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车上的风景

班车上的风景

 

 

        每天上班都要到父母居住的小区里坐班车。

        这天上车刚刚坐定,看到老妈拎着暖壶去锅炉房打水。我们互相看到了,挥了挥手。正在犹豫着是否下车跟老妈招呼一下,汽车就启动了,瞬间就将老妈甩在车后边,当我回头张望的时候,已不见老妈的身影,只看到那棵沧桑的老槐树孤单地立在路旁。

        人开始不服老的时候,就开始老了。老妈已经年逾古稀了,却从来不服老。前几天参加退休干部处组织的春季万米走,死拉硬拽把老爸也带上,花了三天早上时间在大操场走了一万米,挣了好几提的卫生纸,高兴地将俺老婆拉到阳台上,死乞白列地塞给她一提,笑呵呵地说:我这一年也用不完呐。

        可是那些皱纹不在乎老妈的心情,慢慢地爬满了她的面庞。老妈最讨厌的是眼皮上面的那几道纹路,总是对我们嘀咕:这些皱纹怎么都竖着长呀,这么难看……

        老妈从来不用什么化妆品,于是每次做饭切了黄瓜,就将两个最嫩的黄瓜片一个眼皮贴上一个,笑呵呵走出来让大家看。

        但是那些皱纹还是越来越密越来越深,老妈一声叹息,从此再也不在眼皮上吊黄瓜片了。

        班车在饱和的都市里穿行,宽大的玻璃车窗上放映着现代大都市的神光魅影。巍峨高耸的巨大建筑物堆积成连绵不绝的山峦,那些尖利的棱角、冷漠的切面和僵硬的躯体簇拥着谷底狭窄的车流,人们如成群的蚂蚁一样从窝里慌忙挤出,匆匆地爬向那个叫做单位的地方,开始新的一天的觅食。

        人和风景的对视中,风景依旧,人已老。

 

        中途,上来一位年轻的女老师,坐在我的前排。可能是刚从学校毕业的新聘教师,也可能还在学校读着研究生兼职教课,总之以前没有见过。

        梳着高高马尾辫的小老师多少意识到有人在后边颇有兴致地审视着她,不自然地在座位里转动了几下,然后就沉静下来,默默地扭头注视着窗外。

        快到学校的时候,小老师开始整理自己的辫子。几条洁白纤长的手指在浓黑的发辫上左穿一下,右拧一下,上翻一下,下拢一下,一只蓬松的马尾巴转眼就变成了一个发髻,最后小老师把发卡俏皮地立起来,别在一侧。

        如果我年轻一些,也许会自作多情地幻想小老师在用一个灵巧的魔术,为我释放一个让人心动的暗示呢,可是眼下我倒是宁愿相信小老师是把自己打扮得成熟一点,上课时可以稍微镇唬一下那些精力充沛而又调皮捣蛋的学生们。

        我心里知道,下班的时候小老师解散了发髻,就又变成了一个散发着栀子花清香的小姑娘了。

        忽然想到了老妈,想到了老妈曾经有过的青春,想到了老妈为我们付出的辛劳。

        我问天下的好心人,谁能教给我一个神奇的手指魔法,让我的老妈也可以真的年轻一点呢。

        倏地,风景停止了,班车到站了……

 

 

 

(2010-04-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