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花心(7)

7 陈小麦的朴素爱情

陈小麦这个名字是田安心给取的。

安心听过一个故事,说每个人在选择自己的爱人时都像在田地里拣选麦穗。有的人一开始就选好了,抓在手里不放;有人快到地头了,才匆忙拣一支了事;有人一路选选扔扔,走出田地也没选好。既然是作为婚姻对象来相处的,那么他就是自己那支麦穗了。于是从第一次约会,安心便喊他陈小麦。

陈小麦也是安心在学校中认识的。不同的是,这次安心是学生,小麦是老师。陈小麦也不是真正的代课老师,只是一次来办讲座,两人相识了。

29岁时,安心没有生孩子,仍是孑然一身。因为对G的爱情放弃了彼得,但G毕竟故去。爱情也只能变成思念。

自从进入29岁,安心常想起彼得。如果不分手,也许真的在29岁生了孩子。即使不生孩子,不结婚,两个人能快乐相处也比一个人形单影只要好得多。那时为什么要那么执拗呢?为什么非要彼得做个无法做的承诺?为什么会认为G的爱更宝贵呢?为什么不能耐心听听彼得的解释?放心地跟随彼得的决定?为什么非要作单选题,不这样就那样?安心不懂,年轻时往往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安心渴望改变。她重新进入大学,上了创作研修班。陈小麦来讲鲁迅和左派文学,听众只有三个人,另两位是男生,陈小麦自然更注意安心。

陈小麦的目的明确,就是要结婚。事先打听过安心的状况,也请熟人介绍,才开始约会。第一次约会时,陈小麦坦诚地介绍了自己。从读大学开始,一路靠自己顽强奋斗,上学、工作交替进行,读完博士,评上副教授,这才能松口气考虑个人问题。

安心想,第一次有人这么热情地要娶我。一个人,愿意和另一个人结婚,承担必须的责任和义务,互相扶助,无论贫贱共度一生。她被这种发现感动。

既然目标确定了,路径便随之清晰。约会是为了互相了解,增强感情。陈小麦选择的方式是吃饭。能吃到一起很重要,很多家庭矛盾都是因为你吃咸、我吃淡引发的。从咸淡争执,到互相看不惯,接踵而来的就是争吵、离婚。而能吃到一起就好多了。有了共同的饮食志趣,共同话题便多,分歧就少,夫妻关系便能融洽。民以食为天。饮食的差异绝对要越小越好。

另外,约会时吃饭便于聊天。两人可以从容地畅谈各自的成长历程。谈得越多,越能了解对方的性格、爱好、家庭,将来就越容易相处。

人生规划从来不谈。陈小麦认为没必要谈。人生的大路直通通地摆在眼前,毋庸置疑地大踏步走就是了。对他而言,三年内评上教授是至关重要的。对安心来说,三年内完成生育任务是必须的。而安心呢,前车之鉴,因为和彼得不成功的谈话,再也不想规划得那么远了。

虽然只是吃饭一种方式,约会却不单调。对于每周一次的约会,陈小麦有计划地安排着。单周在他的宿舍做饭,双周在外面吃,遇到圣诞、元旦这样的节日,随时调整。

陈小麦不提议去安心的住所做饭。因为安心说自己平时不做饭,所以如果去,就要另行置办一套家伙,婚后又不需要,太浪费。而且,小麦愿意在自己的领地来安排一切,这样更容易引导安心。他不在乎安心的从前,只要以后和他保持一致,步调协调就好。

不去安心的住所,也是为了保持一定距离,掌控约会进展。陈小麦的约会计划是10个月。他会在逐步确定安心的过去清白无误后,慢慢规划她。所谓清白无误并不是说安心没有过去,只是不要和过去再有瓜葛。这个岁数没有过去的女生几乎不存在。陈小麦自己也有过去。事实上,他有过一次不成功的恋爱。失败的原因就是对方太有个性,不愿意顺顺当当地臣服于婚姻。陈小麦认为,既然结婚,两人就必须都放弃自己的性格中尖锐的部分,都能安静从容走入婚姻的框架,依据婚姻的要求改变自己,或者说重新塑造自己。他是做好了被婚姻重塑的准备。他希望安心也能如此。

陈小麦不断地向安心灌输自己的婚姻理念。甚至有时候说到动情处表现得大义凛然。比如陈小麦吸烟,但从约会后,便开始主动戒烟。还一定要安心监督。其实安心觉得,男人吸烟很有型。只要不是嗜烟,每天吸几只也不算什么缺点。但陈小麦不同意,他深情地说,为了将来下一代的健康,烟是怎么都要戒的。

陈小麦的另一个主导话题就是经济规划。工作这些年,小麦还是有一点积蓄。约会第八个月后,小麦开始拉着安心看房子。安心工作一直不稳定,又来上学,手头没多少闲钱。她也不想花太多小麦的钱,对买房子没什么太大的热情。租房子也不错啊,自由,想去哪里都方便。当陈小麦为近乎天价的房子苦恼时,安心开导他。不行,不能租房子。小麦斩钉截铁地说,我要为你,为我们的孩子,创造世界上最安定的环境。我要给你们一个家。

安心不知道说什么好。安心不知道这是不是爱情。陈小麦和她没有什么共同的爱好。虽然他们都学习文学,安心喜欢的是欣赏作品,文学是精神滋养;而小麦是把文学当做饭碗,他要靠写论文来赚钱、评职称,文学是谋生工具。至于音乐、美术、旅行,其他安心喜欢的,小麦都没兴趣。小麦的兴趣就是居家过日子。如果有时间,小麦更愿意看看养生书和菜谱,以确保未来生活中能让家人吃得好,吃得健康。

安心也不知道小麦看中自己的什么。安心不会做饭,不怎么会做家务,不会理财,赚钱也不多。小麦做饭她倒是爱吃,饭后她能主动洗碗。小麦的学术研究她不感兴趣,从来也不看他的论文。小麦喜欢看的菜谱,安心都没想翻过。仔细想想,约会大半年来,他们除了吃饭、交流自己的过去,也没做过其他的。

除了第一次见面时的“准求婚”,陈小麦并没用正式求婚。他觉得没必要。不就是为了结婚才交往的嘛,还有什么必要再求婚呢?安心也没有什么期盼。她已经习惯陈小麦这种朴素作风。如果小麦真的拿着钻戒来求婚,她反而会被吓到的。

安心认命了。从G到彼得再到小麦,终于有人愿意和她共度一生,她还夫复何求?所以当陈小麦提出来元旦办婚礼时,安心没有异义。她把这一天当做和陈小麦的订婚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