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美好的愿望(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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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心终于回归平静。

圣诞节一过,教会的事务一下子少了下来,他一连几天都去父亲厂里,父亲的气慢慢消了。

他并不是因为指望父亲的钱,他知道现在不能指望父亲,如果指望父亲,就会被父亲牵着鼻子走,父亲叫他去,他就得去,没有一点儿自由了。他现在去父亲那里,完全是因为尽孝道,为了让父亲心里得些安慰。

过了一段时间,慧琳开始带建国来聚会了,但建国总是站在门外不肯进来,文宣每次都叫他进来听道,他却总说自己听不懂,坐不住。文宣想起自己过去也是这样,这是急不来的。

一天晚上散会时,文宣对慧琳说:“你一定要把他带到上帝面前,要让他受洗了再结婚,这样婚姻才有基础,圣经说信与不信的不能同负一轭,如果信仰不同,你以后的道路会很难走的。”

慧琳说:“我知道,我尽力带吧,但我看现在讲道对他来说就如对牛弹琴一样。”

“你要为他祷告,上帝会在他心里工作的。”

文宣有时也在门口和建国谈,问他信耶稣有没有什么困难,他说自己也没什么具体的问题,但就是信不下来。文宣想他是因为没有经历,看来只有等遇到什么困难,经历到上帝的帮助以后才会信下来。

文宣仍一如既往地叫慧琳参加祷告或探访,他们在一起时,就像兄妹一样,他里面没有那种感情的掺杂了,觉得自然多了。

后来,慧琳和建国订婚了,但建国还没有受洗。半年后,他们就结婚了。

婚后,慧琳冷心了不少,建国毕竟还没受洗,以前是为了爱情陪她去,现在他再也不肯去了,慧琳有时要去聚会,他反而要她在家陪他,或带她去应酬。

文宣看着她越来越冷心,心里非常叹息。一个人想热心是多么困难,但是冷心却是太容易了。属灵道路就是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啊!

过了一段时间,她就说住得太远,想就近聚会,就没有再到木杓巷了。

他晚婚的年龄到了,可是对象却还不知道在哪里。家里还是这么穷,父亲的厂里业务还是不正常,苦心经营却始终挣不了钱。而单位收入还是这么低,五年下来的积蓄也只有二万多,而且这些钱都在给父亲周转着。他常去父亲厂里干活,但他已不大指望父亲能帮他解决个人大事,他觉得父亲的厂迟早会像小鱼被大鱼吃掉的。

亲戚和教会里的阿姨们给他介绍了几个姐妹,但他都不满意,一个原因是这些姐妹没有心志,另一个原因,则是她们世界方面的条件和慧琳相比还差得远,外貌、气质、单位、才艺都不如她,他实在无法降低自己的标准。

不知自己还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碰到意中人啊。一念及此,他不禁有些黯然神伤。

又过了几年,他经人介绍认识了丽羽。丽羽也是同工,当他第一次见到她时,觉得她太像慧琳了,所以他立刻就堕入了爱河。由于经历了太多的失望,他再也不坚持要支持自己全职服事这一点了,他知道如果再提这个条件的话,恐怕就要打一辈子光棍了。

两人认识半年后就结婚了,而上帝也确实恩待他,虽然父亲的厂关门了,但上帝却让他单位收入逐年增加,靠积蓄买了房,向父亲和弟弟借了些钱,自力更生完成了个人大事。

现在,当他回过头来看二十年来走过的路,耶利米先知那句话一下子跳了出来,“耶和华啊,我晓得人的道路不由自己,行路的人也不能定自己的脚步。”

想当年,满怀希望,一定要找一个有心志的人,能和自己同甘共苦,相濡以沫,一起过清贫的生活,或到最艰苦的地方去,如同当年那些支边青年一样。

但是,理想与现实的差距太大,随着愿望的一次次破灭,这个难以实现的梦想不知不觉就束之高阁了。或者说,不是你坚持不坚持的问题,而是现实不由你坚持。

将近而立之年,在亲人的催促下,不得不步入婚姻的殿堂。这是理智之举,也是无奈之举。

人的道路,真的是不由自己。

人的心志,也是自己所不清楚的。

二十年前,青春年少,不知天高地厚,只凭一腔热情,听到戴德生的豪言壮语,看到宋尚节的淡泊名利,心里就无比激动,只想为上帝大发热心,为上帝撇下一切。但是,这个心志到底有多大的可靠性?

当初遇到丽羽时,为什么不像以前观察慧琳那样用足够的时间去观察她,而是匆匆忙忙地进入婚姻?现在看来,自己的选择确实是有些草率。

这是不是一种妥协呢?

还有,在单位收入低的时候,放弃单位来服事上帝,是不怎么难以做到的。但是当收入高福利好的时候,你还能坚持这样的心志吗?现在上帝一呼召,你能毫不犹豫,马上就放下单位吗?

从95年以后,随着单位的收入不断升高,福利越来越好时,他发现自己开始觉得单位难以撇下了。特别是单靠单位收入买了房子,他更是觉得全职的路难以走上去了。一全职,就意味着这么高的收入这么好的福利一下子就没有了,拿教会给的一千块钱,在这样高消费的社会里,自己会愿意吗?

虽然他的生活方式一直没有改变,还是像以前那样简朴,一分钱也不愿意浪费,教会工资虽然少,对他的生活影响不大,但丽羽呢?眼看着失去这么多的收入,失去令人羡慕的社会地位,她会愿意吗?就算丽羽也愿意,亲友又会怎样看呢?

放下日记本,他对上帝说,上帝啊,我已经等了二十年了,但到今天你还没有呼召我走这条全职的路,以后你会呼召我吗?如果你呼召我,我真的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像以赛亚那样说“我在这里,请差遣我”。

他合上了日记本,把日记本和那些书一起捆了起来,也把一切往事藏在了大脑某个文件夹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