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做了一颗半玫瑰花的心
每夜，只有安心一个人，坐在白色大理石的高桌前，做心。
所谓做心，其实是“灌装”心。桌子的左边层叠码放着牛皮纸盒。每个盒子中放着一颗金属质心。心是半空的。每一颗的表面都有不同的花纹，有的繁复，有的素练。安心的工作是拿一颗心，按压到面前的一盘心泥中。心泥是安心给取的名字，因为那是一盘湿湿的泥状物。按压时默数三下，让心泥充分均匀地流入心里，拿出来，擦干表面，再放回盒子中。很奇怪，心泥只能流入，从未见从心中流出。仿佛是单向的，只要灌进去，便永远在那里。
做了63夜了，夜夜的心泥都不同。也许是继承了G的习惯，安心对于重要的事情也开始记天数。今晚是第64次来做。这次的心泥是绿色的。昨晚的也是绿色，不过是不同 的绿色。昨晚的是丝绒般的墨绿，幽幽的透着暗淡的光芒，让安心想到石头城堡中没落的老贵妇。今夜的是泛着金光的浅绿色，是夏日艳阳照在树叶上的颜色，是青葱的生命之象。
见过了64种颜色的心泥。除了今天的，还有不少喜欢的颜色。比如有种妈妈喜欢的藕荷色的。那晚打开心泥盖子的瞬间，特别想念家和父母。六七岁时，第一次听到妈妈解释“藕荷色”，还记得妈妈当时穿的衬衫就是藕荷色。有燕子喜欢的蓝色。燕子是安心的闺蜜。燕子喜欢的蓝色很特别，她自己叫那种蓝色“伦敦蓝”。有小美喜欢的金色。小美是安心家里的猫咪。不知为什么，见到金色，小美就欢快地打转转。还有，G喜欢的灰色。G喜欢灰色，从深到浅，各种灰色都喜欢。喜欢灰色的人，是不是容易抑郁呢？警察最后的报告结论是因为抑郁而自杀。
按压心泥时，安心一般什么都不想。不是有意不去想，而是很自然地专注于手头的工作，随着工作静下来，渐渐地就空灵起来。屋子里没有音响设备，却总若有若无的响着音乐。不知从哪里流出来，也不知流向哪里。仿佛置身于音乐的河中，身心全部浸入，旋律漫上来，漫上来，像心泥流入心中一般，音乐流入安心的脑中。装满了音乐的安心，就专心地做一件事情，做心。手指依从节律在动，准确、干练。面带微笑。安心能觉察到自己在微笑。是发自内心的喜悦。
每晚两小时工作后，安心踏出大厦时都觉得自己刚刚是在做梦。而晚上六点进入大厦时，就是梦开始的时候。大厦永远没有其他人。灯火明亮，空无一人。通过装饰着大盆插花的旋转电动门后向左，穿过洁净的大堂是通往24层的专属电梯。电梯和墙壁装饰着相同的黑白相间的几何图案，融为一体。也许只有安心能分辨出那里有部电梯，而白天上班的人流只会匆匆走过，视而不见。轻触电梯门，门随时会开。电梯也是在那里等安心吧。电梯中只有一个楼层按钮。没有写数字，只是浮雕着一朵玫瑰。直升到达，电梯门开后走进来的就是这间工作室了。知道是24层，还是当初广告上写的地址。
有时白天闲暇时，安心也曾努力回想当初面试的情景。但确实像做梦，梦里情节清楚分明，醒来后却遗忘殆尽。记不清是谁接待的，记不清谈话内容，连薪水多少怎么支付都记不清。不过安心的银行卡每周会收到几百元，算是这个的报酬。安心最想想清楚的是谁接待的自己。从正式上班的第一天，就一直没见过任何一个人。那么，是谁教给自己怎么做心的？也想不起来。仿佛生来就会。
每晚安心六点准时来，八点准时走。来去都恰巧会有公车到站。所有的步骤都堪比电脑程序般精准。连七点到七点十分的茶歇都从未有差池。七点钟，会有一声响铃。安心走到屋角白色纱帐后的圆桌旁，一定会看到上面摆放着两样小点心和一杯热茶。与往日不同的是，今天的不是惯常的红茶，而是玫瑰花茶。茶杯旁还放着一小碟花苞。
这里的玫瑰花茶都与安心喝过的不同。玫瑰花的花苞不是干的，而是鲜嫩的。热水浸泡的花苞也没有褪色，仍是艳艳的娇羞。喝完茶，安心忍不住端起那碟花苞回到工作台。青春的灿烂配上生命的华美，如何？再开始工作时，安心盘算着这个问题。
要不要配一下试试？安心从未考虑过这些做好的心是做什么用的——小装饰品？小礼品？卖到哪里？出口到香港或欧洲？还是什么大品牌的定制？不知为什么，想用玫瑰花苞来装心的念头萦绕着不肯散去。音乐没有了，喜悦消失了，只有这个念头充盈在脑中。做吧，做吧，今天是我最后来上工。为什么是最后来上工？安心也不明白。不过就是知道而已。就是知道。
打开下一个纸盒，安心愣住了。与其他镂空的心不同，这一颗根本就是空的，连鼓鼓的金属质的表面都没有，只有一个心形的框框。也许它就是注定被装满玫瑰花的那颗心吧。慢慢地把玫瑰花苞揉散，轻轻扯下花瓣，层层按压在心泥中。绿色的心泥包裹着柔柔的花瓣，说不出的让人心动。
因为有了玫瑰花瓣，心泥的流动性应该差了吧。安心默数到五，才拿出来。包裹着花瓣的心泥同样完美地装满了心。还有些混了玫瑰的心泥留在盘中。再做一颗吧。玫瑰不够多，半颗心装上也好。下一颗就沿着这颗的刻痕按下去，残留的玫瑰也顺畅地流进了心中。
于是，安心做好了一颗半的玫瑰花心。
余下的时间不多了。手边的盒子也只留下一个。安心用最虔诚的态度按压下最后的这颗心，结束了自己64天的夜工。还有三分钟到结束。这些心会做什么用途呢？不同的心泥作用会不同吧？是不是我们每个人的不同，也是因为我们的心中的心泥不同？那妈妈的心泥是不是藕荷色的？所以温柔、安静。燕子的就是她的伦敦蓝的，活泼开朗，有时候大大咧咧到没心没肺。G的就是灰色的。每颗心的镂空图案都不同，意味着每颗心的金属部分不同。有的多有的少，而自己刚才做的那颗玫瑰花心干脆就等于没有金属部分。那样的心是不是太稚嫩？另外那半颗玫瑰花心呢？和其他的心没什么不同，只是心泥中掺杂了玫瑰花。半颗心会遇到整颗心吗？相遇时，他们会相认吗？要知道，满世界的心中，只有他俩有我悄悄放进去的玫瑰花啊。
铃声响起。安心站起身，扫视今天的工作成绩，转身离去。离开大堂走出旋转门时，她知道，做心的梦又一次醒了。而且再也不能回来。安心甚至不敢回头，怕自己回头看到的不是灯火通明玻璃幕墙大厦，而是一座破败的高楼，或者是枯树，要么是废旧的坟丘。
| 予微 (2013-03-01 05:05:2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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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点灵异。 |
| 辛上邪 (2013-03-01 05:13:5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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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嘿 后面就蛮现实的了。 |
| 予微 (2013-03-01 07:48:5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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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看到第四集，故事很现实，心理描写很真实。 不过，看不懂“做心”那个程序。怎么按下去，流进去？金属的心，不同颜色的泥，灌进去，还看到不同颜色？ |
| 辛上邪 (2013-03-01 19:02:1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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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嘿 是因为我想 每个人的心性都上天注定的 文艺了一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