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在半崖洞的分子监控室里,童智子找到了师兄灵智子,告诉他师父要他们把近一个多月以来,半崖洞的监控录像仔细地检查一遍。灵智子听了,嘴里没说什么,心里早有几分不悦,暗想:我日日夜夜地辛苦,倘若有什么问题的话,早就发现了,还查找什么,多此一举!不过师命难违,他只好把童智子领进数据处理室,没好气地从柜子里拿出一迭小型分子光盘,“哐”的一声,扔在工作台上,对童智子毫不客气地说:
“都在这里了。你可要仔细查,别像我似的,漏掉了什么!”
童智子知道灵智子的脾气,也没说什么,只是笑了笑,便坐下来把零乱的光盘一字儿排开,查看着光盘上面的标签。天眼:五月二十日;石水音乐厅:六月八日;闲人居:六月二十八日……。童智子把天眼一个月以来的录像全部查看了一遍。除了那个脑袋大、模糊不清的动物之外,没有找到什么值得一提的东西。
童智子在数据处理室里呆了四个多小时。这其间,灵智子进来过几次,询问了复查的情况。当童智子摇了摇头,说什么也没有找到的时候,灵智子喜形于色。
“要有什么的话,早就发现了,哪里能等到现在!”灵智子说。
“师兄,”童智子决定去除师兄的抵触情绪,就和颜悦色地说,“我们把录像存起来,就是为了寻找监控系统可能出现的疏漏。你忘了师父常说的:‘人不是神,人创的系统不可能是完美无缺的。’监控系统也不例外。即使发现了什么,师父也不会怪罪你的,请放心好了。”
灵智子听了这番话,心里好受多了,但嘴里却说:
“我有什么不放心的?师父说的对,记得刚安装这套监控系统的时候,警报器天天响好多次,搞得大家都睡不好觉,筋疲力尽的。后来我才发现,是天眼上边的小鸟和洞里的老鼠干扰的结果。害得我三天三夜没合眼,把监控系统的软件修改了一遍。从那以后,警报系统再也没有乱响过。”
“为此大家都感谢你,说终于能睡个好觉了。”童智子说。
灵智子有了笑意,叫童智子停住手中的活儿,到监控室休息休息。灵智子借机指着岩壁前面的几排上百个晶纸屏幕,神色飞扬地说:
“经过我的改造,这里的每一个屏幕,都可以同时监控五到十个目标。只要有可疑的目标,就会自动地显示在屏幕上。”
“什么是可疑的目标?”
“会移动中的目标。”
“也就是说,这个系统有很强的图像识别能力?”
“当然啰。”
“要是图像不清楚,它能识别吗?”童智子问。
“还没有这个能力。不过,我刚刚编写了一套图像分析处理系统,能把不清楚的图像加工处理,从中找出真正的影像来。”灵智子说。
“真的?”
“当然,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不是我吹牛,没有我灵智子处理不了的图像!”
“太好了。我正好有一个模糊不清的录像,你给处理处理?”
“好小子!原来你设好了套,让我往里钻!”
“谁让你夸下海口!要改还来得及了。”
“谁说我要改。说吧,是什么?”
“是个大脑袋的家伙,模模糊糊的看不清楚,好像是老鼠,但又不能肯定。”
“像老鼠,不是老鼠又是什么?”
“以前我也这么想。就是宴请西域神人师父的那天晚上,你们都在演奏《中州行》。演奏的中间,监控系统的震动警报启动了,传到了我的手表监视器上。我去天眼检查过,发现了这段录像。当时觉得像是只老鼠,就没有太在意。不过,现在情况不同了。”
灵智子不等童智子讲完,就打断他说:
“什么情况不同了?你别拐弯抹角行吗?”
“好好好。”
童智子见他这么着急,就把太光神圣告诉他的人臂鼠,一五一十地告诉了灵智子。灵智子还没有听完,就禁不住笑翻在地上。“‘书呆子’,什么时候学会骗人了?石人还会说话!哈哈哈。”他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指着童智子说,“这是我有生以来,听到的,听到的最逗人的笑话!你这家伙真能胡诌!”
童智子也恼了,正要发作,但又一想,和石人对话,听起来是很荒唐的呀!怨不得灵师兄不相信。如此说来,灵智子的反应是很正常的,倒是自己太唐突了,没有让师兄在思想上先有个准备。
在童智子的眼里,灵智子是师兄弟中最聪明的一个。他在分子通讯和图像处理方面的才能,在整个中州恐怕也是数一数二的。童智子想到这里,便伸出手把灵智子拉了起来。
“师兄,我没有胡诌,是真的!”他正色说,“黄仲仁被劫持到莲花江的事,就是太光神圣亲口告诉我的。他的话不是都应验了吗?”
“真的?那你当时为什么没说呀?”
“没说就是怕你不相信呀。”
灵智子见童智子一本正经,一点儿也没有说笑的意思,就突然想起了师父时常教导他的那句话:聪明反被聪明误。虚心、虚心、再虚心!他收住笑说:
“行行行,我现在就给你准备去。分析了图像,我看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灵智子是中州南部红灵山以东的鱼嘴湖人,原名吴小林。在中州各书院一年一度的科技发明比赛中,一举获得了综合冠军。那已经是四年前的事了。那时候,他才十五岁。国防部情报局的陈超局长,从分子通讯杂志上看到了这则消息,亲自跑到鱼嘴湖云海书院,找到了正在那里读书的吴小林,并把他极力推荐给自己的老朋友——中州智人高士元。
在陈超看来,智人虽然已远离中州政治军事中心,但是,他仍然是中州政治、军事、思想和道义的一面旗帜。他对中州乃至于全域的和平与协作,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他的著作:《中州防务概论》、《中州南北的协调发展》、《人、生物与环境》、《第四纪中期的未来趋势》等等,不仅对中州,也对全域产生了深远的影响。智人的文章人品都让陈超佩服得五体投地。陈超也曾邀请智人下山,来国防部任职。但是,智人推说在横贯山住惯了,不肯下山做官。陈超知道,智人喜欢闲云野鹤般的生活,对官僚系统深恶痛绝,因此也不强求。陈超亲身体会了国防部内部盘根错节的人际关系,知道那里的办事效率实在太低。虽然几经治理,但是收效不大。倒是中州智人和他的徒弟们奋发图强,洞察中州和全域的政治军事动态,为身处官僚机构的陈超提供了一扇特殊的窗口,让他从另一个角度,审视了中州和全域的安全问题。来自中州智人那里的信息和分析,往往是他在国防部里看不见听不到的,也常常让他耳目一新。因此,陈超忍痛割爱,才把天才少年吴小林推荐给了中州智人高士元。
智人初次见到吴小林,发现他生得瘦小,细眉大眼,有点神经质,不时地转一转手中的笔。智人问他中州历史问题,他一概说不感兴趣,若是谈到信息领域的发展,他却滔滔不绝,说个没完。智人看在陈超的面子上,勉强收他为徒,时常教导他说:
“你要以大智克小智。”
“什么是大智?什么是小智?”灵智子问。
“所谓小智,就是智在一时、一事、一地,而大智则是智在天下、智在古今、智在看不见、摸不着的万事万物背后的真谛,非一时、一事、一地之智也。”
灵智子也琢磨过师父的教诲。但是,他的聪明才智,只使在这些分子、电子、设备、图像、分析、处理为主的微观信息世界里,忽略了智人所讲的大智大慧。中州智人禁不住暗自叹道:
“人之所长,亦是人之所短也!”
灵智子从分子监控室的柜子里拿出一个方盒子,从里面取出一个一寸见方、中州最先进的生物分子处理机,把它接在地热能源的插孔上,叫童智子把要分析的图像光盘放入分子处理机里。灵智子一双纤细灵巧的手操作着分子处理机。不一会儿,屏幕里那张模糊不清的图像,渐渐变得清晰起来。最终展现在灵、童二人面前的不再是一只普通的田鼠或者家鼠,而是一个头大、前臂像人、尾巴短小的怪物。灵、童二人吃惊得目瞪口呆,半晌说不出话来。
“我的祖爷爷,这是什么东西呀!”灵智子说。
“人臂鼠,和石人说的一模一样。”童智子说。
童智子也是第一次看见这只石人描述过的人臂鼠。尽管他在脑子里不止一次地想象过这种人鼠的样子,但是,当他看到屏幕上真实的人鼠时,还是免不了心头一震。灵智子惊魂未定地说:
“简直难以置信!天底下竟有这样的怪物。我这是活见鬼了!”
“这下你信了。”童智子说,“太光神圣说得没错吧?”
“都摆在那里了,不信行吗?”灵智子红着脸说,“好了好了,别得理不饶人!”
“开个玩笑,别往心里去。师兄,你的这个软件真神奇,一下子就把难题给解决了!”
这回灵智子没有夸口,只是笑了笑,马上提议把石水音乐洞、田园厅、弟子居和闲人居等处的录像都检查一遍。
灵智子的态度有了极大的转变,主动和童智子合作,整整花了一天一夜的时间查找。终于在第二天晚上,在闲人居六月三十日的录像里,发现了人臂鼠偷药丸的那一幕:这只人臂鼠在燃气灯的照耀下,影像十分清楚。他像人似的手在师父的抽屉里搜寻着,拿起一支笔,看了看又放回原处。短小的尾巴不停地摆动着,一双眼睛机警地巡视着四周。偏大的耳朵竖得直直的,时而转动几下,倾听着四周的动静。最后,他发现了一颗药物胶囊,反复查看了一会儿之后,才把它小心地放进嘴里。站在桌子边上,把身体两侧的皮毛张开,成翼状,‘嗖’的一声,飞到闲人居的门口,一溜烟地消逝在黑暗里。灵、童两人不约而同地喊出声来:
“飞鼠!”
他们分析了目前的情况,断定这个非人非鼠的家伙很不寻常,很可能潜入半崖洞不止一次。它会不会是出现在黄土崖的那一只?尚难断定。但是,可以肯定的是,它是一只训练有素、行动敏捷和身怀绝技的高级间谍,是中州军民全然不知的秘密之一。于是,灵智子把这段重要的录像存入一张晶纸里,把晶纸放在文件夹中,和童智子一道来到师父住的闲人居。
中州智人正在伏案夜读,见他们进来,知道有了新发现,叫他们坐下说。灵智子刚坐下,就神情激动地又站起来,讲述了发现人臂鼠和处理录像的经过。他一边说,一边从夹子里取出那张晶纸,摊在师父面前,用手一按。那只人臂飞鼠在闲人居的一举一动,都清清楚楚地显示在智人眼前。虽然智人见多识广,也不免大吃一惊。震惊之余,又禁不住倒抽一口冷气,心下想:不知道南域还有多少秘密是我们闻所未闻的?看来南域在某些方面已经走在了中州的前面,也许正像西域神人说的那样,下一个动荡时代正在悄悄酝酿着,发酵着,终将向他们走来。
“它为什么偷那颗药丸呢?”灵智子问。
“那不是药丸,是一颗西域人发明的光子信囊。”高士元说。
“哎呀,泄密了怎么办?”童智子说。
“不会,”高士元说,“光囊是加过密的,很难破解。我给你们讲过,南域有一种势力在暗中发展,有鲸吞全域的野心。所以,他们才派一个非人非兽的间谍来监视我们,窃取我们的情报。”
童智子见师父仍愁眉不展,禁不住问:
“没有什么损失,师父为什么还这么担心?”
“怎么不担心?”智人说,“问题比我想象的要严重得多。从人臂鼠身上,可以看到,南域隐藏了很多不为人知的秘密。显然,在生物技术方面,他们已经远远地超过了我们。加上黄仲仁又被劫持到了南域,让师父心痛不已。若是他有个三长两短,我又如何向他在九泉之下的父亲交代?我又如何向西域……”
神人把下面的话咽住了。灵智子突然想起石人来,说:
“徒弟不明白,为什么黄土崖的石人,不但看得见,还会讲话?科学上无法解释呀。”
“这个嘛,师父也说不清楚。从前听我师父说过:北域第三纪太宇年间的文献,记载了石人复活的故事。但是谁也没见过,都以为只是以讹传讹。”
“既然如此,师父为什么会相信石人的话,派人到莲花江一带寻找黄仲仁?”灵智子说。
“当时只有这个消息最具体,”智人说,“又暗合了南域天魔图谋天下的事。师父就猜测,这个消息比较可靠。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原来是这样。”灵智子说。
“其实,”智人说,“童智子对石人的话一开始就深信不疑。另外,不光是童智子和石人说过话。黄仲仁小的时候,也和石人说过话。”
“看来,”童智子说,“神人师父来访的时候,人臂鼠就在半崖洞附近。后来我和师父扮成僧人去乾唐,又被它盯上了。徒弟不明白的是,一只老鼠怎么能行五百里路到黄土崖呢?”
“它可能有某种交通工具,”智人说,“可能是飞行器。灵智子,你要加强雷达的扫描精度,看看能不能找到蛛丝马迹。”
中州智人对为什么招黄仲仁上山只字未提,只让灵智子和童智子回去歇息,便一个人坐在闲人居的石椅上沉思起来。过了一会儿,他关好闲人居的门,从暗洞里拿出项天歌送给他的遥感传思带,戴在头上,要和远在西域的神人项天歌,来一次无言的远距离思想沟通。
梅子 (2013-01-11 04:06:06) |
得精通多少“科”方能这样下笔? |
夕林 (2013-01-11 13:59:42) |
不需要十分精通,但的确需要广博的科学知识。谢谢你跟读! 这种题材,好多女网友不是很喜欢,因为距离现实生活比较远。 |
圆通赏花进行时 (2013-01-11 22:47:12) |
又一个灵智子写实了!侦破有了进展!谢谢! |
梅子 (2013-01-12 01:20:06) |
你说的有道理,这种题材在这里关注度不高。 知音不在数量,铁就可以,像我和圆兄,一定是每篇跟读。某种意义上说,我俩已经无所谓性别了(圆兄别怪我啊),就是个历经种种的“人”。哈哈。 |
圆通赏花进行时 (2013-01-12 02:34:20) |
老人对现实基本看破了,反而对科幻题材兴趣大增。老小老小,老人像小孩子一样了啊!谢谢! |
夕林 (2013-01-12 14:43:19) |
圆老,谢谢你跟读! |
夕林 (2013-01-12 14:44:35) |
谢谢你和梅子!写了小说,就怕没有读者。谢谢你们的支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