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花心(6)

6 灰姑娘没有水晶鞋

伊达是哈里的灰姑娘。牵着哈里的手,领他从宫殿来到大自然。

哈里越来越忙于做功课。功课确实在增多,但哈里知道,有些时候他是想躲避在功课中。和伊达在一起时仍然觉得快乐,不在一起时,却没有那么盼望。有时看着兴冲冲的伊达,哈里莫名其妙地不想开口说话。

伊达感知到哈里的变化。伊达不知道为什么,她想,还是自己做的不够好。伊达更乖巧,愿意做哈里喜欢的游戏,愿意说些哈里喜欢的话题,愿意在哈里沉默时安静地等待。

可哈里还是提起不起兴致。而且是越来越提不起来兴致。他也想高兴起来,想像从前一样开心地大笑,想再感受到阳光下哼哼唧唧的那种软软苏苏的感觉。可是再也不能了。从草坡上滑下来时,哈里只是觉得紧张,不再兴奋;闭着眼睛假装迷路时,哈里担心会踩在水塘中;哈里也不想做苹果树让伊达摇晃,太幼稚了。而伊达期待地望着哈里等着他去痒痒时,哈里想,为什么不是等着他的拥抱呢?

哈里希望伊达能像其他叮当村的女孩一样,笔直地坐着,优雅地拿着茶杯或书本。哈里希望伊达的裙子漂亮些,头发不要那么散乱。哈里希望伊达能清醒过来,考虑一下功课的事情。至少不像现在这样,整天只知道缠着自己做游戏。

伊达,你每天除了等着我一起玩儿,没有其他的事情做吗?伊达不知道怎么回答。她觉得很委屈。是啊,她原本是有其他的事情,她也有自己的活动。可是,自从和哈里一起玩儿,哈里的规矩那么多,伊达只有适应,于是渐渐地放弃了自己的很多活动。

哈里,你不忙时,就想做游戏。你忙起来,就不出现,也总是忘记告诉我。如果我有事,也不能调整时间先开始,只能按照你的作息表进行。如果我想你,也不能在其他时间来看你。伊达抱怨。

哈里不明白,你可以不按照我的规矩啊,你可以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啊。伊达说,那样你不开心啊。如果你能游戏时,我没有来,你会失望啊。我不想让你不开心啊。所以我只好放下自己的活动,每天按时在窗外等你。

哈里还是不明白,伊达为什么放弃自己的活动。哈里不懂,女人爱上男人时,总是忘记自我。

哈里也不忍心让伊达经常失望,他尝试着恢复到从前,不过真的是太难。曾经柔软的心越来越硬,哈里能听的自己的金属心的叮当声越来越响。

下个月的作息表已经被贴在墙上。“尝试生活”这个项目被“学习金融”代替。哈里觉得项目变化很自然,他不遗憾。甚至觉得项目更换是种解脱。哈里不忍心拒绝伊达的等待,但也不再想去户外游戏。下午四点钟,正是喝茶的时候。如果坐在书桌前读读书,多么舒服啊。如今作息表帮他做了决定,免去他直面拒绝伊达的尴尬。

还有三天。哈里不知道如何告诉伊达,即使是作息表改变这么客观的理由,他也不知道如何说出口。伊达会哭吗?伊达会生气吗?还是哼哼唧唧地央求哈里不要走?无论伊达怎么做——就算伊达乖巧地答应了,哈里也知道伊达会伤心——哈里都不想看到。

不是伊达的错,也不是哈里的错。相遇是偶然,离开是必然。他们不知道什么是宿命。他们不知道一切都是事先写定的。是他们各自的心的决定。

来啊,哈里,一起玩儿吧。你忙吗?如果太忙,出来说几句话也好。你还那么忙吗?第三天下午,伊达仍然在等哈里。哈里已经忙了两天没有出来,伊达都是准时坐在窗外,再准时离开。

是说分别的时候了。哈里知道。最后一天,没法再拖延。伊达啊,其实我也没有那么忙。只是不大想出来做游戏,也不知道和你说什么。

伊达伤心了。伊达总伤心,哈里觉得伊达太脆弱了。为什么旷野里长大的孩子仍然这么脆弱呢?总是容易伤心?为什么不能平静地接受客观事实呢?哈里不明白,恋爱中的女人是脆弱的。哈里也不明白,女人其实很傻,有时候宁愿被欺骗,也不想知道真相。

六点钟。哈里开始下一个项目。伊达没有走,还在外面抽泣。哈里无能为力,他既不能也不愿意出去劝说伊达。劝说于事无补,哈里认为。事实就是事实。无论怎么表述,明天的作息表都没有了这个项目。

过去是美好的,哈里很怀念。怀念,就足够了。时间在流逝,生活在继续,没有人能驻足不前。哈里不希望伊达怪怨自己。本来就是“尝试生活”,是游戏,干嘛那么认真呢?哈里觉得伊达太没有自制力,投入得太深,所以才这么伤心。哈里不能改变作息表,也不能左右自己的金属心。项目更换是必然,做游戏不再感到开心是无奈。哈里为伊达的伤心遗憾,但他觉得,这些和自己无关。

第七天时,伊达停止了伤心。伊达想,哈里不想做游戏,不想说话,也许只是那天的感觉?她更愿意为哈里找原因。她觉得,哈里还是喜欢和自己在一起的,不过是因为功课太多太忙乱,所以没心情。或者是自己总在外面守候,让哈里厌烦了?或者自己更多得守候,哈里会被感动?哈里是不是感冒了,等他康复后就又有了好心情?

伊达不明白,为什么会从喜欢一下子滑落到到不喜欢?难道是自己做错了?伊达想,如果表现得再好些,再乖巧些,是不是哈里还能出来一起玩儿?已经在一起玩儿了225天,怎么还会分开呢?伊达不明白,哈里的心已经成熟,他的心指引他开始新的生活。伊达不懂,爱情有时如流水,滔滔向东不复返。

灰姑娘伊达没有水晶鞋。不能随哈里回到宫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