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子里的快乐
霓芃
我爬屋檐，钻树丛，终于把最后一段彩灯绕上了门前的松树，在夜幕降临之前插上电，
孩子们一阵欢叫，门廊花圃五彩缤纷地亮了起来，圣诞的气氛顿时洋溢开来。
说实在话，对于圣诞装饰，我本没有多大兴致，但左邻右舍都早早亮了起来，我也不能让家
门前黑乎乎地一片。多年来，每当圣诞季节，我装点门面，采买礼物，做着所有母亲在节日里
该做的一切，可内心深处却远没有那么喜气洋洋，看着我的美国邻居们从骨子里泛出来的喜气，
我总是觉得很羡慕，为什么自己没有那样的感觉？我的喜气总是浮在表面，隔着一层的。
曾几何时，我也是从骨子里喜气洋洋过的，那是小时候过我们的中国年。
我来自中国江苏一个叫昆山的小城市，四十年前是一个石子路，圆拱桥，白墙黑瓦，碧水绕城，
杨柳拂岸的水乡，那个年头物资匮乏，母亲从大衣橱抽屉里拿出户口本，那里面夹着一叠五颜六
色的副食品券，她仔细地剪下一下张粉红色的肉票，塞给我一只油腻腻的竹篮，不停地叮嘱：
“记住啊，要膘厚的。”
她总是伫立在门前，目送我小小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冰天雪地中。
父亲下班，在弄堂口就吆喝起来了，自行车后面绑一条厂里发的大青鱼，尾巴拖在青砖地上，一
路刺啦啦地响。隔壁方师母煮了笋豆，腌了雪里蕻，摊在大竹匾里晾干，散发着诱人的酱香。沈
家姆妈新年里要讨媳妇，雇了弹棉花的驼背阿六赶着弹出几床棉胎，叮叮咚咚的声音一直响到半
夜里。爆炒米的阿五带着从乡下新讨的娘子，在院子里麻利地忙碌，“砰！”地一声响，焦黑的
麻袋里腾出一股青烟，炒米的香味就浓浓地飘散开来......
我们炒花生瓜子，炸肉皮熬猪油，望眼欲穿地盼着一年中唯一的新衣服，我们熬夜放鞭炮，走亲
戚串门子赶集市看大戏......那真是从骨子里泛出来的快乐！
四十年时光转瞬即逝，父母顶着满头霜花，仍旧在年关依门遥望，那个远去的小小身影啊，何时
归来？
人世沧桑，兜兜转转，这一去就是万水千山。我是那枝嫁接过来的枝丫，虽然承受着同样的阳光
雨露，却结出不同的果子。
这是我在美国的第十一个圣诞节，估计我还会这么“隔着一层”地快乐很多年，也许直至生命的
终点。生命永远不会完美，你得到多少，就一定失去多少，生命的承载是有定量的，所以得多得
少就不必去计较了。但我相信，爱是没有定量的，所以我很计较此生是否充满爱，因为当人的心
中充满爱的时候，一定是快乐幸福的。
孩子们的笑脸在彩灯中兴奋地闪闪发亮，我想他们的快乐和我儿时是一样的吧。
| 百草园 (2011-12-17 15:24:5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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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年的记忆和快乐，会伴我们一生。 |
| 野樱 (2011-12-17 21:20:3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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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把这些美好的记忆写下来，等我老得什么都做不了的时候，裹着毛毯坐着摇椅慢慢读。 |
| 若敏 (2011-12-17 22:38:4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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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樱，你一定要到老四川参加《“海云之约》”。看到168上的活动预告了吧。我在亚特兰大住了14年，可是，我也是两年前参加笔会的。也是新人。大概只有老秃笔算是大侠。 |
| 野樱 (2011-12-18 00:25:0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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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敏：我打个电话和他们联系试试，我住Cumming, 有点远，《老四川》那儿我从未去过，不太熟悉，希望可以成行，见到大家。 |
| 春阳 (2011-12-18 16:19:3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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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馨的回忆唤起了我童年时对年的期盼。谢谢。 |
| 野樱 (2011-12-18 20:58:1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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握手！ |
| 鐡手 (2014-01-15 05:56:2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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欣赏霓芃的美文！“父亲下班，在弄堂口就吆喝起来了，自行车后面绑一条厂里发的大青鱼，尾巴拖在青砖地上，一路刺啦啦地响。……”，描写的太生动了，过去的生活可不就是这样的充满了亲情嘛！
骨子里的快乐来自于亲情、乡情，还来自于文化认同，羡慕霓芃能有多种文化生活的体验，世界是丰富多彩的，享受这种丰富多彩，就必须要融入各种不同的文化。 |
| 霓芃 (2014-01-16 17:37:2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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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铁手，这篇散文是我自己最喜欢的，因为真情。 |
| 鐡手 (2014-01-17 00:36:2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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霓芃这篇文章里对很多生活细节都有生动描写,象肉票\粮票\工业卷\购物卷什么的,我都有依稀的印象,我比较大条,不太仔细,你的生动描写勾起了我们心底的记忆!非常欣赏你文章中透出的浓浓亲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