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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七点钟,文宣骑车来到木杓巷聚会点。
这里是九十年代温州著名的卖衣巷,家家户户都开店面,白天人山人海,直到傍晚才安静下来。
他们青年团契是在阿华叔叔家里聚会,就在靠近信河街的巷口。走进小院子,里面是一个高挑宽阔的大房间,足足可以坐下五十人,圣诞节时百来人都能挤得下来。
他把自行车停在院子里,走进房间,弹琴的海华已经来了,她是师院学生,师院就在大士门,离木杓巷只五六分钟时间,所以每个星期六晚上都是很早就来了。现在学校放假了,她可能要回自己教会聚会,不知下次还能不能再来弹琴。如果到时候没人弹的话,他就要顶上去了。
文宣把矮凳子从柜子里拿出来,摆成一排排。海华弹起了风琴,几个早到的弟兄姐妹就着琴声唱了起来。
文宣自己则站在门边接待。他手里拿着一本登记本,旁边的椅子上放着一叠诗歌本,每进来一个人,他就递上一本诗歌本。如果有新人第一次来,他就记下名字、地址及电话号码,以便及时去探访。
到了七点半,房间里已坐得满满了,哪里如果还有一点空隙,也要硬塞下一张小凳子,再挤一个人进去,这情景就跟傍晚时分郊县那些超载的中巴车上一样。
四只壁扇、两只吊扇使劲地吹着,一阵阵夹杂着汗味的暖气随着风扇吹来的风扑面而来。这样的天气,这样的拥挤程度,如果停电了,那情形是可想而知的,每个人都成了蒸笼里的馒头了。
海华一边弹,一边领大家唱起了《心愿》。这是文宣最喜欢唱的一首歌。
主啊我愿奉献我自己,主啊我愿永远服事你,无论我在哪里,无论我何境遇,我愿一生奉献我自己。愿为主舍生命,愿为主作精兵,愿为主作仆人,愿为主服事人。主啊我愿奉献我自己,主啊我愿永远服事你,无论我在哪里,无论我何境遇,我愿一生奉献我自己。
正唱着,中年班的秀芬姨走了进来,文宣和她打招呼:“秀芬姨,今天你怎么有空过来参加我们青年团契聚会呀?”
“我是陪我女儿过来的。”秀芬姨转身向门口喊道:“慧琳,进来吧。”
文宣看了看门外,路灯很暗,看不清楚,隐约看出有一个姑娘。
秀芬姨对文宣说:“她刚从上海幼师毕业回来,一回家我就把她拉来聚会了,你们可要多多关照她,她在上海已经三年时间没去聚会了。”
慧琳走了进来,文宣只觉眼前一亮。
她一身白色连衣裙,俊俏的五官,修长的身材,亭亭玉立,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落落大方地看着文宣。
“来来,我介绍一下,这是文宣,青年团契的同工。”
文宣向她点了点头:“你好。”
慧琳点了下头,就跟着她妈走进房间,坐在最外面一排。
文宣拿了两本诗歌跟上去,递给她们。
慧琳翻开诗歌本,跟着琴声轻轻地唱了起来,她唱得很准,而且声音悦耳。
不愧是幼师毕业的,诗歌一拿到手就能唱得这么准,不知她琴弹得怎么样,应该会没问题的,如果海华不能过来,让她当后备琴司最好不过了。
这样想着,他不禁又看了她一眼。
她侧面看上去很美,有点希腊美女的古典美。
8点40分,聚会结束了,弟兄姐妹陆续走了出来,文宣站在门口送人。
他转身往房间里看了看,秀芬姨正和阿华叔叔在谈着什么,慧琳站在一边,看着其他人热情地谈着话,显得有些无聊,催她妈快点回家。
秀芬姨出来了,对文宣说:“文宣,你们什么时候也来探访一下慧琳啊,她不叫是不会出来的。”
文宣拿出口袋里的小本子递过去,说:“我们是每周三晚上探访的,下周三第一个就去你们家,你把地址和电话号码写一下。”
秀芬姨把本子递给慧琳,说:“你写吧,我老花眼,写不好。文宣,你们要多叫叫她,她已经三年没有聚会了。”
慧琳写好了,还给文宣。
文宣看了看,她的字写得很娟秀,他把本子放进口袋里,就去推车,说:“我现在要去我爸厂里,和你们同路,我们一起走吧。”
“你这么迟还去你爸爸厂那边干吗?他在哪里办厂?”
“他在江北,要我晚上去帮忙。”
“江北?现在还有船的吗?”
“是的,马上走的话,最后一班船正好赶得上。”
“你平时经常去的吗?”
“他那边一忙,我就要过去。”
“那真太辛苦了,白天上班,晚上聚会,还要去江北,你可要注意身体啊,别把自己累坏了。慧琳,你看文宣哥多勤劳,你也要勤快些,别整天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
“妈,我很快就要去上班了,你最多也只用再养我一个月了。”
“幸亏上帝让我单位里不忙,这样也不会觉得累。慧琳,下周三我们去探访你,你可要在家等我们啊!”
“放心吧,晚上一定在家。”
三人走到巷口,文宣告别了秀芬姨母女,飞快地向望江路骑去。
望江路码头上,此时已没有几个人在等船了。随着一阵隆隆的马达声,最后一班渡轮靠岸了,文宣随大家上了船,船很快就开向对岸了。
到了龙桥码头,文宣一路疾驰,十五分钟就到了码道村爷爷家,父亲的小印刷厂就办在爷爷家里。
文宣开了院门,推车进去。院子里有二间车间,一间灯暗着,一间灯火通明,他停下车,走进那间亮着灯的车间。父亲穿着背心短裤,正在印立飞,手上都是黑乎乎的油墨,一个外地工人则在圆盘机上印便签。
他和父亲打了个招呼,就过去整理刚印好的便签了。
他不会印,但理纸还是挺内行的。把一叠纸两端捏住,让中间凸起来,使空气进入纸张的缝隙里,再端起来,在桌子上整几下,一叠纸马上就整整齐齐了。
每次他到厂里,基本上就是做这些打杂的活儿。
想想自己白天在单位是国家行政干部(现在叫公务员),晚上到了父亲这里,却成了一个打杂的打工仔,还不能为了不来跟父亲讨价还价,真是有意思。要是让华清知道我晚上尽做这些事,他肯定会笑掉大牙的。
华清是他同事,两人关系挺好的。
一口气理好了全部便笺,抬头看看墙上的石英钟,11点正,他觉得肚子有些饿了,此时父亲也发话了:“文宣,去煮方便面。”
“来了!”他出了车间,走进厨房烧方便面。先洗净那口大铁锅,放在灶上,再去车间里拿了几大块擦过油墨的棉纱来,坐在灶前点着塞进灶膛里。油棉烧得很旺,水一下子就烧开了,锅盖上滋滋冒着白汽。他从塑料桶里取出一个尼龙袋,看看里面只剩下五块方便面饼了,就全部放进锅里,又把切好的青菜倒下去,最后倒入酱油、酒和味精。
锅盖一揭开,啊,真香。真是肚饱肉也苦,腹饥不管麦麸果,吃什么都成了美味佳肴。
他把面捞在碗里,叫父亲和那个工人来吃,自己则端着碗在院子里边走边吃。
他又想起了和慧琳见面的那一瞬间。那双大眼睛,是多么明亮啊。
费翔的那首歌一下子在耳边响了起来——“你的大眼睛,明亮又闪烁,仿佛天上星,是最亮的一颗……”
抬头看了看天空,真的有一颗星特别亮!
读中专时,天天傍晚校园广播里都唱流行歌曲,所以很多歌他都会唱。离开学校后,除了诗歌外,他就再也没有学一首流行歌曲了。
他轻轻地唱了起来,心里有一种莫名的兴奋。
吃完面,父亲叫他把其他纸也理好再睡,所以他又理了半个小时才睡下。
躺在床上,他一点也不觉得累,反而感觉精神特好,晚上和慧琳见面的过程一遍遍在脑里回放着。
这是不是一见钟情?
也许是吧。
他以前从来没有这种感觉。
真想明天就可以再见到她啊,离下星期探访还有四天,太难等了。时间啊,过得快一点吧。
一想起探访她,心里不觉又兴奋了起来。
快睡啊,都一点钟了,明天还要上班呐。
可大脑偏偏不听话地转个不停,越来越清醒的样子。
一直到了一点半,他才迷迷糊糊睡着了。
海云 (2012-07-06 01:28:50) |
这个字真大,看着舒服!:) |
吴迦勒 (2012-07-07 10:03:33) |
为什么题目上章节的数字显示不出来?有谁能告诉我? |