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炒（四）
素妍走进了超市，就像坚冰遇到太阳一样，觉得皮肤，血液，心脏和五官都变得温柔起来。她毫无目的地走著，眼角旁荡漾出喜悦的细纹，好像漫步在花园里一样。满目的色彩，绿菜叶，白萝卜，红苹果，……美极了。这些颜色，此刻都成了感情的符号，成了自己心境的写照。她回味著刚才那种恍惚的感觉，反而觉得很有诗意。人在责任和生存发生矛盾的时候，往往本能地拯救自己，那是多么地无可奈何，又是多么机灵和聪明。如果今晚，冻坏了身体，病倒了，非但琼和菊蒂，包括自己都偿付不起。她为自己的直觉而感到欣慰。
素妍一直走到蔬果走廊的尽头才停下来，从皮包里掏出了一把硬币，捏在手心里走到超市的公用电话面前，拨通了琼的手机。她不知道，手机已被琼关掉。她听到了琼的声音：我忙著，请留话。「嘟」的声音以后，她说，琼，我在湖边路上的NBN超市等你，你一定等错了地方。赶快过来，你找我的银色HONDA车，我们不见不散。信号是通过接受台转的，素妍估计琼大概需要二十分钟才能到达，于是，顺手拉来一部推车，准备把今晚的菜买了。她哪里知道琼已经来了一次，并且失望地回了家？
素妍本来想买一些新鲜的蔬菜，比如青椒，花菜，豆角，胡萝卜和洋葱。正准备往回走，转而一想，菊蒂哪有功夫这样做呵！还是买现成的配菜吧！配菜在冷藏柜里。炒牛肉和鸡肉的配菜都有。她看了看说明，里面除了蔬菜以外，还有调料酱。太好了。各个品种都拿了一包，然后去买了一盒鸡的胸脯肉，付了钱，推车到自己的车旁，卸到后车箱里。
雪停了，人烟稀少。停车场的车道地上，白雪大部分被车轮碾成了积水，薄冰像碎玻璃一样，闪耀著冷峻的寒光。素妍赶紧坐进了车，开了暖气，看了看手表，七点十五分。素妍一边等，一边想著马上要和新朋友菊蒂见面，抿嘴笑了。自从琼告诉她菊蒂的故事以后，素妍一直想找她谈谈。她想了解为什么菊蒂和前夫破镜重圆了以后，不复婚，要同居？年轻人把同居作为婚前的试验，因为从来没有在一起生活过。菊蒂那样做是为了什么呢？老夫老妻不见得要在生活方式上赶时髦吧？她如何向别人介绍前夫的身份？男朋友？情人？还是丈夫？……这时，一辆红色的大吉普从进口处开来。素妍大吃一惊：这不是琼的前夫诺姆的汽车吗？琼怎么开他的车来接自己呢？素妍按了一声喇叭，那辆车果然朝自己的方面驶来，泊在旁边。
那声喇叭是一个很奇怪的信号。对素妍来说，等琼等得心焦，任何和这件事情有关联的迹象都将引起素妍的注意。她哪里料到，喇叭声出，引来了一对与今晚约会完全没有关系的人！如果没有那声喇叭，红吉普车里的人恐怕不会把车泊在素妍旁边，那么，今晚就是一个简单的烹饪故事。红吉普里坐著两个人，一个是琼的前夫诺姆，一个是他的情人爱咪。他们也是来买菜的，诺姆将和爱咪一起过元旦。
起先是诺姆和爱咪下车，走到素妍的车窗边。素妍摇下了车窗。诺姆长得高大魁梧，穿一件咖啡色的皮夹克，走路的时候，脚底下好像很有弹性，脚步很大，很稳重。他的头发染成棕黄色，倒梳得服服帖帖，不见一丝灰白。脸面刮得乾干净净，毫无中年人发福的体态。诺姆笑嘻嘻地凑过来问素妍：是你呵，China girl (中国女孩，对素妍的爱称)。
等谁呢？
素妍微笑著说，等一个很重要的人物。你好吗？诺姆，好久不见。
老样子。你呢？查里好吗？
好，他今晚在家里看电影。
这是谁？你不给我介绍一下？
嗯，爱咪。诺姆扬了扬眉毛，侧过脸去朝爱咪笑了笑。素妍朝爱咪看了看，这个名字，素妍不知道从琼的嘴里听过多少遍，但是，从来没有见过，连琼和她的家人都没有见过。这个神秘的女人，没有人知道她是谁，更不知道她为什么有魅力把一个二十五年的美满婚姻拆得粉碎。
爱咪，素妍重复道，爱咪，你好！素妍从窗口伸出手去。
爱咪穿一件红色的滑雪大衣。素妍知道，诺姆最喜欢红色了，以前琼也穿红色的衣服，红色的裙子。她的车原来也是红的，刚刚换 成了白色。
爱咪上前一步，伸过手来，轻轻地碰了碰。就在这轻轻的一碰中，素妍看清楚了这个女人的尊容，她心里突然一惊，一个问题滚到了口边，好像不说不行。她看了看诺姆，忙问道：我能借用一下你的手机吗？素妍用诺姆的手机拨通了琼的电话。她不想让面前的两位客人干等，更不想让他们知道电话的那边是谁。所以，当她听到了琼的声音以后，马上说道，我是素妍，你等一等。她本来想告诉琼今晚所经历的一切，尤其是遇见了诺姆的女朋友。但是，她控制住了自己，用手掌捂住嘴，轻声对著话筒说，琼，我在湖边路的NBN超市，你赶快来。二十分钟？好的。等你，不见不散！
当她把电话还给诺姆的时候，看到他们俩正在窃窃私语，然后，爱咪向素妍扬了扬手，说她先去买菜了。
素妍出神地望著这个女人的背影，一直到红色完全消失。这时才发现诺姆仍旧站在车外，忙问：你怎么不一起去，诺姆？我想和你说说话。诺姆弯下腰来，轻轻问道，你在等琼，是不是？路灯正好照在诺姆的脸上，素妍朝诺姆看了看，不知道说什么好。就在诺姆和她对视的那瞬间，诺姆的蓝眼睛，那双素妍熟悉的蓝眼睛，那双明亮自信，清澈得能看到内心笑意的蓝眼睛，突然间变得那么疲劳，浑浊和无助。她的心像被爪子抓破了一样，痛得冒冷汗。
你偷听！素妍哈哈大笑，借笑声来掩饰自己不安的情绪。
我能坐进来吗？诺姆问道。素妍点点头。
| 桑妮 (2013-01-19 00:02:2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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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开始发展了，我的胃口也被吊起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