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要的性描写与“色情”的分野
——爱情小说的创作方法断想
熊哲宏
依我两年多的爱情小说创作体会，一个真正的作家，他的才情和天分，就体现在能够将他自己丰富的心理体验，转化为形象生动的文字表达。这就是文学。凡文学，总是离不开“性”（SEX），少不了性描写，而在我看来，性描写又是所有文学描写中，难度最大的描写。
你也许会问，为什么性描写的难度最大？表现在哪些方面呢？我的体会是，主要有两个方面：一是性描写的“真实性”问题；二是性描写如果弄得不好，就变成了色情，搞成了色情文学。
我假想一下：你也许会说，“对作家而言，性描写的真实性，应该问题不大，只要你有丰富而深刻的性体验。可怎么一不小心，就变成色情描写了呢？也就是说，真实的性描写与色情的区别到底在哪里？”
我试着先回答你的第一个问题。其实，性描写的真实性，也许并非你说的那么简单！这里的“真实性”，不是指主人公的性技巧如何如何，不在于性交的姿势如何花样翻新。问题并不在这里。人是从高级灵长类——就算是黑猩猩吧——进化来的，他的性交姿势再多样，也不过就是比黑猩猩多那么几招。有什么了不起的？
比如说吧。我在网上看过李安执导的《色·戒》，据说是在台湾放映过的那个“一刀未剪”的版本。可是，看了真的很失望！那个男主角，也不过就那么几个姿势，就那么几个动作，就那么几下下……我纳闷：有什么必要非得赤裸裸地拍出来？再说，女主角那笨拙的表现，一点儿也不真实。根本看不出她达到过性高潮。完全看不出她真实的性高潮。特别是在最后一个性爱场景，完事后，女主角竟然哭了起来。
你也许会说，“怎么就不能哭呢？那是性高潮的极乐境界所带来的幸福感嘛。”
我不是说不该哭，或者哭了就不真实，而是说，她的那个哭是装出来的！她那个表情，带有痛苦、漠然还有勉强的色彩，根本就不是因“高峰体验”而幸福地哭泣。
不过，扪心一想，我们也别太挑剔。实际上，这是电影的缺陷，电影表达手段的缺陷。你想想，演员总是要在摄影机面前做那难为情的事，她就不可能进入做爱的自然状态。人只有在纯自然、最安全的状态下，才能做好这样的事。
因此，《色·戒》中的做爱场面，真的没有必要赤裸裸地拍出来。实际上，这是它的一个败笔。这降低了它的艺术品位。据我所知，经典的好莱坞爱情片，在表现性爱时都是适可而止，给观众以想象的空间，那样更美！
还是回到小说中的性描写吧。因为电影的表现手法如何，我也不懂。我相信，性描写的真实性不在于性技巧，而主要在于性心理的真实性。也就是说，主人公在做爱的过程中，他们是怎么想的？认知上有什么变化？他们体验到了什么样的情感变化？还有，这些认知和情感上的变化，对于他们以后的爱情发展有什么意义？
在这方面，劳伦斯就很值得我们借鉴。正如我在《围城内外——西方经典爱情小说的进化心理学透视》（北京大学出版社2011年版）中指出的，《查特莱夫人的情人》中的性高潮描写，给人以优美无比、荡气回肠之感！这主要取决于，劳伦斯写出了主人公在认知和情绪方面的变化。读者在阅读中颇能感受到：康妮和梅勒斯，正是在性高潮中得以“升华”——无论你在哪个意义上理解“升华”一词——的！这种升华的表现之一，就是他俩之间彼此获得了“直接认识”——他俩在性高潮中，提高了认知的能力。这种认知能力，劳伦斯用了一个绝妙的词——“性觉悟”或叫“肉体的觉悟”。这个词的意思是说，所谓性交，不过就是“自然的肉体柔情”，就是在身体上“觉悟”到对方；“性爱其实只是最亲密的接触。”
劳伦斯的性描写不算色情。那纳博科夫的《洛丽塔》，能不能算呢？
也许你会这样说，《洛丽塔》一开始，“色情”的意味就扑面而来，让人——特别是男人——感到特别的刺激，几乎是一口气，非得把它读下去不可。特别是到了第十一章，也就是“亨·亨”的日记那些章（包括“长沙发上的那场戏”），简直就是色情描写！
可我必须指出，这种观点不对！这是对纳博科夫的典型误读！我要强调，“亨·亨”日记的主题，除了对洛丽塔的外貌和性格特征进行刻画之外，主要是对他自己的欲望的心理描写。我们一定要注意！这里所描写的，是亨·亨对Lo的性欲望的心理，而不是对Lo的外显的性行为。而这，才是区分（必要的）性描写与“色情”的一个标志。我坚持认为，整部的《洛丽塔》，根本就不曾涉及外显性行为的直白的、赤裸裸的描写。正如亨·亨所言：“我对所谓的‘性行为’压根儿就不在意。任何人都能想象那些兽性的成分。一项更大的尝试引诱我继续下去：一劳永逸地确定性感少女危险的魔力。”
不过，读者，特别是男人，之所以有强烈的阅读愿望，或感到特别的刺激，是因为——这就要引入进化心理学的观点了——纳博科夫真实的性描写，激活、启动了人们——可以说，主要是男人，但女人也一样——大脑中进化遗传而来的、先天的、潜意识的性心理机制，从而产生了阅读的愉悦感、欣快感。但这千万不要跟“色情”搅和在一起。
也许你最后还会泄气地说，性描写与“色情”的区分，恐怕没人能说得清楚。
可说不清楚也得说呀。在理论上，应该是分得清楚的。要不然，咋的反色情呢！我们要慢慢地体会。可以将劳伦斯、纳博科夫与萨德——我倾向于认为萨德的作品是色情的——比较着来阅读，慢慢你就会有感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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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云 (2012-10-03 03:20:0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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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性爱的描写是为整个小说服务的，并且有着一定的文学美感，即使很直接，我不认为是色情，相反，为了描写性而写形，性爱不是配角儿是主角，并且太过直白毫无文学的美感可言，只给人以感官刺激，那就成了色情了。 我写小说的时候，开始也觉得性爱并不容易写，尤其是写的自然并有着画龙点睛的作用，还真的是需要花大功夫的。 |
| henrysong (2012-10-03 03:54:2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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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意海云所说。 关于色戒，我到是不太认同熊兄的看法。电影中的做爱场面其实每一次都不同的，而正是这些不同，才细腻地表达出了男女主角关系从试探怀疑到最后真情交融的过程。尽管这种过程也许可以通过其它方式来表现，但男女之间没有比性的互动能表达得更细致更直接了。色戒在国内被剪了很多场面，让故事的叙述变得缺乏内在的连贯性。而众人拥到香港去看全版，目的却只是为了猎艳好奇，根本没有看到这些场面的内在寓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