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炒（五）
融融
《世界日报》"小说世界"，2004年4月6日
（5）
琼的跑车开来的时候，诺姆已经去了超市，红色的吉普车还停在旁边。素妍锁上了自己的车，一包菜抱在胸前，坐进了琼的车里。琼劈头就问：
what is going on（怎么回事呵），素妍？
nothing（没什么）。素妍想说什么，没有说。
为什么他的车在这里？琼问。
他们来买菜呵！
他们？谁是他们？
噢，还有谁呢？他们就是他们么！素妍笑了起来，我见到爱咪了。
爱咪？琼停顿了一下，倒吸了一口气，正巧车子转弯，琼好像发泄似地把车盘猛地一转，车子向左晃了一下，把素妍吓一跳。
对不起。琼腾出手来，拍拍素妍的手背，放慢了车速。
素妍没有吭声，心里想，人们都喜欢用离婚来解决婚姻的破裂，其实，本末倒置了也不一定。诺姆说，他们结婚二十多年从来没有拌过一句嘴，真正是难得的一对模范夫妻。他们事业已成，生活安宁，万事如意，就在到达顶峰的时候，突然出现了滑坡。这是不是一种故意的破坏，为了打乱死水一般的平静？素妍仔细地把 诺姆说的话咀嚼了一遍，越想越觉得他们之间不是人们所认为的死亡爱情，而是诺姆在成功之后，对自己的不满和不甘。他无意中得到的一个年轻姑娘，给了他以最 轻率最省力的形式，来达到自虐和自乐的目的。他的潜意识里有许多恐惧。.
这时，一束强光从对面的车前灯射过来，很刺眼睛，风驰电掣般地扫了过去。我准时去接你的，琼说，我等错了地方。素妍往椅背上靠了靠，双手托著后脑勺，若有所思地说，其实，你我都没有错。
她深深吸了一口起，说道，诺姆告诉我，你家附近就有一个同名同姓的超级市场。嘿嘿，哪有那么巧？你我都错了。
琼也笑了，说：一个小小的误会而已，你喜欢把什么都哲学化。
是的，素妍说，一个小小的误会。你对他也误会了。
急刹车，声音刺耳。车子正好下了公路桥，靠到了荒野的路边，停了下来。这里一片漆黑，连路灯都没有。
误会？琼在黑暗中转过身来，什么意思，素妍？是我误会了他？还是他误会了我？
素妍没有回答。公路上偶尔有车开过来，轮胎擦在潮湿的路上，呼啸而去。天上又飘起了小雪。雪花把远方点点滴滴的灯火吃下去，又吐出来，黑暗把汽车锁在凝固的空间。
你还爱著他，是不是？素妍孤零零的声音。周围静极了，好像要穿透和瓦解一切有形的存在。
我需要时间。另一个声音，像洪荒中飘浮的幽灵。
他也爱著你。
谎言。他需要安慰有罪的灵魂。
你痛苦，是因为爱著他。
哎，一声低沉的叹息在空气中缓缓地散开。
我们不要再谈了。琼启动了马达。素妍按住了她的手。我看到了爱咪，我相信这是一场误会。
琼一惊，问道：爱咪怎么啦？比我漂亮？比我年轻？比我可爱？为什么 要把我和爱咪扯到一起？我也有过的青春，我也有过美貌，我的青春都给了我们的婚姻和家庭，也给了他，一个我认为爱我的人！……她说得上气不接下气。
一辆大卡车轰隆隆地开过来，探照灯似地抹亮了半边天空，黑夜顿时变成了白昼。琼的脸上泪光闪闪。
噢，琼，素妍伸出双臂，越过车椅之间的障碍，把琼拥在怀里。对不起，对不起。她嗫嚅道，轻轻地拍著琼的后背。好像刚才发生的一切都在梦里。梦中的爱情是魔鬼，不著边际，不讲逻辑，毫无现实意义。是琼的眼泪，那晶莹莹的光辉，拨动了她的心弦。他们夫妻已经离婚，琼正在开始她的新生活。诺姆是个负心汉，自作自受，自食其果，为什么要说诺姆爱著她？他配吗？琼一定能找个象样的丈夫 给他看看！
琼的下巴搁在素妍的肩膀上，哽咽地说：对不起，素妍，我不适合谈这个话题。
是的，是的，琼，我理解你，我们不谈。是我对不起你。
素妍，告诉我，爱咪，琼说得很犹豫，声音沮丧，但很温和。爱咪……是否……长得很好看？
素妍觉得鼻子和眼睛突然像被烟熏著了似的，又酸又沈。嗯……，是的，很好看。素妍说得小心翼翼。她俯身到后座上拿了两瓶矿泉水，揉了一下自己的眼睛，一瓶递给了琼，一瓶给自己。琼，我们回家吧，菊蒂还等著呢！
素妍咕噜噜连喝了几口，闭上了眼睛，不知不觉地淌下了两行泪水。她是有许多话要说的，但是，她咬了咬牙齿，决心不再接触这个话题，绝对不能把已经缝合的伤口再捅开，绝对不能给遍体鳞伤的好朋友雪上加霜。就在她咬紧牙关的时候，那双蓝眼睛，那双强压悲哀强装欢乐的蓝眼睛，此刻又出现在她的眼前。那双迷茫苦恼的眼睛告诉她------他，是知罪的。这个罪恶不仅分走了他一半的财产，还使他名誉扫地，众叛亲离。他是知罪的。他失去的是他最爱的，得到的是他不能把握的。他是知罪的呀，害了两个女人更害了自己。但是，他生命的火焰并没有因此而熄灭，并没有因此而放弃了追求。他对谁都负不了责任，唯有对感情，最坦诚，最认真。眼泪扑簌簌地从眼眶里溢出 来，居然把素妍要说的话一起勾了出来。她必须告诉琼：他是知罪的，他是知罪的！那个素妍发誓不再提及的话题，就这样被情感的钥匙重新打开。他爱你，不是为了安慰自己，是我亲眼看见的。因为……因为爱咪和你长得一模一样。琼，他觉得自己老了，他幻想把青春追回来，
How did you know（你怎么知道）？琼猛地转过身来，打断素妍。
他说，素妍的喉咙里好像卡住了东西似的，一下子发不出声来。他说，······素妍顿时觉得自己很累很累，竟然 找不到恰到的词汇。远方一眨一眨的灯火，好像黑色天幕上的一个个漏洞，干扰著她的思路。素妍不停地摇头，声调变得很沉很慢。她说：他知道，那是麻木和放纵，可是，他不能自拔。他不知道如何做？琼，也许，你能帮助他？琼，你能吗？
素妍瞪大了眼睛，盯著问。
琼哭了，从皮包里抽出手纸，捂在眼睛上，一边哭，一边说：他在心理医生那里守口如瓶，什么都不愿意讲。
他说不出口呵！素妍几乎叫起来。她把车窗摇低了一点，对著涌进来的冷空气大口地呼吸。她关了窗，右手肘撑在扶手上，自言自语道：事情可能比我想象的要复杂。一个男人，必须在两个女人之间做出选择，而这两个女人，在他的心里就是一个人！这样的境况，恐怕我们都难以理解。她在心里说，琼呵琼，这些线索是否能给你一些新的解释，或者对他有多一些的理解，帮助你得到一些解脱呢？
| henrysong (2013-01-19 19:23:3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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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旋律终于出来了。 静等下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