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小说）
《中荷商报》第168期，文学专版【荷叶田田】，2012年07月20日
飞燕在讲述她的“历险记”时，让罗伯特十分震撼，甚至陷入她的遭遇中难以自拔。他的心随着故事的进展而激烈地跳动，每根神经都被她痛苦的表情绷得快断了根。特别当她说到“被绑”二字时，如同一根钢针扎在他的心上，一种远距离感应的疼痛。这种疼痛先是从物理传感到生理的疼痛。
如果一个人，真诚地向另一个人坦率一切的时候，这个人的形象会变得比现实更美丽。听者的灵魂也受到一次洁净的洗礼。
罗伯特无法想象，她如此娇柔的身姿，如此纯真无邪的心，如此天真无邪的眼睛，如何受得了那些男人的五花大绑？那样的残酷让他无法忍受自己的想象。
有那么一瞬间，他忘了现实中的人早已脱离危险。像一位卓越的演员一样，没有半点虚假的做作，慷慨地伸出双臂拥抱了她。以男人与生俱来就想保护弱小的欲望和力量，将她搂在怀里，抚摸她的头，梳理他的烦恼。并从灵魂深处蹦出如同温润的水一样的细软、温暖的关心：“当时一定很怕，是吗？”
飞燕讲得眼泪横飞，情绪悲伤，她既没回避也没挣脱。相反地，轻微地“冒犯”发生在此情此景中，钻了小空子。
安静的夜越来越深，房里的灯光越来越昏黄，房间里飞翔的语言翅膀也越来越低沉而疲惫。她在半梦半醒中回忆往事，表白来法国的原因。慢慢地，罗伯特的怀抱在她的梦幻中，神奇地像一把伞一样在她心里撑起，让她感到放松和安全，以至于她模糊地想：女人并不比男人在温情面前更坚贞，甚至更软弱。这到底是不是不自信的源头或怕孤独的软肋？她没兴趣探究。她只觉得，她好需要一把伞为她撑起异国的一片天。如果真能那样，今后的人生路无论遇到多大的风雨雷电，她都不怕。恰如此时，她需要一个像他一样真心的倾听者，她受伤的心需要安慰和抚平。这难道不是她温顺得像一只小羔羊一样倒在他怀里的充足理由吗？之前在浴室门前发生的那一幕不愉快的事，不过是现在的铺垫和前奏，在他的怀抱中，这些已成为过去时。她只在心里重复他的问：“当时一定很怕，是吗？”
她怕。但不是怕被绑。被绑，大不了一死。她怕被绑去后，连死的机会都没有。
她真希望小时候娘讲的那些神话故事里的任何一个“救星”突然下凡来拯救她。比如飞来一只仙鹤，载着她腾云而去。
她重又蹲下来蜷缩在岩石后，朝洞口深处望去，寻觅一丝逃生的希望。阴森森的石洞，又深又长。幽幽的黑光，时隐时现，细小怪异的滴水声，时近时远，仿佛有山鬼在晃动，又好像有千年老道仙，剑眉阔脸，长须银白，两耳垂肩，在某一处打坐或口中念念有词。如有存心不良者，道仙念一咒语，这贼人恐怕就一命呜呼，死无葬身之地。不时还听得一阵阵不明方向的瑟瑟寒风，寒风中夹带的寒露落石声，让人不禁毛骨悚然。再往上看，洞顶石帘长挂，诡异神秘；四周怪石嶙峋，构成各种怪模怪样的人头人身或野兽骨骼形状以及云、天、河流、花鸟等象形图案，一幅天然洞天的鬼图，叫人不寒而栗。她断定，那里没有逃生的希望出口。因为，生命的迹象在那里一片黑暗。只有站在洞口抽烟的一拨人七嘴八舌地议论声让她相信，这些人是活的生命，从他们嘴里吹出来的如同破铜烂铁制成的喇叭，是她18年来从来没听过的无音符的乱调：
“她娘陆雅晴当初被外来户公冶布害苦了。知青落实政策时她也不肯回城。”
“哪有知青不想返城的？陆雅晴是想等公冶布刑满释放呗。”
“其实，他俩是两厢情愿，不存在强奸知青之说。判了刑。他后来越狱了。”
“有人怀疑陆雅晴把他藏在城里，和他们的私生子在一起。”
“这当然不是事实。”
“听说她跑到公冶布的小石屋里哭了一夜，烧了一堆冥纸，然后径直奔驼峰关去了。”
“天怜悯她，也是她命不该绝，恰巧被杂耍回家的季伢子撞见。”
“季伢子也不是本村人，是过去一个杂技班子走失的孩子。他从小练得一身好武艺，翻山越岭，攀岩走避，身轻如燕。没事就跑山外耍猴玩。”
“陆雅晴为了感恩才下嫁于他。可她不愿再生养。”
“听说飞燕是弃婴，真是飞来的燕子。”
……
“弃婴”？飞燕躲在岩石后突然感到天崩地裂，头晕目眩。她心上生恨，牙也咬得紧，满身长出疑问和委屈的藤蔓，慢慢缠绕着她，仿佛18年的岁月里不是烂漫的鲜花而是苍凉的荆棘。她如何相信？她凄然地捂着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她记得罗伯特一直在默默地替他擦泪。而她也在这些细微的体贴中，在讲述的痛苦中和被感动中，撞击道德的底线。
也许，只有当两个人沉浸在悲痛中时，男人的关怀和女人的领悟才能融合在一起。
飞燕站在静悄悄的房里回忆昨夜发生的这些点滴，她的眼泪又一次涌出来。罗伯特的形象出现在她心里，眼里，在每一处看得见看不见的角落。她推开窗，心里的感动像窗外的风吹树叶一样摇曳着。她有一种强烈的愿望，要将她的感动像万响鞭炮一样朝向罗伯特点爆燃放：你是一位多么细心、善良、体贴而具有洞察力的男人啊！你是一位多么仗义、正直、慷慨的兄长啊！你又是一位多么无私、宽厚、深明大义的长者啊！
然而，这些都不是罗伯特想听到的。更不是他决定带她回家的根据。
飞燕的心情在微妙的变化中，她一厢情愿地而且是错位地和他的距离拉近。
她匆忙穿上衣服下楼
但罗伯特不在楼下。
她又匆匆地再上楼，三层楼里的每个房间都不见人影。只看见地上横睡着那个与她相同的蓝色双肩包。她弯腰捡起它，挂在椅背上。刚失落地转身，却绊倒了放在椅子旁边的半瓶蒙特伯爵X.O.酒。
酒溅落在地上，一下子倾泻出来，很快流成一道暗红色的酒水线。她呆呆地看着这条暗色的酒水线，渐渐地，她的眼泪融入了进去......
（未完待续）
| 木桐白云 (2012-07-24 23:17:3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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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回穿梭的描述充满感伤，足显写者的耐心与细心，很难得。 |
| 天地一弘 (2012-07-25 01:01:0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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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类思维的差异，导致对生活理解的不同，祝愿人们幸福！ |
| 梦娜 (2012-07-26 19:41:5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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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木桐白云耐心看下去啊。祝好！ |
| 梦娜 (2012-07-26 19:42:5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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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意天地一弘的：人类思维的差异，导致对生活理解的不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