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秋的最美》
香港《华夏纪实》2011年10月总37期
作者/梦娜
秋,在别人看来是金黄和枯萎连成一片的代名词,而在我的心里却蕴藏着诗意,像一对相濡以沫的老夫妻,共同见证了岁月的痕迹,相识、相知、相爱;沉淀了青年时的激情和中年危机时的彷徨,现在正淡定地携手步入金秋的老年,拾起遍地黄花,铺一路晚霞。
云,遥遥地从美国来了,领略了荷兰的秋;还体验了莱茵河畔的秋意。
她特地来荷兰探访我,也多亏瑛的家就住在离莱茵河不远的镇上。因此,今年的秋就额外地多了几分艳丽。毕竟三个女人一台戏,何况有K超级护花使者相伴左右,这戏就热闹了。
其实,K对莱茵河熟悉得如同他家乡的阿姆斯特丹运河,每一条细流好像都曾从他儿时的记忆里淌过。我感激他舍命陪君子,丢了生意来陪,他想替我尽到地主之谊。
K驾驶的福特车一早从瑛家里出发沿着莱茵河道上的山路往前开。淡淡的雾气笼罩着山路,远远地能看到山岚叠峰和绿色浓浓。
云和瑛坐在后座上谈笑风生,天南地北,天上人间,过去将来,无所不及,我也一语半句地凑趣。三个爱写文字的女人,凑在一起倒也意趣横生,聊得娓娓动听。
瑛谈她的初恋故事,谈她的大学生活,谈国内也谈德国。
K边开车边安静地听我们仨个中国女人疯疯癫癫地瞎侃,笑而不语。
云和瑛怕他寂寞,不时也解释他听,加上还有我这个贴身翻译。
他也很灵活,和云说英语,和瑛说德语,和我说荷语。
我逗他说,这个秋天,你眼福不浅,因为这两位漂亮妈妈兼才女。
云和瑛一定要我讲我的爱情故事。其实,每个人都有故事,每个故事都是一本书。爱,不需要惊天地,只要真就能受感动。
现今很多人,笼统地说嫁了洋人就是崇洋媚外的象征,没有骨气的败类,或被性殖民。然而,这个世界只有爱没有国界,不分尊卑。两个人的事,只有两个人最清楚。
31年的潇潇风雨,我们的磨难短短长长。如今想来,这正是爱情的坚实奠基石。
K和我邂逅在动荡的年代,那时,我不喑世事,更不懂爱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一次偶然的事件,他成了我生命的救世主。一曲英雄救美的战歌唱满东西方两种文化的辛酸沧桑。而后,咫尺天涯,滴不尽相思泪,诉不完执手相看别离愁。
鸿雁曾经书难传,翘首相望终枉然。支撑下来的只是心中的信念和热望。他曾说,“Nobody knows the future(没人知道将来)”,也有人曾说,“Thing I can't even imagine now(没人预测将来)”
人生几何,转眼成秋。再聚首,鬓发满头。
新婚燕尔,妮语朦胧,泪也朦胧。我曾问,大千世界,俏女佳丽众众,为何独等我——这一体弱多病之人?君不见当今中国男人择偶的标准已让人匪夷所思?难道西方人不懂女人的美貌与年龄对男人是多么宝贵?怀抱小娇人,难道不想她美若天仙?不想在人前炫耀?
女人的美,不全在外表。在于她善良的天性和丰富的阅历,构成她不可抵御的魅力与气质。年轻,只是人生的过程。真正的美,永远不会加重在女人只剩的美貌和年轻的筹码上。心爱的女人,不是男人要炫耀的奢侈品,更不是男人想摆在家里的供养花瓶。
只有女人的美貌加男人的金钱的婚姻,找不到爱的激情,更谈不上幸福的感觉。这样的婚姻,终将有一天被新的美貌和金钱替换。好比昙花一现。
白发是岁月留给人的纪念品,皱纹是人走过的里程。
我只想,就这样相拥着,深情地凝视对方,耳鬓厮磨。就这样手牵手,迎着风,看满地秋叶枯黄;年迈的悲伤,已在林中散步时淡忘。生与死,来来往往,一份坦然,不怕无常。
还能讲什么?我已经看到了我俩白发苍苍时的未来,听到我俩喁喁私语却吐字不清的声音。也许,我会被人闲话一辈子,说我崇洋媚外。也许,他会被人耻笑一辈子,说他痴傻固执。但我们愿意,在彼此的关爱中享受爱情里一种平实的浪漫,在爱的海洋里尽情地徜徉。
我们的故事,在我和K的心里,被我们清淡的日子永远永远地珍藏。
但愿人长久!
不禁想起曾经的几则小故事:
一对相爱多年的夫妻,来美国后拼搏多年,好不容易在异国他乡有了自己的一席之地。妻子以为,从此,她在家相夫教子,孝敬老人,享受安乐淡定的人生,一家人和和美美,其乐融融。可是,丈夫却在回国投资、扩展新事业之际,爱上了一位比自己年轻漂亮的新人。等待她的是一纸离婚书。
有人说,这样的现象折射出社会不健康的婚姻观和反映了人性软弱的一面。
又说有一位仁兄,事业有成,也过了不或之年,却尚未娶妻。他择偶的标准开出两点:第一,女孩(即未婚)要漂亮,身段要好,出得厅堂,进得厨房。第二,年龄在25岁以下最好。这样才配得上和他走在生意场上,一路风光。
不要说再过50年后,就是再过10年,这位仁兄是否还有如此青涩的择偶标准?难说。
这不怪那些美女宁愿在宝马车里哭,也不愿坐在自行车上笑了。
思想腐烂了,灵魂自然堕落。没有垃圾哪有苍蝇?就像一棵树倒下,没人砍伐或没有暴风雨的袭击,它岂能自动毁灭?善恶的根都纠结在大地静谧的心中。孕育邪恶的土壤就在社会提供的温室里。
话说回来,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是人之常情,无可厚非。只是一味追求名不符实的虚荣就过了,甚至会贻误终身。
但总有这样的谦谦君子,事业有成,身边美女如云,他不曾动心。却偏偏爱上了一位其貌不扬的半老徐娘,并穷追不舍,终于喜结连理。问起来,他毫不掩饰地说:是她让我青春焕发,也让我懂得在最艰难的时候要保持冷静、乐观。冒险是一种勇敢的精神,而盲目却是一种最危险的冒险。
也不乏蕙质兰心的知性女郎和朴实淳朴的善良姑娘,不图虚名,不为钱动,以真爱为本,“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话沉重了,人就会倦。就像,穿得单薄了,在风里自然会冷。
瑛有些晕车,云的时差还没倒过来。我的身体最差,早已头晕脑胀。慢慢地,她俩各靠在椅背上打起盹来。
瞌睡是有传染的,我的眼皮也开始打架。但我不忍心让K一个人单调地开车,鼓起精神来陪。K会意地一笑,示意让我也闭目养神。他一只手放在方向盘上,一只手伸给我握着。过山道时,他整个人身体呈弧形,头也顺势歪着,仿佛要倒进我的怀里一样。就在他半倾斜开车的弧形里,一座座古朴而繁华的小镇,童话般盘踞在山道弯弯的陆地上,仿佛山海里一颗颗斑斓的珊瑚,隐隐绰绰地为重叠的山峰、苍翠的绿树装点神秘和美丽;让人不禁生出许多幻想来。这一路旖旎的风光,如同优美的旋律一样迂回曲折地在K的方向盘前滑过。
天蓝得像泼了蓝墨的画,云美得滴银,山水自然更醉人。K绕过一段山岚,又绕过一段,然后车慢慢地开进圣.高阿(ST.GOAR)小镇,莱茵河就在眼前了。K在我眼里俨然是一名让我崇拜的赛车手,方向盘在他手里灵活地转动着,一弯一拐中抑制不住我内心对他的深爱。无论他那深邃的眸子如何藏在墨镜后面,我的心永远合着他的心一起跳动,一如他的视线里总有我一样。我能感觉到,他在这样崎岖的山路上驾车远比在荷兰那一抹平川的高速公路上驾驶刺激得多。按说,我们已经到了秋的年龄,心却还在春的绽放里悸动。而享受生活的乐趣没有年龄,自然永远不会老。
这种自我良好的感觉,只有像我这样既天真又感性的女人会傻乎乎地有。于我,爱,总是纯美纯真纯粹的。理由很简单,从80年邂逅他至今,我们在坎坷的爱之路上走过了一个壮年人的年龄。看官,您说这理由足够么?
我和K看着云和瑛进了一家卖纪念品的商店,突然特感慨:真遗憾,她们各自的先生没能一起来。否则,看到这样聪慧的妻子,心里的那份知足远比任何秋色更美。
K拉着我的手,深情地望着我笑笑,他赞同我的感慨。我俩迎着晨风,漫步在小镇街头。走过“GOETHEHAUS”(歌德故居),这位出生在莱茵河畔小镇的伟人约翰·沃尔夫冈·冯·歌德(Johann Wolfgang von Goethe)(1749-1832)是18世纪中叶到19世纪初德国和欧洲最重要的剧作家、诗人、思想家,站在旧居前,稍作停留,想起《少年维特之烦恼》曾让我年轻的幻想与书中的少年碰触而生花;他与席勒的相遇、相知、相惜的深厚友谊故事曾让我感动不已。我和海云虽无法和伟人之间的友谊相提并论,但人世间的任何纯真的友情都不在乎其中的人是否伟大或渺小,真诚才是永恒。不难理解,是怎样的一种精神让歌德那么呵护和爱惜席勒,除了天才和天才之间的相惜外,还有一份人之常情的真诚。
这让我也联想起爱情,问世间情为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许。
仰望历史,我对K说,借诗人的祝福:“愿你永爱我,永远幸福!”
也许因为河流的音律给了这个小镇无限的遐想,阳光添了许多神秘的颜料,映在像洗过一样的青砖铺成的街面上,闪闪烁烁地泛光。立在山顶上的城堡,如同雕塑一样形态各异,古朴而豪华。一切都那么自然、优美,梦一般的小镇。我不能想象,当夜来临时,星空下的山镇该如何和羞涩的月光对影?月下的人,该怎样如胶似漆?
想起雨果的诗歌《当一切进入梦乡》:当一切都进入梦乡,我往往独自静坐,满怀着喜悦看繁星在我的上空闪烁;听星光灿烂的苍穹有没有发声音降临;当我出神地凝望这光彩夺目的夜空,献给世界的永恒的佳节,心情的激动竟使我忘却那拍着翅膀飞逝的光阴!
中国还有多少原滋原味的古镇?或已被现代工业文明里的穿透视觉偷去了岁月的灵魂?
逛完小镇,也该上游船了。
走上寒风灌满的甲板,却见一对白发苍苍的伉俪,相拥着站在船头,那是一种“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的场面。在这位老人的眼里,拥着的老妻,一定比莱茵河上最美的秋色更美。我伫立其后,好感动。含泪看莱茵河滚滚的激流和山川锦绣,观瀑布似的绿色葡萄梯田,像一床床锦被一样盖在河道两岸的陡峭戈壁上,形成一山一山、一岸一岸、一垄一垄、一层一层、一行一行、一株一株、一叶一叶的童话幻梦。
我仿佛从那些飘着清香的名牌红酒、历史悠久的著名酒坊、高调的贵族排场的背后,看到那些饱经风霜、常年艰苦劳作的葡萄园种植人弓背驼腰、满脸执着和坚韧的模样。每一杯红色的、黄色的、透明的葡萄酒里都浸泡着他们一颗颗晶莹剔透的心,一滴滴敬业的汗水和甘愿奉献的精神。我的感动在我潮湿的心里蔓延,变成眼里的露珠。
那对白发人友好地传递微笑,那微笑像秋菊一般,每一丝鱼尾纹都是岁月不老的花瓣。我忘情地欣赏人与自然赐予我们的美景美情。其实,我们都是景不迷人人自迷。就连莱茵河上的“魔女罗蕾莱”也羞愧地悄悄卷走邪恶的漩涡,让我们尽情地聆听海涅的《神的没落》在天地间吟唱。这一刻,胸中的万千感慨在热血沸腾,灵魂也被大自然彻底地洗净。
从夹板上下来,头发被风吹得蓬松,两双眼睛也带着秋的朦胧,脸上有红云,心暖呼呼地热。K小声地在我耳边逗我开心说,你很美。
人越老,倒越学会了甜言蜜语。
云说,今天没尽兴,一定要去吃德国最著名的猪蹄。
瑛请客践行,我和云,还有K,对她的热情和真诚,这份感激一直刻在心里。
谁也没曾想到,会在FOX啤酒屋里邂逅了当地的两位议员和在座的老警长偕同他那鬓发染霜、笑容可掬、仪态从容的夫人。
席间,警长的夫人俨然一副小鸟依人的模样,甚至无意中还透着小顽皮。而老警长凝视妻子的眼神,那样地动情而陶醉。仿佛,酒屋里所有的美酒都不如夫人的妩媚香醇。那么,外面的秋色一定也不过是点缀。夫人才是今秋的最美。
写于荷兰
2011-10-30
海云 (2011-12-23 13:06:24) |
嗬嗬,秋天的记忆。往事又回来了。 圣诞快乐!。。。。海云于旅途中 |
民鸣 (2011-12-23 17:33:39) |
那天我删除,是因为我突然想到这篇我已经交出,不能同时发的。后来收到寄来的杂志,已经登载上去了,所以,重新贴出。 有时还真忘记。 信收到了,谢谢。祝你旅途愉快! |
林玫phoenix (2011-12-23 17:57:02) |
给咖啡加点糖 |
民鸣 (2011-12-23 19:51:50) |
啊,明白了,这下真好,啜一口咖啡,给咖啡加点糖。啊哈哈哈哈,这更妙啊。 这才是他那《无字文》的解啊。 聪明聪明!!! |
刘瑛依旧 (2011-12-23 23:39:45) |
诗一般的语言,多情而感性,飘逸而空灵。读来让人眼眶潮润。三位人到中年的女子,以各自的笔触抒写对莱茵河的感悟,以丰沛的心灵感受自然和人生的双重“秋天”。 第一次在海外文轩留言。 |
一休 (2011-12-24 01:19:43) |
行注目礼 ING 。。。 梦娜= 民鸣? |
仲夏百合 (2011-12-24 04:39:02) |
三位才女相聚, 构成了一幅莱茵河畔的秋的美景。梦娜 妙笔生花, 又让这幅美景楚楚动人有色有声。 |
清扬雪天 (2011-12-24 05:59:54) |
梦娜难道就是民鸣?我也发问!如今是搞不清楚啦!
那天我删除,是因为我突然想到这篇我已经交出,不能同时发的。后来收到寄来的杂志,已经登载上去了,所以,重新贴出。 有时还真忘记。
由此推断,梦娜=民鸣,民鸣=梦娜。。哎呀呀,,,都别猜啦一休哥哥。。这是女哥哥。。哈哈。。圣诞节快乐! |
民鸣 (2011-12-24 19:51:15) |
你终于露出水面了?呵呵呵 抱抱!! |
民鸣 (2011-12-24 19:53:37) |
一休:那等号如此整齐,不对咋行?呵呵 祝圣诞快乐,永远幽默的一休! |
民鸣 (2011-12-24 19:56:06) |
仲夏百合的文笔也字字珠玑酣畅啊。 祝圣诞快乐! |
民鸣 (2011-12-24 19:57:23) |
哈哈哈, 祝清扬雪天圣诞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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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花 (2011-12-25 19:26:36) |
妈妈加才女,女人也要有自己的梦想。。。海云一路走来,因为文学结识了那么多的朋友,真是朋友遍天下。 |
民鸣 (2012-01-15 18:03:36) |
文轩有这么多朋友,此生不寂寞。 谢谢红花,回复迟。见谅。 今天小年,祝福! |
邱俊伟 (2012-05-18 20:28:30) |
我细细读完这篇文字,我才知道散文原来可以这样美。 自然、细腻,文字真切朴实,喜欢陶醉在这样的文字里。 真好!心思细腻的人,才能写出这样细腻的文字来。 |
梦娜 (2012-06-07 14:36:47) |
谢谢俊伟,你的散文非常美啊,我也非常喜欢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