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回家看看

 

以前在当地华文杂志上写过一篇文章“常回家看看”,谈出国八年后第一次回国探亲的体会。结果听到了一些读者的反映。曾有一位先生质问:“什么叫常回家看看?你的家在哪里?”又有一位朋友告诉我:“我也回过家看看,可我的感觉没有你那么好”。还有一次在公交车上,两位可爱的女同胞扑过来:“哎呀,我们也是刚从中国回来,你说出了我们的心里话!”让我这喜欢仰天长叹“知音少,弦断有谁听”的人亦惊亦喜,又疑又惑:“人家的心里话,我也能说出来?”

说没说出别人的心里话,咱不知道,可咱写的是自己的心里话,这上帝一定知道,要不然怎么就马上又给我了一个去中国的机会,还是免费的。上帝一定在想,这傻女子在外苦撑八年,好不容易回去一趟,瞧她臭美的那个样子,真是可怜,再让她回去看看吧,看她再写点什么。我也想不了那么多了,能又回家看看,还管别的什么事儿,等机票订了,才去跟领导请假(意思是,你准也得准,不准我也得去),再狠狠心把孩子丢给先生,拜拜吧您哪!圣诞节再见!

不曾想,这次是正儿八经的公干,每天忙得颠三倒四,“回家看看”的时间根本就没有。甭说家里人,就连很想见的铁杆哥们有些也没能见上。不过,要说我因此对我心爱的读者们没话讲了,这好象暂时不太可能,只要有一位挚友让我“说句心里话”,我也会讲给他听。保不住又顺便说出了别个人的心里话,不又多了一位知音?限于篇幅,先随便谈两句吧。

                                                                               “老革命”遇上新问题

加上引号是说咱们不是真的老革命。不是不想当,是没有赶得上。见识过我傻劲儿的朋友们都相信当年的我孬好也得是个积极分母。咱好汉不提当年蠢,可那“新长征突击手”,“三八红旗手”和“优秀辅导员”等等的证书真的不是走后门捎出来的,那时候腐败没现在这么成熟。

即使在海外洋插队,“把根留住”的觉悟我也在努力保持。比如,抽空便向老外宣讲中华文化,谁对华人不感冒,先扣个“种族歧视”帽子再说。

由于是出差,会议是少不了的。因为没受过同声传译训练,准备工作也做了一点。心里还是蛮踏实的:直译不行咱还可以意译嘛,不就是翻译标准信、达、雅么。

总起来说,任务应该是完成了,圆不圆满咱不知道。也不敢认真反思,怕追悔莫及的感觉。记得有次一位领导讲话,讲到十六大后,党中央要人民一心奔小康,三个代表要好好讲。琢磨了好半天,想不起来英文的“小康”怎么说,“三个代表”听起来特熟悉,到翻译的时候,竟也卡在那里,哪三个代表?代表哪三个东西?要命的是问旁边的一位干部,她居然也想不起来!惭愧啊惭愧,我每天晚上不辞辛苦从网上遥望神州大地,合着连最基本的革命理论也不清楚。好在老外知道我们也是些不中不洋的人,不明白就算了,估计不是与他们特别有关。

后来是跟地方干部讨论。一位精明强干的女干部谈她们地区的工作。这部分因与这次项目有关,应该是比较重要的。她是讲得真好,形象生动,滔滔不绝,我都为自己也是妇女而自豪起来。唯一叫我有点为难的是她的口语和比喻非常多。比如她认为我们妇女特别自觉能干,而且是“给点儿阳光就灿烂”。当时我呆呆地望着她,眼里真的是金光灿烂,忽忽悠悠,中文英文全想不起来了。

其实我早就发现,咱们不懂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看报纸杂志上,“愤青”,“哈韩族”,“零距离”等词儿,甭说翻英文,就是中文也搞不清什么意思。而那些句子听起来更吓人了,“将爱情进行到底”(你爱就是爱,不爱就不爱,如何进行爱情?),还有“八种锻炼让记忆力坚挺”(坚挺起来的记忆力是啥样?),怎么读都不顺,咱真的是落后了。

朋友们千万别悲观,我在中国看到的最令人鼓舞的现象就是有些洋人说的中文那可真是叫流利,报上讲,有成千上万的洋人在参加汉语水平考试。哼,再过它多少年,全世界人民都懂中文了,谁还去费那劲学英文?

 

                                                                    咋看都不象

此次回去很大的一个收获就是去了内蒙古的一个乡村参观。直到到达了那里,坐在了农民的炕头上我还在震惊中,虽然我以前看过《老井》等农村电影,可老是觉得不会那么“极端”,因为我小时候也在四川乡村住过,后来还去了农村“学农”,住青岛郊区农民家,从没有记得会有那么贫穷的地方。

据当地领导告诉我们,我们这次去的这个旗(相当于县)并不是那里最贫穷的地区,因为这里离市区比较近,交通还算方便。在那些边远地区很多人根本就没出过门,因为交通不便。尽管如此,当我们一行坐着高档的日本越野吉普车穿过尘土飞扬的乡村山路到达这个村的时候,我还是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眼睛。

村里大部分的房子是破旧不堪的泥土房,很多窗户上钉着旧的塑料布,房间里很冷,坐在冰冷坚硬的炕头上,望着一些小孩子脸颊上红红的冻疮,听村民们讲他们的生活,突然我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又想起此前的几天,受人款待,山珍海味,还有美丽的民族歌手敬酒献唱,赠送哈达,一种负疚的情绪哗地涌了出来。

村民告诉我们,屋里之所以冷,是因为没有东西烧。首先是没有钱买煤,然后是现在各地都在搞环境保护,不可以砍树,否则重罚。院子里有一点玉米秸,也是要省着用。所以有时屋子里冷的水缸里都结着冰。

洋人问农民,不是村里的男人都进城打工去了吗,怎会没钱,几位男村民喃喃地说,到外面去修路或建筑房屋,常常被二工头骗了,不签合同的不给钱,签了合同也拿不到钱,因为根本不知道签的是什么合同。有时干了一年,两手空空就回来了。

那教育很重要嘛,要让孩子去上学呀。可是这里条件不好,一年要换好几个老师,留不住老师。我想起倪萍演的张大脚,因为村里找不到老师,自己在教孩子“千里召召(迢迢)”。所以我在北京买了影碟《美丽的大脚》,拿回来给朋友看,告诉人家“我觉得挺真实的”。

中国妇女就是伟大。男人们都进城打工去了,女人们就撑起了整个的家。在贫瘠的山地上种田,跑老远的水坑挑水(那里没有水井),带孩子,伺候老人,操持家务。几位妇女在谈她们奔小康路上的遭遇。有人到村里告诉她们种一种红天椒特别容易致富,全村都去买了种子回来种,辛辛苦苦耕种到今年丰收,现在全烂在地里没有人要买。

虽说贫穷,可那里的人们的热情朴实还是让我又熟悉又感动。知道这些客人来自加拿大,一位村民紧紧拽着一个洋人的手,一口一个“白求恩哪白求恩,谢谢你帮我们中国打日本”等等。一位大娘亲热地问我是从哪里来的,我一时反应不过来,说是“跟他们一起从加拿大来的”,大娘睁着眼睛打量我半天,才慢慢地说:“姑娘,你怎么咋看也不象加拿大人呢?”我楞在了那里。

大娘您真聪明。我就是弄不明白我是哪里人。说是中国人吧,我是玩儿了命也要赖在加拿大,又买房子又买车,坚决融入主流社会;说我是加拿大人吧,甭说红河发大水了与我何干,就是那魁独分裂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大娘啊,我知道您不会故意寒碜我,可您咋就这么聪明呢?

想到这里,纵有千言万语,也不好意思再说什么了。好吧,就到这里。






海云 (2012-09-06 23:46:43)

飘流的海外游子相似的心结......

天地一弘 (2012-09-07 00:00:18)

家是心中美好的记忆,而生活又是脚踏实地地享受,很是理解。

呢喃 (2012-09-07 21:14:56)

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

大娘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