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落轩辕台》53-1
53
每个行李卷前都坐个女人，如同千年洞窟坐禅的石菩萨，涅槃在瘫痪的时间里。
“盲从的邪恶！盲从的仇恨！盲从的智慧！”
高墙夹缝竟冒出一个乌托邦，女人乌托邦，地沟污泥浊水里一群生命体的气泡，却也折射出微弱的光彩……
——饥狼饿虎修扣禅
狱斗反生乌托邦
1
伸手就能摸到这三间一明屋子的两架木柁，木柁佝偻着腰，酥酥掉着虫屎和木屑的黄粉，正在耗损筋骨。贴北墙通长的炕脚挤挤擦擦顺着一溜杂色行李卷，每个行李卷前都坐个女人，盘腿含胸，面对坑坑洼洼的泥墙，手擎《毛主席语录》，如同千年洞窟坐禅的石菩萨，涅槃在瘫痪的时间里。
早晨喝碗玉米稀粥肠胃很快就一串串鸣叫了，眼睛发花发蓝，最盼太阳偏西。在众多渴求里唯有对食物的渴求最持久，最强烈。肌肉、脂肪、脏器、骨髓、皮肤储备不多的能量无时无刻不在丢失，入不敷出，使人想到潜伏体内有着四通八达通道的白蚁一齐啃噬，频频偷窃。
她们的生命在很低的水平上运转着，一切为了那碗玉米稀粥，粥上摆着的几根咸芥菜条！
她们经常把神思的指针指向虚幻的去处。但奢望不高，最想在家从灶膛扒盆冒烟咕咚的柴炭放在炕当央，抓把玉米粒、数几颗花生米埋住，用筷子扒拉，宁可两眼呛得疼呛得流泪。等到变色了，出香了，就迫不急待拨到火盆边，扔进嘴，用门牙叼，吸溜气，快速从门牙舔到大牙，从大牙舔到门牙，来回倒腾，草草嚼嚼，生破勿烂呑下……别提多美了，逗得馋虫早已在口水里乱蹿乱舞……自然忘不了喂孩子，花生米是留给孩子的。这时孩子穿着狗皮袜头、手背冻得像红高粱面发糕，把小手探进火盆，烫了就嗷嗷叫，抠妈妈的嘴。
她们发现，呑咽积攒的口水竟能压住肚里的串响，但气体并不逸出，差不多失去了这个造物主赋予的功能。
曾经宽大厚实的大腚片已很瘦削，腚尖被一层皮虚兜着，扣在硬炕席上只消一小会儿就硌疼硌麻了。向毛主席求救么，毛主席只专注前方。墙上墙下都在想心事。
她们尽量向上拔身子，希图变成神仙腾云驾雾。可谁也不是神仙，就让踝子骨多分担一点重量。自然，踝子骨磨出了厚趼，厚趼钢锉般磨破了袜子。她们不约而同找出个好办法：左右摇晃身子，不断替换两个腚尖的受力点，并夹住大腿分岔的结合部，两厢挤压，幻想与男人的美妙交流。
可是见不到男人的影子，听不到男人的声音。巴望提审，只有提审才有幸目睹伙房大师傅以外会出气儿的男人，横眉立眼的管教；盘算，即使涎着脸丢个眉眼，凑近了闻闻，哪怕挨顿呵斥以至臭揍亦然求之不得。男管教骂她们是“母狗”。“母狗就母狗，兴许让混帐牙狗相上！”暗暗叨咕，并不气恼，想入非非。
每个人都处在如狼似虎的时期。有极大的压抑和焦虑。
专案组心知肚明，特意把百里玉妆安排在人数最多的女牢，指示管教加紧组织活学活用毛泽东思想；内容非常具体：批斗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的“现行反革命”。这不仅可以找到排解压抑和焦虑的发泄口，还能以毒攻毒，转换出极强的威慑力。经验证明，这正是无产阶级专政的有效手段“群众专政”在大墙内创造性的延伸，百灵百验，事半功倍。
百里玉妆面临的阵式虽然比不过高墙以外，却同样火爆，且另具特色——唿地围住，掴脸，抠肉，拧皮，掏裆，掐乳，薅头发，按脑袋向毛主席请罪，尿桶闻臊，打倒了再踏上三十六七码的脚。女人们明白男管教正在屋外盯着一举一动。
……显而易见，表现最出彩的当数那位脸骨盖有网状血丝的女人。大家管她叫“丝姐”，丝姐的蛮力和尖牙利爪何等了得，能坐庄当上新霸主完全依靠这“小米加步枪”赢得的一场惊心动魄的女人战争，所以谁的粥都敢向自己碗里倒，谁的被窝都敢钻。她，绽开脸骨盖的血丝，立在炕上，扳住漆黑的木柁，抹一把黄纷，故意把上半身装进身后毛泽东画像的木框，有模有样地宣布：“我现是革委会主任了！都得听我的！不服气么，给我站出来霸力霸力！呦呦——色配！告诉你们，没豹子胆就别吃肥猪肉！”
脸骨盖光彩异常。红彤彤。
“嘻嘻，不是肥……是母猪肉……”郝秀秀刚刚被她请下霸主的宝座却不忘讪讪讨好，覥着被挠得花瓜般的脸媚笑。她深谙“胜者王侯败者贼”的祖传规矩。笑罢偷看丝姐一眼，吐舌端肩，“她最忌讳提母猪了，这不捅了肺管子么！”不由得后怕。同狱的人都知道，丝姐是偷生产队怀孕的母猪杀了吃肉才进班房的。
| 天地一弘 (2012-10-18 01:24:0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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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实的情感虽然无奈。 |
| 海云 (2012-10-18 13:35:4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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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来我得补课，当中漏了不少集，又开始精彩了。 |
| 抱峰 (2012-10-19 08:15:3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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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怎样感谢一弘好。看这长东西，而且是那个年代的，如今几人有兴趣！你对每节的总结都恰到好处。真难为你了。谢谢！我的朋友！ |
| 抱峰 (2012-10-19 08:22:4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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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云如此地忙尚能关照我，我打心眼感动，感谢。借贵网改这小说，边改边发，这是我的幸运。每个鼓励于我都那么重要，也是一种动力。因此并不寂寞。我有许多话要说，以后会端给你的。如握，我的好朋友好妹子！（妹子，先这样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