妈妈就和他们聊几句，我和玉米就在边上等着。玉米有次可能是等得不耐烦了，妈妈还在和邻居说话，玉米突然走上前，手一伸，说：“钱在哪儿呢？”邻居赶紧说：“对，对，还没付钱呢！”一边说，邻居一边赶快掏钱给玉米。妈妈大惊失色后，一个劲儿地向邻居道歉。
不过，玉米给爸妈惹的最大的麻烦的那次，是在我们邻居西寿的家。
西寿曾经是个不太老的老人，住在我们这条街上。后来，听爸妈说，他得了很重的病。妈妈和别的邻居都轮着做饭给西寿家送去，还有其他的邻居去帮他们家割草。爸妈说别人有困难时，我们要尽量帮忙。
有一天，爸妈回家说，西寿快不行了，我们要去最后看看他，向他告别。玉米问：“什么是'快不行了'？”爸妈就对她解释说：“'快不行了'就是人要死了的意思。人得了很重的病，有时医生治不好了，就会死。”
我听了，有些难过，也有些害怕。
在西寿的家，西寿靠在床上，看上去挺好的，至少我没看出他要死了。不过，我还是和玉米牵着手，这样让我觉得不是太害怕。西寿像平时那样和爸妈说话，谢谢爸妈和别的邻居的照顾。有一小会儿，爸妈在轻声地和西寿的太太说话，没有注意我和玉米。玉米突然间松开我的手，走到西寿的面前，说：“你知道你要死了吗？”
房间里突然特别特别的安静，爸妈脸都变了颜色，说不出话来。我也吓坏了，不知道西寿听见自己要死了会哭吗？
这时候，我们听见西寿平静地对玉米说：“我知道。人都会死的，你也一样，我们最后都会去上帝那儿见面。”
一个星期后，西寿死了。
| 木桐白云 (2013-04-22 01:47:1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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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年的可爱就在于天真。 |
| Sujuan (2013-04-22 02:56:4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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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在西方医学中，谈死是很自然的事。如果手术或进行重大治疗象化疗放疗前医生都要开家庭会议告诉死亡率有多大。中国人不适应这种谈话。我的所有病人都要把死的问题谈一遍甚至多遍。谢谢西山好文。 |
| 予微 (2013-04-22 04:10:3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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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童言无忌是可以让爹妈血压飙升的。大豆玉米很有西山的幽默因子。 |
| 天地一弘 (2013-04-22 04:29:4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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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爱! |
| 牧童歌谣 (2013-04-22 16:21:3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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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小玉米太可爱了！ 多聪明的孩子啊！ |
| 海云 (2013-04-22 20:21:0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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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儿子小的时候第一次知道死是怎么回事，紧紧地抱住我说：妈妈，我不要你死！那一刻，我眼里充满了泪水。 |
| 西山 (2013-04-23 00:18:1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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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无遮拦啊！ |
| 西山 (2013-04-23 00:19:4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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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娟，谢谢鼓励！我女儿早就一针见血地给我指出，我老了，然后就会死的。不适应也适应了。 |
| 西山 (2013-04-23 00:20:4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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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俺家俩孩都是那种没心没肺的，恐怕是遗传！ |
| 西山 (2013-04-23 00:21:3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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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可气呢，我对孩子说最多的话可能是 － “别往外说啊！” |
| 西山 (2013-04-23 00:23:0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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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嘿，别人看着可爱了，让家长恨不能有个地洞可以钻进去。 |
| 西山 (2013-04-23 00:24:0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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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得出，海云的儿子是个贴心小棉袄，女儿是爸爸的小情人。 |
| 天地一弘 (2013-04-23 01:58:1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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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国内更是如此啊，“别往外说哈！”。 |
| 火树 (2013-04-23 02:37:5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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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爱的童真跃然纸上。 |
| Amoy (2013-04-23 03:43:0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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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了标题，有点小恐怖。看了文章，觉得女儿很天真无邪。其实我们每个人正常的生活也最多活过两三万天，最终都有死亡的那一天，想通了死亡也并不可怕哈。 |
| 阿朵 (2013-04-23 14:05:4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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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爱可爱！你女儿是个小机灵！ |
| 西山 (2013-04-24 01:46:5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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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上可爱了，生活中麻烦多多！ |
| 西山 (2013-04-24 01:47:5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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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美国，没有那么忌讳，有文化和宗教的原因。 |
| 西山 (2013-04-24 01:48:3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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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算小说，不完全是我女儿的事。：－） |
| 渺渺 (2013-05-13 07:04:0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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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西山的小棉袄真的是可爱啊！尤其是她对人说“你知道你快要死了吗？”真是让人哭笑不得，我要笑喷了！不知道她看见我的时候，会对我说什么样的幽默话，西山，真喜欢你们家的玉米！童言无忌，再不妥的话，大人都不会生小孩子气的。西山好幸福！ |
| 西山 (2013-05-16 02:14:4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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渺渺，见了你八成是不说话的。 回中国，要一个星期左右中文才利落起来。而且，玉米开始总是很安静，给人“害羞”的感觉，伶牙和利爪都是深藏不露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