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铭明:小说《情殇1977》——道德的高尚与人类自身天性的伟大

 

读熊哲宏长篇小说《情殇1977》,仿佛就在看一部电影,一个离我们并不遥远的年代,那些关于爱情、本能、矛盾和无奈的故事;一个拥有绝对指导思想的时代,那些关于自由、真理和权力的思考。小说的构思很奇特,1977,人们仿佛刚从文革的炼狱中走出来,正在寻找自由和发展的机遇。这个特殊的年代拥有太多特殊的故事,而作者从“男女之爱”这个角度来窥探当时的人们及其所处的社会环境,围绕“是否发生性关系”这一荒谬的论题,展开了一系列哀其不幸,怒其偏执,叹其不屈,怜其缘浅的情殇。

 

一、相同的故事,不同的结局

 

郝新运、韦哲生、李天豪以及那位领导龚维忠,其实面对了一个同样的抉择困境——依小说原话,即是否成为“现代陈世美”。姑且不论他们是否爱过那些曾经的女友,但时代变革带来的机遇和希望,使他们不得不重新面对曾相伴左右、而如今也许是自己看不上的女人了。若按进化心理学的解释,这是否就是一个“短期配偶”和“长期配偶”的抉择问题。同样的背景,不同的人演绎出了多样的结局。

郝新运,典型的“创伤后应激障碍”,黄先娥的殉情自杀,尽管只给他带来了“警告”处分,但却永远剥夺了他爱情的能力,以至于后来对女子主动热情的爱,竟呆若木鸡。他不敢爱,甚至认为不配爱,内心的自责和恐惧最终使他患上了抑郁症,用“不知魂已断,空有梦相随”来形容他,真是再适合不过了。李天豪相对则要狡猾许多,有郝新运的前车之鉴,他一方面享受着彩珍的温柔与激情,另一方面又与她周璇于“安全分手”之中,但最终还是被彩珍将了一军。但很明显,他在处理这件事情上似乎具有更大的心理弹性,更不像韦哲生那样,被一句话而误终生,最后只能悲愤自杀。

在这整个故事中,龚维忠扮演了令人极为厌恶的角色。作为领导,作为最纯正的无产阶级,他恨极了那些“想抛弃过去对象的人”。尽管他在妻子身上找寻不到任何可以寄托激情和感情的介物,但“存天理,灭人欲”的指导思想已经在他心里根深蒂固。他不会、也更不能做出任何有违“道义”的事情。从他与韦哲生的辩论中可见,他不懂爱,甚至不懂人性。种种荒谬的言行却恰恰反映了此人的悲凉。在他的“反现代陈世美”运动中,似乎可以看出一种能量得不到合理释放的补偿行为,一种“酸葡萄”的心理若隐若现。

 

二、人之天性,意识内外

 

龚维忠所代表的那个时代的“集体无意识”,是对人的本能和天性、生命创造力,甚至是爱情、自由的无尽压抑。恋爱,本就无所谓“准”与“不准”。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越是被禁锢的爱情,越是容易开出艳丽的花朵。但我们时常被“爱、性和婚姻”,搞得头昏脑胀。既然我们用三个词语来表达它们,想来是有所区分的。性为快感而生,爱为幸福而生,婚姻则为繁衍而生。三者若是混淆了,必然会产生危机,正如尽管李天豪难舍与彩珍的鱼水之欢,但却没有体验到幸福,最终依旧分道扬镳。

弗洛伊德认为,性是一种能量,这种能量并非单一指向,它甚至包括了生命能量和创造才华。尽管这种由进化而来的天性并非通过压抑就可以消逝的,但发展至今,它已披上了许多社会因素的外衣,动辄与道德,甚至与权法相冲突。昆德拉的《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或许可以更好地为我们阐述灵与肉、轻与重的思考。恰如特蕾莎所言,原先只是享受与托马斯在一起的时光,只想爱他,但渐渐变成一种负担,一种思想的沉重。由性生爱,或是由爱而性,本就只是交往方式的区别,但在很长一段时间却成为“正”与“邪”的分水岭。对于身体之美的追求,正如对爱之追求,如美好事物的向往,是一种理念,一种信仰和生活的态度。而婚姻,终究承载了太多的进化责任和社会义务,而成为围城。

 

三、道德何为

   

我们曾认为,道德是社会化的产物,与进化无关。但心理学Jon Haidt却提出,其实人类已经进化出了很多的道德感,比如对乱伦行为的厌恶,便是一种道德进化的表现,以此来防止近亲繁殖的现象。但慢慢地,道德似乎变成了一种枷锁,用来惩戒另类。对于“陈世美”抛弃旧妻这个故事的道德评判,在中国人的心目中根深蒂固。该故事的初衷,也许是为了保护妇女的权利,但却成为后人压抑他人的手段。

    且说说李天豪和彩珍二人。对于李天豪来讲,也许他曾爱过彩珍,但终究不是自己最看重的,必要时候完全是可以舍弃的。他就像一个典型的花花公子,流连于各种美色之中,因此在我们看来他似乎并不道德。而彩珍却深知李天豪的本性,她利用这一点偷偷与之怀孕并产下一女,最终以此迫使李天豪留在自己身边。那么这一欺骗行为是否又道德呢?道德并非只是纯“认知”层面上的学问,它关系到人们在进化中所要解决的社会适应性问题。李天豪需要的是机会,向外、向上发展的机会,而彩珍需要的是一个可以留在自己身边的男人。两人的需求不同,何以用同样的道德标准去衡量呢?正如Jon Haidt所言,“道德的高尚之处在于,它把我们所有的人都与我们自身更伟大的东西相互联系起来”。就像洪跃进和常娟的爱情,可以化作音乐的灵感,带来身心的成长,并且在一段情感中,洪跃进并非只是一个单纯的接受和享受者,他勇于承担责任,愿意保护所爱之人,从而令人可敬可佩。

作者为我们刻画的洪跃进和常娟这对恋人,大胆勇敢,热情而又真诚。“阶前拥吻”那极具画面感的一幕,似乎代表了那一代年轻人对爱情、美好和自由的渴望与追求,是向不公正和压迫的无声的抗议!

正如一首歌曲所唱:

“情殇无悔,不懂的人不会了解;

情殇无悔,一点一滴都凄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